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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后患

    中秋夜, 圆月悬于窗外,墨香在屋内四溢。

    柳墨写在纸袋子上的书法她才看清楚,很常规的中秋诗词, 苏轼的水调歌头。

    刚才没看出来,不仅因为心急,一眼睹过去只有龙飞凤舞的草字, 而且又是序的部分。

    “大醉,作此篇”让她反应不过来。

    现在她看见了“长久”二字,一下子便领悟了。

    但愿人长久。

    “长久”二字非常难得,否则也不必加上“但愿”二字了。

    慕与潇发完愣后如梦初醒, 刚才的“针锋相对”让她隐隐约约明白些什么,但又不能很确定。

    像眼前的雾气散了一点,但是也不能确保前路无错。

    柳墨一霎那的表情,是典型的口不择言后的表现。

    她能撕下假面,用难听的话去骂任何人,但对着慕与潇,哪怕她只是将内心幽暗的部分拿出一点点, 也担心会熄灭属于她的光亮。

    所以她没有嘴硬着把话继续说下去,她选择缄默, 低头擦拭手上无意间沾上的墨迹。

    随着她擦拭的动作,腕间的玉镯子轻轻晃动, 像有风穿过, 微冷。

    很美, 像一首诗词。

    慕与潇想到刚才吃饭间, 舅妈那边的亲戚, 在柳墨端杯子时探问她镯子的价格。

    柳墨一笑而过,说不值钱, 买来戴着玩的。

    那个长辈说这个成色,不像便宜货,只怕柳墨眼里的不值钱,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天价。

    听了这话,大家神态各异。

    当时的慕与潇有一种奇怪的自豪感,满足感,说实话,哪怕别人夸她年轻有为,有钱有颜,她可能都没什么感觉。还要担心被恭维之下附着的隐形价格。

    但是别人夸柳墨,无论是真诚的,还是带着点酸意,都能让她更窃喜于眼前的这段关系。

    但她不知道柳墨有没有她的感受,柳墨会因为她而这样吗?

    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口不择言,顶多是把平日里揣摩过的、或者认为不成熟而极力压下去的想法,在冲动时说出来。

    从而使发言人在当下暂时陷入窘境,认为自己不该说,但未必是认为自己说错了。

    所以,她所拥有的,那不算丰富的,仅仅算是普通的各种亲缘,在柳墨的眼里并不是一个光亮点。

    恰恰相反,柳墨很不喜欢。

    既不喜欢她跟她妈妈的互相体谅,也不喜欢她跟她亲戚们的那些纠葛。

    因为柳墨自己没有。

    柳墨没有太藏着这些心绪,慕与潇多少明白些,也认为没有关系。

    但慕与潇深层次地去体会,可能这是第一次。

    所以,也有些不知所措。

    在跟柳墨在一起之前,她从没有预想过,爱情要面临的往往不是生离死别,世俗之见,有勇气有策略居然还是不够。

    爱情一定要面临的,是小到不能再小,俗到不能再俗的日常,是“斤斤计较”和“无能为力”。

    再厉害再聪慧的人,也会被消磨得脱一层皮。

    慕与潇没有办法解决更多,她只打算做到不求柳墨理解她,因为人不该凭借爱去绑架伴侣,让她站在自己的位置去履行不必要的义务。

    但是现在柳墨冷笑,原来自己的“不求理解”也高高在上,像一柄刀,正好刺在柳墨的伤心处。

    “对不起,但我不是你说的意思。”

    她第一时间道歉了,她习惯于做这样的事,在柳墨面前。

    柳墨还是垂着眸,表情淡淡的,像纸袋上作品写到最后,为求连贯性而没有沾墨导致的枯笔。

    不过这种淡漠是好事,她没有特别排斥慕与潇的道歉,可见已经冷静下来了。

    “或者说,我还没想到那么深的地方去。但潜意识里是不是存在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能武断地否定,因为让你不舒服,我肯定有问题。但假使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不对。

    不是说道德法律上的不对,而是我作为你的女友,你是我第一个主动选择的家人,我也是你选择的家人,不应该那么说。对不起。”

    她严谨且温和地自我反省。

    她没有情绪吗?有的,她不是机器人。

    柳墨今晚的突然变脸让她如淋冷水,且不说她自己无辜,只不过单纯不想被八卦,才在亲戚们面前遮掩下来。

    又加上,好好的中秋夜,她把她妈丢下,跑到这边来又哄又认错。

    如果说她没有不快,还甘之如饴,那就是神经病了。

    但她在刚才没说话期间,已经整理好所有思绪,包括谅解和释然她跟柳墨的所有不快情绪。

    她不想被情绪控制,做无效交流,她只知道她不想跟柳墨吵架。

    因为吵完一定不会更好,她需要花更多的力气去弥补,而且她不舍得做这样的事。

    所以,她理性地给出了正确的态度。

    柳墨听罢,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再抬眼,眼眸里终于又有了温度。

    慕与潇心里出现一个特效音,像游戏里完成一个小任务后响起的让人愉悦又忍不住投入更多经历的声音。

    她不是一个游戏迷,但她喜欢这种掌控主视角的感觉。

    柳墨拉她坐下来,面对面地看着她,被她的坦诚和包容,以及支撑这些的爱意很好地包围着。

    收起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轻声说:“对,我有真心爱我的家人,是我自己选择的家人。”

    慕与潇欣慰地笑了。

    “我会永远陪着你,往后这样的节日,我会陪你一起思念你妈妈,也会陪你一起过。

    就算我们遇到一些离谱的亲戚,荒谬的事情,那不是因为我们特殊,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遇见这些。我们把那些当场节日助兴小品就可以了。

    我们可以一起骂,一起笑,但你不要把我推到那边,我们俩应该一起坐在台下看。”

    柳墨被她安抚着,情绪稳定下来,“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住,不应该那样去想你,去思考问题。”

    慕与潇的明亮更加衬托出她的阴暗面。

    摇头,“没有不应该,你那样讲也情有可原。我想那些人那些事,本质上影响不到什么。之所以能引起我们的讨论,还是因为问题出在我们身上。”

    “我让你觉得,不那么可靠了是吗?”

    她耐心地问,想看看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柳墨端起手边没有喝完的茶饮,喝了一大口,然后吐了口气,像花了很多力气才能忍着疼痛,剖析自己。

    慕与潇是她这个环节的止痛剂,她也只有在慕与潇身边,才能做到这样。

    “从我们的感情被好事之人半真半假地发出去,引发一部分讨论开始,我就很焦虑。我担心这些给你带来哪怕半点的不悦和后悔,担心它影响到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过度挤占我们的生活,但我很不安。”

    “然后你妈妈出现,我做过类似的噩梦,从我喜欢你开始。读书的时候就做过,梦到你妈妈破口大骂,而你冷眼旁观,所以一直以来我没有勇气让你选择。好在,现实没有那么狗血,我们也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处理了。但她看向我时,我始终知道,她怨我恨我。”

    “我忍耐着,我知道她没有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仅仅是因为你。这种母女之间的感情,又让我感激,羡慕,嫉妒。”

    “今晚吃饭的时候……”

    “好了,我都知道。”

    慕与潇不想她再说下去,她听出来柳墨的委屈和无助。

    紧紧抱住她:“不反思了,没事,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事。”

    “对不起。”

    柳墨倒没觉得自己真的错了,但是人被好好爱着的时候,就会有承认错误的勇气。

    愿意低头,不担心卑微。

    这时,慕与潇收到一个消息提醒,看了一眼,面色古怪。

    “什么事?”

    柳墨担心,以为她这么过来,她妈妈不高兴,催她回去。

    慕与潇把屏幕上的内容给她看,很是无奈,“你说的对,今晚我不该说自己单身,真的后患无穷。”

    屏幕上面是一条好友申请,合着那位宅男大哥当场怂得要死,头都不抬,事后倒当真了。

    柳墨低声骂了句:“妈的。”

    慕与潇没有阻止她骂人,不过纠正:“葛曦说这样骂人不尊重女性。”

    “爹的。”

    “很好。”

    慕与潇同意了好友申请,将理由发过去:[不好意思,其实我有对象了,刚才吃饭的时候没敢说,怕被追问。]

    那边说:[哦哦,那你怎么不早说呢,这有啥怕的。]

    [对象拿不出手?我还以为你这么高不好找对象呢。]

    [千万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都是亲戚,吃完饭想着在跟你认识一下。你也不是我喜欢得类型,小姐姐别太自信了(捂脸笑)。]

    这是在破防什么?

    慕与潇跟柳墨对视一眼。

    蹙眉,嫌弃。

    慕与潇把截图发给她妈,[有点庆幸自己是同性恋了。]

    张萍总结:[现在的年轻人没一个正常的。]

    柳墨点头:“我承认。”

    慕与潇:“没毛病。”

    第102章 上天

    慕与潇、柳墨前后脚一走, 没了拖累,张萍反而定下心跟亲友们叙话。

    下了餐桌,到一边的茶桌去喝茶, 刚泡出来不久的茶,张萍担心睡眠但也尝了两口。

    “茶够香哈。”

    “柳墨今晚带来的,说知道我喜欢, 她还算懂茶。”

    慕与潇大舅听上去很满意。

    “不便宜吧。”

    一起出的门,张萍当然知道这茶是柳墨带来的,自己家也有。

    一旁的柳国闻言骄傲得讨人厌,“柳墨买茶当然没有便宜的, 她从小就没喝过差的茶叶。”

    又炫耀孩子又炫耀自己,贪也不是这么个贪法。

    张萍没忍住讽刺一句:“喔,她今晚先走了,是回你们那睡吗?”

    柳国直接转开话题,“她多忙,中秋回来主要是为了工作。电视台拍的宣传片,电视上有, 你们可以看看。”

    张萍比他更早知道这回事,看他像才知道的样子, 心里爽快多了。

    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柳墨跟他们两口子是真不熟。

    心里恨屋及乌的那点偏见也逐渐崩析, 一点点。

    “不是我说你们两口子, 大女儿好不容易回来, 从来都不喊回家里住的。也要关心关心吧, 不能有了个小的, 对大的就无所谓了。”

    柳国冷声,阴郁道:“你又知道我们的事了, 别没事找事,大过节的。”

    “我不找你事,就是提醒你好好养孩子,别以后这个二宝养出来也跟你们不亲。”

    张萍不光为柳墨抱不平,心里多少有些怨气。

    今晚聊到给与潇介绍对象,她就心绞痛,没了往常的期待。

    柳墨跟与潇的这种感情,说不定跟原生家庭有点关系。她自认为自己没任何问题,那问题只能在对家身上。

    都是他们的错。

    慕与潇大舅出来打圆场,化解危机。因为今晚这点茶叶,又喊他们明天去家里吃个便饭,这是他第一次问柳墨有没有空。

    柳国说去问问,张萍冷笑,心想你问没用,得我问。

    时间不早了,散场之后,张萍被送到家。

    看到家里空无一人,早有预料。

    小年轻真喜欢介意这些没意思的事情,多大点事呢,就真的不高兴了。

    不过能看到柳墨吃醋,也是百年一遇。

    她还以为柳墨那个性子,在外人面前永远只有假笑一个表情,没想到能当众黑脸。

    张萍发现的时候,很是雀跃。

    就是不知道潇潇去哄得受多少委屈,想到这她又不大高兴。

    她本来担心赴这场中秋宴,怕大家提到些不能提的事情。

    好在,即便他们得知与潇跟柳墨在一个城市,关系比从前好些,也没有探问过多。

    想象力都有限。

    反而站在长辈角度,好为人师地劝她俩要多走动,不能到了大城市,以为有点本事了,就学什么断亲。

    对此,柳墨含笑答应:“大舅说的有道理,亲情肯定是不能断。我一定会跟潇潇好好处,多亲近,以后一起常回来。是不是啊,潇潇?”

    慕与潇朝她笑:“我听大舅的话,跟你的关系一定好。”

    大舅难得提出意见没被怼,对慕与潇满意多了,高兴得很。

    柳墨跟这边人的感情,谁都有数,其余人都当成场面话,没有往心里去。

    只有张萍听得直害臊,不知道她俩还要怎么亲近,结婚吗?

    张萍是由此发现,她对她女儿没有什么能接受、不能接受的事,她想的仅仅是每件事给她自己带来的影响。

    她不喜欢柳墨,还是因为张俪柳国,但是人家父女就不亲。而且这在与潇那没有退让的余地,她就算了。

    其他人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没有乱说,那就无所谓。

    张萍刚知道这件事时吃不下饭,以为能瘦呢,上称还胖半斤。

    现在也懒得管了,管不了,还能不活了。

    她看到慕与潇发来的聊天截图时气笑了,不知道都什么毛病,那男的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与潇。

    她今天看在大哥大嫂面子上,才没当众说扫兴的话,这男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洗漱完过后已经不早了,正准备睡觉,听到外面的开门声。

    见两个人走进来,张萍诧异:“你俩今晚还回来干嘛?”

    慕与潇说:“过节嘛,柳墨说应该回来陪你。”

    张萍打了个哈欠,顺着往下接:“我就知道是柳墨说的回来,你能想到吗?你是没这个心的,人家今晚带你奔月你也走了,一辈子不回来你都不想妈。”

    “……”

    这都什么跟什么,慕与潇以前没发现她妈这么会损人。

    柳墨却听出来了,张萍这是阴阳怪气,不满女儿把孝心加在自己身上。

    但这就太冤枉人了,因为真的是她决定回来的。

    她因为无名而起的烦躁不得不离场,别人无所谓,算是搅了张萍一个中秋夜。

    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到这边住,尽管她不想讨好张萍,但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让张萍反感她没有好处,没好处的事她不做。

    慕与潇把柳墨写在袋子上的作品送给张萍,“喏,我们准备的,额外的中秋礼物。”

    “这么贵重啊。”张萍很浮夸地说着反话。

    慕与潇上价值:“我们一起写的,礼轻情意重。”

    张萍把袋子拎起来,想看看慕与潇写在哪里。

    很容易就看出来了,最后五个字,“赠张萍女士”约莫是了。

    毛笔字写得不丑,还有模有样,但是跟前面那飘逸得不占露水的风格迥然不同。

    心里想,送这些破烂不如送点实在的。

    又想,实在的也送了,明天她把金链子戴上。

    “明天你大舅喊我们去家里吃饭,柳国张俪也去,你俩一起不?”

    “婉拒了。”柳墨不想。

    “成吧,那我一个人去,刚好要聊一聊。”

    “聊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聊我。”

    张萍白了一眼问:“你俩的事能聊一句吗?”

    慕与潇担心她会不好意思,也担心她被柳墨后妈损,“那要不要我去陪着你,帮你说说话。”

    张萍看她一眼:“你还是别去捣乱了吧。”

    回到房间,慕与潇笑着叹了口气:“你发现没有,我妈现在语言上的攻击性变强了。”

    怕柳墨多想,她解释:“我没有说不好的意思,就是觉得好玩。”

    柳墨小声:“她没变啊,她不是一直都这么跟人说话,不然你以为是我后妈单方面胡搅蛮缠?只不过她现在也不想哄你了而已。”

    谁让慕与潇在性取向方面让她失望了呢。

    慕与潇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觉得很好哎,更真实了,我也不想她总哄我,对小孩似的。”

    柳墨说完其实有些后悔,因为两人才因为这些事闹了不愉快。

    等了半天等来她这句,失笑:“钝感的人真的幸福。”

    “是是,你很敏感。”慕与潇也学会了胡乱说话。

    柳墨顿了一下,想笑,但更多的,是那种争执之后的释然。

    抱住她认真道:“我喜欢你。”

    “那你以后少不开心一点,好不好呢?”

    慕与潇趁机跟她商量。

    柳墨在她眼睛周围做了个虚弹眼镜的动作。

    “看心情。”

    “我跟嫦娥许愿,你要每天心情都好。”

    “每天都喜欢我。”

    “嫦娥管许愿的事情吗?”

    “谁让今天中秋呢,她管一管好了。”

    隔天张萍去大舅家吃饭,慕与潇买了两张下午的电影票,中秋上的喜剧片,一半骂一半夸。

    她想带柳墨放松一下心情。

    两人抱着爆米花,虽然有尴尬的地方,但还是笑了半场,这电影打发时间也够了。

    电影结束后正要离开,才到电梯口,就遇到慕与潇她舅妈跟表妹以及一些别的亲戚。

    柳墨当时挽着慕与潇,笑容逐渐收敛,但是手没立即拿回,慕与潇也没动。

    小城市就是这点麻烦,熟人哪都是。

    好在她舅妈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时没多想:“原来是你俩一起来看电影啊。”

    她对慕与潇说:“你妈妈说你来看电影了,我们一想也出来凑热闹。喊你妈妈一起,你妈妈说不爱看。”

    寒暄之后,慕与潇跟柳墨自然地离开。

    张琳琳看着她俩离开,跟她妈说:“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在电影院看见她俩了……”

    “爱看电影呗,跟你一样。”

    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张琳琳作为冲浪人,看过一些她这位书法家表姐的风言风语。

    但是潇潇姐不是那样的人,两个人也不像一路人,所以她也懒得多管。

    就算有点什么,她也不想惹事,毕竟得罪两个姐姐没啥好处。

    晚上到了家,听到这件事,张萍问柳墨:“你当时怎么没戴墨镜,你不是喜欢戴吗?”

    “电影院,我戴墨镜?”

    柳墨不客气地说:“装不了那么大的。”

    慕与潇护着道:“她戴也没用啊,大舅妈又不瞎。”

    张萍表情很严肃:“你们俩在外面要注意,无论在绍城还是哪里,不能再被发到网上去。”

    慕与潇不等柳墨发作,先反对:“路上牵手的女孩子多了,你跟那几个阿姨出去旅行还挽着手拍照呢。”

    张萍不瞒:“能一样吗,我们问心无愧啊。”

    “我们也问心无愧啊。”

    张萍笑了,被气的。

    这两个人再不走,她迟早要被气死。

    除了她自己,谁心疼她啊。

    晚上在家吃,陈叔也早早地过来了,见到她们还是很客气。

    柳墨跟他讨论了会书法,但两人聊天的主角,反而是没练多久的慕与潇。

    慕与潇因此被张萍调侃:“潇潇啊,你跟书法家亲近,就要勤学书法。你要是以后谈个宇航员,非得上天不可。”

    慕与潇:“……”

    什么都能躺枪,而且“以后”这样的话,是能当着现任的面说的吗?

    柳墨对此非常克制地没有多辩驳,连白眼也忍住了。

    慕与潇突然很感激。

    晚饭时窗外的月亮还是又圆又明,慕与潇看着对面的妈妈和与她不算熟悉的男人,生出一种安宁感和抽离感。

    就好像这一切是她等着的,又与她没有那么多的关系。

    与她有关系的是什么呢,是柳墨,就像妈妈选了新的家人,她也选择了她的。

    第103章 流星

    月色白溶溶的, 电视开着,终于在既定的时间段,看见柳墨参与的宣传视频。

    视频几分钟, 音乐、美术、陶艺皆有……书法只是其中一个部分,大气磅礴的墨水如同绍城千年环绕的河流,与绍城的著名景物相结合。

    柳墨提笔, 山光照明她的眼眸,一张柔和的脸上古韵流淌,款款写下唐宋时期此间文人墨客的诗词文赋。

    一句一句流泻而出,如同远古的符咒, 将古今雅俗相连。

    慕与潇想到柳墨妈妈留给她的那支笔,已经不能用了,留在那间书房里。

    但是柳墨将继承着那支笔里所有的期许和心血。

    张萍不是第一次看这个宣传视频了,第一次时饶有兴趣,问东问西,现在可以安静欣赏了。

    她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骄傲感,就算不谈别的, 亲戚家的姑娘这么优秀也够她吹上两句的。

    更何况这个人跟她女儿有千般关联,她还没意识到, 当人拒绝不了、远离不得一件事情时,就下意识地将其放进自己的空间里。

    与“我”相连。

    “怪上镜呢, 电视里看她这个脸, 我觉得比当面看漂亮。恐怕也不是妆容的问题, 气质不一样, 是吧, 神态更大家闺秀点。看着顺眼。”

    “妈,你夸就夸, 别这么对比。”慕与潇提醒。

    张萍白她:“她又不在,我说两句你还不高兴,不客观吗,你自己看看啊。”

    “我看都一样。”

    张萍懒得跟她说。

    柳墨接完电话回到客厅,在母女俩下意识的注视下解释:“我爸让我回去吃顿饭。”

    慕与潇觉得这个要求也合理,“你答应了吗?”

    “没有,我直接说我要回去了。”

    柳墨满不当回事:“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吃什么呢,也没什么可说的。”

    听得张萍又是心里大喜,像多拉来个队友一样,“他们俩最假了,我跟他们一块也吃不下饭。”

    柳墨故意逗她,“说不定是想跟我谈谈对象的事情。”

    张萍没上当:“还要谈吗?昨天吃饭,你爸说他早知道这事,就是不想插手年轻人的事,才没替你宣扬。”

    柳墨听出语气里的嘲讽,顺着说:“是,那我肯定要坦白的,我跟他多亲近呢。”

    慕与潇虽然感觉出她俩在说反话,但是还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大姨大姨父真知道吗?”

    张萍嫌弃她木头:“真知道他还能跟我坐一起吃饭!”

    “早就撕起来了。”柳墨点破。

    “呵,年纪大了,我不跟人撕,有话都是好好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事别扯上我。”

    不知道这都是什么话,慕与潇哭笑不得。

    柳墨看张萍双臂抱胸靠在沙发里,一副舒适的样子,生出些好心情。

    “有人夸你的项链好看吗?”

    “都是夸的,主要人好看吧,戴着显富贵。”

    “有这个可能。”柳墨捧场。

    “是一定。”

    柳墨沉默。

    慕与潇应声:“一定。”

    柳墨勉强微笑。

    慕与潇的假不够用,陈夏天天催她,柳墨的工作也堆积到一起,不得不离开了。

    这次回乡对她们来说意义非凡,是半明牌下到的和谐相处,多了几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而其余还不知道的人,无论今后知不知晓,意义都不大,他们不是两人生活里的重要角色。

    临行前一晚,慕与潇进张萍的房间,有跟她聊这个事情。

    母女俩心平气和,像从前一样包容彼此。

    慕与潇问她,现在会不会有很大压力,担心以后更多的人知道,她被议论,被看笑话。

    又跟她说对不起。

    慕与潇没觉得自己有错,但确实给张萍的生活带来了大的变化,她由衷抱歉。

    张萍听了这句对不起,也心疼得不行。

    “压力怎么没有呢,我又不像你们,身边人都开明,无所谓还觉得好玩。柳墨公司那群小年轻,都知道你俩的事吧,一点都没有异样,看见我还笑呵呵,热情得很。我去厕所,听见她们开玩笑,说老板的婆婆来了,还蛮年轻的。”

    “婆婆加小姨,亲上加亲,以后一家人多好。”

    张萍说出来,自己都笑了,半是嫌弃半是感慨:“你说,这件事我听了都后怕,她们还能聊出来,语气也不像嘲讽。”

    慕与潇说:“现在年轻人不在意别人怎么样。”

    “也有背后说的,不然那些恶意的网民都哪来的,但你们不在乎。”

    “所以我也想明白一点了,过好眼下嘛,老陈比我想得通,让我别杞人忧天。我不去管以后人家怎么说怎么做,也管不了。”

    “陈叔叔没少开导你吧?”

    “思想工作做了一堆,他比我经历的事多,想得开。而且,他太欣赏柳墨了,你能谈上柳墨把他给高兴坏了,说这辈子没离明星这么近过。”

    慕与潇:“……”

    回到公司,慕与潇开始了新的工作。

    等到周五,她带着柳墨、安如去接葛曦,外出吃了顿饭,主题聊的是葛曦陪阿咣当录视频的事情。

    虽然提前说定了,柳墨还是问了一遍:“你学业比较紧,这个周日一整天可以的吗?”

    “可以啊,放心,我现在只要正常上学,我爸妈都烧高香。”

    中国式家长是这样,越优秀的孩子压力越大,反而彻底放弃自我的孩子,更容易有自由。

    聊了一顿饭的功夫,分开前,柳墨单独交代了葛曦几句,最后说到时让人来接她。

    当夜到家,慕与潇独自处理了一会工作,然后洗漱回房间,柳墨难得无事,正在回复评论。

    慕与潇在房间里晃来晃去,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特意告诉葛曦,我们俩是表姐妹?”

    吃饭的时候,柳墨随口把这事提出来,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因为葛曦还不知道,也不该知道,而葛曦本人都懵了。

    之前只说从小认识,也没说是表姐妹吧……

    柳墨周身的放松由此消失。

    慕与潇坐到她边上,语气尽量和缓,“你让她跟阿咣当见面时,刻意透露出这个信息点。”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柳墨淡声:“忘了,她是你的朋友,对你很是忠诚,就是有一点言而无信。”

    “你别怪她,她说她觉得不安全,思前想后,还是认为我有知情权。如果我同意,事情她一样会去做的。”

    “那你同意吗?”

    “我可以同意啊,但是我还是想问清楚,我有很多疑惑。”

    “还有什么?”

    “你跟陈叔见面前认识吗?”

    柳墨脸色更冷。

    似乎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换方向,“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

    慕与潇不想她觉得自己没事找事:“我直觉一般很准。”

    “我的意思是,这两件事你为什么要放在一起问?”

    “因为索性要聊聊,我就把我不理解的地方一起问你。”

    慕与潇决定问就不会只问一部分,她是有点好奇。

    尤其葛曦的事,让她不解,她甚至有种预感,柳墨帮葛曦的忙正是为了这个。

    但柳墨不认为那么简单,她对着慕与潇探求的目光,突然有些烦躁。

    “如果我说,我在见面前就联系过他呢?”

    慕与潇静默片刻,想法被证实了,“那本身没有问题,我只需要知道,我妈来找我们,是你引导的吗?”

    柳墨反问她:“这才是你的目的,你就这样想我吗?”

    “不是,我没有怎么想你。只是因为你没有事先告知我,我现在需要问清楚。”

    慕与潇看着她满脸的不开心,反而放心了:“但我现在能感觉到,不是。”

    柳墨却不说话了。

    慕与潇顿时有点无奈,“你因为这个生我的气了吗?”

    柳墨冷笑了一下:“难道你问的时候,没做好我说‘是’的准备吗?”

    “没有做准备。”

    慕与潇坦诚地说:“我不敢那样想,潜意识里我觉得不会,可又不知道事实。所以我在问。”

    “如果是呢?”

    “柳墨。”

    慕与潇耐着性子,“我问你的事情都很难回答吗?为什么变成你来问我了?”

    “因为这些问题的背后,是你对我的……”

    “不不不。”

    慕与潇否认:“正是因为互相不了解,人才会有各种想法。我正是不愿意多想乱想,才会来问你。而不是因为问了你,就表明我把你想成坏人了。”

    柳墨沉默。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的想法归我的想法,你的答案归你的答案。不要用假设和障碍来考验人心,如果我真的如你想的那么脆弱,那么容不得沙子,那你又能得到什么?”

    柳墨平复下来:“是,我也在思考,为什么简单的询问让我如此抵触,厌恶。”

    慕与潇终于抱了抱她,温声地说,“明明也没有戳中心事,对的吧?对不起,我不应该问得那么直接,让你不舒适。”

    柳墨在她的怀抱里得到十足的安全,却自暴自弃地给自己泼了一盆脏水。

    “是我提前联系陈叔,推波助澜让你妈发现我们的事。我为了流量不择手段,每一次曝光都是我自己炒作,暗里让葛曦传话也是,就是不想给你退路。”

    慕与潇什么话都没说。

    “我担心你会这样想我,所以你问起,我很排斥。”

    “还是那句话。”

    “什么?”

    “如果有个人,不,如果我喜欢的人,真的肯为我下心思到这个地步,不管手段能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我都会很爽。是痛快的爽,不是反感。”

    “一个平凡人如果能被一个甜蜜的陷阱套住,那失去再多都是值得的。因为那个陷阱里所用的心思,已经是她得到的做好的礼物了。”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诈骗案是不是?量身定做的骗局。”

    柳墨又开始开玩笑了。

    想掠过这页。

    “不是。”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把你想的很坏,因为即便我那么想了,我也还是爱你的。”

    “何况我没有那么想。”

    柳墨觉得自己像秋日山上的红叶子树,被风吹得干枯,以至于一场期待中的炙热流星矢过,她就被点燃,吞噬。

    然后有人顶着炎热走进来,带来一场春日的雨,润物无声。

    三月间的花一场场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