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饮愣了下,收刀,接弓。
李庭霄说:“阿宴,今日若拿了第一,诸位公子跟你叫一年大哥,拿不到的话,今后就乖乖在府里伺候,别再出来给本王丢人现眼!”
白知饮听出来了,他这是出昨晚那口气呢!
“阿宴?”柳琪高仔细打量起白知饮,故意当众戳破,“这就是煜王殿下收的那名潘皋奴隶?”
白知饮微微蹙眉,撇开眼,李庭霄却目光如电,兜马走到柳琪高面前,用马鞭按住他的肩头。
柳琪高一惊,想挪开,终究没敢动。
“后头这话对陛下说过了,本王就再重复一遍,入了我煜王府,便是我府中人,今后谁再提潘皋,本王就去禀告陛下,说他对我湘国不怀好意!”
柳琪高喉头哽住,干笑:“殿下,臣没那个意思!我们都把阿宴的事迹当本子来听的,都知道阿宴大义,想不到容貌竟也生的如此……脱俗,难怪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有一说一,盖住那道疤,唇红齿白的白知饮的确一副好样貌。
周围传来几声心照不宣的笑,李庭霄眸光一闪,刚要发作,却瞥见白知饮的脸红了,连带着漂亮的眼尾和分明的耳廓都被染上了艳色。
心下忽地一软,又不想发作了。
“何止容貌脱俗。”他玩味地笑,“阿宴,让他们瞧瞧身手。”
白知饮一抱拳,稍稍倾身,猛一夹马腹,那马儿便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
李庭霄知道骑射是白知饮的强项,否则也不会被潘皋王硬给扔到战场上去,就算再怎么不行,也比这些二世祖强出万倍。
果然没让他失望。
白知饮才奔出十几丈,身子突然后仰,那腰肢纤细柔软却很有力,硬是在没任何支撑的马背上下了个腰,同时,一支箭矢流星逐月般射向远处草丛,须臾,一只身上插了箭的白兔高高跳出来,又在半空跌了回去。
众人尚未及时反应,李庭霄就合掌叫了声好。
马速丝毫不减,白知饮顺势抓住缰绳急速下坠,侧身悬在马侧,又是一箭射向树林中,林中应声传出一声豹子的咆哮,而他仿佛与马儿合二为一,灵活跃起重新伏于马上,衣袂翻飞煞是好看。
李庭霄又喊:“漂亮!”
周围的公子们也都拍手叫好,不吹捧,这回是真心佩服!
柳琪高见到白知饮的实力,错愕之余顿感不妙,今日若是输了,难道要他叫一个敌国奴隶“大哥”?
他不再因五只猎物沾沾自喜,踹着马腹再次冲入林中。
无人处,白知饮脸上挂着笑,带着草叶清新的风自身旁掠过,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纵马驰骋的日子,身姿愈发轻盈。
胯丨下是匹好马,呼哧呼哧喷着热气,高腿阔步转眼便冲上对面山坡,座上猎手顺手将沿途猎物统统包圆,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几只。
白知饮勒马回身,山坡下一行人变得极小。
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一眼便见到了气质超群的煜王,他身姿挺拔如松,在一众凡夫俗子当中极为显眼。
他再次搭箭,这次却拉了个满,箭尖淬着寒芒,直指山下。
山下的马停了,青圣立在原地打着响鼻,而煜王正微微仰头看向山坡。
白知饮收了笑容,侧头瞄准,山下人的样子个个清晰可见,煜王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没做任何表情。
竟将弓箭这等致命凶器交到自己手上,他凭什么如此信任自己?
凭什么?
有若实质的目光隔空对视许久,白知饮紧抿着的唇一松,锋锐箭尖缓慢上移,指尖微抬,箭矢便打着旋飞出去。
所有人齐刷刷随着那支箭转头,但没跟上,转瞬间,头顶一声悠长的隼鸣回荡于天际,一只羽翼纯黑的成年雄鹰被射了个对穿,落地扑腾几下就不动了。
周围传出惊呼,几人围上去看那展翅足有一人长的大家伙。
“是那只大隼啊!天爷,把山中虎狼当成口粮的扁毛畜牲!”
“上个月不是一膀子把守城兵士给扇下去,还摔了个半残?煜王殿下为民除害了啊!”
“城防司不是说这隼铜筋铁骨射不动么?人家阿宴就一张轻弓,怎么射得死?”
这回不是给煜王面子,而是当真被折服了。
李庭霄也有点蒙,知道白知饮这方面强,但没想到这么强!
这是什么人形自走狙丨击丨枪啊!
想到方才他还用箭指着自己,不由后背发凉。
还好不是敌人!
胜负已分。
围场的杂役顺着旗标找到各人的猎物,拢到一起做统计,阿宴毫无悬念胜出,猎物里还混着柳琪高没追上的那头黑花豹子。
通常来说,下人的猎物都应算到主家头上,但煜王连手都没动,明显不愿跟他们厮混,众人也不好腆着脸跟他叫大哥,就转头认了阿宴做大哥,其中就属何小侯爷起哄起的最欢。
本就是玩笑,有煜王这层关系在,都更加玩得起,仿佛喊了这声“大哥”,便是把煜王殿下高高捧上了天。
柳琪高躲到众人后面不出来,心里在猜今晚回家要掉几层皮。
堂堂骁骑卫上将军之子,居然输给了个奴隶,耻辱!
白知饮就在这一声声“大哥”中红了脸,老老实实跟在李庭霄身后,压低帽檐再没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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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都城盛传,煜王殿下跟那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混到一处去了。
李庭霄很满意。
这天一大早,他便整冠束带去了东宫。
太后倒是有几分惊讶。
两名侍女挑起帘,屋里立刻亮堂起来,暖炉熏香十分醉人。
太后崇氏接过侍女端来的热羹,漫不经心搅动汤匙:“煜王怎么想起本宫来了?”
李庭霄嬉皮笑脸:“母后可消气了?”
“消气?”崇氏捻着羹匙的手一顿,细眉扬起,“本宫有什么气?”
李庭霄颇为直白:“那日儿臣无状,把母后的寿宴搅了,特来赔罪!”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枚锦盒:“这不是,这几天就等这东西呢,要不早来了!”
崇氏自侍女手中接过锦盒打开,被璀璨的光晃得眯了眯眼:“这是何物?”
“金刚石,可不容易打磨呢,做进饰品里也好看,亮!”
“这就是金刚石?”崇氏稀奇,取出鸽子蛋大小的金刚石往头上比了比,“能做首饰?”
李庭霄笑道:“能!北方珠玉价高,就用这东西替代做饰物,做出来看着也不错,不值什么钱,母后戴个稀罕便是!”
侍女赶忙取来铜镜对着她照:“太后,好看呢!”
“嗯,是不错,等明个儿找银作局的来,给本宫好好弄套钗子。”崇氏满意地把金刚石放回锦盒,“听说霄儿这几日都没上朝,忙什么呢?”
“吃喝玩乐!”李庭霄表情享受,“不上朝好啊!从前都不知道人生还能如此消遣,瞧瞧,儿臣都有空大白天来探望母后了,这在往常哪敢想?母后,后宫一切都好?”
崇氏奇怪看他一眼,又端起银耳羹喝了一口:“都好。”
“寿宴那天怎么没见栗娘娘?可是身子抱恙?”
“墨兰怀了龙种,担心动胎气。”
李庭霄惊喜:“栗娘娘有孕了?天佑我湘国,可喜可贺!”
太后勾了勾嘴角,轻轻放下盅,眉间露出淡淡愁容。
“母后怎么了?”李庭霄明知故问,“江山有后不是大好事吗?”
“是好事,只不过墨兰她自打怀孕,这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太医怎么调养都不见好,愁啊!”
“怎么不好?栗娘娘可是能上战场的女豪杰,这可不应该啊!是不是吃不下东西?听说孕期多没胃口,要不让膳房弄些酸的辣的,看她喜欢哪个?”
“吃的是少,但主要是哭,总是哭。”崇氏叹气,“本宫也是过来人,知道孕时容易反复无常,喜怒由不得自己,可墨兰这也太过了。”
崇氏摇头不语,李庭霄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看了片刻:“母后,栗娘娘是不是想家了?”
崇氏身子一僵,蹙眉看他。
李庭霄垂首,恭谨异常:“这事本不该儿臣多嘴,但既然话说到这儿,母后,栗娘娘八年没见过亲人了吧?若真是因为这个,不如送她回西江养胎?”
崇氏重重一拍,那盏银耳羹泼了一桌子:“亏你想得出!我们李氏的皇子,怎能在外戚属地出生?”
万一西江王有反心,那不成了现成的人质?
李庭霄讪笑:“哦,是了是了,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只是担心,皇后娘娘本就不能生育,万一栗娘娘她再……”
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嘴:“儿臣的错,儿臣不说了!栗娘娘和大皇子的身体自有太医盯着,想来也无大碍!是儿臣杞人忧天!”
崇氏大惊:“什么?皇后娘娘不能生育?你在哪听的?”
“哎呀!”李庭霄懊恼莫名,连连摆手,“道听途说,街头坊间乱传,这几日听得多了脑子就灌满了,真是!儿臣有罪!”
崇氏这才松弛下去,瞪他一眼:“好端端一个亲王,竟跟村妇一般长舌!你几时变得如此不长进!”
李庭霄抱拳:“是是是,母后教训的是,定是跟那些世家子混多了落了毛病,儿臣一定改!”
崇氏才要开口,李庭霄赶忙堵住他:“儿臣不惹母后生气了,儿臣告退,告退了!”
邵莱早在宫外候着,远远便见到煜王迈着四方步走出来,那模样,还真跟何小侯爷有了八分神似。
他暗自摇头,迎上去搀扶他:“殿下,回府么?”
李庭霄想了想:“户部交接完了?”
“回殿下,交接完了,永村和云村在籍的共七千一百二十一口,耕田六百一十二亩,还有云、永两座野山,全是殿下的了!”
“让人回府牵马去西城门,本王要去巡视一番!”
“奴婢这就让人通知刁将军!”
“嗯,还有阿宴,喊他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