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四大才子9
朱娉婷看着眼前这一幕, 觉得有些眼熟,然后她把已经迈入饭堂的一只脚又退了回去。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大家表情都很奇怪, 开始抓痒痒。
只听秋月在说:“干什么?你们是在跳舞吗?”
一学子说:“不是跳舞, 那是女子的玩意儿嘛, 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浑身痒痒。”
另一个也道:“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
朱娉婷离得更远了, 坚决不打算进饭堂吃饭,隐约听见秋月说:“哎呀, 应该是有跳蚤吧,你们快把衣服脱了甩一甩。”
“啊?不好吧!”
“在这脱衣服?”
秋月:“怕什么嘛,怎么婆婆妈妈的,万一是毒跳蚤那问题就大了。”
周臣走过来,看到她:“哎, 朱庭,你怎么不进去吃饭?”
朱娉婷说:“哦,老师,我还不饿,我的书童说今天中午会给我送饭。”
周臣说道:“何必送饭这么麻烦,我们六艺会馆的伙食还不错的,你试试就知道了。”但是不论他怎么说,朱娉婷都不肯靠近食堂,坚持要去吃书童带来的饭,她还顺便跟他请了一下午的假,坚决不打算和这些满身跳蚤的人待在一个空间, 要回去配了驱蚊虫的药再来。
周馆主走到食堂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 不由得气急败坏地教训:“你们在这干什么?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啊!秋月姑娘是女儿家,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简直是有辱斯文。”
因为大家都穿了里衣外衣,又有周馆主到来,秋月大半夜抓跳蚤放到饭堂里让大家脱衣服的计划也没能成功,反倒弄得自己身上怪痒的。
秋月也注意到朱娉婷不在,其实她对朱娉婷是最先排除怀疑的,因为他们是同一天进入六艺会馆,也知道朱娉婷之前与六艺会馆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谨慎起见,如果其他人那里都没有线索的话,她仍然会去调查朱娉婷。
这天是八月十四迎月,也是秋分。
万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也就是一个生长周期的结束。国人相信阴阳,中秋拜月即是膜拜太阴之精,随阴尊阴,因为从这一天起,阴气将左右天地万物,直到来年春分阳气重新破地而出。
中秋自古以来就是团圆的日子,迎月这一天会馆照常上课,第二天可休沐一天,放学之后大家而纷纷回家去与家人团圆,无家可回的就留在会馆中。
朱娉婷正在欣赏一幅画作,周文斌的油画很有意境,且不提后世赋予的艺术价值,每一幅画都很美,有金灿灿的太阳花田,有黄昏傍晚的满天云霞,有忙碌的码头劳作的人群。每一副都用色大胆,该艳丽的艳丽,该沉重的沉重,写实中透着几分浪漫主义色彩。
安安进来回报说:“小姐,少爷来了,正在楼下大堂等你。”
朱娉婷走下楼:“你又来干什么,不是回京城了吗?”
朱子健装情圣,说:“郡主,我是特地来陪你过中秋的。”
朱娉婷不悦地说:“我没兴趣和你过中秋,而且你要记住不能暴露我的身份,不可以再在王府外叫我一声郡主。你没做到我爹交代的事他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又因为你暴露我的身份让我前功尽弃,你说他要怎么处罚你呢,会不会觉得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朱子健表情收敛了一些,不再叫她郡主,说到:“我也只是想多陪陪你罢了,特地从杭州办事赶过来,你何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朱子健是宁王的义子,宁王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他,在宁王看来,就算不是亲生,从小养大也要比外人来得可靠,可以说除了东厂的刘瑾,他是宁王的头号心腹。
朱娉婷这个时候又不能跟他翻脸,想打发掉他,还得花了一点时间。朱娉婷干脆决定把他送出城去,有什么事情路上说,不准他留在苏州,这样还能亲眼看着他离开,以免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再留下来。
朱子健早就习惯了朱娉婷的刁蛮任性,向来都对他不假慈色的。朱娉婷肯送他一程,送他出城,他便从善如流,争取路上相处的时间努力表现:“我已经让人运送了最好的月饼,有双黄的,莲蓉的,都是你喜欢的,还有你最喜欢的阳澄湖大闸蟹,各色品种的菊花也送来几盆供你观赏。对了,客栈掌柜受到我的吩咐,应该没敢怠慢你吧?”
朱娉婷说:“何止不敢怠慢,现在那一层除了我,他都不敢收别的客人,你让人家损失那么多,要把银子补上吧?我可没钱包下客栈。”她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朱子健似乎对她的说法觉得很好笑:“你带着有宁王府的印鉴,想取多少钱都行,何况是包下一个小小的客栈,不过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操心呢,我早就安排好了。”
朱娉婷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宁王若真的是已经富可敌国,又何必到处去找那什么藏宝图呢,她来之后,还没有拿印取过钱,奢侈享乐的生活人人羡慕,不过还不如把钱花到有用的地方去,想到日后的处境,简直如刀架颈,她就什么享乐的心思都没有了。
朱子健他们是骑马来的,为了配合朱娉婷的步伐,这时牵着马再慢慢走。两人走在一起的画面被文徵明看到,他自言自语道:“朱子健?他不是走了吗?怎么会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儿?朱庭和他认识,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文徵明悄悄跟了上去,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到朱子健常常露出笑容,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到了城外三里处有个亭子,朱子健意犹未尽地说:“虽然很不想就此分别,不过郡主你该回去了,不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城,还是要送你回去,送到天黑也走不成。”
朱娉婷根本不想跟他上演互相相送的桥段,不由得眯起眼睛,刚要发作。
朱子健也知道见好就收,朱娉婷今天已经是难得的有耐心,竟然还会送他出城,就算目的是赶他走,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那就让侍女陪你回去,我这就走了,不久之后我们在京城再见。”
朱娉婷不耐烦地说:“你快走吧,我在这休息一会儿。”
等到朱子健一行人走了之后,朱娉婷说道:“跟了我一路了,还不出来!”
文徵明从旁边的草丛走了出来,有点尴尬:“你知道我在后面跟着?”想到他跟来的目的,又理直气壮了:“你和朱子健到底有什么阴谋?”
朱娉婷:“你在胡说什么?”
文徵明说:“你还想狡辩,周文斌不是好人,朱子健更加不是好人,你和他们都认识,要说你进入六艺会馆没有阴谋谁相信,你是不是想做出什么事情陷害六艺会馆,要把我们六艺的名声搞臭?”文徵明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
朱娉婷则是被他的脑洞大开打败了:“文徵明,我看你不应该写什么书法,凭你的想象力,出话本故事一定比现在的名声大。”
她起身要离开,文徵明却张开双臂拦着不让,“不能走,你还没说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呢。”
安安气道:“喂,你别太过分了,我们公子好言相向,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朱娉婷说:“没有阴谋,我没想过要对六艺会馆不利,就算有,也不会算计到你头上,因为在我看来你毫无价值,所以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
文徵明说:“不行,口说无凭。”
朱娉婷没想到他这么难缠,说:“那你想怎么样,再找我去见官,以什么名义?”
文徵明说:“总之今天我若是不查出你有什么奸计,你就别想离开。”
安安忠心护主:“喂,你别动手动脚的,离我家公子远点儿。”
朱娉婷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呆的人,认准了死理儿就要坚持到底,几个人在争执之间都是把注意力放到对方身上,没注意到亭子旁边的树上爬下来一条蛇,当朱娉婷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它已经狠狠的咬了她的小腿一口。
安安吓得叫道:“啊!有蛇啊!”
朱娉婷当下受毒素的刺激,就有些站不稳了。
文徵明说:“喂!你怎么了?别以为装模作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走。”
朱娉婷说:“是毒蛇!你走开啊。”
文徵明这时也看到她腿上那个带血的牙印,“我扶着你吧。”
朱娉婷挥开他说:“我说了让你走开,不要来管我。”他走开她才能处理伤口,否则怎么能在一个男人面前把腿露出来呢,郡主多年的皇家礼仪教育让她做不出来这种事。
“安安,赶他走。”
安安已经六神无主了,“公子让你走开啊,听到没有?”
文徵明是个十分固执的人,看到她受伤需要帮忙,更不可以这时候一走了之了,却不知道他留下只能越帮越忙,只会将小事化大。
朱娉婷已经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能时不时掐一下自己,保持清醒。知道这蛇毒已经扩散出来,就算是再放毒血也没有用了,时机稍纵即逝,只能回去想办法解毒,“那就先带我回去。”
正在文徵明不知是抱是扛还是背她的时候,朱子健和他的手下又出现了,看到眼前的一幕,简直是惊愕:“住手!你在干什么?!”
文徵明被他喝得一愣,“我……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安安惊喜道:“少爷,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快来看看小……公子,公子她被毒蛇咬了!”
“什么?!”朱子健快速勒马下来查看,朱娉婷蛇毒发作,腿已经麻木无知觉,她声音也透着虚弱,“扶我上马,客栈里有一些解毒丸先服下,不过还要找当地的大夫问清楚是什么蛇毒,再配专门的解药。”
朱子健说:“好,你别说那么多话了,我这就带你回城!”
朱子健对文徵明说:“如果她有个好歹,我要你们全家都人头落地!”
文徵明遭遇突发状况也有些懵了,特别是朱庭被蛇咬,跟他也脱不开关系,被朱子健一威胁又清醒过来,撒腿往城内跑,去找唐伯虎,让他找长乐坊的华丙演大夫过来,华丙演是他见过医术最高明的大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神医。如果蛇毒很严重的话,普通的大夫未必能够治得了,还得请华大夫出马。
客栈里有解毒丸,朱娉婷被带回熟悉的客栈房间安置,而且她说过不能泄露身份,所以朱子健也不敢逆她的意思带她去别院,回程的路上已经让属下快马加鞭去请来全城最好的大夫在客栈等候。
不过大夫请过脉看过之后,神色凝重直摇头。
朱子健的手下建议说:“少爷,要不要六百里加急通知王爷?”
朱子健低声训斥道:“你疯了?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如果通知义父,义父只会怪我保护不周。”
大夫终于得出结论,说:“老夫也无能为力,蛇毒已经渗入五脏六腑形成毒疮,可是我连是哪种毒蛇咬她的都不知道。”
朱子健说:“你到底救不救得了?”
大夫说:“最多只有两天命了,准备后事吧。”说完,这个无能为力的大夫就走了,因为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这这蛇毒果然很厉害,两天的延缓还是归功于朱娉婷自己解毒丸的功劳,她在服下药丸之后就已经晕了过去。其实她的药丸虽然不能完全清楚蛇毒,却能起到很好的保护自身不多受侵害的作用,只不过发挥见效慢一些而已,蛇毒发作的又快,毒疮也是身体排毒的一个过程。
朱子健听了大夫的话正想着如何向宁王交代,就算找了人领罪,恐怕也难以交代过去,宁王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向来视为掌上明珠,若她出事,就连他这个义子也要受牵连,至少是个保护不周之罪。
这时手下来汇报,说文徵明来了。
朱子健大步走出来:“好啊,你还敢来?”对左右道:“给我抓住他!”面对文徵明的不解,好心解释道:“省了我派人抓你回来,你知不知道她是何身份?她如今出了事,你一颗人头都不够,至少诛你九族!”
文徵明说:“我若是怕你报复,根本就不会来,我是真心的担心朱庭怎么样了。”
朱子健恨恨地说:“连大夫都说没救了!你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文徵明说:“你等等,你要报复无可厚非,不过,我是带着大夫来的,华大夫医术高明,一定能救得了他!你先让华大夫给他看看。”
朱子健闻言暂且没有将他收押,他们现在这没有大夫,只能让华大夫试试了。他们在外面焦急等待了半天,华大夫终于走出来。
文徵明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华大夫水平比上一个大夫高多了,不过仍然一样的面色沉重,“这种蛇奇毒无比,号称‘七步追魂钉’。”
文徵明表情一松,说:“知道是什么蛇那就好办了,那应该用什么来解毒呢?”
华大夫毫不犹豫地说:“断肠草。”
文徵明简直要喜形于色:“太好了,终于有的救了。”
华大夫说:“救不是没得救,只不过机会很微。”
朱子健争切道:“她是千金之躯,一定不能死!”
华大夫说:“先听我说完,现在蛇毒已经进了五脏六腑,基本上只有一天的命了,而断肠草只有在杭州虎跑泉才有,可是一来一回起码要两天。”
文徵明:“那不是来不及?照你这么说,药没回来他就死了。”
华大夫:“那倒未必,她虽然看似只有一天的时间,不过她体内却有一股生机,或许可以等到解药到来,不过保险起见,要把她送到金山寺后面的寒冰洞,用寒气拖延的体内毒血流动,也许还能再拖两天。”
朱子健说:“好,我姑且相信你,但是她若有什么不测,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他平时放狠话从来是不落人后,不过一听说朱娉婷身上的毒疮会将毒传染给别人,就立刻怕死的退了回来,说他要去安排一切,然后躲了起来不见人影。
文徵明一见这种情况,自告奋勇要和安安一起去寒冰洞照顾朱娉婷。
周文斌今天真的是不太顺利,他在得知朝廷决定加试恩科之后,经过深思熟虑,认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所以他决定一定要去考科举,于是在准备几天之后,他找到知府大人,去他那里求一份批准,要有加盖官府印章的文书批准才能参加恩科考试。
谁知道欧大人一听他的请求,直接了当地说:“你想考恩科,别做梦了。”
周文斌说:“朝廷开科取士,无非是选取贤能,你贵为苏州知府,岂能埋没人才,你先看看我的文章再说。”他左手抱着一叠自己的文章,都是他花了几天心血润色过的。
知府大人直接拒绝说:“你拿回去,我不会看的。”
周文斌再接再厉:“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可是怎么能够公私不分呢?”
欧大人沉下脸说:“我就是要公事公办!第一,你不是中原人士,第二,你没有学馆的举荐!如果我批准你去,我岂不是徇私枉法?”
周文斌说:“可是你之前不是那么说的,你说过日后想考科举时,找欧大人你,会帮忙办理吗?我知道我现在身无长物,可是等我高中之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周文斌之所以会来找欧知府,是因为他们两个曾经相处不错的时候,欧大人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他,欧大人当时还特地提到他未来可能会参加朝廷举试时,是力所能及,一定会帮忙。只不过上次说的时候,本届的科举刚刚考完不久,下一次考试还要在三年之后。知府大人是用这个空头承诺来与他结交,谁让那时候周文斌在苏州城炙手可热,风头胜过了唐伯虎,而且还背靠宁王义子做靠山,大家都认为他前程似锦。
欧大人说:“可惜时移世异,怪只怪你自己时运不济,经不起抬举。若是还有朱公子帮你,小小一个科举考试的资格,还能拿不到吗?”
要想考科举,必须过当地官员这一关,周文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要说点什么,欧大人不耐烦地说:“等你找到学馆的举荐,再来找我吧。”
衙差说:“大人,周馆主和文公子求见。”
周臣和文徵明两人走进来,拱手为礼:“欧大人。”
欧大人傲慢地说:“周馆主你来的正好,有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周文斌为了自己的前程,能屈能伸,退了出来等在外面,等他看到周馆主和文徵明进了一家酒楼,他才走了过去,不过双方毕竟曾经是对头,说话的口气也有些冲。做不到摇尾乞怜,他直接不顾店家的阻拦走了过去,开门见山:“周臣,这些是我写的文章,请你过目。”
他把那一叠纸放在桌上。
周臣:“什么意思?”
周文斌说:“我想请六艺会馆举荐我参加恩科考试。”
周臣又说:“举荐你?凭什么?”
周文斌:“凭我的才华,我的天资,经世之国,任重道远,朝廷求才若渴,我就是最佳的人选。”
文徵明嘲笑说:“真是大言不惭。”
周臣说:“你写的再好也没用,我绝对不会举荐你的。”
周文斌:“为什么?你连看都不看,给我个理由啊。”
周臣站起来说:“朝廷开科取士是挑选贤能,你心术不正,心中充满仇恨,让你做官只会危害百姓。”
周文斌:“你胡说!”他怎么知道他做官不会做一个好官,根本就是主观臆测的。
文徵明说:“你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这么卑鄙的人,哪有资格参加恩科考试。”
周文斌对他说:“你闭嘴。”看向周馆主:“周臣,你到底肯不肯举荐我参加恩科考试?”
周臣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态度:“恕难从命。”
周文斌满心愤恨,指责道:“你公报私仇,就因为我曾经挑战过苏州三宝,与你们六艺会馆作对,所以你怀恨在心,不肯举荐我,是不是?”说着他去抓周臣的胳膊,文徵明和掌柜的都拦了过来。
掌柜的说:“客官你冷静点。”
文徵明说:“你再不放手我就报官了,放手,快放手!”
周臣在两人的帮助下挣开了他的手,“你走吧,这不欢迎你。”
第152章 四大才子10
周文斌怒道:“周臣, 你埋没人才!为人师表,你枉读圣贤之书,我告诉你, 今天你拒我于门外他, 日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在断手之后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出人头地的希望,却处处碰壁, 如果六艺会馆不肯给他举荐,那么别的学馆更不可能。
周文斌失落地往回走, 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上午不在,他的摊子已经被人占了,有人在那里挂着书画,而他本来的那些书画被丢在一旁和垃圾放在一起,周文斌立刻上前:“喂, 你干什么?这摊子是我的。”
那个肥头大耳的书生转过头来说:“什么是摊子是你的,臭小子,你的画怎么和唐伯虎的画比呀!”他指着摊子上新挂的画,他的意思是现在摊子上摆的都是唐伯虎的画。
周文斌:“你说什么?”
那胖书生继续挖苦道:“全苏州的人都知道你是唐伯虎的手下败将,还被人家把手打断了,留在这不丢人吗?你还是走吧!”
他们关于摊子之争早就引来了市集上的人围观,众人纷纷道:“走吧。”还有人顺手摘下烂菜叶丢到他身上,“快点儿走吧。”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有从众心理,而且周文斌落魄大家都知道, 市集上的人来来往往,每天看他都瞧个稀奇, 像看热闹一样,现在有人出手欺负他,自然没人会帮他,反而聚众一起嘲笑奚落。
周文斌还能怎么样?他知道他就算是把摊子抢回来,也没有人会来光顾他的生意,他走到一旁的垃圾旁边,把他的书画捡起来,往回走放到落脚地,正自暴自弃的时候,又想起朱娉婷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到他摊子来,如果今天找不到人,会着急吧,于是他又回到市集上等她,可是却左等右等不来,干脆抬脚往她客栈的那个方向走去。
于是,客栈这边,没等文徵明进入室内,周文斌找了过来。周文斌见到文徵明竟然在朱娉婷的房间外,大为不解:“你怎么在这儿?”
文徵明上午还和这人有过口角,这会儿因他而起的祸事也有些心虚,“我当然是要照顾朱公子的。”
周文斌没空去想之前的龌龊,“朱公子怎么了?”
安安向他解释了朱娉婷中了蛇毒到现在的前因后果,周文斌愤怒地左手握拳:“混账,是你把她害成这样?”他真的很想揍他一顿,不过现在朱娉婷最要紧。
文徵明也说:“周文斌,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是找我算账的时候,我们还把他带到寒冰洞去,要知道他随时都会有危险。”
安安说:“两位不要吵了,楼下已经备了轿子。”
他们把朱娉婷带去寒冰洞,安安当然是贴身照顾她。文徵明也想进去,被周文斌拦在外面:“不用你,里面用不得那么多人,你还是回去等断肠草的消息吧。”
文徵明说:“为什么不是你在外面等消息?”
周文斌知道她是女的,文徵明却不知道,他去帮忙还懂得避忌,他当然不想让文徵明进来。
朱娉婷现在昏迷不醒,她现在毒血在体内运行,血流加速,到了洞中之后,为了让寒气减缓血流的速度,只让她穿着单衣,不过昏迷之中,她也没觉得冷,还一直在喊热。
为了来这个寒冰洞,他们都穿了最厚的衣服,还加了皮裘。可是朱娉婷穿的单衣她仍然在昏迷之中也嚷着热,是只因为毒血流经全身,让她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
安安照顾了朱娉婷一整天,在这寒冷之中也有点吃不消了,再次站起来之后有险些摔倒,手一抖,弄打了药碗。周文斌见她差点摔倒,及时扶住她:“你没事吧?”
安安说:“我的头很晕。”
“你去那边休息一下,还好药还有剩,我来给她喂药。”
安安:“可是……”
周文斌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安安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她自己也累得昏昏沉沉的,没法好好照顾小姐,在周文斌再三保证之下,就只能先指望着周公子先照顾一段了,安安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周文斌重新煎了一碗药,走过去喂给朱娉婷,这才看到,因为她在昏睡之中也是嚷着喊热,所以她单衣的领口都被她蹭开了,他能看到她圆润雪白的肩膀,而且因为生病,她头发自然的散下来,脸上的伪装也都擦掉了,他看到的是个柔弱单薄的病美人,与她平时在外的形象完全不同,就算脸上也起了毒疮也无损她的美丽。
周文斌一惊,连忙转头,闭上眼睛默默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是药又不能不喂给她,刚刚他匆匆一瞥,似乎看到她皮肤上面的毒疮有破溃的迹象,如果不好好清理掉的话,被她无意之中抹到别处,或者是吃进嘴里弄进眼睛里,可能都会造成更加不堪设想的后果。
周文斌做好了心理建设,压下心猿意马,先帮她清理毒疮流出来的血迹,然后想喂药给她,发现她躺着的姿势喝不进去,又把她小心扶起来,这里除了冰就是潭水,根本无处可靠,只能让她靠着自己而坐,这样喂药方便一点。
周文斌右手仍然打着夹板,只有左手能动,左手又要喂药,让她在自己靠在怀中,周文斌只觉得自己怀中人的温度很高,靠在他怀里就像一个小暖炉一样。想到这是因为她病了,之前做各种建设的旖旎心思都没有了,只一心想好好照顾她,让她不再难受,快点好起来。
朱娉婷觉得嘴里被喂了极苦的东西,悠悠转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周文斌怀里:“你干什么?”
周文斌没想到她这个时候就醒了,之前一整天她都是昏昏沉沉的,“我……我……我帮你喂药,安安刚刚累得不支昏睡过去,她就在那边,你看。”
周文斌之前也有想过她醒来之后,面对如此陌生的情况一定会不安,所以尽快将事情解释清楚,“因为毒已经进了五脏六腑,我们把你带到寒冰洞阻止毒血过快……”开了一个头之后,周文斌说话总算不结巴了。
“这么说我的毒还没有解?”朱娉婷显然没想到他们的效率会这么低。
周文斌安慰她:“别担心,华大夫医术高明,他已经去找解药了,临走前吩咐你得把这药喝了,快趁热喝吧。”
朱娉婷在他的帮助下把药喝干净。
周文斌等她喝完药,说:“又有血迹流出来,你别乱动,我得把你清理一下。”
朱娉婷点了点头,靠坐不动,不过他的心跳实在是太快,他的心跳声她想装听不到都不行,在这个位置,实在是很清晰有力。本来就因为病了,身体虚弱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可现在,这心跳声连带的朱娉婷也觉得面红耳赤。
她醒来后就知道处境尴尬,不过她也不没多紧张,因为知道周文斌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借机轻薄于她,何况,她似乎比别人更能理解医者父母心的心情,病中被人照顾也是难免,谁让连安安都累晕了呢,只能暂时抛开男女大防。
不过,现在要她清醒着,还是有些尴尬,还不如晕着的时候好,她的目光看向别处,周文斌身上带着一块波斯小宝镜,朱娉婷借着上面的照影,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我的脸毁容了?会不会很难看?”
周文斌连忙安抚她:“当然没有,等到毒素拔出之后就会好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朱娉婷有气无力的指了指他的挂件,周文斌这才知道是什么闯了祸,只能解下来给她,她对着自己照了照:“你还想骗我。”原来脸上也有毒疮破溃的地方,任何女孩子都会很注重自己的容貌,现在她的脸变成这个样,真是对心灵最大的打击。就算明知道不会留疤,也仍然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周文斌说:“哎,你现在只是生病了,等病好就都能痊愈,每个人生病,脸色都是苍白憔悴的,你还想要自己多好看。”
见她沉默下来,似乎仍在耿耿于怀,周文斌继续劝:“病很快就好了,好了之后,又还是很美的样子。”
见她还是不多说话,周文斌看向朱娉婷,才发现她的沉默似乎另有原因。
朱娉婷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文斌这才意识到什么,“哦,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发现你是女孩子?”
朱娉婷点点头。
他顿了顿说:“在第一天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有耳洞。第二次见面你还特地做了很多掩饰,我知道你似乎在躲什么人,现在看来应该是在躲朱子健吧,怕被他认出来。”
周文斌又立刻补充到:“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路人。”朱子健打断了他的手,他们两个之间结了梁子,他可从来没想过她接触他是带着目的的。
朱娉婷说:“的确是在躲他,我们两个认识。以后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忽然打了个冷战:“好冷啊!”
周文斌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皮裘给她披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就算是她再喊冷,也只能挺着了,不可能把她挪出去,因为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让寒冷降低她血液的流速,若是这会儿舍不得她受冻,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好在没过多久华大夫就带回了解药,给朱娉婷服用之后,她就已经感觉好多了,再休息两天,已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朱子健直到听说她有所好转才敢出现,不出意外地被朱娉婷好好奚落了一番,不过对他来讲根本不痛不痒,朱娉婷平时对他的态度就是呼来喝去的,见她真的没事后,就回京复命去了,两个人已经默契的决定,朱娉婷中蛇毒一事不向宁王提起。
这下就连安安的看清了这位少爷的真面目,平日里对郡主百般奉承,一听说可能被传染就躲得远远的,真是靠不住。
文徵明还和祝枝山唐伯虎一起来探望她,本来双方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这一次会被蛇咬,虽然根文徵明也有点关系,但是也不能全怪他,她自己也没注意到。他们又帮她找来了华大夫,双方之间就算是就此握手言和了。虽然没有多少交情,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见面就剑拔弩张。
中秋这天,秋月发现了虽然曾经极力反对她入学,但是等到她入学之后又对她很好的周馆主,才是拥有那张人皮刺青的人,在她要动手的时候,唐伯虎突然来找她一起去逛街,并且向她求婚。
唐伯虎直言是因为十分想去考恩科,而唐老爷不同意,怕他像两个哥哥一样去考科举就一去不回搭上性命。除非他纳妾留后生个男孙,才肯放他去。唐伯虎本来以为纳妾很容易,却被同样喜欢他的祝晓莲陷害,得罪了全苏州城的女子,于是他想到秋月,他觉得秋月的花容月貌与他才子的身份很相配。
秋月听到他的求婚之后,心乱如麻,一时间也没去杀周臣。正在这个时候,欧阳东出现了,秋月说:“你是来催我找人皮的?”
欧阳东说:“这次我不是来催你,公公要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秋月期待地问:“新的任务?人皮地图不用再找了吗?”
“人皮地图还要继续找,东厂找了这么久,势在必得。新的任务并不冲突,因为你只要在六艺会馆就能完成。”
秋月:“是什么?”
欧阳东说:“你要保护好一个人。”
“是谁?”这个任务着实让秋月惊讶了,竟然不是让她去杀人,而是保护人,这还是从来未有过的。
欧阳东说:“就是你现在的同窗朱庭公子,她的真实身份是娉婷郡主,是宁王爷的掌上明珠,公公要你在苏州的时候保护好她,她有什么吩咐也都照做。”
秋月虽然并没有看出朱庭是女扮男装,不过凭她多年做杀手的直觉,一直觉得他确实有一些违和感,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儿。她是女子,骨骼相对娇小纤弱,穿着男装行动,所以才会觉得违和,“我知道了。”
就在朱娉婷回书院上学的这天,秋月现身走到朱娉婷面前表明身份,说明在苏州期间,会由她来保护郡主。朱娉婷知道是她的王爷爹得知自己女儿险些中毒丧命的消息,所以特地派人来保护她。看来就算她不说,他还是知道了。还派了东厂特别优秀的杀手过来当保镖,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朱娉婷见到秋月有些愣,问:“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秋月说:“没什么,只是觉得郡主对我的身份并不意外。”这和她在得知朱庭是宁王郡主的时候,表现可不一样,秋月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的。
朱娉婷说:“你先进入六艺会馆,看来你有其他任务。”
秋月不能泄露前一个任务,所以只能选择不吭声。朱娉婷说:“你放心,我不是要向你打听什么,你也不需要告诉我,只是你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吗?”
秋月吐露道:“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做下决定。”
朱娉婷颇为感兴趣地说:“难道是为情所困,是因为唐伯虎吗?”
秋月这次再也没法隐藏情绪:“郡主你如何知道?”
朱娉婷笑了笑说:“别紧张,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猜的。女儿家的心事无非是风花雪月,和情事有关。你和唐伯虎走得进,他是苏州有名的第一才子,才子配佳人,所以其实挺好猜的。”
也许是月色如水,也许是藏在心中的心事一直以来都无人能够分享倾诉,郡主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么秋月便不需要在她面前也处处伪装,可以暂时放下防御。郡主是唯一知道她两面身份的人。这个时候秋月甚至觉得郡主成了一个特别的人,成了秋月在东厂和她在这边的桥梁,秋月脱口而出:“唐伯虎向我求婚了。”说完有一点后悔,还有一点解脱。后悔是不知道郡主会有什么反应,不后悔是因为既然她做了决定,郡主也很快会知道。
朱娉婷:“哦?你们发展得这么快,两情相悦?”
秋月说:“感情的事情以后可以培养,我感觉得到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朱娉婷说:“可是你明知道以你这样的身份想要摆脱以前十分艰难,可能会付出很多代价,也可能一辈子无法摆脱,他知道吗,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秋月毫不犹豫的说:“值得。”她想过有人关心的日子,也许不只是唐伯虎,还有其他人的原因。同学,老师,还有长乐坊的人都来关心她是一个人过中秋,给她送来了很多礼物和温暖。这是她曾经的杀手生涯中从来不敢奢望的。而一旦得到了,就不想再失去。所以她想来过正常人的日子,所以她把宝全部压在唐伯虎身上,只要嫁给唐伯虎,答应他的求婚,她便可以变成这样一个普通人,也能拥有普通人唾手可得的那种温情。
朱娉婷见她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也不便出言反对。不是她不想劝秋月别一头扎进去。感情这种事情,不是当事人,谁劝都无用,只有撞得头破血流学到教训,才会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良人。
朱娉婷说:“你觉得值得便好。”
秋月倒是有点意外:“郡主,你不劝阻我?你知道我是身不由己的人。”
朱娉婷说:“每个人都可以追求他想要的生活,只要有足够的能力掌控局面,接受的了后果。”谈话的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但是要擦亮眼睛,他付出的和你付出的若是不能对等,那感情也不对等,你珍惜的人家未必会珍惜。”
秋月在挨了刘公公两掌险些丧命之后,隐约有些明白了郡主说的话,不过这是她心甘情愿愿意挨的,若是受了重伤再加上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能够让她摆脱东厂嫁给唐伯虎的话,她愿意用这些去换。至于唐伯虎,他永远不必知道她付出的是什么。因为她不会把她的过去,让他知道。
秋月渴望开始新的生活,不过她对之前的自己也是十分自卑,她是东厂的杀人机器,是见不得光的黑暗面,若是让唐伯虎知道了,她所得到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唐伯虎身边的人也会把他们拆散。她一开始在这段关系中就把自己放得很低,就算是后来出了个差子,唐伯虎的妻子另外聘了祝晓莲,秋月也仍然没有改变初衷,为了让唐伯虎不为难,仍然委曲求全,同意和祝晓莲同时嫁给唐伯虎为妾。
六艺会馆唯一的女弟子出嫁,嫁的人还是他们六艺会馆所出的苏州三宝之首唐伯虎,自己人嫁自己人,所以整个六艺会馆也热热闹闹的。周馆主对秋月不错,打算让秋月从六艺会馆出嫁,就像嫁女儿一样。周臣早在中秋节知道秋月没有亲人一起过节的时候,就送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张琴,这一次慈祥的周馆主还特地为秋月抄了一份凤求凰的曲谱作为嫁妆,祝她和唐伯虎能举案齐眉,说这首曲子她以后要弹一辈子的。
新娘子被媒婆背着出了门,六艺会馆全体送走了新娘子,有人去参加婚宴,有人去继续上课。周臣回到自己房间,却看到本应该上了花轿的秋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而且穿着一身黑衣,一脸的萧杀凝重。
周臣有些愣住:“秋月,你不是上花轿了吗?”
秋月冷漠地说:“我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不能和唐伯虎成亲。”
周臣觉得气氛很不对劲儿,不过他仍是一头雾水:“任务?”
“东厂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杀了你!”话音未落,已经欺身上前。在她眼中,周臣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至少可以做个明白鬼。
第153章 四大才子11
秋月武功高强, 周臣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她要想杀他,易如反掌, 只是在看到周臣案子上的那张琴的时候, 秋月想起了他赠送给自己的琴和琴谱, 还有耐心教导,挥刀的手犹豫了。
周臣是还是第一次生命受到威胁, 简直要吓傻了,不会动弹, 口中道:“不要。”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秋月数度举起杀人的匕首,却又放下。
周臣刚想要借机逃往门外,这时门被打开又进来一个人,他和秋月穿着一样的夜行衣,要去杀周臣, 被秋月情急之下挡开了一次。
欧阳东说:“你真的变了,居然杀个人都这么婆婆妈妈,你让开我来。”
秋月自己无法下手杀周臣,可也知道她救不了他,东厂要的东西一定会势在必得。就在她忍不住别过头的时候,朱娉婷也推门进来,喝道:“住手!”
欧阳东看到来人,便果真停下杀手。秋月立刻一掌劈晕了周臣。
“郡主!”
朱娉婷说:“你们不要杀他,如果你们要人皮地图拓印下来就好了,没必要再取人性命,长乐坊为此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秋月和欧阳东互相看了看, 朱娉婷既然能够说出这番话,证明她对他们寻找人皮地图是知情的, 而且还知道上次长乐坊是他们出手。
欧阳东说:“郡主,这是刘公公交给秋月的任务,就算你是郡主也无权干涉。”
朱娉婷强硬地说道:“那就回去告诉刘公公,这件事情按我说的做。”
朱娉婷走过去掰开周臣的嘴,给他喂了一粒药丸。
秋月说:“你给他吃了什么?”
朱娉婷:“能让他睡死过去这东西,即便是在他身上动刀,他也毫无所觉。你们是杀手,应该有腐蚀性的药物吧,地图拓印了之后,就把他背上的皮肤毁掉。”
秋月当然十分赞成这个做法,不杀人又能够交上任务,还不存在地图泄露的隐患。欧阳东想反对,可是对方是郡主,他也无权阻止,只能回去回报刘公公。
欧阳东临走之前说:“秋月,你跟我回去见刘公公。”
秋月说:“我不会回去了,你帮我向刘公公复命吧。”
欧阳东说:“你听我说,东厂的人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你也不例外。”
他的话秋月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而且他对她的心思秋月并非不知道,他当然不希望秋月离开东厂。秋月说:“刘公公答应过我,只要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找回最后一块地图,我就可以离开东厂和唐伯虎成亲了,你阻止也没有用。”
朱娉婷说:“秋月,你最好理智一点,相信你帮东厂做过很多事,他们如果答应会平安放你走,这真的很不现实。”
秋月并非是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只不过情之一字,让她不计较其他,只能飞蛾扑火,她认为刘公公会放了她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算如此,这个梦也要做完整。
欧阳东本来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喜欢的秋月死,就算是违规,他也要说:“刘公公他不可能放你走的,上次那两掌,他用锦里针在你身上下了五门蛊毒,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只要你和唐伯虎喝上三杯合卺酒,毒就会发作,你会立刻毙命。”
秋月听了这话险些站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朱娉婷说:“你没事吧?”
秋月半晌说道:“无论如何,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我一定要去。”
朱娉婷有点不放心地说:“那我陪你去吧。”
秋月听过五门蛊毒,是刘公公的独门秘药,只有他一个人有解药,虽然明知道身体里有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只要不喝酒就可以暂保无事。她想等今天完成大婚之后再去想解决的办法。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今天的确会喝酒,现在明知道喝酒会死,她自然会小心避开。就算到了要喝合卺酒的时候,她会跟唐伯虎商量换成别的,相信他不会在意新娶的夫人这点小要求。
可是没想到在拜堂时,长乐坊的人和祝枝山又因为秋月和祝晓莲谁先敬茶,谁大谁小,闹出不愉快。最后唐广德要平息她们两个争当大小的风波,干脆摆出了六大碗酒,说喝了这些酒,她们两个以后就不分大小,平起平坐,之前的恩怨误会也都抛诸脑后,全心全意做他家的儿媳妇。
祝晓莲当然也不想闹出风波,她只要能嫁给唐伯虎就心满意足了,所以率先道:“伯虎,为了你,我喝下去。”当先喝下一碗酒。
唐伯虎自然希望家宅和睦,期待地说:“秋月到你了。”
秋月为难,她坐轿子过来,他们见面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根本没有时间私下说什么,何况就算有时间说什么,秋月也不知道如何跟唐伯虎解释曾经千杯不醉的她为什么不能喝酒。
唐广德不乐意了:“怎么?难道你心里还是想做比晓莲大的那个,不同意平起平坐?我们唐家可要不起争强好胜的女人,现在就不甘做小,等进门之后就想娶昭容而代之,岂不是要家宅不宁?”昭容是唐伯虎的妻子,也是唐家的童养媳,两个老人拿她当女儿一样,就算昭容和唐伯虎有名无实,他们不想娶个厉害的回来给她受委屈。
秋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常事,可是秋月为了唐伯虎已经压抑自己的本性,答应和另外两个人分享丈夫,以她之前的脾气,惹她不高兴的人,最简单的办法是一刀杀了事,因为她杀人完全没有负担。可是她要做回普通人,便决定再也不杀人。之前欧阳东还鼓动秋月直接杀了祝晓莲,就没人跟她争男人,可是她宁愿选择与人分享丈夫也要做个普通人,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小气,斤斤计较谁大谁小。
唐伯虎说:“喝吧,秋月,我知道你酒量很好,这点酒难不倒你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看,唐伯虎不方便多劝,便向她可怜的眨着眼睛。
秋月说:“好,我喝。”她拿起第一碗酒,明知是毒药,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喝下之后,蛊毒发作,脸色已经是很不好,仍然坚持着喝下第二碗,这个时候她已经腹痛如绞,汗如雨下。
朱娉婷不由得叹气,这是她自己选的,秋月这么大人了,若是不想喝没人能逼她喝下去,她竟然为了唐伯虎做到这种程度,当真是一往情深,也许她所倾注的感情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多。
就在祝晓莲喝下第三碗,又轮到秋月的时候,朱娉婷正想开口解个围,也不能当真看着她把自己的小命就这么葬送。有人慌张地来报信,“不好了,六艺会馆着火了,听说周馆主还在火场里啊!”
朱娉婷一惊,到口边的解围之词变成了:“什么,着火了?”怎么可能又着火了呢?欧阳东拿到地图走了,这把火是谁放的?
周臣是唐伯虎的恩师,三大才子都十分紧张,当下堂也不拜了,众人都赶去六艺会馆看情况。
朱娉婷也第一时间赶过去,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周臣七手八脚地抬了出来。发现周臣没死,想必并不是欧阳东回来杀人灭口,那这把火到底是不是他放的呢?现在人去楼空,自然没处发问。
文徵明说:“老师他怎么样了?怎么昏过去了?”
朱娉婷检查后说:“糟了,周老师呛了很多烟进去,导致深度昏迷!”
唐伯虎问:“老师他什么时候会醒?”
朱娉婷说:“这很难说,脑子的伤是最为复杂的,有可能明天他就会醒,有可能一个月,一年,甚至更久。”
祝枝山说:“也就是说老师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跑到这里来伤人放火?”
有会馆的人说发现周文斌出现在现场,还打掉了一个师兄的半口牙。
文徵明想到什么,说:“是周文斌干的!他一定是对老师怀恨在心,跑来放火报仇。”
“他人呢?”
“已经绑起来关柴房了。”
他们还在周文斌身上搜出了六艺会馆的银票,周文斌坚持说是周臣自己给他做上京考恩科的路费,可是没有人相信。
唐伯虎怒道:“我们这就送他去见官!”
公堂之上,周文斌极力的否认伤人放火,但是六艺会馆这边有人证,一个师兄脸被打肿,牙都被打掉了,说就是周文斌干的,当时他眼前人影一晃就受伤了,等到他眼冒金星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周文斌,不是他还能有谁?
还有文徵明出来作证,说那天周文斌向周馆主索要举荐书没有成功,所以恼羞成怒还撂下狠话说不会就那么算了会报复,没想到他真的悔恨在心,跑来抢钱放火,还差点儿让周老师烧死在火场里面。另外还有一位城外寺庙的大师说,几天前在庙里的时候也亲眼见证周文斌和周馆主起冲突,周馆主一再拒绝周文斌的要求,周文斌当时的态度很不好。
三子更认定了周文斌绝对做得出来这些坏事,他一直为之前他们赢了他的事耿耿于怀,所以连周馆主都一起恨上了,三子指认这件事一定是他周文斌做的。
知府欧大人见周文斌已经落魄,身后没有朱公子撑腰,虽然不至于踩上一脚,但是他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姑息放纵,又听到其他证人的证言证词,认为周文斌和周臣之前有过不快。周臣曾经遭到过周文斌的威胁,认为他有杀人放火的嫌疑,根本是想置人于死地,只不过刚巧周臣被人救了出来,命大幸免于死,不过现在成了个植物人,什么时候恢复还未可知。依照律例严判,杀人未遂等同杀人。
周文斌辩解说是周臣亲口要他来六艺会馆的,是来拿举见书,银票也是周臣亲手给的,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还说当时周臣送他银票的时候,还有答应给他写举荐书的时候,有一个樵夫在现场,知府大人暂且将他收押,然后派人去查他说的樵夫。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周臣没死,这个黑锅还是由周文斌来背。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周文斌来讲也不能说全都是坏事。如果没有他被判决死刑,当年害了他爷爷的罪魁祸首也不会出面来自我检讨,如果那人不出面检讨,周文斌将一直背负着仇恨生活。只有完全的与过去告别,他才可以重新开始,在思想上卸下这个包袱,证明他爷爷是无辜的,他们周家不是罪犯之后,知道这些真相是任何别的事都无法代替的。
所以周文斌被收监这件事儿,朱娉婷并未多加插手,只是让其顺其自然,等待他的那个‘救赎’出现。
朱娉婷是周臣的助教,之前有很多事情都是她代为办理的,现在馆主陷入昏迷,很多事情自然落到朱娉婷身上,至于书院的财监和学政,向来都是各司其职,现在有人能够接手馆主的工作,他们也并无意义,所以朱娉婷第二天才有空来廊坊探望周文斌。
墙倒众人推,昨天周文斌被关进来之后,狱卒特地把他关到一个特别的囚室里面,那个囚室里都是身体最强壮的刺儿头囚犯,见到新人来还不可劲儿欺负,周文斌就算是断了一只手,他也不是等着挨打的,他可是从小靠自己,更加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露怯只会受伤更多,拼成一股狠劲儿,到时把其他人给吓怕了。
即便如此,他仍然受了伤,被他们打得险些吐血。狱卒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又怕闹得太狠,真的闹出人命。正好有那个德高望重的大师要来给周文斌讲道,就把他单独放到一个囚室里。
五台山的无为大师特地来为周文斌讲道,在别人看是觉得他罪孽深重,而大师又慈悲为怀,想要用佛法感化他,甚至觉得周文斌应该跪受聆听。
可惜周文斌却根本不领情,“走开,别来烦我!我根本没有杀人,很快就会出去,我叫你走啊!”
看到他态度恶劣,根本不受教,无为大师并没有恼火,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老衲也不想强人所难,咱们有缘再会吧。”
狱卒说:“周文斌你交了什么好运,竟然又有人来看你,真不知道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
朱娉婷说:“安安,你把那大个的食盒拿去犒劳差役们。”朱娉婷向安安使了个眼色,安安收到她的示意,知道不仅要送吃的还要送银子打点,“是,少爷。”
朱娉婷提着一个小一些的食盒,走到了周文斌的牢房门口。
狱卒嘴上这么说,态度却还不错,帮朱娉婷打开了周文斌的牢门,放她进去,又从外面挂上。
“是你。”周文斌只觉得五味杂陈,原本以为没有人会来看他,没人会在乎他的死活,却没想到眼前这人是例外,那个什么满口佛法的大师当然不被他算在内。
朱娉婷说:“这两天你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吧?我特地让客栈厨房做的。”
进了牢里能有一口饭吃不饿死就不错了,他从昨天到现在只有半碗粗饭,还是被其他囚犯弄脏不要的,那个什么大师来之前,那些人正看他吃脏饭为乐,不过就算饭是脏的,周文斌也没有嫌弃,他流浪在外什么苦没受过,知道最重要的是吃东西保存体力,不然他没等沉冤得雪,就先在牢中虚弱死了。
周文斌说:“谢谢你能来看我。”
朱娉婷说:“我当然得来了,等你吃完东西给你换药。”
朱娉婷看到他鼻青脸肿,明显是身上也有伤,“他们竟然敢打你?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找欧知府,问问他们为什么能屈打成招。”
周文斌说:“别去,不是狱卒打的,就算问了也没有用。”
不是狱卒那就只剩下犯人了,她环视四周,果然有很多犯人都对他们虎视眈眈,有的还不怀好意地笑,相信等探视结束,周文斌又会落入险境,朱娉婷的表情有些阴郁,明白了他的处境:“你放心,我会打点好一切,不会让你在出来之前再受皮肉之苦。”
被人冤枉,含冤入狱,还要受人凌辱,这个时候有人肯拉他一把,无异于雪中送炭。周文斌顿了顿说:“为什么知道我可能伤人放火,你还敢来。”
朱娉婷说:“不论别人如何指控,周老师出事,我相信绝对不会是你做的。何况我们是朋友,当然要相互信任,就像之前,我生了毒疮会传染人时,你也没有嫌弃我呀。”
周文斌只觉有她这句话,虽然身陷囹圄,亦是十分动听。“你真的相信我是清白的?”
朱娉婷点点头,周文斌高兴过后,“可是只有你相信又有什么用?欧大人还没有找到那个樵夫做我的证人,证明我清白。”
朱娉婷说:“你安心在这里,既然不是你做的,他们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如果官员误判冤枉人他自己也难辞其咎,就算是真的判了刑,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也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周文斌惊讶地说:“判了刑你也要救我出去?你别乱来!我没做过怎么会判刑,这件事情只能由官府去调查,我不想把你牵进来。”
朱娉婷不以为然的说:“牵扯进来又能怎么样,还能说我是你同谋?”
周文斌正色说:“你听我说,以后你不要再来看我了,人人都以为我周文斌居心叵测,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仍然与我走得近,一定会受到牵连误解。”
朱娉婷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来关心别人的处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周文斌低声说:“若是别人我当然不会管,不过是你的话,我真的不希望你有事。”
朱娉婷嗯了一声,表示她有分寸不会冒险,又仿若不经意地说:“对了,我刚刚看到那个老和尚从这出去,你们认识吗?”
周文斌嗤笑一声:“据说是个五台山的得道高僧,要来感化我,如果他真的得道,就应该知道我是无辜的,何来用他感化?”
朱娉婷:“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周文斌说:“没有,我不需要装模作样的僧人,把他赶走了。”
朱娉婷心想那老和尚一定就是那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能让周文斌解开心结的契机。可是他这次来见到周文斌竟然什么都没有说?难不成非要让周文斌判了死罪,他才肯吐露当年的真相?
仔细想一想也想得通,就算是得到高僧又怎么样,他照样怕身败名裂。周文斌一旦被判死刑,那么他到周文斌面前忏悔,说出当年的事情,道出自己的悔恨就容易得多,否则很难让他下定决心吐露真相。
时间一天天过去,周臣仍然没有醒。唐伯虎他们又把长乐坊的华丙寅请了回来。华大夫说的话与朱娉婷当时所说大同小异,就是因为烟熏伤了大脑,所以导致周臣昏迷不醒,什么时候会醒来谁都不能保证,极有可能一辈子就是这样一个活死人。
几天之后,欧大人再次升堂,周文斌以为他找到证据,终于可以洗清他的嫌疑,走出牢笼。谁知道欧大人说派人去那附近找樵夫,找了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都说根本没有这个人!
欧大人认定他是故意拖延,转移视线想妨碍办案,再加上唐伯虎等人的极力佐证,欧大人当堂判周文斌谋财害命放火烧屋罪成立,虽然周臣没有死,却毫无知觉与死无异,根据本朝律例,从严判决,按律当斩!
唐伯虎三人,以为替老师报了仇,终于得偿所愿,十分解恨。周文斌却含冤被判死刑,喊道:“我是冤枉的!你们为什么不相信,那银票真的是周臣给我的,他要我去找他,要给我写举荐书的,你们相信我啊!唐伯虎为什么?为什么你爷爷冤枉我爷爷,你现在又来冤枉我?我们周家究竟欠了你们唐家什么,要世世代代受人冤枉?”
在三子看来,欧大人已经判了刑啊,无论周文斌怎么喊冤,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第154章 四大才子12
以为罪魁祸首终于绳之以法, 得到了应有的处罚。他们终于有面目来向老师交代,唐伯虎在病床前伤感地说道:“周老师难道就要这样无知无觉的过一辈子?”
华大夫说:“惟今之计,只有用针灸治法, 通过刺激身体各处穴道, 慢慢激发身体潜能, 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敢保证。”
朱娉婷说:“还可以让他熟悉的人时常在耳边跟他说话, 呼唤他醒过来,通过声光等等刺激, 或许可以让他逐渐感应到外界。”
华大夫沉吟道:“可行。”
华大夫一向很有医德,不会说起病人隐私,所以文徵明等人并未从他那里得知她的真实性别,反倒因为医术交流,对这位小友很有好感。年轻人能有这份见识, 已经十分难得了,他现在还想拐她给自己做徒弟。
朱娉婷看像三子:“你们还在这干什么?”
唐伯虎理所当然的说:“我们在关心老师啊,等华大夫施完针,我们就轮流跟老师说话。”
朱娉婷说道:“现在这里还用不着你们,别围在这儿影响华大夫施针,你们若是闲得慌,失火的那几间房还一片狼藉,没有收拾出来。”
祝枝山不太痛快地说:“我们好歹是你学长,竟然发配我们去做打扫的工作,尊长爱幼知不知道?”
朱娉婷说:“因为我是这里的助教,周馆主没清醒的时候, 由我来代理整个六艺会馆的杂务,你们不是自诩是六艺人, 在会馆里那就没有例外要受支配。”
祝枝山这下有些惊讶了:“这是谁规定的?”
朱娉婷说:“不信你可以去问财监和学政。”整个六艺会馆若是能有一个管理人才,也不会落到了被资金断流拖的几乎要开不起倒闭的地步,听说她愿意出面继续管着这摊杂事,财经和学政都举双手赞成。
朱娉婷皱着眉头说:“你们到底帮不帮忙?不帮忙的话,探视时间结束了,不要在这碍手碍脚,六艺会馆不欢迎无用之人。”
祝枝山说:“唉,真是怕了你了,做苦工就做苦工吧,老师的房间都给烧了,我们帮老师整理房间,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收拾出来。”
文徵明说:“学生们都在照常上课,确实不适合来做这些清理的工作,刚好我们几个有空,就让我们来做吧。”人人都有事做,他们几个游手好闲,不帮忙要惹人厌了。
朱娉婷带他们去拿工具,路上见唐伯虎有些沉默:“对了,婚礼后来怎么样了?唐公子抱得美人归,而且还是尽享齐人之福,真是让人羡慕啊。”
祝枝山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唐伯虎失落地说:“不瞒你说,那天等我回去之后,发现秋月不见了,她只留下了一封信给我。”信上面写着秋月生性刚烈,不愿与人共事一夫,愿隐退成全他和晓莲。
若说唐伯虎对秋月有三分认真是他心甘情愿要娶的,那么对祝晓莲完全就是别人塞给他的。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根本就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相爱的感觉。秋月这样一走了之,本来的三分也变成了七分,求而不得的总是最好的,所以最近他都很难打起精神来。
朱娉婷心想,秋月如果还不走再等他们回去逼她喝下第三碗酒,那可真的就是自断生路,天人永隔了,走得好!朱娉婷说:“哦?秋月留书出走了,看来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那唐公子也没有吃亏,还有个晓莲啊,你怎么还是这副不知足的样子?”
祝枝山吐槽:“还说呢,伯虎,我是真的搞不懂你,秋月留书出走了,你就要把婚事搁置起来,我知道最近书院出了事,又进京赴考在即,那我妹妹嫁你嫁了一半,这是要怎么算,她算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每天都在家折磨我,你让她以后出去要怎么见人呐?”
唐伯虎说:“我不是说过婚事我不会反悔吗,我和晓莲成亲就等到科举之后再说,你当时也同意的呀。”
祝枝山说:“我是同意了,不过谁想到这么麻烦,晓莲天天在家里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你也知道她一不高兴,我就不能好过,兄弟,这次为了你,我真是两肋插刀了。”
朱娉婷说:“行了,工具你们都带着了,我不送你们过去了。”
文徵明说:“不用,六艺会馆,这我们熟的就像自己家一样。”
三子于是开始撸起袖子收拾烧得一塌糊涂的那个院落。好在烧的是后院,对前院儿会馆学子们读书没有什么影响,也正是因此,着火的时候才发现的比较晚,很多东西都烧没了,特别是周老师的房间,他收藏的书画字帖全部都是易燃物,很少有完整的,只有一幅除了边角,其它部位还算保存完整,文徵明展开来看:“救雏图,这是老师画的,咦,你们看,这画上的人怎么这么像周文斌呢?”
两个人凑过来一看:“真的很像周文斌呐。”
只见画上面画着森林里一个人爬上树枝把雏鸟放回巢里的图画,旁边还有提字:“离巢小雏燕,误堕泥土中,人皆有恻隐,仗义将雏送。”字是周臣的字,落款也是他的落款,三人身为周臣的得意门生,不可能认错。
他们几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有了猜测。唐伯虎提议,去找画中的地点,然后做案情回顾,他们真的在寺庙下山的途中找到了画中的那棵树,而且爬上树枝查看,那里真的有一个鸟巢,“老师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到周文斌救下小雏鸟!”
祝枝山又看了看画:“这画上的落款是案发的前一天,也就是说,了空大师所说的他们两个发生冲突的那一天。”
唐伯虎说:“就是因为这一点恻隐之心,老师对周文斌的态度就有所改观了。”
文徵明也从树上跳下来:“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老师就答应帮他写荐书,举荐他考恩科。”
唐伯虎吃惊道:“所以赠银票的事是真的,他到六艺会馆找老师也是真的。所以杀人放火的不可能是周文斌!”
祝枝山:“那我们不是冤枉好人。”祝枝山一拍大腿:“糟了!周文斌已经被欧大人判了死刑。”
文徵明说:“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见官吧,向知府大人说明一切。”
可惜他们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把他们的猜测跟知府大人说了之后,就能够还周文斌清白,把人放出来。
欧大人听他们说明了来意,直接拒绝:“替周文斌翻案?当然不行了!”
唐伯虎说:“大人,他真的是无辜的。”
祝枝山说:“是啊,真的是完全搞错了。”
文徵明又拿起那幅画:“大人,你看清楚一点,看啊。”
欧大人挥开画,“一幅画有什么用啊,这也只是你们自己瞎猜的,如果所有人都猜来猜去,本官还怎么断案!断案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如果瞎猜一通就可以翻案的话,那还要王法律例有什么用呢?”
文徵明走上前说:“可是大人,我们不会猜错的。”
唐伯虎说:“是啊,大人真的是事有蹊跷。”
祝枝山说:“欧大人,性命攸关,请你救救周文斌。”
“拜托你了大人。”“拜托了。”
欧大人说:“本官是依律例办事的,如果你们要替周文斌翻案,那就要拿出真凭实据或者是人证,不过速度要快呀,行刑部已经批了周文斌的刑行期,十日之后就要处斩了。”
三人忽然想到周文斌说过有个樵夫看到周臣给他银票,也就是说有人证的,只不过官府没找到。于是他们去牢中见周文斌,向他道歉,说他们冤枉他了,让周文斌一定不要放弃,给他们画出樵夫的画像,然后他们好凭借着画像去找人,说一定给他翻案。
“周文斌,我们误会你了,是专程来给你认错的。”
周文斌几经波折,已经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好运能够翻案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运气似乎特别差,特别是遇见唐伯虎之后,明明是光明磊落的事也能被人冤枉成谋财害命,还被判了处斩。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我不用你们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过三子一直在他耳边嗡嗡,也是出于愧疚,他们不拿到画像誓不罢休。在他们的苦苦劝说之下,为了耳根能得片刻安静,周文斌仍然画了一幅画像给他们,不过并不敢抱太大希望。
唐伯虎他们准备给周文斌翻案的时候还联合了一些乡绅联名向刑部递文书,说周文斌是冤枉的,请求刑部重审案件,用以延迟周文斌行刑的日期,好余出更多的时间能够让他们找证据。可惜,文书递上去之后,刑部仍然让按期执行了。
刑部尚书收到这份文书之后,并没有随意对待,特地把宁王邀请到府上,请示宁王。因为他记得周文斌是朱子健的门客。
朱子健见宁王看了过来,说道:“周文斌已经不是我的门人,我跟他毫无瓜葛。”
宁王端起茶杯说:“周文斌这个人,听闻他在西洋画方面造诣精深,也不失为一个人才。”
田尚书立刻说:“当然是人才啦。”
宁王没想到刑部尚特地请他来,是为了这一件小事,随意地说:“田大人,此案刑部自行处置就行了。”
田尚书得了一句王爷对周文斌的夸赞,已经明白王爷的倾向,大喜,会意地点头道:“是是是,卑职明白,明白。”
等到下次上朝的时候,皇上问众卿家有何事启奏时,华太师就说:“启禀皇上,最近老臣听到一件怪事,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挺惊讶地说:“什么怪事儿?还难倒了太师,但说无妨。”
华太师装模作样地说:“有一个神婆,他不去管自己的元宝蜡烛,反倒跑去厨房帮人家杀鸡呀!”
皇上听得莫名其妙,随口敷衍道:“嗯?……确实有点奇怪。”
宁王和太师是分别站在文武百官最前边的,统领百官。两人也算是离得最近的,都能看到对方的表情动作,可谓一举一动都在眼里。华太师一开口,宁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华太师每次明嘲暗讽,基本上都和他有关,是又要向他发难的表现,“太师所说的,莫非是越俎代庖?”
华太师捋着胡子笑道:“王爷真是聪明,一击即中。”然后脸色严肃起来,喝道:“你既然知道是越俎代庖,僭越职权,为何你还明知故犯?啊?”
宁王:“太师所说,本王不明所以。”
华太师义正言辞地说道:“按照大明律例,刑法断案,原属刑部执行,王爷你为何要包庇门人?越权过问刑部的判决?意图官官相护,包庇门人,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呐!”
皇上几乎是华太师的应声虫,太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喝道:“宁王,你好大的胆子呀!”
华太师一口咬定了,宁王一门人被判决之后,宁王过刑部尚书府去插手此案,要他们改判。
宁王无辜地说:“皇上,微臣没有那么做,不信你可以问田尚书。”
田尚书不论是请宁王过府,还是套宁王的话,都是想卖宁王人情,他本来就心虚,被华太师当朝点名,满朝上下的视线看过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皇上看到这个情形,田尚书说不出话来,已经相信了是宁王让田尚书徇私,说道:“宁王,难道华太师还能冤枉你吗?你实在令朕太失望了!”
宁王只觉十分冤枉,他平日里已经谨慎小心,特别注意规范言行,周文斌的事他真的只是随口一句,没有包庇的意思,他现在都怀疑田尚书和华太师合伙唱戏坑他了。可是皇上明显已经是先入为主,相信华太师的指责。
华太师这时叹口气说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也算善莫大焉,皇上,如果宁王能够知错,你就从轻发了吧。”好话坏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还要让满朝文武觉得他大仁大义。
皇上说到:“宁王听旨。”
宁王深吸一口气,跪倒领旨:“臣领旨。”
皇上说:“即日免去你所司各职,暂时只负责恩科考试。”
“谢皇上。”
宁王回去之后,来到佛堂祭拜祖先,“苍天在上,求上天庇佑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纵然当今天子昏庸无能,贪图玩乐,纵情生色,但是万民无罪……当年成祖登位,实则靠先祖相助,成祖曾答应共享江山,可是我宁王一脉却一直饱受打压,他们出尔反尔,根本没有资格做天子!这个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只要我朱宸濠早日夺得王位,执掌政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为万民谋福祉,事成之后,定当叩谢神恩。”
随后,宁王出现在一处东厂的秘密地点,刘瑾带着属下跪候恭迎,宁王道:“都平身。”
刘瑾:“启禀王爷,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藏宝图已经全部找齐,而且已经让画师重新画好了,请王爷请过目。”
宁王接过地图看了看,终于露出下朝后的第一丝喜意,说:“好!那么宝藏的地点到底在哪里?”
刘瑾说:“在琉球以东的一个小岛,只要找到地图中所藏的宝藏,王爷就富可敌国,有粮饷招兵买马,到时大明的江山就唾手可得。”
宁王说:“做得好,那么事不宜迟,你这就开始点算此次寻宝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点算过后,得出的结论是至少要三五百两银子,最少也要三百两,这对如今的宁王来讲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他手里可没有这么多钱,所以想要出行寻宝,还要想些办法弄到银子才能成行。
刘瑾说:“这次找寻藏宝图的事,郡主也有参与。”
宁王诧异:“娉婷怎么会知道?”
刘公公于是解释了一遍欧阳东取得最后一块图当日的事,明显的朱娉婷对他们东厂在找地图似乎并不意外,还因此留下了六艺会馆周臣一命。
宁王说:“这件事我会找她谈谈。”其实东厂在长乐坊闹出那么大动静,娉婷当时也在长乐坊,他认为以女儿的聪慧,猜到什么也不算意外。
刘公公说:“恕属下直言,郡主所表现出的冷静远超常人,正所谓是虎父无犬女,王爷既然有争夺大业的心思,为什么不让郡主帮你呢?”
宁王詫异:“哦?你这么看好她?娉婷在本王看来只是一个会闹脾气的小丫头,本王从未想过将她拉下水。”
刘瑾还要再说什么,宁王抬起手阻止:“这件事本王会考虑。”
连宁王都被斥责,刑部对苏州的回复自然是周文斌的案子按期行刑,未获得重审资格。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周文斌第二天就要处斩,也丝毫没有传来任何他能翻案的消息,周文斌彻底灭了希望,连狱卒们都不踏足他所处的牢房,因为他是死刑犯,明天就处斩的,人人都怕犯忌讳,怕新鬼寂寞来找生前最后见过的人。
这个时候,牢中竟然走进一个人:“阿弥陀佛,周师主。”
这和尚不是第二次来,而是第三次了,上一次是他刚被定罪判刑,心情糟糕的很,那天周文斌甚至对这个得道高僧拳打脚踢过,他怎么还敢来?
周文斌一边吃着监狱里给他准备的断头饭,平静地说:“大师,我明天才行刑,你要为我超度再等一天吧。”
无为大师说:“我不是来给周施主超度,而是诚心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忏悔。”
周文斌人之将死,人变得平和了一些,或者说什么对他来讲都无所谓了,随口道:“大师大慈大悲,有什么好忏悔的?”
“老衲罪孽深重。”无为大师一边说竟然跪了下来,“我对不起你爷爷周远才,对不起你们周家,害得你到如此田地,都是我的错。”
周文斌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你说什么呢?”
无为大师说:“无为对不起你们周家,害周家的不是唐家,而是我!”
在周文斌诧异的目光之下,无为大师终于把一直藏在他心中的秘密吐露出来。多年前,当时在破庙之中偷了唐宇银子的人是他,当时他是一个八岁小孩,因年成不好了,他母亲扮成一个尼姑四处化缘,又在人前装不认识他。他偷了银子后,听说要报官,母亲便替他圆了谎,把偷银子的事栽赃到当时和唐宇一起的周远才身上。因为相信出家人不会说谎,当时唐宇相信了尼姑的话,两个朋友闹僵了,所以才抓着周远才报官,导致接下来的一系列悲剧。
“因为我一时的贪念,害了你爷爷无辜入狱,你们祖孙三代流落异乡,受尽折磨。后来我娘不久就去世了,我日日受尽良心的责备,所以遁入空门,以为就可以赎罪,可是不可以!周施主,希望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周文斌:“赎罪?你赎什么罪呀?!就因为你一时的贪念,害得我们周家万劫不复!我爷爷本来是状元之才!我们周家在江南也颇负盛名,可是全都毁了!原来是因为你,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周家世世代代都要受人冤枉啊?”
无为大师看起来很痛苦,他一直受着内心的煎熬,难以放下:“既然我救不了周施主,我只有一死以谢罪。”他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周施主,求你成全。”
周文斌看着那把匕首,“我成全你。”
他拿起凶器,高高举起。无为和尚紧闭双眼,等待匕首落下,帮他解脱悔恨的苦海。
可是周文斌紧握着那把匕首,却迟迟扎不下去。
无为大师睁开眼睛,甚至去扳他的手,希望他刺下:“周施主,求你杀了我!”
周文斌狠狠地将匕首往地上一掷,怒吼:“杀了你有什么用啊?是不是可以回到六十年前,我是不是可以从头再来?不可以!一切都不可以!一切都没办法回头了。”
无为大师念道:“阿弥陀佛。”
周文斌闭了闭眼睛说:“我周文斌一生为了报仇而生存,这么多年来,原来受诅咒的不是唐家,而是我,杀你有什么用,我生存下去也没意思。”
“施主……”
周文斌才是最痛苦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早不来晚不来,偏要在我行刑之前才来!”
第155章 四大才子13
周文斌:“我甚至都没有时间为自己好好活过!”
无为大师愧疚道:“对不起!”
朱娉婷开口道:“如果说声对不起就能抵消周家这么多年受的苦难, 那么是不是人人犯罪之后就可以遁入空门,然后到老了再来说声对不起,就可以了呢?”本来死刑犯是不允许人探监的, 无为大师是凭借着是得道高僧, 得了特权。她是因为银子塞得足所以畅通无阻。
她意想不到的出现在这,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无为大师就算是佛法精深,也被这番话说得无地自容。
周文斌没想到还能再见她一面, 不过他现在无论是对着谁,都是什么心情都没有, 筋疲力竭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朱娉婷说:“就在无为大师说起当年话题的时候,狱卒不敢进来,让我一个人进来送东西。”她展示了下手中的食盒,目光扫到地上与以往规格高了很多级的酒菜,“啊, 忘了你明天行刑,今天有断头饭可以吃。”
被她这样一搅和,周文斌和无为大师之间一个愧疚一个恼怒的气氛也为之一变。
却没想到她话锋一转:“这个大师不知道你居心何在?!你明知道周文斌又是被人冤枉的!周家人行得正,坐得直,他可做不出夺人钱财害人性命的事儿。他正是因为被人冤枉杀人,才被判了斩刑,你却带了一把匕首来要他杀了你,就算他明天就要行刑了,你也不必来做实他的杀人罪名吧?”
无为大师连忙说:“老纳绝没有这个意思。”
朱娉婷说:“既然你没有这个意思,就别逼他做真的杀人犯。你这次来是想赎罪的,而不是来作孽吧。等到周文斌了结这段冤案, 重新回归之后,希望你将这件事情公诸于众, 还他们周家一个清白。”
无为大师当然知道周文斌明天就要行刑了,除非发生奇迹,他又怎么可能生存下来,又怎么可能回归呢,无为大师含泪泣道:“老衲领命。”
周文斌对无为说:“你走吧。”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不想浪费在这个人身上。
只剩下他们两个,朱娉婷如常说:“我帮你换药。”
周文斌本想说用不着了,不过话到嘴边,终究是换成了:“好。”
朱娉婷还在那里安慰他:“你且安心,你不会死的,真的。”
周文斌希寄地说:“难道唐伯虎他们终于找到了人证?”
朱娉婷说:“人证樵夫他并不是个樵夫,只是当天刚好去砍柴而已,的确浪费了他们很多时间找人,而且他是个聋哑人。”
周文斌眼中的希望幻灭:“就是说即便那天我与周臣的对话他在现场,他也根本就没听到,根本无法为我作证,看来真是天要亡我。”
朱娉婷说:“我有预感你不会死的,唐伯虎他们三个怎么说也是三个才子,我相信他们还能找到其他证据证明你的清白,为他们错怪好人平冤。”
周文斌:“哪有那么容易。”
朱娉婷说:“就算他们找不到,我也向你保证会救你出来。”
周文斌:“你怎么救我出来?”
朱娉婷说:“我说到做到,就算是去劫法场,也不会让你死的。”
周文斌一惊:“你要干什么?难道你真想劫法场,你千万不要乱来啊!”周文斌已经是将死之人,不想拖任何人下水,他何德何能,能让她劳心至此。
一直以来,纵使他身败名裂时,唯有她一直站在他的身边,毫不迟疑的选择相信他。怎么让让她为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再承担更多风险,“你答应我,千万不要做傻事,什么都不要做。”
朱娉婷见他误会了,说:“我不做什么,不过你也不要放弃希望。我还是觉得堂堂江南三大才子,若是因为他们的冤枉而害死人,岂不是成了他们一生的污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是江南才子,我相信这次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时间赶得紧了些,一定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周文斌不再纠结于三子能否找出证据,而是说:“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朱娉婷说:“说来听听。”
周文斌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朱娉婷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愿望,然后含笑道:“当然,我叫朱娉婷。”
周文斌重复着念道:“朱娉婷,娉婷。”
她点了点头说:“以后你可以像家人一样直接叫我娉婷。”
周文斌本来是破罐子破摔,打算接受命运,含冤而死而终结,不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可是朱娉婷对他说过那样一番话之后,他就心里直打鼓,整晚都在想她会不会真的在法场上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触犯法律,岂不是连她也要被牵连。他们周家祖先被冤枉偷窃都能改变三代命运,希望她不要不理智。
周文斌睁眼到了天亮,都在想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倒是把自己将死的事情没去多想。周文斌经过这一次无为大师的到来,的确放下了心中的仇恨,放下了一心报仇的心。他想过,如果这次他真的能够侥幸活下来的话,他要变强,要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周文斌就被人拉去法场。祝枝山,文徵明,还有唐广德他们几家人全部都来了,唯有唐伯虎不在。他们所有人极尽所能拖延时间,给周文斌带了几大食盒的饭,让他慢慢吃,说唐伯虎已经找到了证明他是无辜的证据,现在正带着欧大人在赶来的路上,让他千万慢点吃,尽量拖延时间。
朱娉婷见他们的做派已经知道找到了证据,正在拖延时间,等唐伯虎来,便也放下心来。监斩的时辰到了之后,唐伯虎还没有来,监斩官员让人把闲杂人等赶下去,然后扔一下斩令要行刑,文徵明情急之下不过自身安危,去接住了牌子,大声说:“牌子没落地不能斩!”祝枝山也跟着大闹刑场,想拦着刽子手不让他挥刀。
监斩官员简直要被他们这些捣乱的气坏了:“拖下去大刑伺候,照斩!”
祝枝山挣脱了钳制,文徵明也是,他们无论如何要继续拦着。
周文斌都看不下去了,他说:“祝枝山,文徵明!”
监斩官:“大胆刁民,扰乱刑场,再不放开,全部立斩!”衙差们听到他这句话,把刀都拔了出来,抵在他们的脖子上。
周文斌说:“你们不要管我了,走吧!”
就在监斩官要再一次斩杀周文斌的时候,唐伯虎竟然还没有来!这次真的是谁都拦不住了,祝枝山他们也只不过是普通平民,能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拦住一下,现在他们一行人都被衙差们控制住,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文斌的人头落地了,这种冤案眼睁睁的就要在他们面前发生,所有人都不忍直视,有的垂下了头,有的甚至闭上了眼睛。
朱娉婷真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依靠别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往往等来的结果会让你措手不及。她走监斩官再次下令斩首的时候走过去大声道:“等等,不能斩!”
监斩官这次真的是怒了:“连无知女子都敢来扰乱刑场,简直荒谬,给我拿下!照斩!照斩!”
刽子手要挥刀,朱娉婷喝道:“谁敢?谁敢斩他也要跟着人头落地!全家诛连!”
监斩官显些要气笑了:“你可真敢说,你以为你是谁呀?大胆刁民,竟然敢来来扰乱行刑,全部给我拿下。”
衙差们想一拥而上,却被朱娉婷的气势镇住,朱娉婷郑重其事的拿出一方印鉴,“我乃是娉婷郡主,周文斌的案情有冤,不能斩!”
监斩官:“什么?你说你是郡主?”
安安在一旁朗声说:“不错,我家小姐正是宁王之女,当今的郡主。”
前来看人行刑的百姓一片哗然,“她不是六艺会馆的学生吗?怎么成了郡主。”“不知道。”“你们还没看明白呀,那是女扮男装的。”
监斩官虽然是地方小官,对京城朝廷的事情也要有所了解,他当然知道宁王身为王叔位高权重,而且膝下只有一女。不然之前来的宁王义子也不会如此受到苏州达官贵人的追捧了。一个义子尚且有那么高的待遇,如果此女当真是宁王府的郡主那么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安安说:“不信你可以看看这方印,没有人敢冒充皇族。”说着她从朱娉婷手上双手接过印鉴,送到监斩官桌上去。
监斩官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这一方印的确为宁王府所有,立刻起身,来参见郡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拜倒。文徵明祝枝山一行人都是认识她的,没想到朱庭竟然男变女,还成了郡主了!纷纷随着众人一起下拜,只要能阻止他行刑,再意外的事情他们都能接受。
文徵明小声说:“她竟是郡主,怪不得上次朱子健对她受伤那么紧张。”
祝枝山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周文斌有救了。郡主都出面了,我不信那个官还敢斩。”
文徵明说:“可是郡主也要依律例办事呀,如果强行插手只会惹来天怒人怨,给她自己找麻烦。”
朱娉婷带着印鉴本来也不是为了证明身份,而是为了用它取钱的,没想到这次还能派上用场,“都平身吧。”
监斩官大人起身后说:“就算您是郡主,也不能够阻挡定了罪的人行刑,还请郡主见谅。”
朱娉婷说:“我说了,周文斌是被冤枉的,你斩了他,他日我替他翻案之后,担不担得起以血还血的责任呢?”
监斩官:“这……这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欧大人已经作出判决,刑部也同意,卑职也只是照章办事而已,郡主您出面阻止,真的让卑职很为难啊。”
朱娉婷说:“欧大人已经找到新线索,本郡主叫停行刑也是不想有冤案发生,草菅人命。稍后欧大人到了,你就知道真假了。”
监斩官见她并未以势实压人,只是让暂缓行刑,一起等欧大人来。便也公事公办地说:“既然如此,那就暂停对周文斌的行刑。”
周文斌本来以为这下必定人头落地了,回忆短暂的一生,只觉得可笑之极,他一直坚持的报仇,竟然是个误会。从朱娉婷亮出身份开始,周文斌一直是蒙着的状态,向来都自诩聪明,脑子这时却有些不够用了。
直到监斩官宣布暂停行刑,周文斌这才从蒙着的状态恢复了一些,怪不得她昨天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死的,原来她真的有办法。周文斌原来猜她要劫法场,现在却是比她来劫法场更让人震惊。
众人等了一会儿,大概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果然远处互相搀扶着来了两个人,正是欧大人和唐伯虎,唐伯虎一路大喊着:“周文斌是无辜的!”
欧大人一边被唐伯虎搀着小跑着赶过来,一边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欧大人到了后立刻对监斩官说:“放了周文斌,此案重审!把周文斌压回衙门!”
“是,大人。”监斩官心想,看来这一次苏州知府审案真的闹了个大乌龙。如果不是郡主出面,真的把人斩了的话,他们两个恐怕都乌纱难保。
祝枝山高兴的迎过去:“伯虎,你终于来了!怎么这么久?!周文斌差点小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道,我和徵明两个也差点儿陪他一起挨刀子。”
唐伯虎喘着大气说:“抱歉,路上摔了一跤,还好赶得及。”
欧大人都来了亲口说发现了新线索,稍后再审。朱娉婷既然已经表明了身份,而且还插手了周文斌一事,再次开庭的时候,欧大人在旁边设了一个贵宾座位给郡主,让她一同听审。
唐伯虎在庭上叫来被打的六艺学员,他伤的是左半边脸,左边的牙都打掉了半口,而周文斌右手根本就断了,到现在也没能长好,连在蹲班房的时候都带着夹板。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所以说当日行凶放火的一定另有其人。欧大人判周文斌当场释放,皆大欢喜。有很多人替他欢呼,有人为他高兴。
周文斌看向朱娉婷,朱娉婷向他点了点头。周文斌还是第一次见她穿女装的样子,真的十分漂亮惊艳。可是他一句话都没说上,朱娉婷就被欧大人请走了。欧大人堆笑着说:“下官不知道郡主您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特地在内宅请夫人备了一桌薄酒,请郡主赏脸光临。”
私下里,安安说:“小姐,这次你的身份暴露了,这苏州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
朱娉婷说:“我知道,我爹觉得女孩子不应该抛头露面嘛,他知道我在这里暴露了身份,一定会派人来接我回去的。”
“小姐,你为了让王爷刮目相看才去的六艺会馆,那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岂不是前功尽弃?”
安安见郡主不说话,都替她着急,“你为了那个周文斌,真的是劳心劳力,你对他这么关心,为他做这么多事,不知道值不值得。”
朱娉婷无奈的说:“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又开始婆婆妈妈,小姐我的事不用你多操心。”
安安懊恼道:“小姐,人家是担心你嘛!”
朱娉婷:“我知道,行了,别废话了,快点帮我换衣服。”
安安问:“换衣服干嘛?”
朱娉婷就:“换上书生的袍子去六艺会馆。”自然是趁王爷的人还没有来,再做些该做的事,在苏州的日子不多了。
朱娉婷回了书院,众人纷纷过来行礼,刚开始那群小子们还有些拘谨,不过说了两句话之后发现她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那个可以跟他们打成一片的同学兼助教,便都放开了很多。甚至还都很兴奋,原来他们身边的同窗是男扮女装,而且还贵为郡主之尊,说出去够他们吹一辈子的。
还有人围着安安,问长问短,有人开她的玩笑说:“你们家公子是郡主,那你也不可能是小书童吧?”他们之前就觉得安安比较可爱,不像个男孩子,围着她的人还不少,当然没有人敢不自量力的来围朱娉婷问东问西。所以她把安安留下,一路来到周馆主这儿边,华丙寅还在为周馆主施针治疗。
华大夫早知内情,对她还是一如往常:“刚开始施针还有点效果,不过现在却又没什么动静了。周馆主近期可能不会醒来,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人还有呼吸,身体就那么无知无觉的躺着,对脑子还有身体肌肉骨骼的伤害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这种活死人往往是拖得越久越难醒过来。
朱娉婷提议:“不如试试其他刺激治疗。”
华大夫说:“你有什么想法?”
朱娉婷也是突发奇想,说:“听说周馆主他不会游泳,一向怕水,你觉得我们把他放进水里,跟他说他快被淹死了,叫他快点醒来,会不会有什么效果?”
华大夫:“可以试试。”之前都是叫周馆主的儿子孙子,还有他的学生们在他病床前呼唤他,这都是亲情,还有师生情谊这些温和积极的方面,希望能唤醒他。如果周臣以为自己快要被淹死了,那他反应也许会更大一些。
事实证明,这个效果还真是不错。在多次被浸在水中,身临其境的感觉到要被水淹后,他醒了过来,只不过他从深度昏迷中醒来感知方面都是慢慢在恢复,他能够睁开眼睛,知道很饿,但是不能立刻行走说话,只要他能醒来,就已经是最大的进步。华大夫信心满满,每天都在给他做恢复训练。
周臣的听力和接收能力没有问题,所以很多学生会时常来到老师的病床前陪他聊天,让他知道他生病期间会馆发生了大大小小事情,朱娉婷也向他坦白身份,并说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还有同学,财监,学政在在周老师从前各自说了一番话。学生们是从安安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朱娉婷和朱子健虽然都是宁王府的人,可是郡主向来看不惯朱子健的所作所为,之前郡主中了蛇毒,朱子健听说会传染人也是第一时间躲起来不见人影。
大家极力帮她证明她和朱子健就算同样姓朱,但是真的没什么关系,让周老师不要误会郡主到六艺会馆来是和朱子健一个目的。朱子健之前一心搞垮六艺会馆,想趁他们落魄的时候坐收渔人之利。六艺会馆的人自然都对朱子健警惕的很,不过现在明知道她是宁王的女儿,却没人觉得她居心不良,毕竟她的所作所为是有目共睹的。
朱娉婷早就在表露身份时就预料到了后果,见到周馆主能醒过来也真心为他高兴。
周臣醒来之后,才知道他昏迷的这段期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能说话,立刻为周文斌证明,说周文斌的确是来找他拿举荐书的,没想到却害得周文斌遭了一场牢狱之灾,险些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当别人问起,到底是谁伤他的时候,周馆主仍然心有余悸:“秋月……”
“秋月?”唐伯虎说:“秋月不见了呀,老师你会不会看错了认错人。”
祝枝山说:“怎么可能呢,伯虎,你冷静点,听老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臣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秋月好像要杀我,但是后来又没有杀。”他后背的皮肤全部都伤了,已经一点也看不出之前那个刺青的痕迹。周臣本来就是喝醉酒的情况下,被卓冰捉去充数往他背上刺的刺青,本来他就觉得文人刺青有辱斯文,毁的肠子都青了。现在刺青毁了,他反倒松了一口气。而且背上的伤口在华大夫的照料下已经在他醒来之前就愈合了。
唐伯虎对这件事十分在意:“到底是不是秋月,她为什么要杀你啊?”
文徵明说:“是啊,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天出事之后秋月就不见了!伯虎他亲也没成,很着急的。”
第156章 四大才子14
不过, 无论他们再怎么问,周臣都不再说话了,他当然记得秋月说过什么, 她说东厂派她来杀他。‘东厂’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非凡, 甚至让人闻之丧胆, 平时人们提都不会提起。东厂是由太监统领属于当今皇帝的秘密机构,它所拥有的权利, 甚至凌驾于百官之上。连文武百官都可以说杀就杀,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书院馆主了。
所以东厂两个字打死他都不敢说出口, 他现在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六艺会馆犯了什么忌讳。总之,周臣深深的觉得,六艺会馆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是他想当然的样子。不论是他还是会馆都急于寻找一个靠山。
周馆主大病初愈, 在慢慢恢复当中,明显的不适宜操劳,所以朱娉婷临走之前将手里的工作都交给学政,还特地花了心血,将自己对六艺会馆未来的规划写成一本小册子。就算她用不上了,若是日后有人能够实现,也对六艺会馆有大大的好处。
敲定了哪天回京之后,在前一天,她已经与认识的人一一告别。周馆主却带着那份她册子,提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邀请,周馆主郑重的邀请她做六艺会馆的副馆主, 并且对六艺会馆出资管理。所谓的出资人,其实就是东家, 这正是朱子健一心想办而没有办成的事。
周臣说:“可惜,我原本以为六艺会馆出了你这样一个人才,等下一次科举考试,说不定我们会馆又能拔魁高中,再次为六艺扬名,没想到你是个女防子,还是当今的郡主,自然不会去考恩科了。”
朱娉婷说:“周老师竟然这么看得起我,真是惭愧。这次的恩科,苏州三子都会参加,何愁六艺名声不显?”
周臣说:“他们三个的的确确是难得的才子,诗书画堪称三绝,才情不输别人,不过,科举考试考的也不只是才情,未必会占优势,如果碰上务实的考官,名次难料啊。”虽说是名次难料,周臣也没觉得他们苏州三宝会落弟,一定是榜上有名,只不过名次先后而已。可是大家都知道,是中头三甲还是中两榜进士,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朱娉婷说:“周老师多虑了,我想三位师兄会取得好名次,衣锦还乡的,还有周文斌,他的文章也很不错,你不是答应了给他出举荐书了吗,这次他们四个一起去京城考科举,一定会使六艺脸上增光的。”
周臣说:“希望如此。”
朱娉婷说:“恕我直言,老师之前你不是对六艺会馆和宁王府扯上关系很抵触的吗?为什么这次又主动这么做呢?”刚刚他提出要六艺会馆归附于她的时候,她虽然惊讶却没有拒绝,这正是她的目的,如今达成,再假意拒绝岂不是太过矫情。不过她想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否和她的猜测一致。
周臣说:“我的确不想六艺会馆沾上政治,更不想会馆落入有野心的人手上,之前看朱子健的行事作风,就是如此。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六艺会馆确实是招人的眼。所以我才找到郡主你呀,你是宁王之女,贵为郡主,同样也是皇亲国戚。有郡主当靠山,那么我们六艺会馆就不再是没有后台。”
朱娉婷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示意他继续。
果然周臣强调说:“六艺会馆的副馆主和出资人都是郡主你,不是宁王府。”他可没说要靠拢宁王,挂上年王府的牌子。日后郡主嫁了人,出嫁从夫,他们六艺也只是郡主的嫁妆,与宁王府的关系仅止于此。
朱娉婷不由得佩服他,书读的多了果然也成了老狐狸,又想借宁王的势,又想全身而退,她个人名义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朱娉婷也给周臣吃下一颗定心丸:“我明白周老师的意思,那就还请你全权管理六艺,除了提供必要的资金支持,我不会多加干涉,更不会有人以宁王府的名义对六艺会馆要求什么,这点你可以放心。”
周文斌证明清白之后,来到他周家祖先的坟前,一边烧纸一边说:“爷爷,原来这么多年来,周唐两家的恩怨只是一场误会,老天这个玩笑开的实在是太大了……往者不见,来者可追,我已经把以前的事一把火烧光,从今天开始,我要重新做人。”
周文斌正在叩头之时,唐伯虎三人从后面赶来,“把这个也烧了吧。”
唐伯虎对周文斌说:“无为大师已经告诉我们一切,其中的恩恩怨怨简直是峰回路转,我把它写下来,烧给你的祖先吧。”
周文斌对他们终于放下成见:“谢谢你啊,不是,是谢谢你们救了我才对。”
唐伯虎说:“是我们先冤枉你的,我们只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
祝枝山笑着说道:“好,我们就前事不记,后事免提。”
周文斌说:“好,所有往事就有如此纸。”他把唐伯虎所写的那张纸放入火盆,看着它被烧掉,“一笔勾销。”
文徵明说:“还要灰飞烟灭。”
既然之前的一切都是因误会而起,双方也都各有损伤,现在又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说话。其实他们这些才子,也都很佩服对方的才华,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双方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唐广德还要收周文斌做干儿子,说他之前受了那么多苦,没有亲人,以后唐家人就是他的亲人。
其实唐广德这些年来也是提心吊胆的,他前两个儿子都是因为进京赶考而没了性命,轮到唐伯虎的时候,不论他多么有才华,唐广德一直不敢让他上京去考科举,就怕当年仇人的诅咒成真,现在仇人没了,诅咒自然也不存在。他终于同意唐伯虎可以不用先成亲留下后代就可以进京赶考了。
这四个年轻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握手言和,做了好朋友。
祝枝山八卦地对周文斌说:“你有没有去好好谢谢郡主啊,要不是她出手相助,就算是伯虎找到了证据,也来不及回来救你啊。”
唐伯虎:“是啊。”
周文斌不用他们说也知道受了这么大的恩是得当面道谢的。周文斌来到他并不陌生的朱府,递上帖子,他曾经做过这里的门客,朱府的大门经常踏足,不过这次找的人不一样,而且家丁管家对他的态度也完全不一样。
之前如果说是因为他有才华来投靠朱公子,下人们对他还有点表面上的客气,这一次就立刻对比出了不同,下人们都变得十分的恭敬有礼了,甚至都不会再抬头打量他。而且大管家亲自到大门口接人,这种矜持的热情周文斌以前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至少现在也许人人都知道,郡主为了救周文斌暴露身份,然后才搬回别院来住,他们这个常年空置的别院才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迎接来了真正的朱家主人。
朱娉婷的郡主身份已曝光,再住在人来人往的客栈确实是很不方便,所以当天朱府派轿子来接时,她就同意搬回来了。
“周公子,这边请。”管家带路的方向,是周文斌曾经在这时被千叮万嘱外人绝对不可以踏足的北楼。现在他才找到原因,原来那里是郡主的闺阁,就算是主人不在这儿,下人也不敢让无关人等靠近。
到了北楼的范围,管家说:“郡主未有召唤,老奴不敢擅自入院,还请安安姑娘带周公子进去。”
领路的人换成了安安,周文斌见安安也换回了女装,变成了一个秀气的丫头。管家也恭敬地留在了原地,看来前面也并不是他能踏足的,安安说:“郡主,周公子到了。”
朱娉婷随意地说:“请他进来,你去准备去茶点。”
“是。”
朱娉婷如今也穿着女装,螓首蛾眉,如同芙蓉出水,当是人间姝色。
周文斌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过惊鸿一瞥,仍然是让人见之难忘。未敢多看,周文斌走近说:“参见郡主。”躬身行礼。
朱娉婷打断道:“这里又没别人,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周兄,又不把我当朋友了,请坐。”
周文斌听到了她熟悉的语调,仍然和两人称兄道弟是一样,丝毫没有因为换了环境换了身份有什么变化。他本来有些拘谨也放松下来,如常道:“怎么会呢?这次若不是得郡主相助,我周文斌已经人头落地,如此大的恩惠我真不知道要何以为报。”
朱娉婷说:“只是亮一亮身份就能够为你争取时间,证明清白,你也看到了,这于我来讲并非难事。所以不必耿耿于怀,何况,你根本是无辜的,我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含冤受刑。”
周文斌说:“无论这对你来讲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文斌的感激都不会减少半分,我希望能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若是周文斌有任何用武之地,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这一次与成为朱子健门人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对朱子健他只是利用他对付六艺会馆,而达到挑战苏州三宝的目的,而对郡主他完全是诚心诚意希望日后能够为她效力,分忧解劳。
朱娉婷却摇摇头,周文斌说:“郡主觉得我不合适?”也对,他一个大男人,而郡主是个女孩子,不是野心勃勃企图建功立业的朱子健。这样说确实有些不合适,他刚要解释,“我的意思是……”
朱娉婷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不必了。你好不容易挣脱了复仇的枷锁,现在天高地广,没什么能够再束缚你,不必给自己压力,做你想做的事吧。”
周文斌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如果能留在她身边,就算为她做牛做马,使她高兴,就是他很想做的事。
朱娉婷拿起手边的一个东西,递给他,“看看这个。”
周文斌下意识的接过来,“这是什么?”
朱娉婷说:“你不是想去考科举吗?这是周老师的举荐书,之前的那一份已经被烧掉了,这是他病好之后又写的。不久就是恩科了,你要好好准备,到那个时候相信你的手已经复原。我已经跟华大夫说好了,以后就由他来针灸,为你治疗复建。”
周文斌问:“你要回去了?”
“是啊,之前与父亲说好的。”
周文斌说:“那我们就京城见。”
周文斌被唐广德收为义子之后住在唐家,他大难不死回来之后,唐伯虎他们就找华大夫给他检查过右手。华大夫帮周文斌拆了夹板检查过他手的恢复情况之后,不由得大为惊讶,认为他这手接的十分及时,救治的工作就算是他亲自做也不会做得更好了,只要继续施针一段时间,会和之前没有受伤时的一样,灵活度也不会受到影响。要知道周文斌的断手之前不只是折了骨头,就连筋脉也伤了,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奇迹了,他一下子就猜中是郡主帮他治的。
周文斌被说中丝毫没有反驳,而众人这下更觉得,周文斌和郡主果然交情匪浅,连手伤都是郡主帮他亲自治的。
上一次文徵明科举考试的时候,因为阴差阳错误了船期,竟然就错过了科举,所以这一次他们借鉴文徵明上次的教训,决定早早的就到京城去,赶早不赶晚,绝对不能因为在路上出发晚了,再导致耽误考试,到了京城之后再复习也是一样的,再说三大才子自负文韬武略,满腹的锦绣文章,让他们直接去考都不会打怵,何况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次他们四个人纷纷开始准备上京的行囊之后,华大夫也说会一同上京,因为上京城路上的这段时间,周文斌的针灸不能落下,这一路治完就能好了。
唐伯虎奇怪道:“你之前不是说长乐坊有很多事离不开你,怎么这次又痛快的同意跟我们一起上京城了?”
华大夫说:“凭你们几个的面子当然不行,郡主亲自跟我说过了,而且还给长乐坊派了两个退了休的御医,有两个前御医在,我自然就不担心长乐坊的人有事没人医治喽。”
祝枝山不由得啧舌,“郡主出手果然不凡,文斌,我也想和郡主交朋友,不知道她还缺不缺朋友啊。”
文徵明说:“老祝,你别闹了,你看你把文斌闹得脸都红了。”
祝枝山说:“哎呀,不是吧,真的红了,周文斌你这人真奇怪,之前咱们做对头的时候,你是只要能坑到我们,一向心狠手辣,怎么现在这么纯情,我们提到郡主你脸竟然都能红。”
唐伯虎猜测:“莫非是心动了?”
周文斌对他们的话简直是吓了一跳:“你们别乱说啊,这种玩笑开不得的。”
文徵明看着他们几个在闹周文斌,没有再说话,自从知道朱庭其实是朱娉婷之后,不知道为何,他便觉得有些异样,现在看到两个兄弟用郡主开周文斌的玩笑,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祝晓莲本来和唐伯虎都已经拜了堂,拜到一半,婚却没有结成,她是真心喜欢唐伯虎的,不然也不会一心要嫁进唐家作妾。现在唐伯虎又说等到他从京城回来之后再提娶她的事儿,他们又说唐伯虎去京城说不定能找到秋月,祝晓莲就更不放心了。
她一心要跟着去,可惜他们都不肯带她去。这次听说华大夫也要去,祝晓莲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前跟后帮华大夫背药箱,又替他抓药,硬是磨着华大夫同意收她做了半个徒弟。至于为什么是半个而不是一个,可能是华大夫觉得祝晓莲学不到他医术的精髓。
晓莲又让华大夫松口,说这次去京城的路上正好教她一些基本的医理,硬是把她夹塞到了进京的队伍中,那唐伯虎就算是不愿意晓莲跟着,其他人也没反对。
于是算上周文斌,三大才子已经变成了四大才子,加上一个大夫,加上一个晓莲,一行六个人要上京城了。
在他们去之前,苏州的商会曾经找六艺会馆和祝枝山商量,说商会要拿出一笔钱作为苏州才子们恩科取仕前三名的奖励,祝枝山一听到考了好成绩还有利可图,便跟他们讨价还价,讨到了状元、榜眼、探花每人可得三千两黄金,如果他们能够全都包揽回来的话,那就再加一些奖励一万两黄金。
唐伯虎胸有成竹说:“这次状元我是志在必得。”
文徵明说:“那么探花和榜眼就由我和老祝去争吧。”
周文斌说:“我没有名师指点,一切都是自学,不求最好的名次,只求这一次能够榜上有名,能够有所作为,一展所长。”
他们出发的这一天,可以说是轰动了苏州城,三大才子和周文斌本来就是苏州的名人,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解开了恩怨,一起赴京考试,也成了苏州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所以有很多人来送,期待这次恩科之后,苏州又可以出轰动京城的才子人物。
就连知府欧大人也来为他们送行,并且让他们留下墨宝,欧大人特地让人定做带来了一块巨大的牌子,“请各位在这上面提字,本官用碧纱照起来,等到各位高中之后再重新开启,这可是苏州第一大的盛事啊。”
受到周围人的期待和热情所感,周文斌抛砖引玉写下第一句:“十年寒窗苦愁谋,”祝枝山,文徵明,唐伯虎分别接了下去“……学富五车震九州,四大才子赴恩试,金榜题名占鳌头。”将这一块留有四大才子墨宝的字牌完成。
他们在画迷,诗迷,还有乡亲父老的欢送下,离开了苏州,踏上奔赴科试的新征程。不过路是真远,累是真累,他们凭双脚走过去,跋山涉水,翻过一座山又有一座山,再加上除了华大夫之外每个人都有不轻的行李,真算得上是一种折磨了。
并不是每到晚上都有客栈能够休息,有的时候他们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外。这天他们好不容易在傍晚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小镇,已经连续错过了三天宿头的人一见到这家客栈都忍不住两眼放光,觉得终于见到了救星,能够有个地方洗个热水澡,休整一下睡一觉了。
店家却无情地说:“抱歉了,客官,我们店都已经住满了。”
大少爷唐伯虎忍不住哀嚎道:“什么?住满了,怎么会这样?”
“最近有很多举子进京,都路过我们这儿,所以小店近来常常是满客,半个床位都没有。”
看来和他们同样想法,要提前进京准备的举子不少,祝枝山说:“那怎么办啊,到别家去看看?可是我实在有些走不动了。”
这就像是在沙漠中,好不容易见到了那绿洲,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是海市蜃楼。
那小二哥说:“镇子不大,只有我们一间客栈。”
老板这时出来,盯住周文斌看了看:“这位是不是周公子啊?”
唐伯虎说:“你认识我们文斌?”
掌柜的变得十分热情:“果然是周文斌周公子,想必几位就是江南四大才子吧,上房我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请周公子还有几位上楼休息吧,都是靠边安静的房间。”
周文斌一头雾水:“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我?”
文徵明说:“是啊,文斌是从波斯回来,应该没来过这里才对。”
掌柜的热情的说:“有人早就替周公子打点好了。”
等到他们都洗了热水澡,下楼吃饭的时候,看到一波又一波被拒之门外风尘仆仆的客人,觉得十足有优越感。而他们桌上摆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饭菜,也是叫店中人人羡慕,都是店里的招牌菜,满满一大桌。
虽然看的让人食指大动,祝枝山还是心疼银子,找小二来说,“我们没有点这么多。”
老板却过来说这些是早就安排好的,而且安排的人已经提前付好了账了。
一向爱财小气抠门的祝枝山自然是喜笑颜开的笑纳了:“到底是谁事先打点好一切呢,文斌,你有没有头绪?”
第157章 四大才子15
周文斌回国之后, 结交的人有限,除了在坐的这几个之外,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了, 想到那人竟然能这么细心替他们安排了住宿和食物, 周文斌真的受宠若惊。
祝晓莲说:“哎呀, 还能有谁,我猜一定是郡主喽, 她是文斌的朋友嘛,文斌, 除了我们几个哪还认识什么朋友,而且还这么有钱,能够不计成本呢。”
华大夫赞同地说:“晓莲说的有道理。”
唐伯虎说:“难道真是郡主?她竟然对你这么好?”
祝枝山喜笑颜开:“现在连我们也沾光啊。”
唐伯虎拍了拍周文斌的肩膀,“兄弟,继续保持呀。”
祝枝山狗腿地说:“是啊, 我们这一路上就靠你了。”
本来吃的十分香甜的文徵明,忽然觉得口中的饭菜也没有那么香甜了。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上次朱娉婷因为他而中了蛇毒之后,文徵明对朱娉婷的关注就变多了,后来知道了她是女子的事儿,更觉得自己那次做的有些过分了,毕竟那蛇毒是真的很毒。听说发作之后,连脸上都长了疮,还好华大夫医术高明,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否则的话, 他岂不是罪该万死。
唐伯虎说:“我一向是最有女人缘的,没想到还是输给了文斌。”
祝枝山凑过来小声说:“是啊, 郡主对你这么好,你说会不会是看上你了?”
周文斌一直温和的听着,他和这几个朋友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多数是温和沉默的,这时故作严肃地说:“喂,你们不要信口胡说,郡主她冰清玉洁,我们这是君子之交,朋友之谊,郡主她能够安排这么多我也很意外,她如此爱财,重视士子们,你们不说感激,还敢在这聊郡主的八卦。”
唐伯虎也小声说道:“也不一定完全是胡说,朱娉婷是宁王的掌上明珠,如果她真的对你有意思呢,你娶了她,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
祝枝山添油加醋:“是啊,还科举什么呀,科举也是为了矢志报国嘛,这样娶了郡主之后,不就可以直接忠君报国。”
文徵明放下碗筷义正言辞地说:“话不能这么说,老祝,伯虎,我这就要批评你们了,正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起这种歪心呢?”
华大夫说:“行了啊,你们几个议论郡主本来就犯了大忌讳,若是让人家发现举报,看你们科考还考不考得成。因为这样的理由没等开考,全员落弟,你们还有脸面回去见苏州父老吗?”
大家被煞风景的华大夫这样一说,自然不敢再议论了,“切,开个玩笑嘛。不说就不说,干嘛乌鸦嘴诅咒我们?”
周文斌感激的看了华大夫一眼,终于能安安静静的吃顿饭了。
朱娉婷这个时候早就到了京城,宁王放下手头的公事,特地等在正厅迎接女儿回家:“嗯,虽然瘦了些,不过看起来更加精神了。”
娉婷说:“是女儿不懂事,私自离家出走,让爹担心了。”
宁王本来确有兴师问罪的打算,不过一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语气早就已经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又见她这次回家之后竟然会主动的说抱歉,觉得女儿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在外的经历果然能让人成长,还哪有兴师问罪的气势。
宁王说:“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应该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说起他们父女两人的矛盾,都来自于家庭的另外一个成员——宁王后娶的夫人柳如花。宁王当初迷恋上柳如花,致使宁王妃抑郁而终,朱娉婷就把那个女人恨上了,结果宁王不但把人娶回家做新夫人,还想要朱娉婷和柳如花好好相处。
这个继母也不是省油的灯,柳如花的做派经常把朱娉婷气得火冒三丈。有时她特地带上前王妃最喜欢的珠钗在娉婷眼前晃,上一次就是柳如花非要把请回来的送子观音摆在怀芳堂,那里可是祭祀先王妃的地方。朱娉婷当然不会同意,砸了她的送子观音,还说就算要她生出来的也只是个贱种。
宁王上次真的被朱娉婷的刁蛮任性气着了,一气之下打了女儿一巴掌。朱娉婷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当天便收拾包袱带上个小丫头就离家出走了。其实她走出去一路上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而且她也有恃无恐,在路上也没收敛脾气大小姐的脾气作风,因为她知道她爹一定派人跟着。
曾经的朱娉婷也许会被气得离家出走,在现在的朱娉婷看来,柳如花使的那些都是一些小儿科的手段,恐怕就是为了激怒她,让这个从未受过委屈的郡主爆发,让他们父女二人不和。谁让朱娉婷这个宁王府的第二个主人,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经常对她明朝暗讽,在下人面前也从来没给过她面子,从未叫过她一声娘,还‘妖人’长‘妖人’短的叫,柳如花平时装得柔弱可怜,像是受了朱娉婷多大的欺负,经常跑到宁王面前去告状,其实她的小动作不断。
朱娉婷现在懒得和那个继母打擂台,在这宁王府的后院闹个不休,也不想让人以为她不尊敬长辈,没有教养。现在自然也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在影响父女关系,所以她开始提都未提柳如花。
她说:“之前是女儿不懂事,爹,你愿意喜欢谁我以后不会再去干涉,尽量不惹事,若是有人把我惹急了,我不忍气吞声,也会三思而后行,给你留点面子的。”
宁王说:“你说过,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对你娘的死耿耿于怀,不能原谅爹,我不奢求你对如花好,只要是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再勉强你去做。爹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永远是我的好女儿,无论你做了任何事,我都不会真的生你气。”
朱娉婷点了点头,就算是宁王在处理男女感情上的时候有不妥的地方,让先王妃受了委屈。却一直都是一个好父亲,这一点毋庸置疑。
朱娉婷不想越说越沉重,她打开从行李中特地拿出来的一个锦盒,转移话题到:“爹,你看看这个。”
宁王:“这是什么?”
朱娉婷:“这是我入资六艺会馆契书。”
宁王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拿起契书看过之后,发现果然是六艺会馆之前的持有人周臣所写,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做到了?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跟爹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朱娉婷于是将这个机缘巧合的过程跟宁王说了一遍,作为亲身在苏州把所有事情全看在眼里的人,朱娉婷说的更全面,包括在她之前朱子健所做的一切。
朱子健已经跟宁王汇报过他的工作,以及找的失败借口,他当然挑拣着于他有利的说,全部归结于周文斌的无用,当然没有朱娉婷说的这么详细。
宁王听前面朱子健的所作所为,听得直皱眉头,听到后来女儿的事情才眉目舒展了一些,“看来那个周臣是真的怕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你给他做靠山,之前虽然迂腐了一些,经过大难之后也算是知道变通。”
朱娉婷说:“他算是找对人了,相信东厂对宁王府也十分忌惮,否则,他听到不该听的,我想刘公公也不会留着他活在世上。”
并不用别的,周臣当时只听到东长两个字,事后想起来就够他死一万次的了,因为东厂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他灭口。所以他才没再继续坚持六艺会馆不肯攀附任何权贵的那一套。否则的话,让他消失很容易,正是在他那种惶惶不可终日之下,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宁王并没有说在女儿面前说东厂刘瑾是在为他办事,这个时候他还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生活的简单一些,没想跟她说自己要企图谋朝篡位的事,却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宁王走出女儿的庭院,就遇到迎面走来的朱子健。
朱子健:“义父,听说郡主回来了,我今天的事情是早就安排好的,不然我一定亲自带人出城门迎接。”
宁王说:“她还在整理行李,你先别去打扰她了,娉婷舟车劳顿,让她好好休息吧。”
朱子健:“好,那我吩咐厨房,晚饭都做郡主爱吃的菜,她很久不在家,一定很想念家里厨子做的菜了。”
宁王嗯了一声说:“子健,你阅历尚浅,有的时候做事太过操之过急,对待六艺会馆必须礼贤下士,才能服众。”
朱子健乖乖受教:“是,我下次会小心。”
在宁王看来,朱子健此时此时还难当大任,还是应该尽快好好的磨砺一番,才能达到他的要求。
宁王府的书房,王爷他的两个心腹也在场。同时他们二人也是朝中举足轻重重的大臣,王爷问他们:“找寻宝藏的事情怎么样了?”
牛尚书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再多凑一百万两银子,我们的船期就可以按期成行。”
宁王皱起眉头:“一百万两?”这岂不是还差很多钱?
蔡大人说:“王爷你不需要烦恼,我已经联络了位处西锤边境的鞑靼国,他们民丰物阜,资源充足,不假外求,富可敌国。如果可以与其结为盟友,相信银子不难借到手。”
宁王:“真的?”
牛尚书:“听闻鞑靼王子对南下游玩很感兴趣,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呀。”
宁王:“好,你马上替本王安排,这个东风,本王是志在必得!”
最近京城的皮毛商,珠宝商又进了一批新货,那些最好的货物在他们在店里售卖之前,会先到王府供女眷挑选。每次这种时候,柳如花都会和朱娉婷角力,宁王府消费的会格外多,所以这些商家自然愿意到王府来。
可是这一次,朱娉婷却连出面都懒得出面,柳如花难得没人跟她争,尽情的挑挑拣拣,买了一大堆昂贵东西,等到王爷接到大几万的账单的时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当面并没有说什么。
私下里宁王对柳如花说:“如花,你能不能节省一点?”放在平时也就算了,他王府不会缺给女眷们买珠宝的银子,不过最近他四处筹钱,为了能够去找寻那批宝藏,却没想到他无论怎么节省都没用,后院儿竟然能够一次性全花出去。
柳如花说道:“你嫌弃我挥霍了?”
宁王说:“该花就花,该省就省。”
柳如花说道:“我买那么多衣服,买那么多首饰,也是为了你呀,先敬罗衣后敬人,难道要我穿的寒寒酸酸的,丢你的脸吗?我可是宁王夫人,外人会怎么想。这一次还是少的,你的宝贝女儿出走一趟,眼光越来越高了,这些东西她都看不上眼了,不然哪次的开支不是比这多。”
宁王说:“娉婷她什么都没买?”宁王觉得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省钱。
柳如花借机会说道:“是啊,你以为我花这么多银子是为了我自己呀,我是为了宁王府的门面,如果就这么打发了那些商人,人家会以为我们宁王府没落了,郡主不买东西,夫人也不买东西,岂不是无端让人猜测,我满身绫罗朱翠是不想丢你的脸。”
宁王说:“如果让外人说我们宁王府挥霍无度,穷奢极侈就不好了,正所谓人言可畏呀。”
柳如花说:“那如花以后该花的则花,尽量减少无谓的开支。”
柳如花知道朱娉婷这个祖宗回来了,不由得撇了撇嘴,并不像全府上下一样带着喜气儿,事实上朱娉婷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才过得无比舒心,前所未有的好。她不指望朱娉婷像对待长辈一样来给她请安见礼,只要郡主别又在下人面前都不给她这个后娘面子,她就要念佛了。
柳如花暗自嘀咕:“真想让她在外面一辈子也别回来。”说完不由得眼前一亮,好像找到了对付朱娉婷的方法。
晚上就寝之前,柳如花对王爷说,“娉婷终于回来了,不用你这个老父亲每天操心国事之余,还要担心她。”
宁王操劳一天,不想说这些事:“很晚了,睡吧。”
柳如花:“王爷,我们家这个郡主这么刁蛮任性,一不顺着她就闹离家出走,你能睡得着吗?”
宁王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柳如花:“她就算是任性也不能怪她啊,你国事繁重,我这个继母她又看不上眼,说不定有人照顾她,有人疼爱她之后,会有所转机呢,她也不小了,你应该帮她找一个成龙快婿了。”
王爷说:“这件事慢慢再商量吧。”
柳如花:“如果娉婷真的能找一户好人家,我和你才能睡得安心啊。”
宁王:“睡吧。”
宁王府,一处别人不常来走动的角落,朱子健带着笑容走过来:“夫人,你找我啊。”
柳如花已经在这等了有一会儿了,说:“窈窕淑女,下一句是什么?”
朱子健:“君子好逑喽。”
柳如花:“那你是不是一个君子?”
朱子健说:“子健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柳如花:“司马昭之心,人皆可知。你可别告诉我,你对朱娉婷一点意思都没有。”
朱子健有些讪然,“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柳如花:“要做朱家的女婿有代价的。”
朱子健惊喜道:“夫人,你愿意做我的指路明灯?”
柳如花说:“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说也是娉婷半个娘,有些事就算她不是很愿意,也由不得她选择。”
朱子健简直是喜形于色:“多谢夫人成全。”
柳如花说:“能不能亲上加亲,就看你的造化了。”
有了柳如花这个夫人表明态度支持,本来很不受朱娉婷待见的朱子健又充满信心起来。力争表现,要把郡主追到手。
朱娉婷本来一个人在亭子里看书,朱子健大步走过来,兴奋地说:“郡主,你看我给你带了来什么。”
面对送上来的锦盒,朱娉婷并没有动,只是随口应了一句:“是什么?”
朱子健亲自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颗圆润生光的珠子。
朱娉婷‘哦’了一声:“是夜明珠啊。”
朱子健说:“我特地让人从天竺运回来的,就知道你一定很喜欢。”
朱娉婷淡淡说道:“我不喜欢,你拿回去吧。”
朱子健的笑容有些褪色:“你不喜欢啊?”不过他马上就恢复过来:“那你喜欢什么?我派人去买。”
朱娉婷:“我喜欢什么你都能办到吗?”
朱子健胸有成竹地说:“当然。”
朱娉婷合上那本书:“那好,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说到前半句的时候,朱子健简直要被惊喜砸中,听完了整句话脸不由得有些黑了:“郡主,你又在开玩笑了。”
朱娉婷说:“你明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的,你清楚我的脾气,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朱子健快步拦在她面前,说:“是,我知道你对我有点误解,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要怎么样你才肯给我个机会?”
朱娉婷诧异:“给你什么机会?你又不是我喜欢的样子,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要机会干什么?”
朱子健被反问弄得一愣,再接再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变成你喜欢的的样子,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的。”
朱娉婷不想和他纠缠:“我喜欢的人至少要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你呢?除了财大气粗之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你怎么变啊,难道你还能去考状元?”
“考状元?”朱子健的脸色有些难看。
朱娉婷看到他为难,故意说:“怎么了,你去考个状元,我就给你机会,做得到吗?”
朱子健被她一激,咬牙说:“好——如果只有状元郎才能配得上金枝玉叶的话,我就去考状元,我说过什么都可以自己做的,到时候郡主就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朱娉婷说:“朱子健,你什么水平咱们心知肚明,你若是敢耍手段作弊,在科举考试上考出名不符实的成绩来,我绝对不会姑息,我立刻向朝廷举报你!”
朱子健已经是骑虎难下,说:“一言为定。”
她被朱子健影响了看书的兴趣,一边往回走一边嘀咕道:“这个世界怎么了,连个半文盲都有信心去考状元,也许宁王……也不是非输不可呢。”
正房,柳如花正在看一件皮裘,见王爷回来了,十分殷勤地说:“王爷,这件皮裘是子健送给你的,看看合不合身。”
宁王的态度可不怎么热络,柳如花没看到他的表情,一边为他披上,继续为朱子健说好话:“子健是你的义子,又能干又孝顺,考虑考虑亲上加亲啊。”
宁王把皮裘脱了下来,“子健这孩子心浮气躁,处事冲动,绝对不是大将之才。这件皮裘如果在普通百姓家里也许是上乘之物,但是在本王的眼底下,他只是普通货色。”
柳如花没想到王爷会拒绝的这么痛快:“王孙公子你不喜欢,难道王爷独具慧眼,喜欢布衣寒士?”
宁王说:“本王的女婿一定要出类拔萃,是人中之龙。”
柳如花再劝,“王爷,找人中之龙,谈何容易啊。”
宁王说:“娉婷的婚事本王自有主张,不用你操心。”
柳如花听他这么说,便也不敢再多言。总之,只要把朱娉婷嫁出去,不要再在她眼皮子底下惹得烦心,柳如花目的就达成了,是不是嫁给朱子健她真的无所谓。
唐伯虎他们一行人,再次赶到其他人满为患的客栈的时候,发现在别人根本排不上号的时候,总会有人为他们留了房间,订好饭菜,而且都是以周公子的名义,他们对着周文斌更好了,一路就是靠着周文斌的面子他们才顺利的到达了京城,不然路上必定还要遭不少罪。
等他们到了京城,满以为会有很多诗迷,画迷来迎接他们,毕竟他们在苏州已经是被人捧惯的苏州三宝,他们的诗书画总是价值连城,到哪里都能迎来一片欢呼声。可是京城这个地界,四面八方赶来才子一抓一大把。又想着至少京城的六艺会馆的人会来,结果竟然没有人来接,而且等他们找到京城的六艺会馆时,发现地处偏僻,门庭冷落的京城六艺简直落魄得要黄了!穷得叮当响,还无米下锅!居住环境更是十分简陋心酸,他们住的屋子,据说还有人屡试不弟,在这里吐血抑郁而终。
不过,就算与期待的不一样,条件如此艰苦,他们认为身为六艺的人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弃六艺而去,坚持要住在这儿,和当地六艺仅剩的几个屡试不弟,坚持要科考的举子一起考科举。
第158章 四大才子16
朱娉婷并非不知道京城六艺的财政状况有多么捉襟见肘, 不过她在改善经营其他地方六艺的时候,并没有对京城这边有什么插手和变动,因为在京城里, 宁王府的一举一动总是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稍有异动, 就会被宁王的政敌华太师给捕捉到,到时候朝廷上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了。
当今的华太师不仅是文官之首, 还是先皇托孤老臣,先皇亲自为少帝选的老师。就连皇上都要对华太师礼敬七分, 更何况是别人呢,华太师可以说是门生故吏遍天下,眼线也不是一般的多,而且他似乎盯上了宁王,认定宁王越是表现得大仁大义, 越是要收买人心。不得不说这位华太师的确很敏锐。
所以有些事不急,她打算慢慢来,反正京城的六艺早就已经落魄了,不仅在头几年就不再招生,其他在这上过学的举子近几年在科考上都没有什么斩获。
宁王明显的能感觉到女儿自从上次江南回来之后懂事了很多,似乎更懂得体贴他这个父亲了。她这次还主动向宁王说,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她要去帮忙,不想每天闷在家里无所事事。宁王正好打算派一批米出去,就让朱娉婷负责派米。
前来领米的百姓的那些发自内心的感谢,宁王在京城的风评真当真不错, 他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在他四处凑钱打算去寻宝藏的时候, 仍然舍得拿出钱来接济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给他们派米,又让朱娉婷觉得,如果真的是宁王上位做皇帝的话,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好。
就算是没有人公开议论说当今皇上是个昏君,可是生在京城这个环境,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这位不务正业皇上的‘丰功伟绩’,而且宁王之前总是因为皇上的荒唐举动还有华太师把持朝政的事而生气。
文徵明一早拉了祝枝山出来去买米,因为六艺会馆只有土豆可以吃,他们决定用自己的盘缠为会馆买些米粮,路上听有人说观音庙那边好心人在派米,有需要的人可以去领。祝枝山贪小便宜的性格一下子就起来了,拉着文徵明就走:“徵明,快点,我们也去领米,可以免费拿啊,能省一点是一点,我们盘缠也剩的不多了。”
文徵明拗不过他,只能跟着去了,到达现场,文徵明问旁边的人:“是哪位王爷在这派米?”
那人说:“你是外地人吧,当然是宁王爷啊,还有哪个王爷会像宁王爷一样经常给我们施衣赠米啊!”
又有人说:“是呀,王爷真是爱民如子啊。”“王爷是好人。”
祝枝山激动地说:“是宁王府在派米啊,你说我们会不会碰到郡主?”
文徵明似乎是被惊吓了一下,睁大眼睛:“郡主?”他们在这儿领米,而且还是宁王府派发的,真的不是没可能遇到郡主啊!
却不知道现在朱娉婷已经完练武中的洗精伐髓,耳朵灵的很,她本来是在里面的,听到有人叫她:“谁找我?”
她看到他们俩那时候还有点惊讶,“是你们,你们这么快就上京了?离科举考试还有两个月呢。”
两人也没想到这么巧,他们刚刚提起,果然就遇到了郡主,都拱手见了个礼:“郡主。”
祝枝山扬起惯用的自来熟笑脸,还有多加了三分讨好,说:“是啊,郡主,我们提前来熟悉一下环境。”他是四大才子中最识实物的一个,不过也是他的缺点,少了文人的骨气,多了伤人的原话。
朱娉婷带他们到一边,闲话了几句,问了问他们的情况,还问周文斌的手怎么样了。
祝枝山当然知无不言,很是细致的说了一遍周文斌的情况,就像在做汇报总结一样:“……华大夫经过这一路上的施针,说文斌他已经痊愈了,所以到了这儿之后,华大夫已经回去了。”
她颇有耐心地听完:“痊愈了就好,科举仕子要考试答题,手的重要性至关重要,如果他的手还觉得有什么不适,可以让他来找我。”
祝枝山:“好的,我们一定转告。”祝枝山又说道:“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
朱娉婷说:“是什么。”
祝枝山八卦兮兮的小声问:“到底是不是郡主你这一路上帮我们安排好,不对,是为文斌安排好一切?”
朱娉婷看他一眼,坦然地说:“是我安排的,路上条件有限。怎么,是住宿简陋,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祝枝山本来想八卦的,不过看她这么坦然,也不好意思抱着原有的想法,毕竟对方不只是他朋友的绯闻对象,还是当朝郡主,所谓的绯闻也只是他和唐伯虎两人私下瞎猜的。祝枝山立刻正色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想感谢郡主,文斌呢他也是特别感谢,你吩咐下来的那些特地做给他恢复手用的营养品,他都有全部吃光。”
朱娉婷说:“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也是来领米的吗?”言下之意,你们都已经穷到无米下锅了吗?
祝枝山这人脸皮向来厚,他本来就是来领免费米的,说:“是啊。”
文徵明与祝枝山相比表现的十分拘谨,大多只是在旁听的两人说话。发米的那边,他听到一个老婆婆对装米的家丁说:“可不可以多给我点,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家丁似乎很习惯了他们这些请求,看老婆婆面黄肌瘦,确实是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态度很好地说:“可以。”
文徵明就更无地自容了,闹了个大红脸,“郡主,我们不是来领米的,只是路过!”他坚决不要米了,和穷人抢粮食吃,拿回去他都不会吃得心安,拉着祝枝山匆匆就走了,文徵明用上全力,祝枝山也争不脱。
朱娉婷看他们片刻间就跑得不见踪影,觉得这个文徵明脸皮薄得还挺有意思的。
过后,朱娉婷派人送了米粮还有蔬菜水果过去到六艺会馆,直接说是送朋友的,还说之后每个月都会有东西送来。馆主沈周是个人精,人老而成精,他都八十多岁了,头发全白,像个老顽童,却有智慧的多,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仍然守着六艺会馆。他和江南那边周臣有书信往来,已经知道宁王郡主成了他们六艺实际上的出资人,不过郡主一直都对京城的六艺没什么动作。
沈周之前还想着这位郡主什么时候能想起他们来。这次就以郡主的名义送了东西来,苏州来的这几个人能用多少东西,这不是借机把他们整个会馆都接济了。现在想想,还是因为郡主是个谨慎的人。
朱府的大厅中,宁王正在招待人:“王子,请用茶。”
对方是一个异族打扮,帽子上镶有宝石的三十左右的男子,“多谢王爷款待,我一向都很喜欢中原的茶。”
因为家里人口简单,所以有的时候宁王招待客人就直接在前厅,宽敞明亮。如果不是什么机密很少会在书房。
朱娉婷回来就要路过前厅,看到还有别人在,向宁王打招呼:“爹。”
宁王站起来,向她介绍旁边的外族人:“你回来的正好,这一位是来自鞑靼国的马尔德鲁王子。”
朱娉婷颔首说:“王子你好。”
王爷向王子说:“这是小女朱娉婷。”
王子惊艳的目光打量了她一遍:“怪不得人人都说中原的美女特别多,郡主果然是天姿国色。”
朱娉婷淡淡地说道:“王子太过夸奖了。”
王子见她不以为意,以为她不信,说:“郡主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撒谎的。”
“谢王子谬赞。”朱娉婷面上平静,其实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鞑靼王子是和朱娉婷定过亲的,这个王子出现之后,宁王毫不犹豫的就把女儿嫁了过去了,如果没有文徵明路上拦轿劫亲抢新娘,朱娉婷可是要被送往鞑靼的!
宁王府书房中,牛尚书说:“鞑靼王子这次南下游玩,对我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蔡大人道:“鞑靼人一直都想和我们建立邦交,只不过华太师一直自恃是泱泱大国,将他们拒之门外。如果跟他们打好关系,我们会得到不少好处。”
牛尚书又借机劝誎说:“王爷寻宝一事不能再拖了。”
蔡大人意有所指地道:“鞑靼王子也算是一表人才啊。”
牛尚书:“再说他还没有成亲呢,而且,似乎还对郡主很有意思。”朱娉婷寒暄两句之后就离开了,不过剩下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王子对她的背影失神,连王爷请他喝茶都没听见,之后一直是心不在焉的,还频频向王爷提起郡主。
蔡大人说:“假如结成姻亲,那么如果岳父有所求,做女婿的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宁王也颇为满意现在的情况,说:“不错,本王挑女婿,对方必须是人中之龙。”
两位大人都说:“当然了。”
朱娉婷敲门说:“爹,还在忙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个大人相互看了看,知趣的说:“那卑职们就先告退了。”
宁王问:“你有什么事要跟爹说。”
朱娉婷直言不讳:“你们的话我听见了,爹,你真的要为了向那个王子有所求,就把女儿嫁过去交换?”
宁王立刻说:“你误会了,爹不是那个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为你选一户好人家,王子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是诸君,日后你就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试问哪个女子不希望母仪天下,做最顶端的那个人中之凤,宁王觉得为女儿安排的是最好的。
朱娉婷不可思议的说:“他向你提亲了?你已经答应了?”
宁王说:“还没有,不过王子对你有意,就连刚才那两个大人都看得出来,他的身份也能够配得上你,如果他来提亲,爹也会答应的。”
朱娉婷说:“还说不是为了银子?他是诸君又怎么样,就算他现在已经登上王位,他们那里是蛮夷之国,离中原那么远,你忍心让女儿背井离乡?”
朱娉婷本身的个性确实是刁蛮任性了一点,所以这个时候语气强硬一些,宁王也并不觉得意外:“娉婷你听我说,鞑靼国十分富足,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荒蛮,你是爹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不为你好!”
朱娉婷:“我是亲耳听到的你们说要找宝藏,还要向鞑靼国借银子,爹,你贵为王爷,要多少银子没有,为什么还要去找什么宝藏,还要葬送女儿一生幸福,难道你生下我就是为了送我去和亲的?”
宁王板着脸说:“荒谬,你明知道不是这样。”
朱娉婷借机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找那批宝藏?”
到了这个时候,宁王也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否则岂不是真应了那句他明明一片慈父之心,却变成了为了银子卖女儿,“爹也不瞒着你,那批宝藏我是势在必得!找宝藏也是需要成本的,我们的船出行还差一百两银子。我是打算跟鞑靼王子借,不过,绝对没有要用你终身幸福去换的意思,爹是真的认可王子此人,觉得他的身份配得上你。”
王爷会这么说已经是隐悔表露野心,他对皇位的窥伺。要不然不缺荣华和权势的王爷,怎么还会对一处未知宝藏势在必得,当然不可能是锦上添花,而是筹谋更大,所以才势在必得。
宁王的野心早晚会付诸行动,特别是在找到宝藏之后,他就会开始招兵买马,唯一一个女儿嫁去他国,不仅断了他的后顾之忧。而且就算是他失败了,娉婷已经贵为邻国王子妃或王后,朝中上下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他成功之后,边陲小国更加不敢放肆,只会把朱娉婷捧得高高在上。
朱娉婷表现得并不太意外,宁王暂且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他的话中深意。
朱娉婷说:“我大概明白爹你的‘政治观念了’,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王子不适合我。”
宁王知道她是听懂了,“就因为他是外族人?”
朱娉婷说:“鞑靼王子如今也三十多岁,就算他如今没有妻子,可是也不耽误他有儿子,爹你有没有调查清楚,那么等我嫁过去,不用几年他的儿子都已经长大,羽翼丰满,到时候身处异国他乡的我又是如何处境,还是爹认为我和亲之后就尘埃落定,不必再管女儿死活。”
鞑靼王子的确有个十几岁的儿子,远离故土,抑郁而终也的确是大多数和亲公主的命运,就算是贵为公主之尊,也不可避免的悲哀,何况她只是一个王爷的女儿。但是她与和亲公主还有一点不同,宁王只有她这么一个血脉,他结盟借款的心十分迫切,作为一个父亲却也不能真不顾女儿死活。
宁王终于动容:“这……这只是你的猜测呀。”
朱娉婷说:“总之,你不能答应那个王子的求婚,我是宁死不会嫁过去的!”
宁王瞪大眼睛:“你!”宁王见到女儿倔强地反瞪回来,眼中隐有泪光,一时心软,妥协道:“好了,你让爹想想,这件事再从长计议吧。”
宁王虽然有暂时所退让,朱娉婷还是担心,宁王现在的退让是因为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烈的拒绝。
宁王虽然有一颗慈父之心,可是这次事关他造反资金到底能不能到位,宁王身边的那几个心腹也是一心用她换借款。即便是宁王和那个王子都无意,旁人也会帮他们想起这件事。何况鞑靼王子的确是被郡主惊艳了,他也有心思与大明交好,娶个郡主回去,他又一点儿也不吃亏,如果朱娉婷是鞑靼王子也会顺水推舟的联姻。
朱娉婷有些烦恼,怎样才能劝服宁王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她郁闷地出了门,安安要跟都被她打发回去,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个办法。
没想到,却碰见同样心事重重的周文斌,两人几乎同时说到:“这么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周文斌也同样遇到了麻烦,原来举子们进京应试,还要带着本地出的文书再到礼部去报一次名,重新获得荐书才可以参加考试。他们刚到京城,就马不停蹄去礼部把名字报上去了,然后等荐书重新发下来。没想到等发放的那天,刚好遇到同样去礼部拿荐书的朱子健。周文斌当时看到朱子健就在礼部侍郎旁边就感觉到要遭。
果然,周文斌曾经被朱子健视为门下一条狗,而且还是没用后被他落井下石,打断一臂。两人已经结了怨,朱子健又怎么会给他机会考恩科出人头地呢?所有人都拿到了荐书,只有周文斌没有,朱子健又当着所有人把周文斌明嘲暗讽了一番,说他没有资格考恩科。
如果不是周文斌拦着,气不过的苏州三子都要和朱子健动起手来了。周文斌看到已经如此,不想把事情闹大,连累三个兄弟,所以把人都劝了回去,没有和朱子健起正面冲突。因为他知道这里是京城,朱子健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给他们带来很大麻烦,就比如这一次,谁都没料到临近科考又会出现这样的事儿。周文斌还安慰他们一番,说他这次不科考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当来京城见识见识。
朱娉婷问了之后,见他轻描淡写的说这次不能考了,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她心想要不是她随口叫朱子健去考状元,朱子健也不会心血来潮去报这个名。这样他就不会遇到周文斌,周文斌有当地学馆的举荐自然可以顺利科考。
朱娉婷:“走,我们找个地方说理去。”
周文斌一惊:“你想去哪儿?”
朱娉婷不由分说:“去礼部!”
礼部侍郎万万没想到,前些天刚刚讨好了宁王义子,希望能在宁王面前为他多美言几句,竟然引来了朱娉婷郡主,而且他们为的事主竟然是同一个人,态度还截然不同!这让他一个想巴结上锋的下官真的很难做呀。
礼部侍郎愁眉苦脸地解释:“郡主,下官真的是按章办事,在考恩科之前都要先考举人,周文斌他不是举人,所以没资格参加科举考试。”
朱娉婷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带周文斌来找场子自然没打算客气:“你就用这种话糊弄我?朱子健大字不识几个,他难道就是举人了?他都有科考的资格,周文斌有真才实学,又有江南六艺会馆的举荐,为什么不能考试?你们分明就是假公济私,与人狼狈为奸,陷害举子。”
礼部侍郎汗都下来了,“下官不敢,不敢,真的是句句属实,一切都是按规定旧例走的,请郡主你千万不要误会呀。”
周文斌说:“算了,这位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我这种情况不适宜直接参加科举,如果到时候成绩出来再曝出资格不符,麻烦会更大。是我一时大意,疏忽了,只要再等三年,还有机会参加科考,这中间我把举人考下来就是了。”
没错,他没打算经历挫折就放弃科举晋身的这条路,既然缺少资格,那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朱娉婷不为所动,冷眼看着这位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立刻说:“周公子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周公子获得一位德高望重大臣的举荐,礼部就可以单独为他办一次考试让他考上举人,这种办法俗称‘录遗’,就是补录沧海遗珠的意思。”他是见郡主都肯为此人出头,看来这个周文定的来例当真不一般,所以态度大变,自然是知无不言的提供解决方案,若真的因为一个举子把郡主得罪了,那他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朱娉婷点了点头,“那好啊,麻烦大人直接帮他办录遗吧。”
礼部侍郎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郡主,这个恕卑职难以做到,礼部本来就是主持科举考试的部门,所以上下官员包括主持这次科举的王爷对于录遗一事都要回避。需要为周公子找到其他德高望重的官员来推荐,只要有了推荐,我会立刻为周公子准备考试,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恩科荐书。”
朱娉婷还要说什么,周文斌说:“郡主,录遗的事,就让我自己来完成吧。”
见他态度坚决,朱娉婷同意了,两人被礼部侍郎一边擦汗一边恭送出门。
第159章 四大才子17
从礼部衙门出来, 朱娉婷说:“你明知道我要说什么,他们都是在朝为官的,就算自己没办法推荐你, 要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做推荐也不是难事, 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爹?”
周文斌说:“千万不要, 礼部官员尚且要回避,王爷这次主持考试, 更不能有徇私的嫌疑。还是不要叨扰王爷,最差也只不过是三年后又再来, 如今能知道还有录遗一法,郡主已经帮了我大忙。”
她说:“其实要不是因为我叫朱子健去恩科,也许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没想到他真的去了,还害得你的名额被夺, 我也有责任。”
周文斌:“郡主不要这么想,就算这次没有朱子健,也许等到考试完之后,我这种情况也会被人翻出来,那时候影响会更大。也怪我急于考取功名,疏忽了,现在及时发现,还能补救已经是万幸,至少还有时间去办录遗。”
两人走过的是繁华地段,一间很气派的赌场里面走出来一个华服的年轻人,与侍从在说话, 他得意地说:“看来不论到哪里,我的赌运都不错啊!”
侍从应道:“是, 主人是最棒的。”
那人说:“原来外边这么好玩,早知道就早点出来。”
朱娉婷两人也在边走边说话,却没想到有人会不看路直直撞过来。险些撞上的人,本来直接走过去也就没事了,那男子打量了朱娉婷之后说:“咦,这位姑娘好眼熟啊,是不是我们在哪里见过?”
朱娉婷看看他二十几岁年纪,细皮嫩肉,气度不凡,一副富贵之相,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可能认错人了。”
那人一副吊儿郎当的吊吊说:“唉,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认错,姑娘长的如此貌美,让人见之忘俗,我肯定是见过的。”
周文斌不悦地挡在朱娉婷面前,说:“这种搭讪已经过时了。”
男子旁边的侍从喝道:“放肆!”
那男子抬抬扇子,挥退奴仆,“这位兄台,看来你也是同道中人,能看出我是在有意搭讪,不过,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夸人也是发自真心。”一转头又问朱娉婷:“不知道姑娘府上在何处?”
、
周文斌说:“素不相识就问人家姑娘府上何处,没想到京城的人言行如此放荡。”对朱娉婷:“别理他,不能走。”
那个侍从伸胳膊拦住说:“大胆,敢跟我们家主人这么说话,我家主人还没有说完,谁许你们走了?”
那男子仍旧笑嘻嘻地说:“知道姑娘府上何处前去拜访,这不就变成相识了吗?”
周文斌知道京城到处达官贵人,大多数他都惹不起,不过,他自己能屈能伸也是有原则的,不能让人欺负到朱娉婷头上了:“你们非要挡着路?”
这人明显脸皮挺厚,指了指身后的堵坊:“这样好了,跟我赌一把,如果我赢了,姑娘就告诉我府上何处。”
周文斌刚要拒绝,朱娉婷对周文斌说:“跟他赌。”
周文斌虽然有些诧异,仍然答应了下来。
那人笑道:“哈哈,有意思,看来还是姑娘慧眼识人。”说着带头往里面走。
周文斌悄声问:“为什么?”
朱娉婷目光中闪过狡黠:“告诉他府上在哪又如何?他敢去拜访吗?”不论他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去。
朱娉婷趁着那人带头往里走的时候,又悄悄跟周文斌说,让他对对方态度好点,可以赢他却不要激怒他。周文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不过也心领神会,知道如何把握分寸。
他们来到一张赌桌前,那人财大气粗,让人往桌子上掷了一袋金子,说这个桌子他包了,让其他人清空。
周文斌说:“你输了就给她当众道歉。”
侍从又要怒斥,那男人说:“要我的道歉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长这么大还没道过歉呢,我得加点筹码,这样好了,我赢了,不仅要告诉我府上在哪,再砍你一根手指头。”
朱娉婷一惊,周文斌已经说:“一言为定。”
之前这个赌桌上是在掷骰子猜点数,三个骰子一起,谁猜的点数最接近就算赢。周文斌看了看,说道:“我赌一点。”
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三个骰子最少也是三点,你赌一点?”
周文斌说:“别说是三个骰子,就是六个,我也赌一点。”
“我看你不是疯子,就是个傻子。”那人大笑着说:“哎,你不会是故意要输讨好我吧?”
周文斌用怀疑他智商的目光看了过去,谁会为讨好别人,故意输得搭上个手指头。
那人:“好,我跟你赌,只要不是一点就是我赢。”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周文斌开始摇骰子,他动作大开大合,其他人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手上的骰盅。在众人瞩目下,片刻后,打开骰盅,竟然是六个骰子摞在一起,只剩最上面的那个是个一点。
周文斌说:“这叫一柱擎天。”
“竟然真的是一点?!大开眼界!大开眼界。”那人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不过仍然保持着风度摇着扇子。似乎比起输赢,他觉得这种出乎意料的结果更加好玩。非但没有恼,反而更加兴奋。
周围人也都大哗,这里边有不少常年在赌场混的,也是第一次看到六个骰子能摇出了一点。
周文斌说:“承让。”
那人收拾了表情之后说道:“好,愿赌服输。我输了,这位小姐,很抱歉,刚刚我唐突佳人。”
朱娉婷淡淡说:“没关系。”
周文斌看出她不愿意多留,说道:“我们走吧。”
朱娉婷点点头,跟着一起往外走。
那人说:“哎,兄台慢着,你教我摇会这一柱擎天,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周文斌说:“你这么聪明,难得倒你吗?”
那人说道:“那倒是。”
周文斌继续走:“后会有期。”
那人:“一言为定,唉,你就这么走了?”
周文斌:“再见。”
那人:“那七日后再见。”
周文斌随口应付他一句:“好啊,希望七天之内你能想出个中奥妙。”
那人兴奋地和他的侍从说:“有趣,有趣。”在他过后走出门外的时候,表情仍然是那样。
一身平民打扮的刘瑾走上前来:“看主人神采飞扬,一定是玩的很开心了。”
那人说:“民间奇人异事真是多,我今天晚上真是大开眼界,刘总管,你要再安排,我还要再来一次。”
刘瑾恭敬的说:“主人,既然你这么有雅兴,不如逛一趟西门,听说西门那边的夜市非常的热闹。”
那人赞许的说道:“只有刘总管才知道我的心意。”这里看到刘瑾暗地里的目光透着深意。
离开赌坊之后,周文斌问:“你认得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朱娉婷:“等你日后金榜题名,自然就会知道。”
周文斌闻听此言若有所思,能让她如此慎重,看来此人的身份非凡。
朱娉婷对那华府男子没有印象,不过他旁边的这个侍从看起来倒是有些古怪,面白无须,第一个照面,声音尖利,比普通男子要细上几分。听两次后更加确定,这个人是个太监!那太监的主人是哪儿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朱娉婷忽然想起原著中的周文斌在赌坊巧遇皇上,从此得皇上看中的事儿。没想到他们走在一起也能遇见朱厚照。于是她怂恿他,让他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与皇上在宫外相识,这本来就是周文斌应得的机遇,不能因为她的影响变成两人交恶,那以后周文斌考取功名后就惨了,一定会被穿小鞋,找麻烦。
宁王的不所料不错,鞑靼王子果然开口向宁王求亲,而且带了很多珍贵的礼物来,诚意十足。王子见到一向对他热情的宁王面露迟疑。
王子道:“王爷是否觉得我配不上郡主?”
宁王说:“王子千万别误会,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我对王子是十分满意的,若是你能做我的女婿我求之不得。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王爷可以但说无妨。”
宁王说:“只不过虽说定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这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她的亲事也要她自己点头才行,娉婷一向很有主见,我怕她对王子不熟悉,而不同意这门亲事。”
王子理解地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需要郡主首肯,我能够理解,我们鞑靼男女结亲也大多是两情相愿的。请王爷给我点时间,让我和郡主相处。我会向她证明,我是诚心诚意的仰慕郡主。”
宁王说:“这就让小女一心地主之谊,为王子做个向导游览京城。”
宁王本来会直接答应的,不过上次娉婷谈话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的性格,万一真的他这边答应了,然后她那边又闹出事情来,岂不是无法收场。看到王子很有耐心的样子,至少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是这样,让宁王对王子的印象更好了,更希望娉婷能够明白当爹的苦心,与王子成就佳偶。
周文斌回去说明要找德高望重朝臣办录遗,苏州三子全都跃跃欲试要帮他。他们四个是一起来的,自然不能够把周文斌丢下自己去考试,遇到问题当然是大家一起想办法。他们前前后后想了不少办法,发现都不行,他们只不过是寒衣士子,没有人脉没有门路,自然是受尽白眼,四处碰壁。何况他们发现,与他们打着同样心思想找各位大臣办录遗的人根本不在少数。各位大臣还有华太师看尽了各种招数,都已经产生免疫力了,让拿到录遗更加难上加难。
最后他们还是想办法拦停了太师夫人的轿子,演了一出碰瓷儿的戏,虽然当场被太师夫人戳穿,但是夫人也感动于他们为了兄弟如此煞费苦心,费力奔波。于是太师夫人答应,若是他们能在七天之内能拿到她头上带的珍珠,就破例答应帮周文斌办录遗。
唐伯虎在街上遇见了秋香,听说秋香是在华太师傅当差的挺有名气的丫鬟,京城好多人暗恋她,他以为那是秋月,只不过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不肯认他。唐伯虎决定为了替周文斌拿到太师夫人头上的珍珠,要深入虎穴。于是唐伯虎和当地会馆的另外两个考生一起乔装打扮一番,卖身进了华府当家丁。打算就近偷珠,当然唐伯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接近秋香,让差点成为他老婆的人回心转意,却不知道他是真的认错人了。
唐伯虎还有祝枝山全全包揽下了华府偷珍珠的事儿,而周文斌则被他们几个勒令,应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复习,因为四人当中唯有他是没有经过系统学习的。大家都认为周文斌应该临时抱佛脚,好好的恶补一下。
朱娉婷也让人搜集了近几年的科举考题给送过去,于是周文斌最近真的是废寝忘食在读书,特别是在所有人都对他这么好,这么帮他的情况下,他认为如果不考出一个好成绩,对不起大家的辛苦。
礼部侍郎好不容易送走了郡主,觉得周文斌这个考生的情况不能等闲视之,于是思考了之后,决定报告给宁王。
宁王去礼部办事的时候才知道,一个士子竟然劳动了他宁王府两个人去礼部衙门,而且两人的目的截然相反。朱子健也就算了,朱娉婷此举却不同寻常。
宁王对特地叫过来的女儿说:“娉婷啊,你和那个周文斌交情很深吗?”
朱娉婷态度如常:“还好呀,爹你知道,他是之前我在江南结识的朋友。”
宁王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朱娉婷中肯评价:“有勇有谋,有胆有识。”
宁王说:“看来你对他的评价还不错,爹发现似乎很少有人能入你的眼。”
朱娉婷说:“女儿和周文斌认识的时候,他正忍辱负重准备报仇。他经历的磨难不少,为复仇而来,以化戾气为祥和而终,单这份心性就很难得。”
宁王发出一个感兴趣的音节:“哦?”
朱娉婷说:“爹为什么问起他,难道你想招揽他?”
宁王精说:“你怎么不夸他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是谁把他的西洋画都收藏起来?”
朱娉婷说:“原来爹连这点小事都知道。”
宁王正色道:“娉婷,爹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拒绝王子的提亲,是不是因为那个周文斌?”
朱娉婷这一下真的惊讶了,“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之间绝无私情的。”
宁王说:“不怪爹会这么想,从小围着你转的男孩子就不少,什么类型的青年才俊都不缺,子健也算一个,而你对他们从来都不屑一顾,连王子你都想拒绝,唯独对周文斌却赞誉有加。”
朱娉婷说:“没有的事儿,您不要多想。我对周文斌只是单纯的欣赏罢了。”
宁王说:“好,既然你没有意中人,也别拒绝的那么坚决,应该给自己一个了解的机会,王子正好要游览一下京城风光,不如就由你做向导,带他游览一番吧。”
原来宁王打的是这个主意,让她和王子多接触,以便培养感情,她说:“既然如此,不妨把你们拟定的结盟条款先给我看一看吧,我好心中有数。”
宁王看向女儿:“我想参与其中?”
朱娉婷说:“如果我能够让王子率先达成爹的目的,向他借到那一百万两,你就放弃让我和番的念头,怎么样?”
宁王急着借款去找宝藏,又不是急着嫁女儿。做爹的知道她的个性,如果不答应她,她会去想其他办法,不如答应下来。宁王趁机说:“如果你没有办到,就接受爹的安排,和王子定亲。”
朱娉婷说:“我还有个条件。”
宁王:“什么?”
朱娉婷说:“我需要个得力的帮手,而且还是女子相处起来比较方便,东厂的秋月,我要这个人。”
宁王:“好,一言为定。”
秋月是东场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机器不需要有思想,只需要执行命令,所以她的性格向来冷冽,也同样执着。她想要的东西就算付出巨大代价也要得到,就像她以往必须要完成任务一样。秋月不惜用命换取唐伯虎妻子这个身份,即使这个婚约在她的爱人看来并没有多少爱情,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交换条件。成亲当天差点没命,她意识到想和爱人长久在一起必须先保住性命,于是重新捡起杀人的刀换取解药。
本来刘公公就不容忍背叛,何况是秋月这种有前科的,所以她回来之后,所接到的任务全都是最艰巨最危险的。放在平常,这些任务绝对不会直接由一个顶级杀手去做,而是先期填进去一些人命,消耗对方实力再由她出现一击必杀。现在一个接一个,都成了她要独自完成的任务。可想而知,秋月回到东厂之后的日子有多难过,就如同悬崖上走钢丝,随时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只知杀人不知阴谋的秋月都能感受得到不同,这不仅仅是刘公公对她的惩罚,也是在警告其他人,若有背叛,只会沦落到她如今的下场。刘公公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只要她完成这些最艰巨的任务,只是要榨干她最后的价值。秋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刘公公对她已经不比从前,如果她每次出任务胆敢晚于公公规定的时间回来,刘公公就会晚些给她解药以做惩罚,她现在的解药都是压制蛊毒的,并不能够毒完全解除。刘公公若不会给她解药,她就要承受万蚁噬心之苦。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忽然一天,刘公公直接给了她几颗解药,还让她去见新主子:“如果你丢东厂的脸,本公公就亲自清理门户。”言下之意很明显,就算给了她解药,刘公公也有办法将她击杀,东厂仍然对她掌有控制权,让她不可轻举妄动。
秋月本来还在怀疑到底是什么人需要刘公公如此重视,派到那人身边连毒都得解了,以免落下话柄。看到眼前的人才恍然大悟,“郡主。”
朱娉婷说:“刘公公没在为难你吧?我目前只能做到把你调到身边,不过我可以先给你保证,最多三年就还你自由。”
秋月眼中猛然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有低头道:“秋月谢主人。”
朱娉婷说:“而在我身边期间,你所有听到看到的都不能够与任何人提起,否则就连我也保不住你。”
东厂出身的杀手当然知道保持沉默,保守秘密,“秋月明白。”
反正三年之后成与不成宁王之事都已经尘埃落定,朱娉婷这么说只是因为秋月以后在她身边,势必会接触到宁王造反的各种事件,所以不得不先给她打一次预防针。
朱娉婷:“那咱们就去会会鞑靼王子吧。”
马尔德鲁王子觉得郡主一定是知道他的求婚,所以王爷安排郡主做他在京城的向导,自然是为了培养感情。只是没想到见面之后,郡主她依然落落大方,没有丝毫扭捏之态,极其自然地向他介绍起京城的必去之地,各处风土,与她相处更觉得如沐春风,如此王子心里就高兴了,觉得郡主也一定对他很满意。
却没想到,之后朱娉婷直接与他谈起了与他宁王之间的合作,且她的熟悉老练态度甚至比之前那个专门户部的大人更加专业,让王子惊叹不已。
重新经过朱娉婷之手细化的条件,粗看之下大同小异,细琢磨却发现其中的截然不同。
朱娉婷见差不多了,适时说道:“怎么样,王子,一百万两又算得了什么,等你和我们宁王府合作后,一年少说会赚回三四百万两,这一百万只不过是聊表诚意罢了,若是这点要求你都拒绝,我们也只能表示遗憾,认为你没有合作的诚意,听说乌斯藏的鸠摩智法师也对此感兴趣,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联络乌斯藏,但是请你相信,我们的第一意愿合作者还是王子你。”
王子他当然不会傻到拒绝,还给邻国送这么大个礼,立刻说:“乌斯藏又岂会有我国好,我看这些条款没问题,我稍后就令人动身回国,派人送银子过来。”
第160章 四大才子18
朱娉婷:“合作愉快。”
王子被别人掌握节奏没缓过来, 还有些晕乎乎的:“合作愉快。”
合作的事情谈完敲定了,朱娉婷说起:“听说王子向我父王求亲了,感谢您的青睐, 不过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王子真的惊讶了, 原来大堂大明女子是这种画风, 与他之前在书上了解到矜持娇羞完全不一样。不过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他转念一想, 就看这谈判的风格,郡主也不可能是个娇羞之人。王爷都说郡主的婚事得她自己首肯了, 那么郡主直接拒绝,王子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就是王府的态度。也不怪他误会,谈判这么重要的事情郡主都能做主,别说是婚事了。他表示没关系,王子的确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姻亲没有结成,但是能够成就这次合作,他也没有白来。
鞑靼王子自从上次见了朱娉婷就觉得惊为天人,而这次朱娉婷肯出现与他见面之后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就连身后跟着的人也都是少有的绝色,鞑靼王子不由得目露欣赏。觉得别人常说,中原出美女果然没有骗他。所以打算在大明多听都有一段时间,就算是不能娶郡主,还有很多美丽的女子等他去邂逅,王子总觉得在大明他能找到他想要的爱情,因为大明的女子与他们国内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相比之下,当然是大明的女子令他更有新鲜感。
朱娉婷让秋月上茶的时候, 没有错认王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不由得心中讥讽,哪儿来那么多一见钟情,只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不过总算把他糊弄过去了。
自从女儿真的从鞑靼王子手中借回了一百万两,还让他收回联姻之意之后,宁王真是又惊又喜。至于合作是不是多了什么条款,在他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银子借到手。宁王越发感觉到了女儿的重要性,以她的能力一定可以帮到他,的确不适合把她远嫁到鞑靼国去。宁王越发觉得,如果娉婷是男孩子,那他就后继有人了。
有朱娉婷对比,朱子健就更加的黯淡,除了能做一个打手之外,别的需要动脑子,靠能力才能做成的事情,宁王最近都想不起他。朱子健最近也很郁闷,他之前已经知道王爷有意让郡主和鞑靼王子定亲,他已经知道王爷并不看好自己成为宁王的成龙快婿,还是柳如花好一番宽慰他,才让朱子健重新振作。
朝堂上,眼见可以无事退朝了,华太师却再度挑起话题,说宁王准备科考多天也没有进展。宁王把他的进展当堂汇报,贡院的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并把整个考场的图纸拿给皇上看。皇上不学无术,根本看不懂图纸,只能招太师上身边来,让太师给他指点解读。
太师也是又对宁王布置的考场一番大肆批评,要么说都是沿承旧例毫无新意,要么就将宁王的创新之处一一否决。
华太师迂腐顽固,看人也是很准,且对先皇和现任皇帝报有极大的忠诚,他对宁王一直很警惕,觉得宁王处处礼贤下士,忧国忧民,深受百姓爱戴,这对皇上的威胁太大,所以有他一日就要打压宁王一日,直到皇上真正的掌握大权能得民心。
可惜皇上不配合,不争气,国事全部仰仗华太师处理,他自己就完全不求上进,整日逗鸡遛狗,怎么高兴怎么玩儿,只要太师看不见的地方就敢散欢儿,太师教的那些东西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所以华太师把持朝政多年之后,更是添了独断专行的毛病,让朝会成了人华太师的一言堂。朝中大臣哪个不是颇有怨言,不过只因为太师权力滔天,大家敢怒不敢言罢了。
下了朝之后回府,宁王怒的直拍桌子:“这个老家伙,分明是跟我过不去。”宁王真的被太师惹怒了,决定给他个颜色看看。
牛尚书说:“当然了,他自恃太祖皇帝的余荫,在宫里面横行霸道,眼里面哪有王爷您的存在。”
宁王冷笑着说:“他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今天在大殿上的一切,我一定要双倍奉还,他的六十大寿快到了,到时候我自然要备一份‘厚礼’,好好的恭贺他!”
牛尚书目光一转已经有了主意,说:“王爷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蔡大人笑道:“王爷,其实鞑靼王子送来的银两已经到手了,只要我们马上出发找到宝藏,不用多久,大明的江山就是您的了,区区一个华太师又算得了什么?”
牛尚书说:“王爷,找宝藏一事非彼寻常,您心中打算找谁担此重任?”
宁王说:“这件事我早就有安排。”
这时敲门声响起,宁王说:“进来。”
朱子健大步而入,到宁王面前拱手施礼,“义父,不知道找子健有何吩咐。”
宁王说:“子健,你已经跟了义父很多年,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你认为应该如何自处呢?”
朱子健毫不犹豫地说:“男儿应该建功立业,志在四方义。父你放心,感情一事我早已经抛诸脑后,现在我只想有一番作为,不辜负义父你对我的厚望。”
宁王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好,现在义父有一重任,希望你能为我走一趟。”
朱子健说:“什么重任?”
宁王:“事关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藏。”藏宝图的事情,事关机密,朱子健虽然也替他办些事,之前却是被瞒得死死的,一点点风声都不知道。
所以此时朱子健很惊讶:“宝藏?”
王爷既然与太师是对手,自然对方是什么底细都一清二楚。所以宁王知道华太师别人不知道的事。华太师只有一个宝贝儿子,但是他的那个儿子却不争气,名叫华文武,其实既不能文也不能武。可以说一点儿太师的真传没学到,太师夫人的武将世家也没继承。还时常因为华文武的无用,把华太师气得跳脚。
华太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宁生败家子,莫生蠢钝儿!”可见,他对儿子已经不满到什么程度了。以华太师的骄傲,怎么能容忍虎父生犬子,更不能容忍别人知道这件事,给他完美的辅政生涯造成污点,所以他们家的华文武成了华府见不得人的存在,他从来不在同僚面前提起儿子,别人问起也只是敷衍带过。
宁王有一次在皇上和太师面前故意把华家‘文武双全’的儿子好好夸赞了一番,惹得皇上也很好奇想见识一下华文武是怎么个能文能武的。所以皇上就决定在华太师大寿的时候,亲自出宫到太师府上去贺寿,见识一下民间的庆生是什么样,顺便再见识见识所谓能文能武的华文武。
宁王夸赞他儿子的时候,华太师当场当然是听得又气又羞,不过,他很要面子,总不能当着皇上的面,说自己的儿子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吧。
事实上,除了在读书和习武上面有些笨拙,华文武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他很喜欢木匠,时常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而且有时甚至还能做出一些构造简单的小机器。华太师看到这些只会更气,好几次把他的东西都砸得稀巴烂,认为他这根本就是玩物丧志!一点用处都没有!
华太师能凭个人的实力能把满朝文武家都压制得喘不过气儿来,何况是在家中压制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所以越是在他这种的恐吓高压教育之下,华文武更是越来越笨,脑子根本记不住书上的东西,效果适得其反。不论学识还是武功,丝毫没有半点增长,他年龄越发大了,与同龄人的差距拉的就更大。
太师过六十大寿,而且皇上提前就说过要御驾亲临现场,为华太师贺寿。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大大的恩典,是无上荣耀。皇上若是能在臣子寿宴的时候赐下礼物那已经是让人感激涕零了,更别说当面道贺。
同样是在朝为官的其他人,可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很多大臣受邀一同前去太师府贺寿,嘴上说的花团锦簇,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同样是做官,如果能做到像华太师这样大权在握,位极人臣,那便是今生无憾了。
其实太师位极人臣是真的,朱厚照自己贪玩也是真的,他有这样可以在太师眼皮子底下名正言顺出宫玩的机会,自然不想错过。
朱娉婷知道这一次宁王打算在寿宴上对付华太师,甚至还特地准备了给华文武设套的题目,只要他答出来就是死罪一条,却被唐伯虎搅了局没有成功。她本来已经想好,要遥控让秋月扮成秋香参与,趁着这次机会把太师府的脸面揭下来,就算皇上不治太师的罪也够他喝一壶的。没想到会得到宁王通知,让她也一起前去参加寿宴。
王府前厅,柳如花不依地说道:“王爷,好不容易有御前露脸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带我去?”
宁王有些不耐烦地说:“如花,我跟你解释过了,皇上这次也是微服出巡,只带皇后一个人,所以我们作为臣子的怎么能越过皇上,每家只带一个家眷,这是大家商量好的,下次如果有机会再带你出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寿宴上怎么安排华文武出丑,哪有心思应付女人,所以语气中已经透着不耐烦。
朱娉婷走出来说,“爹,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宁王打量女儿,并未盛装隆重,因为不想与皇后撞衫撞色,她只穿着一身浅色郡主制式的常服,带着一顶简约的华冠,金步瑶垂下来带着一丝俏皮,简单朴素,又大方得体优雅动人。二人站在一起,与宁王的铁血冷厉气质中和,倒是为宁王增色不少:“好,出发吧。”
父女二人离开去赴宴,留下柳如花气得跳脚,故意摔了杯子泄愤。朱子健送完人出门走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说:“夫人,不过是一次寿宴罢了,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呢?”
柳如花说:“这何止又一是一普通次寿宴!连皇上也会参加,根本可遇不可求。这是多好的给我这个出身寒微的夫人正名的机会,自从当上这个夫人之后我还没参加过重要场合,人人只知道宁王府的前夫人,哪里知道我。可是王爷眼中只有郡主,根本就没我。”
宁王和郡主一起去,人家起码全都是宗室成员,而柳如花只是出身寒微的继妻,何况现在宁王对女儿越来越倚重,今天又是重要场合,觉得带女儿去至少绝对不会给他丢脸,柳如花又怎么能拿得出手?
朱子健何尝不嫉妒,但是他再受宠也只不过是个义子,这种场合,王爷自然只会选择带郡主去,他对柳如花多安慰了几句。不过他马上要启程去寻找宝藏,还是很受王爷重用的,何况他知道今天的主角是太师和太师的儿子,就算他去了也未必会有露脸的机会。
太师府的寿宴在自家的庭院里举行,也没有区分男客女客分别招待,而是济济一堂。皇上是最后到的,大家见皇上来了,纷纷起身行礼。皇上说,“今天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礼,繁文辱节都免了吧。”
皇上不喜欢当今皇后,认为她就像是第二个太师一样,过于严肃正经,还常常对他说教,皇后是真的一心想来,不过皇上在临出门之前摆了她一道,把皇后骗去西山为他祈福。
皇上一看到朱娉婷就惊讶了:“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宁王说:“皇上,这是小女娉婷,莫非你们认识?”他心想不可能的呀,皇上每天在皇宫之中,而娉婷也几乎没进过宫,只在十几年前,老皇帝驾崩的时候进宫过一次,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皇上又不是神童,哪可能还有印象。
朱娉婷微福了下,说:“娉婷见过皇上。”
皇上也知道说错话了,不过仍然高兴道:“原来你是朕的堂妹呀,怪不得朕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快免礼。”
皇上当然不会自己暴露悄悄溜出宫去玩儿的事儿,别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让太师知道,又要碎碎念他:“我和堂妹并没有见过,不过,毕竟是血缘至亲,一见就觉得亲切,你说是不是呀?堂妹。”
皇上这话纯粹是睁眼说瞎话,虽然都是姓朱,是宗亲,不过他们各自继承各自的皇位和王位,从太祖朱元璋算起,到他们这一代已经是第九代了,血缘很稀薄。
朱娉婷说:“谢皇上抬爱,皇上体恤万民,娉婷是万民中的一个,受惠于皇上的皇恩浩荡,自然觉得万分荣幸。”
皇上高兴,他当时的确对朱娉婷的美貌很感兴趣,如今得知这位貌美的姑娘竟是自己堂妹,那就更加高兴了,他说:“堂妹说的话朕很爱听,你就坐在朕的身边。”
朱娉婷看了一眼宁王,宁王也不能拒绝皇上的这个要求,更何况女儿坐在皇上身边也算是自抬身价,所以他不易察觉的点了下头。
朱娉婷:“是。”
太师府的人本来以为皇后要来,所以皇上身边是设置了座位,可是皇后没来,自然没有人敢坐皇上身边,位置就空了下来。皇上亲自把朱娉婷叫过去,倒是让人大感意外。不过朱娉婷是郡主,在场女性地位最高,是皇族的龙孙凤子,也是他们的君。皇上金口一开自然没人敢有什么异议。就连宁王也没料到带女儿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于是朱娉婷甚至坐在了宁王上首,朱娉婷等到她父王、华太师都落座之后才落座。
她一坐下,皇上就小声说:“你对朕的身份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朱娉婷配合地偏过头也小声说:“娉婷回去之后也努力回想,似乎小的时候确实见过皇上龙颜一面,心中已有些许猜测,不过今日得见皇上真容,确实很意外。”
皇上说:“朕就说觉得你眼熟吧,你们那天还把朕当成了登徒浪子。”他倒是说的毫不心虚,忘了当时是见朱娉婷漂亮才借口想搭讪的了。“对了,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他也是你们王府的?”
朱娉婷说:“他是今科参加考试的举子周文斌,并非王府中人。”
皇上说:“哦,朕的骰子还没有摇出来,等摇出来再去找他。”要不然没面子,当时周文斌都说了凭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想得出来,他觉得也是,不过回去之后,摇了好几天都没有头绪,怎么摇都摇不出来,他就干脆称病不上朝,专门在寝宫里摇骰子,还让所有的太监宫女一起摇,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摇出一柱擎天。
当天太师以为皇上真的病了,前来探望,却看到一屋子人都关起门来在摇骰子,华师大惑不解,问皇上是怎么回事,皇上忽悠他说一定要找人摇出一柱擎天,这事关系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太师真以为皇上在想什么国家大事,回府之后还召集所有人想办法。周文斌不知道他一时兴起忽悠人的小把戏,已经被人跟国家大事牵扯上关系。
朱娉婷顺着他说:“自然没有什么能难得住皇上。”
皇上说:“那是当然,别把那天出宫碰到我的事说出去,回府了也不要说。”
朱娉婷应道:“我知道。”
两人在上首小声说话,别人听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似乎对宁王府的小郡主印象极好,看那亲近的样子,说不熟也没人信啊。
宁王本就已经位列亲王,不过最近他总有失误,受到华太师的打压,实权被收回了不少,但是现在大家看他的目光又变了,宗室到底是不一样,就算大权被夺,和皇上还有亲戚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看到上首那堂兄妹两个刚一见面就聊上了,一点儿都不冷场。看来宁王爷根本没有怎么受影响。
华太师想的就更多,他一味的排挤宁王,没想到宁王招数这么多,把女儿放出来都能跟皇上说得上话,看来他真是小瞧他了。
华太师假装咳了咳,吸引注意力,“皇上,觉得这里可还习惯?”
皇上说:“哦,习惯,原来民间的庭院是这样的,朕还是第一次见啊。”
太师说:“老臣家居简陋,不比皇宫富丽堂皇,皇上不必介意。”
皇上说:“不是啊,皇宫里面的红墙黄瓦朕每天都看,有点闷了。太师啊,不如朕在这里住几天吧。”
太师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话来,“啊?老臣不敢!”
皇上一见太师脸色就知道不同意,如果他执意要这么做,太师一定有一堆大道理等着他,失望的说:“算了,朕只是说一说,看来朕只能是困于皇宫里面了。”
皇上明显不太高兴,宁王说:“皇上!皇上今天来是贺华太师大寿啊。”
皇上这才想起来:“哦,对对对,好像有谁要表演是吧?”
牛尚书说:“回皇上,是华府的公子华文武御前现艺。”
宁王说:“听说华文武文武双全,想必武艺一定出众,请皇上慢慢品评。”
“朕一定会细心欣赏的。”转头对华太师说:“还不马上开始。”
华太师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知道这次真的要献丑了,不过皇上要看,圣旨也不能违:“皇上圣恩,小儿一定竭尽所能。”
牛尚书对身边的蔡大人说:“华文武武艺平庸,他一定会在皇上面前出丑的。”
可是没有想到华文武与他们华家的精壮护院的比试,总能四两拨千金,威力极大,使对方要么连退数步,要么兵器脱手,最后更是以压倒的胜利战胜了对方,的确很有可看性,皇上看的很高兴,嘴里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大声叫好:“好,打得好!”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在戏院捧场的形象,难为他生长在深宫内院,竟然能够无师自通。
太师扶着胡须得意的笑道:“皇上过奖过奖了。”太师一边得意的笑一边看宁王。
皇上还对宁王说:“怪不得王叔要朕好好品评,的确是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