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抽丝剥茧
洛闲云记起了两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他的补天计划并未成功。
先天混沌之气分为清浊二气, 济世七星当年只封印了清气，浊气外逃，以至于天柱未能补全。
贺经纶在布阵时产生的畏死之念, 洛闲云在紧要关头对贺经纶的同情之心, 都是受到浊气影响导致的。
当日洛闲云强行封印了清气，强撑着一口气将浊气引入落宵谷，试图用天塌下来时的九天罡风封印浊气。
只可惜, 那时他已经失了一半灵根，身体根本无法聚起真气，又被浊气影响心智, 对死亡产生了畏惧之念。
仅是这一瞬间的失神，浊气便逃走了。
洛闲云脱力晕倒在落宵谷旁，醒来后便失去了这段记忆。
是他自己封印这段记忆的。
洛闲云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 无法接受济世七星和整个修真界已经付出这么多，竟还是未能补全天柱，他将这一切罪责推到自己身上。
这种自责感让洛闲云生出心魔，他在伤重之时强行对抗心魔，无意识中封印了记忆。
这一切都是人类生存的本能推动洛闲云这么做的, 但洛闲云无法原谅自己竟是这样贪生怕死之徒。
心魔让他产生了以死谢罪的念头。
但同时，从贺经纶那里继承的心魔又让他生出另外一种想法。
“我已经拯救这个世界了，我是修真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 凭什么要我以死谢罪？”
“不就是还差一块没补上，再补上就是了。”
“反正不能用我的命来填补这个缺口，萧峋的办法挺好的, 端木无求罪恶多端, 就让他来堵天柱吧。”
“若是端木无求一条命还不够，就用这些修者来填。他们一个个的只想找我去解决问题, 出了事情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还不如由他们去送死。”
“最好利用这个机会，把前些日子反对我的人全送去补天。”
洛闲云脑海中仿佛诞生了另外一个人，在不断蛊惑他作恶。
好在洛闲云自己的心魔是深深的自责，他的自责与这种“全天下都欠我”的心魔刚好形成了对抗之势，达成一个平衡，让洛闲云能勉强压制住心魔。
这个时候，一旦自责变成责怪他人，洛闲云就会彻底失控，成为心魔的傀儡，送整个修真界的人去死。
好在他目前尚能克制，理智占据上风，洛闲云清醒地问道：“萧庄主，浊气之事应当只有我一人知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峋道：“是穆千里穆长老告诉我的。洛长老有所不知，穆长老当年并未彻底昏迷，尚有一丝意识，才注意到浊气的存在。
“他知道你已经尽力封印浊气了，没有成功不是你的错，是以并未将此事昭告天下，只告诉了我。”
穆千里将此事告诉四象山庄是合理的。
四象山庄之名取自“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中的“四象”，意为太阳、太阴、少阳、少阴，也代表春夏秋冬，有生生不息之意。
四象山庄最擅长的就是转运，可以让一个人的运势由盛转衰，也可以由衰转盛。
浊气外逃，若这世间还有一个门派能找到浊气，那定然是四象山庄。
移运镜和醒世钟一样，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据说有无数妙用，但连四象山庄都没有完全掌握。
即便耗尽一个大乘期修者的全部，也只能使用一次移运镜，移运镜的使用条件比醒世钟还要苛刻。
萧峋道：“本座两百年前就想开坛做法，利用移运镜找出浊气的下落，总不能让济世七星的牺牲白费。只可惜当时条件并不成熟，即便催动移运镜，也无法引诱浊气。如今端木无求现世，他最适合成为吸引浊气的对象。
“此计若能成，即可铲除一个灭世魔星，又能完成两百年前未尽之事，补全天柱，彻底化解灾难。
“洛长老，你是当今修真界最强之人，是唯一能牵制住端木无求的人，本座暂时将移运镜交给你，由你来完成这个计划。”
一干人纷纷赞叹萧峋的高风亮节，竟能借出这等神器，这就好像北辰派将醒世钟、擎天剑派将赤血剑借给外人，的确是无私的行为。
萧峋还遗憾道：“若不是我功力不及洛长老，我又怎么舍得将本派至宝暂交洛长老，该当由我来牺牲的。”
众人继续吹捧四象山庄。
唯有容落霜因萧峋不肯处置那两名弟子，对四象山庄颇有微词，暗中向洛闲云传音道：
“就他会做好人，名声他得了，却要你去送死。好个四象山庄，好个运势转移，他真是悄无声息地将救世之名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了！
“说得好像他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一样，可实际上若不是端木无求杀了他儿子，他才不会拿出移运镜呢！”
这件事容落霜看出来了，洛闲云自然也能看出来。
他并不赞同萧峋的意见。
洛闲云道：“我会借赤血剑斩杀端木无求，但不是为了这天下，而为了北辰派的无辜弟子。我不会使用移运镜对付端木无求，他罪该万死，但他自己若是不愿意，就不该利用他的神魂去救世。”
在洛闲云心中，这是两件事。
端木无求若是跑到他面前说“我愿意为了救世献出生命，以救世之功抵罪”，那洛闲云会成全他。
可端木无求若是不愿，洛闲云是不会替他人决定他的命运的。
这是洛闲云的原则。
“迂腐！”萧峋怒斥道。
于是一群没脑子的修者也跟着萧峋指责起洛闲云来。
容落霜有心相助，却迫于众人压力，无法出口相助，只能传音安慰洛闲云。
“我胆子太小，不敢出言开罪整个修真界，对不起。”容落霜传音道。
洛闲云传音安慰：“能在这个时候保持理智，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同流合污，已是不易，容宫主不要过于责怪自己。”
洛闲云体谅所有人，接受大家的缺点，却唯独不能接受自己的懦弱。
面对众人的逼迫，洛闲云道：“容我回去考虑一段时间。”
萧峋道：“洛长老尽快，再过几日，那魔头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恶事来。”
言语间尽是催促之意。
洛闲云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疲惫，他也不知道这疲惫从何而来，他只当是两种心魔影响了他的心智。
临走前，洛闲云回头突然道：“萧庄主和穆长老关系这么好，擎天剑派被灭门时，穆长老没有传讯求助吗？”
萧峋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得体的悲伤神情：“洛长老应该知道，那端木无求有一种可以封闭空间的邪兵，一旦封闭空间，消息是没办法传出来的。第一个知道擎天剑派被灭门的是洛长老和容宫主，本座也从你二人口中得知此事的。
“本座若收到求救，定会舍命援助，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摇了摇头，转身望向擎天剑派的方向，似乎在缅怀擎天剑派的弟子。
洛闲云并未说什么，遁光飞回凌都峰。
萧峋所说的一切都非常合理，但不对。
洛闲云认为，端木无求在擎天剑派并未使用葬天棺。
一旦端木无求使用葬天棺，所有人都会在同时死去，绝不会留下穆戈一个活口。
如果端木无求没有封闭空间，那擎天剑派一定会四处求援，北辰派已灭，擎天剑派第一个求助的定是四象山庄！
洛闲云原本想不到这一点，是萧峋的话提醒了他。
萧峋声称穆千里与他交好，那么既然交好，在灭门的危机面前，擎天剑派为何无人求援？
是不是其实擎天剑派求援了，但四象山庄不仅没有援助，反而补刀了呢？
端木无求说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杀光擎天剑派所有人，这就说明，他没有一个个山峰翻找是否存在活口，他在擎天剑派大闹一番，将拦在自己眼前的人都杀了后便走了。
擎天剑派侥幸活下来的人应该不少。
洛闲云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同道的，但四象山庄值得怀疑。
他们治下不严，放纵弟子残害同门并不是第一次了，萧峋甚至想要包庇霜华宫一案中的两名主犯。
这样的四象山庄，极有可能因利益对擎天剑派动手。
擎天剑派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赤血剑，可赤血剑还在，其他宝物不值得四象山庄做出这等逆天之事。
四象山庄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动机。
但，联系到北辰派在擎天剑派中有关系很好的盟友，北辰派被端木无求灭门时擎天剑派并未出手相助，北辰派的醒世钟被人偷偷换了！
将这些线索全部罗列到一起，洛闲云惊讶地得出了一个“擎天剑派借刀杀人，盗取北辰派醒世钟，四象山庄见财起意，顺水推舟，放任擎天剑派被灭门，得到醒世钟”的推论。
竟然越想越有可能。
洛闲云正思索时，他的窗又被人敲响了。
他打开窗，不出意外地看到端木无求帅气地坐在窗台上，手中提着个系着蝴蝶结的木盒。
“又是谁的人头？”洛闲云竟然有点习惯了。
端木无求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洛闲云打开木盒，里面没有人头，只有一个乾坤袋。
他翻了翻乾坤袋，见里面全是灵丹妙药、天材地宝，还有从筑基期到法身期法宝，足够武装一个北辰派了。
“你给我这些东西作甚？”洛闲云不解地问道。
端木无求道：“这些东西是本尊从魔修门派抢的，也有些是桃源宗门人孝敬的。本尊法力高强，用不上这些垃圾。本尊见你挺喜欢替垃圾们出头的，刚好用得上这些垃圾。”
依旧是开口便能结下血仇的说话方式。
好在洛闲云已经有些理解端木无求，问道：“你灭了北辰派心中有愧，试图弥补？”
“本尊杀人从不后悔！”端木无求的声音比平时更大。
“知道后悔是好事，”洛闲云道，“可是大错已经铸成，光是后悔、道歉是没有用的，你必须付出代价。”
端木无求又没看到洛闲云的笑容，沉下脸道：“跟你说话太无趣了。”
“我忍着没有对你出手，已经十分克制了。”洛闲云道。
端木无求没说话，但他也不想走，他坐在洛闲云窗台上，静静地看着天。
洛闲云想起方才的猜测，问道：“你在擎天剑派可曾用过葬天棺？”
“没有。”端木无求道，“葬天棺很懒，三个月前我连续使用两次，到了擎天剑派，它死活也不肯出来了。”
那两次便是北辰派和洛闲云。
洛闲云暂时压下恨意，理性地询问：“你在北辰派时，是否有人尝试催动一口古老大钟对付你？”
“本尊哪记得那么多事……”端木无求见洛闲云神色认真，便凝神回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一个穿着道袍，长着山羊胡的老头确实站在一口钟前大哭，他说了一堆‘与虎同谋、自作自受’之类的话，四个字四个字的，本尊没记住几句。”
“那是三才道长，北辰派的长老。”洛闲云道，“他有没有说是与谁谋皮？”
端木无求突然背过身要走。
洛闲云一把抓住他。
端木无求若是想走，能很轻易甩开洛闲云，但他没有，就这样软绵绵地被洛闲云拉住了。
“你有事瞒着我。”洛闲云道。
“本尊是魔修，与你是血仇，难道还能把本尊的功法弱点告诉你？瞒着你的事情多了！”端木无求嘴硬道。
洛闲云叹道：“你瞒着我的事情，是你十分想告诉我，却因一些别扭的情感不肯说的事情。
“我猜，这件事与你灭了擎天剑派有关。”
被洛闲云说中心事，端木无求嘟囔着说：“你是会天心通吗？本尊想什么你都知道。”
“我会天心通，但轻易不会使用，每次使用天心通需要献祭使用者一道魂魄，人只有三魂七魄，使用次数越多，离死越近。”洛闲云道，“我很惜命，炼成天心通后，一次也未用过。”
端木无求道：“本尊告诉你好了，免得你为了知道真相胡乱使用天心通。
“山羊胡老道士死前喊着‘穆千里害北辰派’，本尊当时没当回事，后来你和你妹妹来质问我，我回去好好想了一下，宋归火烧逍遥谷，该死；北辰派掌门带人围殴本尊，也该死；但本尊打到北辰派，灭了北辰派满门，就做过了。
“但人已经杀了，也没办法复活，本尊只能帮北辰派的人完成心愿。
“既然老道士恨穆千里，本尊便杀了穆千里，算是补偿北辰派了。
“谁知道到了擎天剑派，一群人拦着本尊，不让本尊杀穆千里，本尊便把拦着本尊的人都杀了。”
洛闲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端木无求后悔杀了北辰派的无辜者，为了弥补这个错，他又杀了更多的人。
“没有人教你是非对错，也没有人告诉你该怎么面对自己犯下的错。”洛闲云道。
端木无求难得低下了高傲的头，一句话也没说。
洛闲云没见过旺财，但他觉得，此时的端木无求就好像一只没人教导的流浪狗。
他有着最原始的单纯，却没有感知力，将所有自己以外的人都当成坏人，利用自己锋利的牙齿咬死所有假想敌，从而推开了一些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端木无求的回答坐实了洛闲云的猜测。
是穆千里利用端木无求害北辰派，偷走醒世钟，萧峋又利用端木无求灭擎天剑派，夺取醒世钟。
醒世钟在萧峋手中，偏偏这时端木无求杀入四象山庄，取了两个弟子的性命。萧峋想起擎天剑派的惨案，又是心虚又是害怕，这才愿意拿出移运镜灭魔。
这其中，端木无求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
但杀人的是他，没有人逼迫他。
罪孽依旧要算在他头上。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洛闲云永远不可能原谅端木无求的死局。
即便洛闲云感受到端木无求对自己隐隐的情意，即便洛闲云知道，日后他若是能悉心教导端木无求，端木无求会成为一个好人。
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洛闲云没办法放下仇恨。
他对端木无求说：“我感受到了你的悔意，可是我无法原谅你，我终究还是会杀你。”
“本尊知道，本尊等着你。”端木无求道。
洛闲云又道：“我还有可能利用你的生命补天，将你的魂魄永远封在天柱之上，用你的死换回天劫，挽救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生命。”
端木无求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原来本尊这么厉害，能左右整个世界的安危。那你来试试吧，你要有这个实力，本尊糊在天柱上，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自此，“端木无求的生命可以拯救世界”，这个念头深深地植入到端木无求的心中。
第62章击掌为誓
洛闲云名为下战贴, 实则已有提醒之意，否则哪有人会将修真界的战术和目的提前告诉目标的。
北辰派与端木无求的恩怨是一回事，救世与萧峋的阴谋是另外一回事。
洛闲云是个行事极有原则之人, 杀人偿命是一回事, 牺牲奉献是另一回事。
因此他才会适当提醒端木无求，要他小心谨慎，莫要中了陷阱。
怎奈端木无求这个万事不过脑的家伙, 完全没有看出他的意图，还一副以补天为傲的样子。
“死在天柱之上，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也行？”洛闲云没好气地说。
端木无求道：“本尊在桃源宗内打听了你的情况，你是济世七星，两百年前舍命救世。那个时候, 你也做好把自己封印在天柱之上的打算，不是吗？”
洛闲云道：“那是我的责任。”
端木无求笑道：“本尊能与你一起糊在天柱上，也是极好的。”
这话简直就是在说“本尊要与你生死与共”，只是措辞依旧粗鄙了些。
洛闲云觉得拿端木无求没办法，不管他是在恨端木无求, 表明了要杀端木无求，还是在暗暗关心端木无求，对方的态度始终如一。
“你不怕死吗？”洛闲云问道。
端木无求道：“本尊无牵无挂, 死又何妨？”
“你有何未了之事，你死后，我会替你完成。”洛闲云承诺道。
无论如何, 洛闲云都会杀死端木无求, 区别只是是否将端木无求作为救世“材料”而已。
但洛闲云对端木无求的情感已经不是仇恨那么简单，既然他定会与端木无求决一死战, 那如果他真的成功了，就替端木无求做些什么吧。
端木无求深深地望着洛闲云，说道：“本尊可未必会死。”
洛闲云道：“除非你还有底牌，否则你我第一次见面时，就是你杀死我的唯一机会。”
洛闲云有这样的自信。
他受天地惠顾太多，无论什么招数，只看一次就能看出破绽。
此时洛闲云早已发现端木无求心法过于驳杂，是靠着上古龙气强行压制才勉强维持这一身功力的。
端木无求能保持体内平衡，不过是因为他修炼速度太快，晋升大乘期时日尚浅，是以龙气还能压制住他五种同样强横的真气。
再过得百年，就算没人杀端木无求，他也会因为体内真气互相争斗而亡。
即便是现在，端木无求也一定心魔缠身，经常看到幻觉，只是尚能自控罢了。
若端木无求是洛闲云的亲友，洛闲云会想办法帮助端木无求研究他修炼的所有心法，想办法将所有真气融会贯通，避免日后真气互斗。
然而端木无求与洛闲云有血仇，洛闲云又怎么会帮他。
洛闲云指出了端木无求的弱点，并道：“想杀你，根本不需要布置周天星辰大阵，只需要布下五行相克阵，提前引爆你体内的隐患，引导你体内真气自行乱斗，便能要了你的性命。
“目前唯一的麻烦便是葬天棺，如今有了赤血剑相助，赤血剑可斩破一切空间，葬天棺就不再是问题了。”
洛闲云一人无法布下五行相克阵，有修真界同道相助，便可剿灭端木无求。
这些办法，早在洛闲云得到赤血剑的秘诀后，就已经想到。
不过洛闲云没有对任何人说，如今却告诉了本该是剿灭对象的端木无求。
端木无求从未遇到过有人将他的功力分析得如此透彻，也没遇到过有人能清楚地说出他的每个弱点，并一一击破。
他模拟了一下战斗过程，发现洛闲云若真这般做了，他确实是插翅难逃。
于是端木无求赞叹道：“本尊一生聪慧，你是唯一一个仅次于本尊的人。能死在你手上，本尊也不亏。”
洛闲云：“……”
他早就看穿了端木无求的学识和底细，实在不明白以端木无求那数十年不用一次的脑子，如何能说出自己聪慧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语！
端木无求想了想道：“本尊一生只求安稳，只想好好休息，不理世事。奈何无论本尊如何避世，都会被人打扰。好不容易平定这混乱的魔道，为自己准备的逍遥谷也被宋归烧了。你还有个凌都峰安身立命，本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日后若能被你长长久久地封印在天柱之上，倒也找了不被人打扰的坟墓，勉强算是实现愿望了。
“本尊仇不隔夜，想做的事情当场就做，想不出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洛闲云听得心中酸楚，不由问道：“我不了解宋归是如何毁掉逍遥谷的，你跟我说一说好吗？”
“本尊不想说，会难受。”端木无求道。
不过他还是取出一块玉简放在洛闲云手上，说道：“你等本尊走了再看吧。”
洛闲云接过玉简时，端木无求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
没由来地，洛闲云的心跳乱了半拍。
端木无求摸了摸手指，突然道：“本尊现在有个新的心愿了。”
洛闲云平复心跳，冷静道：“你说。”
端木无求也毫不客气地说：“你的灵根也在天柱上吧？”
洛闲云点点头道：“只有一半，还有其他济世七星的灵根。”
端木无求道：“本尊也糊在天柱上，算不算与你生同裘，死同穴？这样一来，本尊死后也算是实现了心愿，找了一处安稳、不被打扰的地方休息，还有你陪着，岂不美哉？”
月色照在端木无求脸上，那双望着洛闲云的眼睛清澈见底，单纯炽热。
洛闲云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清楚，自己在这种血海深仇之中，依旧对端木无求动心了。
实在是这个人眼中没有龌龊和算计，让人难以防备。
于是洛闲云笑道：“天柱若是补全，我一生的心愿就了了。到时候，我会在天柱上陪你，不是半个灵根，是完整的灵魂。”
端木无求呆了一瞬，愣愣道：“本尊可没说要你死。”
洛闲云坦然道：“早在两百年前，我就该死了，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因当年我太胆小罢了。如今死得其所，还能陪你一路，你我了清所有恩怨结伴而行，岂不美哉？”
端木无求的脑子与正常人不同，听到洛闲云说“了清所有恩怨”，竟是开心起来，抬手与洛闲云击掌道：“那我们击掌为誓。”
洛闲云抬起手，与端木无求击掌。
端木无求道：“生同裘，死同穴，说定了，若是你我没有葬在一处，就算是死了，我的魂魄也会跟定你的。”
“说定了。”洛闲云笑道。
端木无求望着洛闲云好看到他根本找不到形容词的容颜，心痒难耐，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心中动了无数的念，都觉得没办法对洛闲云出手，洛闲云宛若神人降世，他总觉得若是对洛闲云做些什么，就好像亵渎了对方一般。
但端木无求心魔难耐，眼前已经出现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他不敢再与洛闲云独处，说了一句“本尊死之前，先解决了幻生老祖那个祸害”便走了。
他走后，洛闲云一个人打开玉简。
洛闲云看到端木无求像个孩子般布置逍遥谷，亲手打造一切，看到旺财贱兮兮地跟着端木无求，看到一片火海笼罩逍遥谷，看到宋归从谷中走出。
那一瞬间，洛闲云坚定复仇的意志近乎瓦解。
他一个人在墓冢前坐了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闲云就这样静坐十几日，一直等待他消息的萧峋终于忍耐不住，带人来到北辰派。
洛闲云在北辰派正殿招待了众人，一行人在他面前诉说着端木无求的种种罪状，表示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端木无求是最合适的人选。
面对众人的逼迫，洛闲云脑海中不断闪过端木无求的一言一行，闪过他躺在逍遥谷草地上，笑得像个孩子，闪过他半跪在旺财残破的小坟包前，一副想哭又不会哭的样子。
萧峋道：“洛长老，就在前几日，真言寺的悟心大师圆寂了。”
洛闲云、贺经纶、穆千里、萧嶙、容静雪、悟心大师、枫桥散人为济世七星，其中枫桥散人是散修，没有门派，余下六人皆来自大门派。
这两百年间，萧嶙、容静雪、枫桥散人先后去世，洛闲云醒来后，贺经纶和穆千里也死于非命，如今连悟心大师也圆寂了
至此，济世七星只剩下洛闲云一人。
“我也该陪他们走了。”洛闲云暗暗想道。
有了这样的决心，也得到了端木无求的承诺，洛闲云艰难地开口：“好。”
萧峋露出笑容。
第63章暗中布局
洛闲云与端木无求已有同死的约定, 这个约定让洛闲云无愧于北辰派，也无愧于端木无求，还能了结两百年前未尽之事, 这让他的情绪很好, 暂时压制住了心魔，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洛闲云并没打算放过真正的幕后之人。
端木无求说魔道那边的人由他解决，那么正道这边, 就交给洛闲云。
洛闲云对萧峋道：“要杀端木无求，必须将他引到天柱之前，我没有这个实力。萧庄主提出这个建议, 想必已经有引出端木无求的办法了，是吗？”
萧峋道：“此事不必担心，本座已经说动逃渊宗的修者与我们合作, 他们会引端木无求去天柱。”
洛闲云道：“萧庄主与魔修合作？”
萧峋可不敢接下洛闲云扣的帽子，连忙解释道：“是幻生老祖等人弃暗投明，主动与我们合作，想要联手击杀端木无求。他们虽是魔修，但有向善之意, 应当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洛闲云问道：“他们如何保证必能引来端木无求？我们这么多人布下阵法，还要结合天时，一定要万无一失, 差不得半点。”
萧峋道：“此事洛长老大可放心，端木无求此人傲慢自大又睚眦必报，他就算知道有陷阱, 也会闯进来的。”
洛闲云盯着萧峋, 看得萧峋心里发毛，他才开口道：“萧庄主冒险与魔修交涉, 又大公无私地交出移运镜，堪称忠义。洛闲云断不能让萧庄主和其他同道死在端木无求手上，这样吧，左右北辰派暂时不需要醒世钟了，我也效仿萧庄主拿出镇山法宝，取出醒世钟，到时用醒世钟保护同道们的安全。”
“不用了！”萧峋急道。
见洛闲云和其他同道全都盯着自己，萧峋连忙道：“醒世钟只有洛长老可以使用，洛长老本就要使用移运镜和赤血剑两大神器，再加上一个醒世钟，本座担心洛长老支撑不住。”
“也对，是我高估自己了。”洛闲云摇头自嘲道，“我使用两个神器已是勉强，如何再使用第三个。”
萧峋微微松口气。
谁知洛闲云又道：“这样吧，我将醒世钟的使用心法告诉一个法身级高手，由他来使用醒世钟保护大家，如何？”
其他人纷纷点头。
谁不希望多一份活着的保障呢。
萧峋脸色难看地说：“醒世钟终究是北辰派的秘宝，就这样交给其他门派的人使用，不太好吧？”
洛闲云道：“移运镜也是四象山庄的秘宝，萧庄主不也是无私交由我来使用？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为了保住更多的同道，泄露醒世钟的使用方法，想必先祖不会怪我的。”
容落霜附和道：“洛长老说的是，萧庄主究竟在顾虑什么？”
顾虑什么？当然是怕他发现醒世钟早已被人调换了！
洛闲云主动提到醒世钟，就是为了试探萧峋是否知道醒世钟被调换一事。
而萧峋如此抗拒，说明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洛闲云以其他同道的生命安危为借口，就是要逼出真正的醒世钟下落。
如今大家都想要被醒世钟保护，萧峋已经没有借口回避了。
既然他知道醒世钟被偷换一事，就说明他清楚醒世钟如今在谁的手里。
既然必须使用醒世钟，为了隐瞒这件事，萧峋只能想办法拿出真正的醒世钟来替换假的醒世钟。
不管醒世钟在谁手里，决战日出现的醒世钟，一定是真的。
这样一来，洛闲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门派的宝物。
萧峋见众人都不解地望着自己，咬牙道：“这样吧，由本座来使用醒世钟，由我来保护大家。”
真言寺方丈道：“四象山庄的移运镜交给洛长老使用，北辰派的醒世钟交给萧庄主使用，两位互换门派至宝，事后再归还宝物，最是公平。”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萧峋微微松口气。
谁知洛闲云起身道：“那我这就去将醒世钟交给萧庄主。”
见他立刻要去拿那假的大钟，萧峋连忙道：“现在不用！我的移运镜也还没交给洛长老，等决战日前，我们同时交换法宝吧。”
“也好。”洛闲云暂时放过萧峋。
如此一来，决战日之前，萧峋必定会想办法将真的醒世钟放回原位。
醒世钟目前的下落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在穆千里手中，穆千里假死隐藏在幕后；一个是擎天剑派危机之时，萧峋借刀杀人，在端木无求屠戮擎天剑派的高手后，萧峋去赤血峰杀了其他活口，还从穆千里手中抢走了醒世钟。
不管是哪个可能，既然萧峋敢应下此事，醒世钟就一定会回来。
醒世钟这种至宝，不管如今在谁手中，都不可能放心交给别人保管。洛闲云只要蹲守北辰派，查看究竟是谁送回醒世钟，就能查清幕后的一切。
暂时摆脱心魔的洛闲云智计非凡，只要稍稍玩弄人心，就可以达到目的。
对方费尽心思盗取醒世钟，如今不还是要亲手还回来？
萧峋道：“洛长老，你需要熟悉一下移运镜，四象山庄的长老们不希望我将移运镜带出山庄，接下来的日子，你可否暂住四象山庄，练习移运镜的使用心法？”
他这是要支开洛闲云，趁着北辰派无人之时，换回真正的醒世钟。
洛闲云自然会给他这个机会，没在此事上纠缠，点头同意了。
在萧峋看来，洛闲云孤身一人，只要他离开北辰派，就没人回守在这里。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洛闲云还有一个绝无可能的帮手端木无求呢？
洛闲云胆大心细，早在这之前，就去信委托端木无求隐藏在北辰派，要端木无求活捉归还醒世钟之人，千万别打死了。
洛闲云还有些不放心端木无求的性格，同时委托容落霜在大家离开北辰派后折返，与端木无求一起隐藏，关键时刻阻止端木无求冲动之举。
以洛闲云对端木无求的观察，他怀疑端木无求对“妹妹”这个身份心存怜惜，他不会伤害容落霜的。
而容落霜也在洛闲云的解释下，得知火珠是端木无求所赠，还知道端木无求杀了萧宏宙，心中对端木无求的偏见也减轻不少。
四象山庄如此护短的门派，当年竟然能够公开将萧宏宙逐出师门，实在是萧宏宙调戏的人身份太特殊，他胆大包天，借每三十年一次论道大会的机会，竟然调戏霜华宫的容静雪，也就是当年的济世七星之一！
那一年的论道大会在霜华宫举办，容静雪一直在霜华宫静养，论道大会举办时，她在后山散心。
萧宏宙居心不良，摸到后山想找个低辈弟子调戏，却遇到了容静雪。
容静雪容貌绝艳，又因受伤而功力大减，看起来就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弟子。
萧宏宙当场起了色心，妄图侮辱容静雪。容静雪虽然受伤，却也不是没有自保的手段，她强行施展法力重伤萧宏宙，却也因此牵动当年的伤势，在给萧宏宙致命一击前猝死。
若是没有萧宏宙，容静雪修心养性，只怕如今还活着。
霜华宫恨极萧宏宙，却因容静雪死无对证，最终四象山庄竟只是将萧宏宙逐出师门，还没有废了他的功力。
萧宏宙离开师门后被霜华宫弟子追杀，躲入魔宗之内，从此霜华宫便找不到萧宏宙的下落，也因此恨上了魔宗。
得知萧宏宙死于端木无求之手，还是被苍炎山的火焰活活折磨一个月才烧死的，容落霜何止不再仇恨端木无求，现在要她联手端木无求一起杀上四象山庄她都愿意。
洛闲云离开北辰派后，端木无求与容落霜先后来到北辰派，在凌都峰碰头。
容落霜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端木无求道：“你既是洛闲云的妹妹，日后便是本座的妹妹了。”
容落霜：“……”
她连洛闲云的妹妹都不是，她是贺经纶的姐姐！
但洛闲云继承了贺经纶的灵根，与她在血脉上有了联系，洛闲云又比她年纪大，她就莫名其妙的从姐姐变成了妹妹。
如今又多了一位兄长。
端木无求又道：“日后你看谁不顺眼就告诉兄长，兄长替你灭他满门。”
容落霜：“……”
她本来还想说自己想教训四象山庄，听到端木无求的话，她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她只想教训几个人，没打算波及无辜的弟子。
因为莫名其妙认了个兄长，容落霜与端木无求相处还算融洽。
端木无求不擅隐藏，容落霜施展水系术法，两人一同藏在醒世钟旁边的小溪内，没人能发现他们。
夜晚，果真如洛闲云所料，一个人悄悄来到北辰派，拿出真正的醒世钟，正要换回假的。
端木无求当即出手，为了防止对方使用醒世钟自保，端木无求悄无声息地张开葬天棺的空间，让这人陷入沉睡。
这人在无知无觉中睡着了。
端木无求收回葬天棺，容落霜与他一起上前查看，惊讶地发现这人竟是擎天剑派弟子穆戈。
穆戈之前就死在容落霜眼前，现在却莫名其妙复活了。
容落霜在端木无求的帮助下逼问穆戈，终于知道了真相。
穆千里夺舍穆戈，趁着北辰派灭门之际盗取醒世钟，回到门派后，被段承影发现醒世钟，这一次段承影说什么也不肯再包庇穆千里，要他将醒世钟还回去，穆千里不肯，两人大打出手。
段承影对穆千里手下留情，穆千里却下手狠毒，杀了段承影。
段承影死后，穆千里正在思考该如何隐瞒此事时，端木无求打上门来。
穆千里将段承影的脸皮撕下来，将段承影的身体烧毁，立了一个穆千里的墓碑，将段承影的骨灰放入穆千里的墓地之中。
随后，他贴上段承影的脸皮，假扮掌门与端木无求对峙，激怒端木无求，号令门派弟子击杀端木无求，以至于端木无求杀了无数擎天剑派弟子。
端木无求打到后山，看到穆千里的墓碑后，以为这人真的死了，便消了气，丢下伤重的擎天剑派弟子走了。
此时，擎天剑派弟子还有大半是活着的。
穆千里也没打算杀自己门派的弟子。
可惜端木无求在擎天剑派打得太狠，把他脸上的皮打掉了一点，被眼尖的弟子发现他皮下的身份是穆戈。
穆千里没办法，只能杀人灭口，亲手杀了这些重伤的目击者。
而他正在杀人时，恰好四象山庄的萧峋赶到了。
萧峋是被真正的段承影请来的，段承影知道穆千里的事情后，已经打算公开处置穆千里，他自己包庇穆千里无数次，认为自己已经没资格处置穆千里，才请来另外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主持公道。
段承影不信任萧峋，他在信中只提有事相商，打算等萧峋到了之后，看萧峋的态度，再决定是否说明真相。
萧峋收到信后，意识到段承影有事相求，他想趁此机会从段承影手里多要些好处，便磨蹭了半日才出发，打算磨一磨段承影的耐性。
晚了这半日，发生太多事情。
等萧峋赶来时，正见到穆千里在杀人灭口。
穆千里为了保命，也为了拉拢一个大门派的高手，将事情原委告知，并表示天柱只能再撑二十余年，若萧峋此时助他，他在灭世之时，愿意与萧峋一起使用醒世钟保命。
萧峋答应下来，帮着穆千里杀光擎天剑派的人，还在洛闲云和容落霜面前演了一场戏。
穆千里顶着穆戈的脸，将灭门惨案嫁祸给端木无求。
说完嫁祸之言后，萧峋暗中使用移运镜，将穆千里的运势与一名死去的弟子转换，于是在洛闲云和容落霜眼中，就是穆戈说完话便死了。
实际上，当时穆戈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他们却视而不见，只把另外一个死去的弟子当成穆戈。
移运镜乃神器，连洛闲云都看不出其中的破绽。
此后穆千里便一直隐藏在四象山庄，萧峋不甘心世界只剩下二十年，如今北辰、擎天两派被灭，若是端木无求也死了，四象山庄就能成为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萧峋怎么舍得世界灭亡。
于是萧峋想出了利用端木无求补天的计划。
为了完美地实现补天计划，萧峋逼迫穆千里将真正的醒世钟放回去，穆千里自然不愿，但萧峋威胁他，如果他不照做，就将他灭了擎天剑派一事说出去。
萧峋承诺，等补天之事结束后，他会趁洛闲云虚弱杀了洛闲云，到时候北辰派无人，醒世钟还是穆千里的。
穆千里被萧峋威胁，只能暗暗送回醒世钟。
没想到这是洛闲云布下的计中计，隐藏许久的穆千里终于落网。
穆千里两次现场见端木无求杀人，一次是北辰派求援，他去了，但隐藏在暗处并未出手，亲眼见到端木无求像砍瓜切菜一样杀法身以上的修者；另外一次便是擎天剑派，他带着门派弟子都拿不下端木无求。
穆千里对端木无求有着深深的畏惧，他交代了所有事情，却不敢提逍遥谷之事。
逍遥谷并非宋归所毁，但此事已经死无对证，穆千里便隐藏下来。
因此，这一世直到最后，洛闲云与端木无求二人，都不知道毁掉逍遥谷的真凶便是穆千里。
第64章和尚悟了
洛闲云进入四象山庄后便一直跟着萧峋学习移运镜的使用方法, 见萧峋神色从容，丝毫没有甩开他的意思，心中便有了猜测, 知道穆千里未死, 是由穆千里去北辰派送还醒世钟的。
验证这个猜测后，洛闲云对整件事的幕后真相便猜测得七七八八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萧峋所做之事罪不至死。
北辰派、天寿派之事与他无关, 擎天剑派他最多只能算是见死不救，此事值得谴责，但严格意义上来讲, 不能论罪。
他包庇弟子，是治下不严，但真正的罪不是他犯的, 这一条要惩罚，也只能废除他的庄主之位，换一个公正的人来做庄主。
他藏匿穆千里，隐瞒真相，算得上窝藏逃犯, 该罚禁闭，或是承受鞭笞之刑。
以上这些罪，都无法将萧峋置于死地。
至少在洛闲云的认知中, 是不能以这些事情为理由杀人的。
计划围杀端木无求更是率领正道修士除魔，不仅不是罪，反而是功绩。
但这人是个隐患。
他居心不良, 野心极大。如今没有天劫, 北辰、天寿、擎天三派又陆续灭亡，补天事成之后, 洛闲云又打算与端木无求共死，只怕世间再无人压制萧峋的野心。
到时候，他极有可能夺取赤血剑和醒世钟，称霸修真界。
以四象山庄目前的门风，一旦萧峋上位，那整个修真界将永无宁日。
想想四象山庄弟子对霜华宫门人所做的事情，未来简直无法想象。
洛闲云认为，他死之前，一定要在修真同道面前揭露萧峋的真面目，并亲手斩杀萧峋，让四象山庄名声扫地，这才能维持修真界的安稳。
洛闲云在拜托端木无求和容落霜协助之前，曾告诉他们，若偷换醒世钟的人是穆千里，可以废除穆千里的功力，但不要杀了他。
他要留着穆千里指证萧峋。
同时，洛闲云也打算引萧峋当着修真同道面前暗杀自己，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反杀萧峋，铲除隐患。
除此之外，洛闲云还打算为端木无求正名。
等补天事成之后，他会告诉同道们，端木无求放下屠刀，自愿舍命补天，他手下亡魂不少，但端木无求已经以死赎罪，并拯救了这世界亿万生灵，该流芳千古。
端木无求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洛闲云很在乎，他要让世人都知道端木无求的功过，不隐瞒也不夸大，将一切流传下去，由历史来评判端木无求。
洛闲云计划好一切，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计划，却始终觉得心中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还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还有一些疑惑没解释清楚。
比如逍遥谷不过是端木无求给自己找的休息场所，宋归为什么要毁掉逍遥谷，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
比如北辰派掌门究竟为何要将醒世钟的使用方法完整地交给穆千里，穆千里与北辰派究竟有何交易？
还有，以洛闲云对穆千里的了解，完全想不出他为何要做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明白他为何要谋划醒世钟。
穆千里若是像萧峋一样野心勃勃，妄图收集修真界三大神器，称霸修真界，倒也可以理解他的行为。
可目前看来，穆千里并没有这种野心，他甚至连赤血剑都没取走，他只想要醒世钟。
洛闲云总觉得，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想通。
可惜时间不够了，那日他们分开之后，其他同道便去天柱附近布置周天星辰大阵，不到三日，阵法便已准备好了。
这期间穆千里没有回来，洛闲云又时刻盯着萧峋，萧峋明显有些烦躁。
等真言寺的方丈上门告诉他们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时，萧峋比洛闲云还慌乱，他没有等到穆千里的回复，担心穆千里带着醒世钟跑了，怕洛闲云发现一切。
萧峋想找借口拖延，洛闲云道：“周天星辰大阵需要配合天时，错过今日，还要等到下个月。人多嘴杂，时间一长恐怕会泄露风声，引起端木无求警觉，我们不能再拖了，即刻行事吧 。”
有真言寺方丈在场，萧峋没有理由说“不”，只能硬着头皮随洛闲云出发。
到了北辰派，洛闲云取出真的醒世钟，萧峋明显松了一口气。
洛闲云与萧峋交换了醒世钟与移运镜，萧峋放松之余，眼中还有些疑惑。
穆千里明明已经还回醒世钟，为何还不回来复命？难道他遭遇了什么不测？
在萧峋眼中，洛闲云确实没有帮手了，穆千里怎么说也是大乘期修者，只靠容落霜一人绝非穆千里的对手，就算中途出了意外，应该也与洛闲云无关。
萧峋完全没有想到，洛闲云竟能与有血海深仇的端木无求联手，也没有怀疑到洛闲云身上。
取了醒世钟后，洛闲云又去擎天剑派收取赤血剑，赤血剑落入手中时，他明显听到一声悲鸣。
是赤血剑的悲鸣声。
洛闲云不明白赤血剑为何悲鸣，他并非擎天剑派弟子，无法与剑对话，不理解赤血剑的意思。
或许穆千里懂得赤血剑的意思，到时候再问他吧。
来到天柱附近，两百年前发生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洛闲云仿佛听到了呼唤声。
是他的一半灵根在呼唤他。
洛闲云想，这一次，他定会了结一切。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凶悍，一条手臂袒露着，露出恶鬼纹身的和尚手持一串佛珠来到洛闲云身边。
洛闲云认得这和尚，他是之前唯一一个支持自己，希望四象山庄严惩两名弟子的人。
和尚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对洛闲云道：“洛施主，你是无垢之人。贫僧在世间多年，一直想找到一个纯粹的人，可惜世人蒙昧，贫僧一直找不到这样的人。那日见了你，方觉世间原来还有这般纯粹、正直之人，贫僧心向往之。”
“大师谬赞了。”洛闲云客气道。
他觉得这和尚有些古怪，不知道和尚要做什么。
和尚继续道：“洛施主，贫僧有一事不解，施主可否为贫僧解惑？”
“大师请说。”
和尚道：“一个门派……或是一个人，他做了一些错事，按理该杀。他又于你有恩，于世界有恩，这种情况下，是杀还是不杀？”
洛闲云直觉是这和尚知道了端木无求的事情。
和尚描述的情景，与他和端木无求的纠葛太像了。
换成前几日，洛闲云没办法回答和尚的问题，他自己也正处在迷惘中。
而今，洛闲云已经做出决定。
他怀疑这和尚早已知道他和端木无求之间的事情，怕他在行动时心软，便用言语提点暗示。
于是洛闲云道：“他既然犯错，就该付出代价，该杀。他于我有恩，我杀了自己的恩人，也是罪孽缠身，该陪他一起走。大师不必担心，洛闲云绝不会徇私。”
和尚思索片刻，露出明悟的神情，展颜道：“洛施主不愧是济世七星之首，是这天下最正义之人。多谢施主解惑，贫僧日后必定会报答施主的解惑之恩。”
洛闲云：“？”
这和尚的反应怎么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洛闲云还未来得及深思，便感觉到一人以极快的速度闯入阵法之中。
众人知道是端木无求来了。
一干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启阵法协助洛闲云。
一个包裹丢到阵法之中，包裹散开，几颗人头滚了出来，正是幻生老祖等几个魔修。
萧峋见到幻生老祖的人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与幻生老祖合作是与虎谋皮，这些魔修心肠恶毒，事成之后定然是个麻烦。如今幻生老祖被端木无求杀了，倒是省得他自己动手了。
至于端木无求是否从幻生老祖口中听说一些关于他的信息，萧峋并不担心。
就算端木无求知道萧峋暗地里做的一些事情，将之公之于众，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的。
而且端木无求也没机会说出来。
“布阵！”萧峋一声令下，修者们纷纷施展术法，催动周天星辰大阵。
漫天星辰降下星力，将端木无求牢牢困在阵法之中。
洛闲云则是祭出赤血剑，回想着他刚刚对和尚说的话，神色坚定起来。
“那人在妹妹手上。”端木无求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话。
洛闲云立刻知道，穆千里被容落霜藏了起来，只等时候一到，便指证萧峋。
洛闲云缓缓道：“我会遵守约定的。”
端木无求开心地笑了起来，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
洛闲云不忍看到端木无求的神情，他闭上眼，以神识为指向，挥剑斩向端木无求。
周天星辰令端木无求无法移动，他祭出葬天棺，阻隔阵法与周天星辰，试图暴力破阵。
葬天棺一出，洛闲云便全力催动赤血剑。
血光斩破空间，将葬天棺从内部劈开。
葬天棺又懒又怕疼，一见自己被打伤，立刻躲了回去，完全不肯出来干活了。
反正它只是个法器，就算端木无求死了，它也不会消失，只是换个主人罢了。
寻常法器认主后，宁可自爆也要保护主人，但葬天棺是个邪兵，也是个有个性的法器，它才不管主人死活。
葬天棺消失，周天星辰大阵定住端木无求，让他无法使用法天象地。
端木无求的神情依旧镇定，他不怕死亡，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结局。
洛闲云面露痛苦之色，他逼着自己回忆北辰派的惨状，逼出仇恨。
他逼着自己回想端木无求答应补天的画面，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必须做的事情，而且端木无求也答应了救世。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天地。
痛苦之中，洛闲云展开移运镜，一面十几米高的巨大镜子阻隔在端木无求与洛闲云之间，映照在端木无求身上。
端木无求体内的厄运完全展现出来，洛闲云通过移运镜看到了他的过去，他在魔道经历的一切，他的痛苦，他的慵懒，他的愿望。
洛闲云对端木无求的了解很片面，只是从端木无求的只言片语中猜测他的过去。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到，这世界从未关爱过端木无求。
不该牺牲他的。
可恰恰就是这样一个承受了世间恶念的人，最容易与厄运相连，召唤浊气。
移运镜已经开始转动，一股庞大的恶念受端木无求吸引，来到了天柱之下。
浊气被引来了！
两百年前，浊气逃逸之后，一直分散地隐藏在人心之中，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
只有将世界厄运以某个人为媒介集中在一起，浊气才会聚齐。
越来越浓郁的浊气缠住端木无求，让他心中升起恶念。
洛闲云通过移运镜看到端木无求此时的恶念。
恶念的幻想中，端木无求正压着他，强迫他亲吻，手掌还不规矩，要行不轨之事。
洛闲云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苦笑一下。
这哪里算得上是恶念，他也没有不愿意。
端木无求却将这件事当成最大的“恶”了。
因为端木无求认为洛闲云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做令洛闲云不开心的事情，就是“恶”。
浊气已经完全聚齐，洛闲云该将端木无求封印了。
可他迟迟不愿动手。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萧峋见洛闲云与端木无求僵持，大喊道：“洛闲云，大家已经功力耗尽，再难维持阵法了，过得片刻，端木无求就会逃出去，你还在等什么？”
洛闲云的神念扫过布阵的众人，这些人个个神色萎靡，已是强弩之末。
他们忙碌许久，舍命布阵，也是为了这个天下。
一旦阵法耗尽他们的力量，他们也会油尽灯枯，死在阵法反噬之下。
洛闲云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没有后悔的余地，没有回头的机会。
洛闲云操纵移运镜，将浊气与端木无求的灵魂紧紧绑在一起，对他说道：“稍后，我就来陪你。”
端木无求对洛闲云开心地笑了。
洛闲云手掐灵诀，全力催动移运镜，将端木无求的灵魂推到天柱裂痕之上。
“封！”洛闲云吐出一口心血，于天柱之上绘制符咒，将端木无求的灵魂彻底堵在裂痕之中。
天柱完整，端木无求的身体也慢慢倒了下去。
洛闲云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端木无求的尸身。
他望着端木无求，一时不知自己是对是错。
这时，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洛闲云看向味道的方向，惊讶地发现，这竟不是萧峋的方向。
甚至是本打算渔翁得利，趁洛闲云虚弱要洛闲云命的萧峋，都吃惊地望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光头和尚，正毫不留情地杀着真言寺众人。
众人因布阵真元耗空，无力阻止光头和尚，只能任由他动手。
只有萧峋是后方守护之人，并未出力。
众目睽睽之下，萧峋不得不站出来，对这和尚道：“住手！你在做什么？”
第65章世界重启
纹身和尚见到萧峋, 和蔼地说：“萧庄主，贫僧还在想要不要干涉四象山庄内部之事，既然你来送死, 那贫僧也送你一程吧。”
萧峋道：“不伦和尚, 你当年拜入真言寺，是方丈力排众议，说你已经放下屠刀, 不会再作恶，正道才暂且放过你的。真言寺待你不薄，你竟如此丧心病狂, 对真言寺出手？”
不伦和尚坦然道：“正因真言寺待贫僧不薄，贫僧才要净化真言寺，不能放任真言寺再错下去。”
萧峋：“……”
洛闲云：“……”
与这和尚有理说不清。
萧峋立刻出手阻止不伦和尚杀人, 不伦和尚寿数已有八百年，功力相当深厚，手中又有轮回佛珠相助，萧峋不是他的对手，他一边与萧峋对打, 一边还不忘继续杀人。
洛闲云倒是很希望不伦和尚与萧峋斗得两败俱伤，他在一旁等个结果就是。
可萧峋虽然出手阻止不伦和尚，但却非常吝啬真元, 他的阻挡只是花架子，象征性地挡一挡，根本没有全力阻拦不伦和尚杀人。
萧峋似乎只是在同道面前不能坐视不理, 洛闲云却真心担忧真言寺众僧的生命安危, 不能眼睁睁看着不伦和尚杀人。
洛闲云是留有实力的。
使用移运镜和赤血剑都要耗费真元，寻常大乘期修者能使用一件神器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洛闲云连续使用两大神器，按理说该是强弩之末，任谁都觉得他此刻该是真元耗尽了。
可实际上，洛闲云并未耗费太多真元，他只是看起来疲惫不堪，实则真元充沛。
围杀端木无求根本用不上周天星辰大阵，正如洛闲云之前所说，他早已洞悉端木无求的弱点，只要使用五行阵法乱了端木无求的内息，便可轻松获胜。
洛闲云之所以没有说出这件事，依旧让同道们布置周天星辰大阵，一是不想泄露端木无求的软肋，二是要节省真元。
他可以借阵法之力驱使两大神器，自身消耗的真元极少，这是只有受天地青睐的天灵根才能做到的事情，其他人并不知晓。
只有这样，洛闲云才能伪装出功力耗尽的样子，才能诱使萧峋趁机对他出手，在众人面前揭穿萧峋的阴谋。
谁料节外生枝，出现不伦和尚这个意外，逼得洛闲云不得不出手。
洛闲云也没有完全放弃计划，他提着赤血剑，做出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冲上去，口中说着“萧庄主，我来助你”，实则他只打算阻止不伦和尚杀人，不打算插手二人的战斗。
谁知萧峋太不要脸，见洛闲云出手，竟然直接退出战场，打算看着洛闲云与不伦和尚死斗。
洛闲云教养再好，都忍不住在心中问候四象山庄的列祖列宗。
萧峋可以退，洛闲云却不能退。
好在洛闲云也不会任人宰割，他运气将声音传到所有人耳中：“萧庄主，我来挡住不伦和尚，你张开醒世钟护住所有人，不能再让不伦和尚杀人了！”
这么做，起码可以消耗萧峋的真元，也能让洛闲云腾出手来，专心对付不伦和尚。
洛闲云这话传到所有人耳中，萧峋被洛闲云架起来，自然不能说“不”，只能耗费大半真元祭出醒世钟。
在将众人全部守护在醒世钟内时，萧峋暗暗期待洛闲云死于不伦和尚之手。
眼见巨大的醒世钟将众人囊括其中，不伦和尚顾不上洛闲云，冒着被赤血剑重伤的风险冲进醒世钟，却被洛闲云一把拉住。
洛闲云抓住的是不伦和尚手中的轮回佛珠，一时间，轮回佛珠和赤血剑同时发光，无数画面涌入洛闲云脑海中。
一瞬间，他读懂了这世界的哀鸣。
他牺牲端木无求的生命，补全天柱，根本没有拯救这个世界，而是毁掉了世界自救的希望。
他的确补全天柱，天劫也会慢慢恢复，修真者依旧可以飞升，世界也被迫源源不断地被仙界掠夺能源。
最多再过数千年，世界就彻底“死”了。
到时候，无论再怎么救，也不会有生灵存活。
即便是仙界，也会因为基石消失而崩塌。
他所做的，不过是拯救了这一代修者的生命，舍弃了所有生灵的未来。
赤血剑曾化作山峰融入天地中，它听到了世界毁灭的脚步声，才会不断发出悲鸣声提醒洛闲云。
可惜洛闲云不是擎天剑派的弟子，他听不懂赤血剑的声音。
但有个人懂！
洛闲云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
穆千里的所作所为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甚至连两百年前，洛闲云的一时软弱放过浊气，也有了答案。
当年根本不是洛闲云贪生怕死，而是他通过天灵根感应到了天地的一丝意念，本能地放过浊气，为世间留下一条生路。
可这条生路，又在两百年后被洛闲云亲手堵死。
洛闲云陷入轮回佛珠与赤血剑的幻境中一动不动，不伦和尚却没有趁机对他出手，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洛闲云。
洛闲云恢复意识时，就听到不伦和尚说：“洛施主，是你建议贫僧净化真言寺的，为何又要阻止贫僧？”
洛闲云脑子乱得很，他呆滞了片刻才想起之前与不伦和尚的对话，带着一丝了悟道：“你觉得真言寺已经没有未来了，决定血洗真言寺后再自尽？”
“正是。”不伦和尚浅笑道，“此时动手，起码还能保留真言寺在世人眼中最辉煌正义的印象，若是再等下去，等到真言寺内部腐烂溃败，连名声都不剩了。”
若是过去的洛闲云听到这番话，只怕早就找出无数个理由反驳不伦和尚了。
现在的他却觉得这话竟是如此有道理。
两百年前在世界还有救时斩断天柱，重启世界，起码还有未来。
等到现在，竟再也没有路了。
真相揭露、情绪失控、心魔反噬……
这一切都让洛闲云崩溃。
他飞快打出灵诀，打开了醒世钟的屏障。
醒世钟是可以从外部打开的，只是完整的灵诀只有洛闲云与掌门知道，穆千里或许也知道，但穆千里一定没有告诉萧峋。
醒世钟打开，洛闲云伸手一挥，收回了这件神器。
萧峋见洛闲云带着不伦和尚强行破解屏障，愣道：“洛长老，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伦和尚夺过轮回佛珠，借着佛珠的力量继续杀戮，洛闲云却看不到，也管不了了。
他一掌击向萧峋，厉声问道：“这世界，是不是再也没有希望了？”
萧峋脱口而出：“你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知道的？”
洛闲云听到萧峋也知晓此事，提起赤血剑抵在萧峋胸口，愤怒地质问道：“你明知道补全天柱后世界会彻底走向灭亡，你为何还要促成此事？”
萧峋在洛闲云的逼迫下，不得已传音道：“几千年后世界毁灭关我什么事情？哪怕是修真界数千年也不知道会传多少代，本座今年才四百岁，补全天柱，本座还有六百年寿数，还是称霸修真界的六百年，我有大把的好时光，凭什么为了未来的世界去死？”
洛闲云怒极反笑，他一剑穿透萧峋的灵台，赤血剑在萧峋识海之中释放出无数剑气，将萧峋的魂魄搅碎，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洛闲云第一次如此毫不留情地彻底夺走某个人的生命。
萧峋奸诈，方才那番话他是传音回答的，只有洛闲云一人能听到。
在其他同道眼前，便是洛闲云协助不伦和尚打开醒世钟，放任不伦和尚杀戮，洛闲云则是用赤血剑残忍地杀害了萧庄主。
“洛闲云，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被浊气影响，入了魔道？”一位修者大声喊道。
换做平时，洛闲云一定会好好解释这件事，现在他却一句话也不想解释。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提着染血剑，目不斜视地路过真言寺僧人的尸体，来到容落霜面前，轻声问道：“穆千里在哪儿？”
容落霜取出一个冰做的瓶子，对洛闲云道：“我用极光瓶关住他，随身携带。”
“放他出来吧。”洛闲云疲惫地说。
穆千里早被端木无求废了功力，没有什么危险，容落霜便将他放了出来。
穆千里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眼神呆滞，失去了所有希望。
洛闲云问道：“北辰派为什么将醒世钟的全部心法都告诉你？”
穆千里麻木的眼睛转了转，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洛闲云道：“你是擎天剑派的高手，常年受赤血剑剑气锤炼，能听懂赤血剑的哀鸣声。两百年前补天之时，你又是除我之外唯一清醒的人，你是不是知道天柱碎裂的真相？”
“是。”
洛闲云又道：“你知道不到三百年，浊气就会毁掉这个世界，你不想死，用这个真相和北辰派交换了醒世钟的心法，你想利用醒世钟躲过灭世。而北辰派……和你的想法一样，对吗？”
“是。”
洛闲云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
北辰派和萧峋的想法一样。
大家都是普通人，眼光只有当下，没办法为了未来牺牲当下的一切。
这很正常。
可洛闲云不接受。
他一掌打死已经是废人的穆千里，神色迷茫地望着补全的天柱，他身后站着一群对他怒目而视的修真者。
洛闲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答应端木无求陪他一起封印在天柱之上，可现在他不希望自己的力量加固天柱，他只想毁了眼前这个支撑天地直达九霄的柱子。
这时，满脸是血的不伦和尚来到洛闲云面前，将轮回佛珠递到洛闲云面前。
“贫僧已经完成该做的事情，贫僧要去陪伴真言寺了。”不伦和尚道，“这轮回佛珠乃是十八位十世轮回的高僧舍利，它或许能帮助洛施主。”
洛闲云机械地抬起手接过轮回佛珠，佛珠入手，不伦和尚化作点点尘埃，消散在天地之间。
轮回佛珠微微泛光，洛闲云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螺旋上升的轮回。
他猛然意识到，还有一丝希望。
他想着不伦和尚所作的事情，突然意识到，他也可以。
既然困扰整个世界的是修真者，既然只要无人再修炼就能延续世界的寿命，那他为何不做不伦和尚呢？
亲手斩断整个修真界的道基，完成这一切后，像不伦和尚一样，以死谢罪。
洛闲云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延续世界生命的道路。
他眼中再也没有修者们，他一掌将移运镜打入远方的落宵谷中，用罡风封印移运镜，不让任何人再碰这面镜子。
随后，洛闲云来到天柱之下，半跪在端木无求面前。
他想起之前端木无求心中的“恶”，不由苦笑一下，低头轻轻吻了端木无求一下。
“这哪里‘恶’了？”洛闲云轻声道。
端木无求安静地闭着眼，再也无法醒来。
洛闲云伸手轻轻抚摸端木无求的眉眼，说道：“你我的仇恨，早在你死去的那一刻已经两清了。如今只有洛闲云欠端木无求的，端木无求从未亏欠洛闲云。
“重来一次，不要再爱我，好好活着，哪怕这世界毁灭，你也要活到最后。”
洛闲云又轻声嘱咐了端木无求几句，随后恋恋不舍地放下端木无求的尸身。
他祭出轮回佛珠，在世界法则不甘的意志之下，重启世界。
洛闲云的意识与世界法则融合在一起，他的灵魂、愿望、意志、世界的愿望、任务等复杂的部分融合成一个整体，成为灭世系统。
灭世系统不太记得自己曾是洛闲云，它只有对端木无求的保护之心，和对洛闲云的厌弃与杀意。
灭世系统带着使命来到重启的世界，却没注意到，一个生死相随的灵魂也跟着它来到“下一世”。
这是洛闲云未能完成的约定，灵魂契约的束缚之力，端木无求的执念，让救世系统与灭世系统相伴而生。
救世系统没有灭世系统那么复杂的任务，它只想找到洛闲云，实现洛闲云“想要用端木无求的生命拯救世界”的愿望，同时也想实现端木无求临终前生出的妄念。
它不知道系统是什么意思，它只是懵懂地跟着灭世系统，连取名都是对应的。
两道系统分别找到它们的目标，开启了下一个轮回。
第66章本尊愿意
完全消化救世系统与灭世系统对前生的记忆后, 洛闲云缓缓睁眼。
再看这世界，已经恍若隔世。
他一下子接收了太过庞大的记忆，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万幸的是, 端木无求正坐在他身边, 托腮望着他的脸。
一睁眼便见到活生生的端木无求，让洛闲云近乎破碎的情绪缓和下来。
他慢慢从上一个轮回的记忆中抽离出来，这一个轮回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稳住了洛闲云的心境。
洛闲云调整了很久，端木无求竟也没说话，一直盯着洛闲云, 既没要求啵嘴，又没有要求拥抱牵手，他难得如此安静。
这令洛闲云有些意外。
他对端木无求伸出手。
端木无求倒是立刻抓住了洛闲云的手, 还攥在掌心，还拿起来吻了一下。
洛闲云的心踏实了许多。
这还是那个端木无求。
端木无求突然道：“洛闲云，要不我们别救世了。”
“你本来也没打算救世，何来我们一说？”洛闲云提醒道。
一直以来，为拯救世界操碎了心的只有洛闲云, 端木无求只想悠闲度日，其他人少来惹他就是，灭世救世都与他无关。
端木无求猛咳一声, 改口道：“你也别救世了，我们回逍遥谷，管它外面洪水滔天, 管它末日什么时候来, 我们一家人清清静静地共度余生，好不好？”
“即使我们没有漫长的寿命, 即使我们只能再活几十年，也不救世了吗？”洛闲云问道。
端木无求道：“旺财没有修炼，最多还能再活二十余年，贺经纶也还能活六七十年。我们送走两个小的，了无牵挂，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是活几十年还是活几百年，我认为，如果像我之前那样奔波的日子，活几百年还不如不活。若是像你我前几日那样，几十年足矣。”
说到前几日，端木无求的脸又红了。
明明端木无求才是见多识广的那个，他在魔道内，见过太多真刀真枪的肉搏了。反倒是洛闲云，只有书本上的知识，没有见过实际的情况。
偏偏在此事上，洛闲云无比坦荡，端木无求倒是动不动就是脸红害羞，经常需要洛闲云引导。
这和端木无求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洛闲云哪知道端木无求在思考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在认真考虑端木无求的建议。
抛下一切，万事不管，只和端木无求在逍遥谷内逍遥一生，时不时逗弄旺财，调戏一下面皮极薄又喜欢强撑面子的端木无求，只是想象起来，便觉得快乐无比。
这样的人生也不错。
可是……
“不行。”洛闲云坚定地摇摇头。
端木无求倒也没失望，而是点点头道：“本尊知道你不会答应的，本尊也只是提出另外一个可能性。你若是不答应，本尊也只能依着你，随着你。”
他摆出一副“谁叫本尊宠你”的样子。
洛闲云忍不住笑了。
无论哪一世，端木无求永远都不会变。
即便也知道了上一个轮回发生的事情，依旧不会动摇端木无求的决心。
是的，洛闲云认为，端木无求突然反常地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他在落宵谷底，看到了上一个轮回的记忆。
端木无求进入落宵谷时，洛闲云只当他好胜心强烈，想炼成不灭金身，免得在采补时太过虚弱。
可在解封上一个轮回的记忆后，洛闲云记起，移运镜在上一个轮回被他打入落宵谷底。
洛闲云清楚轮回佛珠的力量，它是一个螺旋上升的圆圈，而非完整的圆，这说明重启一世后，有些事物是没有被重启的。
灭世系统和救世系统便没有被重启，它们带着重启前的记忆，影响着下一个轮回的发展。
仙界也不会重启，它超然于修真界，重启不会影响到仙界。
这世间还有一个位置与仙界相似，那便是遍布九霄罡风的落宵谷。
它曾位于天柱之上，是仙界与修真界之间的屏障之一，它能够防止仙界的灵气溢出，保证仙界战死修者的真元能够保留在仙界，不至于回归修真界。
因此，落宵谷也不会被重启影响。
上一个轮回中，洛闲云不希望四象山庄再得到移运镜这等神器，不希望萧峋再利用神器作恶。
于是他在重启世界之前，将移运镜打入落宵谷谷底，有罡风封印，移运镜将永远留在落宵谷内。
似醒世钟、赤血剑、移运镜这等神器，要么是非特殊心法无法移动，要么是被门派层层保护着。
醒世钟和赤血剑是前者，若是没有特殊心法，寻常人碰到醒世钟便会引发撼动整个北辰派的钟声，根本不可能盗走醒世钟；赤血剑就更难偷了，它本就是一座山峰，上面还住着整个擎天剑派的剑修，有谁能不惊动擎天剑派的人偷走一座山呢？
移运镜则是被四象山庄藏在门派深处，外设数十道禁制，层层叠叠地守护着，根本不可能能不惊动禁制取出移运镜。
但洛闲云却越过时空轮回将移运镜取走，四象山庄如今只怕还没发现移运镜已经不翼而飞了。
移运镜就在落宵谷底，端木无求炼成不灭金身就必定会逆着罡风进入谷底，或许已经拿到了移运镜。
移运镜中藏着上一个轮回的映像，端木无求或许已经通过移运镜看到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才会罕见的面色凝重，提出放弃救世的建议。
即使端木无求知道上一个轮回发生了什么，可当洛闲云坚持要救世时，他依旧答应了。
洛闲云靠近端木无求，哑声问道：“你的不灭金身炼成了吗？”
端木无求得意道：“本尊只用了十五日便炼成不灭金身，日后就算体内真元全部耗空，身体也有如铜皮铁骨，光凭身体强度就可抵挡三道天雷！”
“真的好厉害。”洛闲云夸赞道。
端木无求摸了下丹田处，对洛闲云道：“我体内好像还有一丝心魔。”
这是在暗示洛闲云采补他了。
洛闲云道：“我距离大乘期也只差一步了，吸收灭世系统最后一丝力量，应该就可以恢复力量。”
他将手搭在端木无求衣襟上，指尖轻轻挑开衣角，手掌探入胸膛。
端木无求耳根发红，握住洛闲云的手，有些期待却又夹杂着犹豫和不忍。
“怎么了？”洛闲云问道。
端木无求迟疑片刻，还是诚实地说：“心魔……灭世系统，你可以对它好一点吗？”
洛闲云不清楚端木无求究竟从移运镜知道了多少上一轮回的事情，便试探道：“为何？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它，希望能解决掉它吗？”
端木无求连忙解释道：“是本尊误会它了，它一直想保护本尊，本尊却并不知道，还总是气它。本尊……我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惹他生气。”
上一个轮回中，端木无求等不到洛闲云的笑脸。
这一个轮回中，端木无求每日气得灭世系统说不出话来，还逼着灭世系统施展了两次“天心通”。
灭世系统的魂魄本就不完整，两次“天心通”，两道魂魄，它还不知道剩下多少残魂。
端木无求甚至不希望洛闲云再吸收灭世系统，就让灭世系统一直藏在他体内，他会用不灭金身好生保护灭世系统的残灵，不让灭世系统再受任何伤害。
可灭世系统本就是洛闲云的灵魂，洛闲云收回自己的灵魂是理所应当的。
端木无求心中的算盘无论如何也算不平，他无法拒绝洛闲云的采补，也无法阻止洛闲云回收灭世系统，又想对灭世系统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未曾生过你的气。”洛闲云替灭世系统说。
端木无求看向洛闲云，眼中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气的是未能察觉到阴谋、无法阻止被人利用的自己。”洛闲云叹道。
救世系统向他道歉，他又替灭世系统回应端木无求。
错位了。
他与端木无求自始至终坦诚相待，从未有过误会。真正该解除误会的，是灭世系统与救世系统。
洛闲云决定让这两个系统互相道歉去，他与端木无求就不掺和这件事了。
洛闲云对端木无求说：“我还是不要采补你了。”
端木无求明显失望，以为是自己的犹豫让洛闲云不开心，连忙解释道：“我不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解释，也不要自称‘我’，自称本尊很好。”洛闲云道。
他可不想再听到端木无求道歉，也不希望端木无求露出愧疚、难过等懦弱的表情，端木无求可以永远强大下去。
洛闲云道：“我不是要采补，而是要和你双修。结合我们的力量，将灭世系统和救世系统抽离出来，让它们互相道歉去。”
端木无求已通过移运镜知道灭世系统和救世系统的身份，听到救世系统能够与灭世系统相见，心中自是欢喜，但他还是担心洛闲云的身体。
“你的功力是靠灭世系统恢复的，失去灭世系统的力量，你没有一半灵根，伤势又要发作了。”端木无求道。
“不会的。”洛闲云斩钉截铁地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使用灭世系统恢复力量，我若想痊愈，办法很简单，‘药’一直就在那里，我想要取药如探囊取物。”
洛闲云的视线转向不远处顶天立地的天柱，那上面有一道宛若剑痕的伤口。
端木无求顿时想起灭世系统说过的话，只要解开洛闲云两百年刻于天柱之上的封印，济世七星的灵根都会回到本体之内。
可是那么做，天会塌下来。
仙界会与如今还有残余力量的修真界相撞，两个世界在庞大的力量冲击之下全部摧毁，但浓郁的灵气会保全下来。
岁月流逝，千万载后，世界会复苏。
洛闲云的提议似乎与灭世系统的目的一致了。
端木无求脑海中闪过旺财、逍遥谷、贺经纶，移运镜中认的妹妹，勉强算上半个宋归，一时之间竟没有点头。
与洛闲云纠缠的这些日子中，端木无求已不再是那个孑然一身的残忍魔尊了。
他给自己认了许多家人，他不想再一次失去家人。
但端木无求相信洛闲云。
他知道洛闲云是全天下最善良最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洛闲云既然决定这么做，就一定有信心保住天下无辜生灵的性命。
最终，端木无求点点头，骄傲地说：“能在天柱之上双修，本尊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洛闲云笑了笑，伸出手道：“不要藏了，把移运镜交给我。”
端木无求脸色一僵，他本打算在洛闲云准备赴死之时用移运镜交换两人的死劫，没想到洛闲云竟然知道移运镜的下落。
他转念一想，想到移运镜是灭世系统告诉他的，洛闲云吸收了灭世系统，当然知道移运镜的存在。
端木无求拿出移运镜，对洛闲云道：“你要答应本尊，绝不可轻易赴死，本尊才会将移运镜交给你。”
洛闲云认真道：“我没办法承诺，按照我的计划，我们两人都有死去的风险，也都有活下来的希望。但无论生死，我都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端木无求这才放下心来，将移运镜交给洛闲云。
上一个轮回中，洛闲云用这面镜子将端木无求的气运和天下厄运连接在一起，这一个轮回中，灭世系统希望端木无求可以在性命攸关之际，将死劫转移到其他人身上，灭世系统心中的其他人正是洛闲云。
端木无求拿到移运镜，想的却是如果洛闲云打算舍命救世，他就用移运镜将洛闲云的死劫换到自己身上，用生命守护洛闲云。
唯独掌握了两个轮回真相的洛闲云，不想再牺牲自己，也不会牺牲端木无求。
这世界不是一两个人的世界，不该牺牲一两个人去拯救世界，也不该舍弃这个世界只为成全某个野心家的野心。
该站出来撑起这片天地的，是全体修真者，以及仙界那些不断掠夺世间灵气的神魔。
“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计划成了，你我都会成为普通人，还有数十年的寿命，会慢慢衰老死去。计划失败，所有人都会死，但天地会重生，你愿意和我一起背叛整个修真界吗？”洛闲云问道。
“本尊愿意。”端木无求坚定道。
第67章那个男人
段承影这些天非常非常忙。
他拎着几个魔修, 联络容落霜，一同去四象山庄讨个说法。
如今擎天剑派和北辰派都完好无损，四象山庄实力稍逊一筹, 萧峋不敢得罪段承影, 又不希望涉案的儿子被处死，便一直与段承影扯皮。
段承影当初为了穆千里与洛闲云扯皮，如今又不得不与萧峋扯皮, 现世报来得特别快。
段承影身为掌门，口才自然不差，但比不上萧峋, 三个门派在一起吵了几日也没吵出结果。
只要一提到几个魔修的口供，萧峋便推说是魔修诬陷，只靠魔修的口供不能作数, 得加上真言寺僧人的口供。
段承影派人传信真言寺，得到真言寺被灭门的消息，萧峋便立刻大吼，声称这是魔修的阴谋，先是嫁祸真言寺和四象山庄, 再灭掉这两个门派，真言寺已经被灭门，下一个就是四象山庄。
萧峋表示, 段承影不去攻打逃渊宗，反倒来质问四象山庄，实在是居心叵测。
段承影听到“逃渊宗”三个字, 背脊一阵发寒, 揪住萧峋的衣领大声道：“是桃源宗不是逃渊宗，你要是不想挨揍, 就把字音咬准了！”
于是又因为是“桃源宗”还是“逃渊宗”又吵了几日。
这期间，段承影得到了端木无求的传讯，知道穆千里的几个藏身地点。
他一边与萧峋吵架，一边暗中派弟子调查这几个地点，终于找到穆千里竟是藏在四象山庄名下的一座小山中。
段承影急着缉拿穆千里，便传讯北辰派掌门，让他来与萧峋继续扯皮。
北辰派掌门倒是赶到四象山庄，不过他不想掺和，只想和稀泥。
段承影只能大吼一声：“这些真相，都是北辰派的洛长老以及洛长老的嫡亲、最爱、关系极为亲密的师弟逍遥长老调查出来的，你们北辰派如果非要置身之外，就等着逍遥长老亲自来处理问题吧！想必掌门一定清楚逍遥长老的习惯，你如果不介意逍遥长老插手此事，大可继续置身事外！”
段承影这话彻底点醒了北辰派掌门。
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北辰派掌门还记得当日端木无求一脸阴森地要灭北辰派的样子，若不是洛闲云舍身拦住端木无求，今日只怕早就没有北辰派了。
北辰派掌门受到了惊吓，连忙和萧峋商量道：“萧庄主，我劝你还是秉公处理吧。我和段掌门只要你处置几个犯错的弟子，换成我那个赶不走非要加入北辰派的便宜师弟，处置的就不是几个弟子了，而是整个四象山庄啊！”
萧峋：“你们北辰派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比魔修还魔修的逍遥长老？”
北辰派掌门：“……其实我也没见过他，但他非要加入北辰派，还自己代我师父收徒，我若是不答应，他恐怕会把我师父的骨灰挖出来，逼我师父答应。”
有了北辰派掌门加入，段承影便放心离去，留下几个人继续扯皮。
找到穆千里后，段承影再未留手，带着门派内几个高手联手缉拿穆千里，几人打了半个多月，终于活捉穆千里，并废掉了他的功力。
一个擎天剑派的高手道：“掌门师兄这一次出手果决，不到一个月便拿下穆千里，真是效率非凡。”
段承影幽幽地看了这位师弟一眼，说道：“足足打了二十天还算快？换做洛闲云的师弟，不到十个时辰他就要踹人了。”
剑修师弟疑惑道：“师兄此次下山后，一直提到那位洛长老的师弟，但却从未提起过这位师弟长老的名字，好像这个师弟的名字就叫洛闲云的嫡亲师弟一般，他……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段承影意味深长地说：“本座叫他洛闲云的师弟，他就是北辰派的弟子，是正道修士。本座若是唤他的本名……呵呵，修真界将永无宁日。”
段承影审问了穆千里，得知他在谋划醒世钟、盗取端木无求的贴身物品等计划均失败，又被擎天剑派追杀后，便投靠了萧峋。
穆千里以赤血剑和醒世钟的使用心法与萧峋交换，换得萧峋庇护。
若不是幻生老祖有特殊的追踪本事，锁定了穆千里的几个藏身之所，还真没人能找到他的下落。
得知穆千里与萧峋的阴谋后，段承影心满意足地押着穆千里去四象山庄，打算当众揭穿萧峋的真面目，逼萧峋退位，换个品行好的人执掌四象山庄，清理门派中的败类，整顿修真界风气。
届时魔修已经被端木无求收拾得老老实实，正道再以穆千里和四象山庄为典型，成立稽查队，正道也清正严明一派祥和，人间又会迎来和平盛世。
想到这个画面，段承影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惜事情并未如段承影所想那般发展。
他赶到四象山庄时，萧峋与北辰派掌门不知为何竟达成了和解。
北辰派掌门从中说和霜华宫与四象山庄，萧峋表示可以处死大部分涉案弟子，但其中两个人犯的错并不大，只要面壁思过数年就好了。
容落霜对这个处置并不满意，这就好像当年萧宏宙调戏济世七星之一容静雪一般，轻轻处置一下便糊弄过去了。
可就算不满又有什么用呢？
两大门派已经达成了协议，霜华宫纵然能与四象山庄一战，却敌不过北辰派与四象山庄联手。
更何况容落霜想保护门下弟子，不希望与其他门派发生太大的冲突，霜华宫一旦与四象山庄为敌，就算最终能够侥幸占得上风，也不知道要死多少门下弟子。
似乎只能忍耐了。
不过容落霜也没有彻底放弃希望，她也用起了“拖”字诀，打算等段承影回来后再做打算。
容落霜看得出，段承影有心整顿修真界风气，知道一旦段承影回来后，事情还会有转机。
就这样拖了几日，段承影回来后，听说事态发生了这样的变化，顿时勃然大怒，把穆千里摔在北辰派掌门与萧峋面前，大声揭穿萧峋与穆千里的密谋，嘲讽道：
“北辰掌门，萧峋与穆千里图谋北辰派的镇山之宝，这你都能忍，真是心胸宽广！”
北辰掌门脸色微变，刚要说什么，就听萧峋大惊失色道：“段掌门，你怎么颠倒是非呢？分明是穆千里发现你有走火入魔之相，认为你有可能召唤赤血剑残害同门，才不得已向我求助。
“本座还没查明真相，只能暂时软禁穆千里，等待进一步求证此事，没想到你竟将脏水泼到我身上？
“本座本来还不相信穆千里的话，如今看来，段掌门果然病得不轻啊！”
这一番倒反天罡的言论，气得段承影当场吐血。
段承影与穆千里大战十几日，体内本就有伤，如今怒急攻心，内伤发作，仿佛更加做实了走火入魔的污蔑。
一时之间，情况陷入僵局。
容落霜还想与萧峋据理力争，段承影却是心灰意冷道：“容宫主，不要劝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本座好言相劝，却被人当成个笑话。让他们闹去吧，闹到最后，天寿、真言两大门派的下场，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容落霜扶着段承影准备离开四象山庄，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天空向下沉了数千米，黑压压地压下来，天与地仿佛要合拢一般可怕。
原本已经被废除功力的穆千里突然道：“咦？我的功力恢复了一点，我的灵根回来了？”
穆千里的灵根回归体内，说明当年洛闲云布下的阵法被破，浩劫再次来临。
北辰派掌门惊道：“洛师弟的阵法怎么会破？”
萧峋也慌张道：“这下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只幻化出来的白鸽飞到四象山庄。
萧峋伸手抓住那只白鸽，白鸽化为一封信，信中笔迹工整大气，每一笔都有撑起山河的力量感。
只见上面写着：萧庄主，天柱再次崩塌，洛闲云有一法可救世，请萧庄主带领整个四象山庄的门人前往天柱。
马上，又有数只白鸽飞入四象山庄，分别是给北辰掌门、段承影和容落霜的。
这几个白鸽先是飞到各自的门派，找不到收信人后，门派中人转送的。
其中北辰掌门和段承影的信与萧峋的内容一致，容落霜的却略有不同。
除了洛闲云写的信外，旁边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两位兄长都很想念你，速来。
容落霜：“……”
她什么时候多出来兄长了？还是两位？
段承影凑过来看了眼她的信，迟疑着说道：“我虽然没见过这么丑的字迹，但这个随地认亲的习惯，本座十分眼熟，应该就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容落霜不解道。
段承影神色复杂地说：“你见到他，便知道他是何人了。本座不是不想说出他的名字，本座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他的姓名而提前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你只要知道他是那个男人，对他抱有一定的好奇心，等你见到他，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去评判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落霜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洛闲云的书信传到了修真界每个角落，为了拯救世界，大家纷纷按照洛闲云的指示，带着门派内的全部弟子来到天柱之前。
各门派有快有慢，第一个到的便是容落霜和段承影。
容落霜实在是太好奇“那个男人”了，她修书一封，让门派弟子自行前往，自己则是率先来到天柱附近。
段承影则是要告状。
他在四象山庄受尽了委屈，决心抢在北辰派掌门与洛闲云会合之前，先告上一大状，免得再被人颠倒黑白。
北辰掌门和萧峋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大门派动身十分困难，是以落后了许多。
容落霜与段承影抵达天柱前时，另外两个人也到了。
容落霜望着一个与自己容貌极为相似的少年，轻声唤道：“贺经纶？”
贺经纶从宋归的飞舟上跳下，望着容落霜，小心翼翼地问：“姐姐？”
一声姐姐，唤醒了容落霜血脉中对贺经纶的亲近。
但同时，容落霜望着怀中抱着条狗的宋归，心中不免疑惑，难道贺经纶便是段承影口中的“那个男人”？
这就是她的两位兄长？
可是贺经纶开口便称“姐姐”，也没打算当她的兄长啊？
就在容落霜疑惑时，两道极具压迫感的人影自天柱来到容落霜面前。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气势逼人，一身血煞之气令人胆战心惊，唯有一张面孔竟是出奇的年轻。
他见到众人，突然张开手臂向他们飞来。
容落霜见他步步逼近，不由倒退半步。
不仅是她，贺经纶、宋归、段承影见到此人如此热情的样子，也面露惊惧之色，后退数步。
唯有宋归怀中的狗“嘤嘤”哭泣，嗷嗷惨叫着扑向那个男人。
天柱位于无尽海中央，旺财是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小狗，根本不会飞，却毫不畏惧地挣脱了宋归的怀抱。
它完全信任它的主人，绝不会让它落入海中。
落后的那名英俊谦和貌若天仙的洛闲云抬手一托，一朵白云于旺财脚下凝聚，旺财足踏白云，越过星辰大海，扑到那个男人怀中。
“嗷呜~~~”它发出了幸福的嚎叫声。
那个男人别扭地抱住旺财，非常不熟练地露出僵硬但和蔼的表情，口中轻斥道：“哭得如此没出息，你真是枉为逍遥谷第一护卫，丢人！”
旺财才不在乎那个男人在说什么，旺财听不懂太复杂的话，旺财只知道，主人温柔地抱住了它，还心疼地抚摸它的头毛。
旺财将头紧紧贴在那个男人怀中，亲昵地蹭了蹭。
那个男人道：“罢了，改日再训练你。”
随后他轻轻拍抚旺财的后背，露出欣慰的神情。
容落霜望着那个男人，只觉得方才那通身的血煞之气是个错觉。
眼前这人，明明只是个长得过分高大的少年，外貌看起来竟是与贺经纶同年。
那个男人安抚过旺财后，抱着狗看向容落霜，微笑挥手道：“妹妹，你也来了。”
容落霜：“……”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段承影。
段承影沉重点头。
那个男人随手甩出一道海浪，将段承影推到一旁，对着众人道：“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段承影：“……”
众人：“……”
那个男人又对容落霜道：“妹妹，你之前从未见过本尊，本尊乃是端木无求，是你异父异母的亲生哥哥。”
众人：“……”
第68章天命所归
容落霜还未来得及抗议, 便听贺经纶道：“那我从此便是洛师叔和端木师叔的亲弟弟了？
“宋师兄，日后我该称呼你师兄，还是师侄？”
容落霜：“……”
贺经纶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宋归一脸认命地说：“你是天寿派前掌门之子, 贺延年与我师父平辈, 你我确实平辈，但我仅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寿数，其实你是我的师兄才是。”
贺经纶道：“我知道, 只是你看起来十分稳重，阅历丰富，我总觉得你才应该是师兄。”
宋归点点头道：“是的, 我也觉得我其实长你上百岁，也当得起一声师兄，便一直没有纠正。只是如今, 你姐姐成为两位师叔的妹妹，你便是弟弟，也就是我的师叔……”
贺经纶有些失望道：“宋师兄，以后我不能叫你师兄了吗？”
他醒来没多久，一直跟着这个性格稳重的师兄, 宋师兄身上总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淡然感，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平淡对待，这让贺经纶十分有安全感。
洛闲云自然也是情绪稳定极具安全感的, 只是他更在意端木无求，贺经纶能明显感觉到洛闲云哄住端木无求已经是精疲力尽，实在没有精力考虑其他人。
因此贺经纶主动地靠近宋归, 而宋归似乎也很喜欢与他相处, 这一个月来，他们在逍遥谷内种地除草撸狗, 日子过得恬淡闲适，贺经纶此生从未品尝过这种不用担心明天，也不必考虑修炼进度的日子，只觉得快活无比，想永远这么过下去。
宋归如兄长般包容他，陪伴他，贺经纶十分依赖宋归，想做宋归的师弟或是师侄，实在是不想做宋归的师叔。
宋归见贺经纶面露失望，也心下不忍。
宋归卧底魔道数十载，周围一个正常人也没有，难得遇到贺经纶这么乖巧懂事又正常的人，相当珍惜这个大家庭中难得心智健全的人，舍不得见贺经纶伤心。
于是他瞄了端木无求一眼，说道：“没关系，我们桃源宗不受世俗影响，逍遥谷更是避世之地，不用理会那些俗世的规矩。日后我照常称呼两位师叔，你也照常称呼他们为兄长，叫我师兄，各论各的便是。”
“好的，宋师兄！”贺经纶一脸喜悦地说。
宋归点头应下，随后恭敬地对洛闲云与端木无求道：“两位师叔，之前贺师弟的灵根突然恢复，天也瞬间下坠数千米，难道是两百年前的浩劫再次来临了吗？”
洛闲云淡然道：“不是天灾，是人祸。我主动解开了两百年前的封印，释放了当年济世七星的灵根，这才有了天柱再次崩塌的情况发生。”
容落霜一听，瞬间顾不得这“一家人”混乱的辈分，惊疑道：“洛长老为何突然解开当年的封印，难道是灾劫又有变化，必须不破不立吗？”
她没有质疑洛闲云的行动，而是一下子给出了最好的解释。
端木无求赞赏地望着容落霜，说道：“当年你与本尊一同抓捕穆千里时，本尊便知你是极为识大体的人，不愧是本尊的妹妹。”
容落霜：“……”
她什么时候与端木无求一同抓捕穆千里了？
容落霜刚想反驳，就见端木无求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兜子火珠，塞到容落霜手中道：“第一次见面，为兄总不好空手。霜华宫附近太冷，低辈弟子的日子不好过。你把这些火珠摆满霜华宫的角落，给弟子们取暖照明，也算是为兄的一番心意。”
容落霜很想抗议，可她拒绝不了火珠的诱惑。
尽管她很迷茫，不知道端木无求为何非要做她的亲哥哥。但她出于对洛闲云的信任，又见贺经纶也毫不犹豫地认了兄长，便果断地放下了迷惑、放下了纠结，接过火珠，十分干脆地说：“那我就谢过兄长了。”
端木无求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终于凑齐了家人。
宋归幽幽叹气，果然这个世界没人能拒绝端木无求，端木无求看中的人，最终一定会成为他的家人。
洛闲云如此，贺经纶也是，如今连容落霜都难逃端木无求的认亲，这世界还有能阻止端木无求呢？
宋归淡淡地看了段承影一眼，只见这位段掌门一脸难过，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这一家人，想加入，又没有理由加入。
宋归能看出段承影的困境，他们在这个大家庭中，是做弟弟妹妹和仆人的，段掌门却是想来当长辈、当爹的，端木无求怎么可能吸收这样的家人。
不过宋归不会点醒段掌门的，就让段掌门继续急下去吧。
见容落霜屈服，洛闲云只是纵容一笑，并未阻止端木无求将两个轮回混为一谈。
他对容落霜道：“你的疑问，等所有人都到齐后，我会统一解答的。”
容落霜抬头望着那几乎要压下来的天空，见天空之上盘踞着无数罡风，这天空是靠着罡风勉强支撑的，大概能撑住几日。
于是几人就这样等待起来，容落霜与新增加的家人相处良好，旺财也在端木无求的引荐下见过了诸位家人。
唯有被排除在外的段承影十分心酸。
他曾悄悄地询问宋归如何才能加入这个家，想他段承影也跟端木无求合作过一段时间，总不至于被排挤至此吧？
宋归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段掌门若想加入这个家，倒也不是不可以，家里似乎还缺个老仆。”
自以为可以做长辈的段承影：“……”
在一旁听到两人对话的容落霜莫名惊喜，她竟成了妹妹而不是婢女，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可攀比的，但容落霜就是觉得有些骄傲，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段承影无奈之下，放弃了加入这个家。
好在擎天剑派与霜华宫的人来得都很快，没让段承影被排挤太久。
洛闲云炼制了不少浮岛，许多弟子无法长久飞行，便降落在浮岛之上。
到场的门派越来越多，一个门派选择一块浮岛坐下。
一直等了两天，眼看着罡风越来越少，天空越来越低，人终于到齐了。
除了少数散修和功力尚未筑基的弟子，修真界九成的人都已抵达天柱附近。
他们望着断裂倒塌的天柱，心中不由一阵胆寒。
“末日”二字，一直以来只是别人口中的描述，没有亲眼见证，始终没办法产生太强烈的危机感。
只有亲自来到天柱附近，亲眼见证末日降临，亲身体验天即将塌了的压迫感，才会有实感。
北辰派和四象山庄是最后两个抵达的门派，实在是门派人数众多，有不少人在门派外游历，召回速度比较慢，才最后抵达的。
与这两个门派同样规模的擎天剑派人数也多，但剑修性子急，速度快，不像北辰派与四象山庄那样规矩多，因此来得反而快。
见人都齐了，北辰派掌门率先问道：“洛师弟，难道是天柱有变，你不得不解开阵法吗？”
洛闲云摇摇头道：“正常来讲，这天柱还能支撑几十到一百年，这期间只要能找到那缕逃逸的浊气，想办法将浊气堵在天柱之上，世界再撑个几千上万年也是有可能的。”
萧峋道：“既然有办法，你为何要解除阵法？难道是失去一半灵根后，不甘心实力下滑，不甘心承受天人五衰的痛苦，走火入魔之下，忍不住解开封印，恢复实力吗？”
听了萧峋的话，现场一片嘈杂，修真者们用质疑的眼神望着洛闲云。
洛闲云气定神闲道：“要解释这件事很复杂，大家先听听天柱若是补充完整后的未来吧。”
于是他不急不缓地将当年仙界的形成以及未来世界将彻底毁灭的事情说了出来。
讲完后，洛闲云还看向北辰掌门和被押在擎天剑派的穆千里，问道：“你们也知道这件事，可否为我作证？”
穆千里点头道：“洛长老所言非虚，我当年也看到了这个结局。”
北辰掌门也缓缓点了点头。
洛闲云在众人发表意见之前说道：“现在我们面临两个问题，一是不破不立，想办法真正解决灭世危机；二是继续维持下去，反正世界还有数千年的寿命，以后的事情交给后人来处理。”
修真者之中立刻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有的人认为应该等后人来解决，他们这一代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有的人则是表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在这一代解决问题。
众人吵了半日也吵不出什么结果，眼看着罡风即将消散，天也要砸下来，洛闲云用真气将自己的声音送到每个人的耳中：“大家请静一下。”
大家立刻停止争吵，等待洛闲云说话。
洛闲云道：“竟然还有这么多人选择第一种办法，我很欣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想用‘拖’来解决问题。”
说话间，他的视线扫向四象山庄和北辰派的方向，萧峋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北辰掌门则是心虚地避开洛闲云的视线。
洛闲云继续道：“既然大家吵不出一个结果，洛闲云便自作主张，解开阵法，将问题摆在大家眼前，就不用再等到数千年后，现在处理这件事吧。”
也就是说，洛闲云不需要等大家选择，他独断专行，逼着修真界所有人做出选择。
“我的解决方法是，斩断天柱，切断修真界与仙界的联系，阻止仙界继续源源不断抽取修真界的灵气。
“凝聚整个修真界全体修真者的功力、道统、气运，化作巨大的结界，重新托起这片天空。
“这期间，那道逃逸的混沌之气也会被所有人的气运吸引，回到天柱附近，成为结界的基石，也能防止仙界的人在此时阻止我们的行动。
“事成之后，修真界的灵气许进不出，修真界再也不会为仙界输送灵气，仙界每有一个仙人死亡，灵气就会回归这个世界。届时仙界变为一个巨大的牢笼，只会不断流失灵气，千万载后，所有灵气将回归修真界。
“或许那之后，世界会出现新的修炼者，或许那不再是修真者，他们会有其他名字，其他道统。”
“你说得真美好，那我们呢？现在的修真者呢？失去功力、道统和门派气运，我们还剩什么？”萧峋怒吼道。
洛闲云冷漠地说：“我们还是人，是万物灵长。这世间亿万普通人都是这么活着的，他们能活，修真者凭什么不能？”
“开什么玩笑，我不同意！”萧峋大喊着。
修真者之间激烈地争吵起来，有些人认同洛闲云的做法，有些人则是和北辰掌门、萧峋等人一致，一时之间分不清哪一派多一点，大家吵出真火，险些要祭出法器大打出手。
这时，洛闲云用藐视一切的姿态说道：“诸位，你们好像误会了一件事。我并不是在与诸位商议，我只是在告知诸位，你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洛闲云向下一指，无尽海面上浮现出一面镜子，镜子上悬浮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
每一个浮空的岛屿上，也都出现了这道阵法图。
早在众人来之前，洛闲云便已布置好阵法，只等这些作为阵法基石的人登上这些浮空岛，成为阵法的给养。
随着太极图的出现，一清一浊两道先天之气也受天道之力吸引，来到无尽海上空，融入到太极图中。
有了清浊之气相助，所有浮空岛上的太极图牢牢锁住修真者们，不让他们逃离。
移运镜越来越大，大到足以映出整片天空的程度，将浮岛上众人的身影映入镜子之中。
浮空岛上的太极图开始以逆时针的方向反转，众人感受到一股吸力疯狂地吸收着他们体内的功力。
有的人想逃，但是根本逃不掉，他们心中生出了一道“不可忤逆，必须全力支援洛闲云”的命令。
这不是洛闲云的力量，这是沉寂已久的天道复苏，通过阵法向众人下达的命令。
整个天道，竟是站在洛闲云这一边的！
这便是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