一丝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在李藏名的头顶,肩膀上也落下一点凉意,那是人的手指。
他被找到了。
“啊——!!!”
李藏名不受控制的惊叫出声,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瞬间他想他被抓住要死掉了,可是他的身体却本能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手中的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苍白的弧度,而后指向了来人。
他激烈又急促的呼吸着,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面色如纸,瞠目欲裂。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根弦绷到了极致,突然砰的一声断裂了一般。
白尽欢倒是一脸的从容淡定,丝毫没有吓到人的愧疚,反倒是带着一些怅然的语气说道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野兔野狐什么的躲在这里,竟然是个小孩子,你怎么呆在这里?”
李藏名却并不接话,他呼吸轻了些许,似乎是看到走过来不是什么怀疑,而有所放松,然而双手却仍然握紧树枝,指向眼前的人。
一双眼睛一夜未睡,已然布满血丝,此刻却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白尽欢也不再开口说话,静静的垂眸,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的少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与强撑的镇定,薄红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血红的细线。
李藏名有极为美丽的一张脸庞,也有极为脆弱的身躯与心灵,却一生都在被死亡追赶,也在追逐死亡。
就如同开在暗夜里的花朵,或者飞在雨雾之中的蝴蝶,脆弱的仿佛一捏就碎,然而却如一条悬而不断的细丝,绞杀无数的人,仍然脆弱的活着。
美丽的东西会引起人的怜惜,却也会招致更为痛苦的□□。
怜惜好物是世人皆有的,置于明面上的情感,然而毁掉美好的存在,却也是存于每个人黑暗之中的恶劣之根。
正如李藏名的存在一般。
白尽欢忽然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写出这个角色的时候,怎么会那么无情呢,大概是因为想到日后他是要成为悬在九州所有人心间的一根毒针,所以写起来小时候的可怜状况时才不留余地。
如今真正面对着只剩下孤身一人且毫无自保能力的少年李藏名,白尽欢略略感到有些心虚,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天生后爹。
不过,这些现在来想,却是毫无任何意义了。
白尽欢掠去心中的揣测,叹了一口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我在山下看到冲天火光,走上来时素霓山庄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挽救不得……你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你是素霓山庄里逃出来的弟子?”
“我……”
李藏名正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却又忽然止住了话,警惕的看着他,若惊弓之鸟一般,问道
“你又是谁?!我从没见过你,你怎么会出现在山下!”
白尽欢:……
还真不好糊弄。
李藏名经历过这一夜打击,疑心已经变得太重太重,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让他能活下去的最大原因,但有时候疑心太重也不好。
比如现下,白尽欢想要在他面前取得信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还好,现在的李藏名,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而他的戒备,是才生出的,处于本能的自我保护,若是后期的李藏名,那白尽欢还真的要举手放弃了。
当下,白尽欢也没有去编撰更圆满的理由来说服李藏名,只是挥了挥拂尘,运转灵气,周身便散出金色的光辉,与初生朝阳衬托之下,在李藏名眼中,便若神明在世。
神明……李藏名恍惚的看着他,那一瞬间他本能的想要亲近眼前之人,可是慢慢的,他又想,若是神明,为何不早点来呢。
李藏名眼神漂浮的看着眼前的人,听见他开口说话
“我是碧虚玄宫的弟子,奉师尊之名前来素霓山庄接引李藏名回转师门。”
碧虚玄宫……李藏名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然后他慢慢想了起来,说书的讲,当朝那位紫蛇法相的皇子逃亡途中,便是被自称碧虚玄宫的人接走的。
那自称是碧虚玄宫的人,能呼风唤雨,调禽令兽……好像有很大的本事。
李藏名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人,好像真的是很有本事的样子,他缓缓地眨了眨眼,很不理解的问
“你为什么要接走我?既然是来找我的,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来,如果早一点来……”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然而眼中的哀婉与幽怨之意却完全流露。
白尽欢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才是真正无情的人,看着他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却还是能平静的说
“生死有命,吉凶数定,素霓山庄有此一劫,并非是我早一刻来,或者晚一刻来便能永远避免的。”
李藏名:……
原来是这样啊……
李藏名无力的垂下瘦弱的胳膊,抽了抽鼻子,轻轻的说
“这样说,我也是素霓山庄的人,我也该死在这里,你走吧,我不会跟你离开的,我要……去找我姐姐,去找爹爹娘亲,我要……回山庄里……”
他这样喃喃说着,便不再看眼前的人一眼,绕过他,摇摇晃晃的一步步的往回走去。
他已经一夜没睡,却很是清醒,好像是过分清醒了一样,往山坡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被姐姐的法相的拖到哪里去了,但是只要往回走,总是可以回去家里的。
总是可以的……李藏名身形微微晃动,他慢慢地,缓缓地,飘飘忽忽的想
自己还有家吗?
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那弥漫天地的烈火与浓烟,还有姐姐看过来的样子,说会来找他的,可是,可是……
李藏名的脚步越发沉重,眼前也景色也渐渐地晃动重叠起来,而后彻底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彻夜不眠的担惊受怕,一瞬间放松之后,那被压抑下去的疲惫与痛苦,便席卷而来,叫他不能承受了。
白尽欢伸手一捞,而后将倒下去的李藏名整个抱了起来,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不由叹出一口气,是觉得很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