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的手悬在半空,那样子并不像是要抬手打人,反而更像是想触摸却又不敢再向前。还有东家……东家那神情,是心疼吗?

    梅兰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怕看久了被察觉,她不敢再继续看,低头老老实实的擦地。

    云怀瑾蹲在狗窝不远处,他盯着小孩因发热生病有些微红的脸,视线落在小孩长长的微颤的睫毛上。

    他知道,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本蜷缩着睡着的孩子醒了。

    现在因为害怕而不敢睁眼,即便竭力控制着,身体也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云怀瑾唇抿成直线,压着心头对原身的火气。蹲着瞧了一会,也看不出孩子现在身体状态是好是坏。想靠近云初,又怕云初被他给吓晕过去。

    左思右想,云怀瑾还是没再靠近。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云初颤抖的身体慢慢平稳下来。

    他缩在臂弯里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眨了眨,阿父走,走了?

    这次没有把他抓起来打他……

    为什么?

    是因为他生病了吗?

    可他以前也生病过,还是被阿父打了。

    云初小脑袋想啊想的想不通,发热让他脑袋懵懵的,心里又想着事,一时间竟没能察觉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等云初身上感觉到一重时,他才意识到云怀瑾又回来了。稍微有些放松的身体,瞬间又变得僵硬,同时屏住呼吸,怕的连气都不敢喘。

    小孩脑海里嗡嗡的,全都是阿父又回来了,阿父又要打他了,他腿好疼,身上也好疼,他想求阿父今天能不能打轻一点。

    但他又不敢求,要是求的话,阿父不会听还会打的更重。

    云初绞尽脑汁的想今天怎么才能挨轻一点的打,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办法。以前想不出,现在还是想不出。

    等他放弃想办法挨轻点打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阿父又走了。

    他身上……身上有暖暖的东西。

    云初瘦小的手指小幅度的动了动,指尖摸到软软的,毛茸茸的触感。

    因为这轻微的动作,他鼻尖也露出一些,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是阿父身上会有的味道,毛茸茸的,好像是毛毯。

    云初不敢再碰,整个人又蜷缩几分,把自己完全陷在那破旧的狗窝里。

    毛毯隔绝了外面的冷风,云初缩在窝里,脑袋晕晕沉沉,什么也不敢想。

    云怀瑾回屋后,就心事重重的瘫在了床上。

    满脑子都是云初。

    这孩子只有四岁,出生起就在冷暴力中度过一年,接下来三年,又是在饥寒交迫与殴打中度过。

    从云初遇到他的反应来看,小孩在经历了三年的家暴虐待后,已经产生了应激创伤,对他产生了高度警惕。

    他是云初害怕的本源。

    雕花精美的床榻之上,云怀瑾抱着软枕轻叹一声,想要靠近云初,得先让孩子相信,他不会再动手打他。

    只是要让小孩相信他不会再打他,似乎是一件更难的事情。

    *

    云怀瑾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许多事情不是靠脑子想,嘴上说的,得看实际行动。

    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云怀瑾便先放在一边。转而想到自己入梦有了原身的记忆之前,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奇妙的空间,好像还有一朵云和他说话。

    这段记忆在云怀瑾没有仔细回想之前,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靠着一些模糊的记忆,云怀瑾集中心绪的仔细去想细节。那段模糊记忆,渐渐的变得清晰。

    在云怀瑾已经完全想起那“灵泉空间”里是个怎样的场景后,心中又产生新的疑惑。

    他要怎么进空间?

    刚在心中默想后,云怀瑾就发现他周围的环境变了。

    床顶变成了蓝天白云,淡淡的熏香变成了青草香,身下柔软的褥子,也成了草地,耳边还有泉水细细的水柱,往外缓缓喷涌的声音。

    云怀瑾坐起身,怀里还抱着床上的软枕。他看着眼前巨大的古树,环顾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他进灵泉空间了。

    可他是怎么进来的?

    回忆了一下,云怀瑾发现自己进来前,似乎在心中默想了怎么进空间。

    难道是因为默想了“进空间”三个字的原因?

    他抱着软枕,手臂微顿,随后又将其放在草地上。心中默想,出空间。

    下一瞬,草地消失,他又坐在了床榻上。怀中的软枕不在,床上也不见其踪影。

    又默念进空间后,他依旧是坐着,却不是做在床上,而是草地上。

    云怀瑾稍一测试,摸清了这空间的大概。

    只要心中默念进出,就可以随意进出,而且能从外面带东西进来。

    云怀瑾心里有了数,这次没急着出去,而是走到了灵泉边。

    他想到了之前盯着灵泉里看时,心中产生的怪异想法。这次他没有盯着里面看,而是蹲在灵泉边上,看池子旁竖着的一块小小的石碑。

    这小石碑被草丛遮挡了小半,不仔细看还看不着。云怀瑾拨开长的茂盛的绿草,看到小石碑上有几行金色的小字。

    上面的字是他前世见过的繁体字,仔细想想,原身记忆里关于大雍朝的文字,也是他所见过的繁体字。

    不管怎样,至少在这个时代,自己不算是文盲了。

    思绪拐了个弯后,云怀瑾又很快回神去看小石碑上到底写了什么。

    【功德灵泉,天地灵气。滋育万物,去杂除尘。】

    云怀瑾看着这石碑上的金色小字,不难猜出这灵泉的用处有哪些。

    他心尖颤动,没想到这样的金手指,竟然叫他给碰上了!

    鼻息间是泉水纯澈的气息,云怀瑾好奇灵泉的味道,便蹲在灵泉边眼睛不往深处看,掬一捧泉水喝了起来。

    好甜!

    不是他吃过的糖那种甜,是一种清澈至极的甘甜,云怀瑾没忍住连喝了三捧泉水才作罢。

    喝完后,他只觉得通身的脉络都舒畅了,嘴巴里还带着微微回甘。

    这泉水真好喝啊!不愧是灵泉水!

    云怀瑾像是看金山一样的看向灵泉,眼睛都变亮许多。不知道用这拥有天地灵气,可滋育万物,去杂除尘的泉水浇地,能不能让庄稼在干旱的土地上存活。

    这样想着,云怀瑾便想在干旱之前先试试灵泉水的功效。

    院子里地挺多的,他可以开一片地,种点东西进去。再用灵泉水浇灌,看看最终长成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而且这灵泉水拥有灵气,喝了对人的身体也是好的吧?他喝了三捧灵泉水,就切实的觉得身心舒适,心神清明许多。

    想来是有用的。

    云怀瑾想到云初那瘦弱的,浑身是伤的小身板,决定弄点灵泉出去,给云初调理一下身体。

    他那身伤,光靠着喝药,怕是会留下不少的暗伤。

    等待会出去后,得拿个容器进来灌点泉水带走。

    云怀瑾将灵泉弄明白个大概后,又往前走一段距离,绕着那棵巨大的古树转了一圈。

    空间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地,一池深不见底的灵泉水,还有这棵巨大古树。云怀瑾很难不注意到这棵树,也十分好奇这树是什么树,想查看一番。

    这古树树干大的需至少十几人合抱,人站在树下,仰头看去,只能看见四面横生出去的数条枝干,还有生长旺盛到密不透风的树叶。高度目测有三十多米,十三,十四层楼那么高。

    也因树叶所处过高,所以看不太清楚,但隐约也能看出形状有点像葫芦。

    一圈绕下来,云怀瑾确定他不认识这是什么树,见都没见过。

    不过这一圈也不是没收获,树干边上,草丛里面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那石头静静的躺在那,云怀瑾若不是看的仔细,压根看不着那还有东西。

    石头上也有金色小字,但只有两字,【果树】。

    云怀瑾以为还有什么别的字,就想拿起石头仔细瞧瞧。结果他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撼动这石头一星半点。

    就在他放弃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石头的边上还有个更小的石块。

    上面也刻着小字,但这石块太小了,上面的字云怀瑾看不清。

    他虽被刚刚的石头搞的有点怀疑人生,但还是试着拿起石块看看,这次终于是成功的拿起来了。

    云怀瑾见平滑的石块被他拿起,是狠狠的松了口气。他差点怀疑自己弱的连个小石头都搬不起来。

    等他将石块送到眼前,看清上面是什么字后,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归墟山】。

    根据云怀瑾对空间的浅淡了解,他知道这小石块上的字,就是解释其边上那块,他根本无法撼动分毫的石头是什么东西。

    归墟山?归什么?什么归墟?什么山?

    那不大的石头,竟然是座山?!

    云怀瑾在极度的震惊中,抽出些心绪来说服自己。你如今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怎么还能因为这样离奇的事情,而感到惊讶呢?

    心中重复了四五遍后,云怀瑾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把小石块放回原位,目光落在其边上的石头,不对,应该是“归墟山”上。或许这真是座山,只是山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地地底,露出来的那个像石头一样的,是归墟山最高的顶峰。

    归墟二字的含义,云怀瑾多少有点理解。加上最开始遇到的那朵自称天道的云,还有空间里关于“灵气”的灵泉。

    他总觉得这空间,像是和什么修仙,修道者有关的东西。

    再多的信息,云怀瑾无从得知,也无意多探查。

    他总不能爬三十多米高的树,查看那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数都数不清的枝干找线索。

    更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挖了一望无际的草地,然后找那归墟山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或是跳深不见底的灵泉池查看。

    每一个都是要命的,他惜命,所以收起了好奇。

    不过云怀瑾的好奇心收了,但没有完全收住,他视线落在巨大的古树上。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果树,上头好像也没有结果子啊。

    云怀瑾摸着下巴站了一会,决定出去后还要拿个水瓢和桶进来。灵泉能滋育万物,想来也能让这果树结果吧?

    不管能不能成,他就是想试试。

    没等云怀瑾出去,他先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随后是推门的声音。

    云怀瑾一愣,空间里没门啊……

    难道是外面的声音?

    此想法刚冒出来,云怀瑾一刻也不敢多耽误,赶紧默念一声出了空间。

    “东家,张管事说要见您。”笔墨站在屏风后面,恭恭敬敬的请示。

    云怀瑾盘腿坐在床榻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脑袋。

    他在空间里是站着的,所以刚出来的时候也是站在床榻上,结果脑袋咚的一声就碰到了床顶。

    好在与笔墨进来时的推门声重叠,门口离内间又有一定的距离,笔墨并没有听见那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