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的身体并非一个活着的身份,她一切拟态的生理假象都来源于她拟态的心脏。
事实上心脏倒也不能说是拟态,因为和其他的生理现象不同,它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其构建的存在形式并不是血肉而是能量。
能量耗尽,这种心脏就会失去效果。
但仔细想想的话,这又和人类的心脏有什么区别呢?
人类的人体也是带有限度的,在走向尽头的时候会停止。
甚至和普通人类的心脏相比,罗德这一颗由被同化过滤后的“心脏”能量和apocryphos契约力量融合而成的心脏要更加强力、也拥有更长的寿命。
或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种肉眼可见的“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包括了强硬被从身体当中扯出来之后,它仍然在跳动——有力地跳动这件可怕的事情。
艾德里安目瞪口呆、双手颤抖地接过罗德命令他拿好的心脏。
他感觉到一阵颤栗,不是颤栗于眼前可怕的跳动的心脏,而是颤栗于罗德的眼神。
“捧好它,这可算得上是消失了七千年的诺亚的心脏。”罗德丝毫不理会胸口巨大的创口,身体机能在一瞬间停止了拟态,这让整个过程中,除了那颗心脏仍有温度以外,罗德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并且没有流出一滴血液。
她只是有些嫌弃地看着被她捅开了一个口子的连衣裙,噘着嘴抱怨着,“这里还有衣服给我换吗?我讨厌破掉的衣服。”
心脏的丢失不会让罗德马上死亡,她的身体中仍然流动着能量,这让她依然能够撑住一段时间。
小丑竟然在这个时候将自己那件紫色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通常来说,我讨厌你们这些外来的非人类,不过可爱的小姐,我喜欢你的眼睛——也许我们可以在阿卡姆给你留一个位置。”他透过罗德的胸腔看到里面还留着的绿色,那样纯粹的小丑病毒非常强大,而那些毒素正在将罗德的血管都染成绿色。
这种情况意味着病毒的污染。
这样的污染通常情况下就已经会在任何人——甚至不止是人的身上起到明显的作用。
但显然这一次其没有。
罗德只是觉得恶心,而没有任何其他表现上的突变。
“突变”——变化只有在前后两种行为发生不同的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如果原本的身体就已经是“突变之后”的模样,那自然在直观上就看不出任何变化。就像是小丑,他就是再对自己使用多少病毒他都是不会变的。
不是因为病毒免疫,而是小丑一直都是病毒发病之后的模样。
而现在一眼看过去,罗德似乎和他的情况没有区别。
正常人不会面无表情挖出自己的心脏,并且把它交给另外一个人的。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讨厌小丑的。”罗德把艾德里安往后一推,让他和那位管家站到了一起,接着一个响指,她在地面上开了一扇「门」。
小丑其实没有切实见到过罗德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一扇「门」的作用。
“嘿!你想要毁掉我的惊喜礼物!”小丑能和蝙蝠侠作战,他的身手异常好,对有趣的罗德感兴趣是真的,但没有谁能够越过打击蝙蝠侠对他的重要性。
他的脸色被掩盖在白色的颜料下,看不出变化,但他的眼睛却透露出更多的危险。
毫无疑问,他要留下阿尔弗雷德和艾德里安,他们是小丑预定好的工具。
小丑的速度要比刚刚失去心脏的罗德反应要快。他冲上前的时候,罗德当然想要阻拦,她甚至不需要在这里打败小丑,只需要拦住他就足够了,她也是这么
做的。
但是小丑难道会没有预料到吗?
罗德飞身锁住了他的双腿,让他无法移动的瞬间,小丑的袖子里溜出了一把带着笑脸的□□。
贴近就在罗德耳边的枪响让生理特征已经几乎要停止的她都感觉到一阵耳鸣。
她猛然转头,就看到那颗子弹穿透了艾德里安的腹部,一大片血液晕开。
专员的身体一滞,仿佛能够感觉到那种疼痛降临在他的身上。
不是在契约身体上,而是就在专员本人的身上。
罗德的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串名字,她也许真的在某种程度上被小丑病毒影响到了,她感觉自己完全无法考虑后面的任务,那些原先的顾虑无法再多想。
富冈义勇和蝴蝶忍与蝙蝠家族建立起的短暂的羁绊、米兰达柔软甚至是软弱的情感、可鲁贝洛斯对达米安家族的认可、还有亚连·沃克——“小丑”是涅亚和马纳最后稳定的情感连接,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段记忆的美好。
经历是不会随着马甲的消逝而消失的,它们会沉积在专员的意识当中。这就是契约马甲同调所带来的精神不断分裂再融合的一个副作用——那些情感和痛苦会不断地积攒在专员的精神之中,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污染。
专员之所以能够通过契约获得异世之人的力量,根本就源于专员本身具有的“适格力”,这种共调能力让专员被允许进入别人的人生,成为另一个人。
共调越强,体会到的契约人的情感就更多,能够发挥的契约力量也就越大,专员的自我正反之会变得越来越小,其所产生的精神负担也就越大。
同时使用的马甲越多,马甲在现世所精力的事情越多,最终融合回一个精神个体之后,所产生的负能量也就越大,专员人格所受到的改变也就越大。
这个能量承受是有极限的,专员在演绎契约、使用契约的过程实质上也是杀死自己精神的过程。
在这样的情况下,专员需要一个锚点。
精神这样无形的东西随着契约的变化而变化,所以精神是无法成为锚点的。
顺应着这个逻辑去思考,理论上来说,专员的身体就应该是专员的锚点,身体会记录精神的状态,并且像一个母舱一样修复损坏的精神,保证专员不会坏掉。
精神是会被身体所吸引的,那是精神最终的归宿。
但是很显然,专员没有这个过程。
她甚至不记得这样一个重要的过程。
罗德用膝盖压制在小丑的胸口,抬手打断了小丑的第二枪,子弹刺入头顶的石壁里。她的动作丝毫不停,借着惯性的力量用手压下小丑的手腕,将他按倒在地。
战斗技巧且不说,她的身体是很强韧的。
但四肢被控,小丑也丝毫不紧张,他猛烈地抬头,重重地撞在了罗德的头上。
两额相触,重砸之下罗德听到了小丑头骨有裂开的声音,也有修复的声音——小丑的头可没有她的硬。
但这一下接触,带给罗德更被不一样的东西。
头部的重击仿佛一下子打通了什么似的,小丑额部传来的相同时空点带来的某种影响,像是顺着时空的什么东西冲入了专员本身的大脑一样,让她记忆那些模糊不太完整的东西突然清晰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应该在每一次任务结束之后返回,交回反派意识的同时,回归留在时空局的身体进行恢复。
按照规定,时空局会扣留专员的身体,每一次任务完成,专员都应该回到自己的身体当中恢复休养,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次马甲的分裂使用。
只要专员的身体永远被拥有,他就永远无法离开身体所在的地方。
在一个世界当中,将一个反派意识回收
、消除使用过的契约马甲,断掉和在此世界与人产生的一切联系——这才是完成的任务流程。
但是专员好像,在最一开始的地方,就出现了问题。
第一次时空穿越时的那种撕裂感袭来,让专员感觉到再往前的东西依然模糊地摸不到。
时空局对反派意识的定位是绝对的,收集到反派意识就会将拥有反派意识的专员拉回时空局——这是一种双重保险的手段。
但是第一次,专员没能及时收走反派意识;而第二次,专员本该全部消失的契约被杰森利用现世的力量强行留来了下来。
仿佛是一系列巧合的集合体,专员在这一刻更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意识、行为和任务、结果的矛盾之处。
但无可抑制的是,那种堆积起来的精神污染在看到艾德里安身下蔓延开血液的同时——或许还夹杂着小丑病毒的效果——一起爆发了出来。
这种情况下的精神非常危险的,如果在使用契约的过程中忘记了自己,契约意识高于专员意识,那么专员就会拘束在契约的马甲之中,直到契约力量耗尽,然后消失。
但是现在的专员完全不想去思考任何未来,也不想去思考任何后果,她现在只想从生理上、精神上,杀了小丑。
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
她的手挥动着,眼前闪过的名字,她只挑红名危险的那种契约——契约中的红名危险通常指代的不仅仅是实力,更是精神——它们通常代表着更高的精神污染。
狛枝凪斗、宇智波斑——
就在她要做出选择的时候,身后飞来的匕首直接钉在了小丑的嘴里,切断他的舌头,甚至穿过了后脑。
血液喷溅到罗德的脸上,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向后一拉,杰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蹿到了她身后,虽然这时候的他意识到了小丑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着他连开数枪,将小丑踢开。
“艾德,走!”
杰森的这句话好像让她的五感一瞬间又能灌入新的东西了似的,她的意识回笼过来,即使腹部中枪,艾德里安还是将阿尔弗雷德拖到了「门」上。
罗德的手一转,将「门」上的锁扣扭开。
“砰”的一声,地面上的「门」向另一边开,让一老一小两个伤员送到了「门」的对面。
同时,罗德感觉手一抽动,「门」上出现了横贯的裂痕,这是两边的魔法纹路在挤压着外来者,小丑破坏的蝙蝠洞的程序显然不包括魔法层面的。
蝙蝠电脑骤然显示出红色的入侵警告。
紧接着一阵搅碎般的扭曲,罗德的「门」就被这样的防御机制绞成了碎片。
「门」被强行撕裂,这对罗德来说绝不好受。
她抬头,看到了被钉在墙上的芭芭拉,杰森非常清晰地理解了现状,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心理建设,他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但人类普通的武器对鬼显然效果有限,更重要的是,鬼化以人类本身的资质为基础,即使因为小丑的“致命玩笑”,芭芭拉的下半身瘫痪,但她依然是人类当中相当拔尖的那一部分。
鬼化加强了她的身体强度。
她的起点原本就高于一般的鬼太多。
罗德一脚踩在了艾德里安留在地面的血液上,一瞬间,这些血液竟然顺着罗德的脚心进入了她的身体当中。
一种温暖的感觉顺着血管鼓动着爬了上来。
罗德冷静了下来,她把衣服拢起来,手指在胸口处一划,打开的胸腔像是被捏住口的橡皮泥一样,连一道伤口都没有留下。
此时“咔嚓”一声,芭芭拉扭动着四肢从被钉着的墙面上脱身下来。
失去理智的鬼遵循本能,他们会袭击
食用人类,而食用得越多,鬼化也就越严重,想要转换回人类也就越困难。
罗德一歪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绝佳之处,比起和小丑那种无力的拉扯,她和芭芭拉的相性度还是不错的。
“罗德!”
这个身体里不知道有什么,但显然恢复能力极强的小丑比芭芭拉难对付多了,杰森的头罩被小丑从袖口上喷出的未知液体腐蚀出一个小口,他趁机折断了小丑的手臂,却只能看着芭芭拉扑向了罗德。
她选择了罗德而不是刚才给她造成伤害的杰森,是因为在本能之下,沾染着稀血味道的罗德更具有刺激性。
那锋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咬上了罗德抬起的手腕,她用力的想要咀嚼,想要将那种充满了吸引力的稀血吞入腹中。
但罗德却没有真正的锐物刺入身体的感觉。
罗德的身体不是真正地活着,连剖胸都不会流血——当芭芭拉咬下来的时候,她是没有实感的。她的身体可以变得很强韧,鬼身上最尖利的部分确实也刺破了一层肉,但感觉上却仿佛是人一口咬下用蜡做的美工品一样。
困惑的感觉萦绕在芭芭拉的感知中,几乎是出于生物本能,她这样如同嚼蜡的感觉充斥在口腔却又伴随着稀血的味道让她顿住了,低头看着罗德,似乎是想要确认她是否是真人——又或她只是一个蜡像?淋上了稀血的蜡像?
无意识的鬼在确认“食物”的时候,是最认真的时候,她全神贯注,想要找到那一层稀血味道的来源。
而她的全神贯注就是罗德之所需。
精神的入侵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才有效的。
罗德和芭芭拉的眼睛对在了一起。
她没有贸然尝试把手从后者的嘴里抽出来,而是带上了几分顺从,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慰上对方的后颈,手指有节奏地在芭芭拉的皮肤上按压,带着某种催眠的意味来配合她自己的眼神。
芭芭拉发红的瞳孔印射着另外一个人的颜色——投影随着精神的入侵逐渐变成渲染。
失去直接入侵别人精神的力量,罗德自然就要用其他的东西来辅助。
她抱住芭芭拉,双手捂在对方的耳朵上,用这样的方式来将芭芭拉隔绝到自己的五感中。
罗德开口,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这样孩子安然入睡
在灰烬中的火焰喘息着
一个两个
浮现出你放大的可爱的侧脸
落向大地的数千的梦想梦想
在银色瞳孔中摇曳的夜色
璀璨降生的你
就算数亿的年月将无数的祈祷归于尘土
我仍会继续祈祷
请将爱给予这孩子
在紧牵的手上留下吻痕”
杰森头罩下的瞳孔一缩,这首歌曾经反复地出现在他的大脑里,几乎和罗德现在是完全一样的声音。
一个温柔的、仿佛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这是千年伯爵的摇篮曲,一个将一分为二的灵魂哄入睡梦再相逢的祈愿。
这样安抚分裂精神和灵魂的诺亚方舟的曲谱首先作用到了专员紧绷的神经上,接着通过罗德的瞳孔,她将芭芭拉也拉入了这种感知之中。
适格、同调——
专员把这个能够透过契约马甲使用了出来,将被小丑病毒污染的精神拉到了自己的节奏中。
不同位面的力量对于彼此来说都是超脱的,小丑病毒对罗德能够起到的效果非常有限,但罗德本身无法将自己的体质和精神传递给其他人,而专员则能利用自己的特性将自己作为桥梁,将不同位面的精神连接在一起。
顺着两者相连的精神,罗德和芭芭拉的记忆在一瞬间互通了起来,罗德感觉
到了芭芭拉醒来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时的那种痛苦,而芭芭拉则是看到了罗德所见末日之景的悲伤。
但,她们都没有绝望过。
这样的共通之处,是专员能够将精神连接起来的基础之一。
芭芭拉的血红的瞳孔逐渐染上了和罗德一样的金色,脸上迸起的青筋跳动着,罗德手上的匕首一转,对鬼特制的武器划开了芭芭拉额头的皮肤。
顿时,发绿带着化学气味的血液从伤口中喷了出来,以身高差浇灌在了罗德的头顶和地面上。虽然这对沾染了血腥的鬼的身体没有太多的帮助,但却直接的弱化了小丑病毒的能力。
芭芭拉坚韧的意志能够抵挡住鬼本能的侵袭,她在鬼化初时就表现出了自我意志——真正击溃了她的是浓烈的小丑病毒。
小丑是她的噩梦。
她必须要拒绝、抵抗这个噩梦对他的侵蚀。
就在这时,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强行站起来的哈莉回应了小丑的命令,她拿起从座椅上拆下来的支架,狠狠地打在了芭芭拉的后脑上。
直直的空管棍被芭芭拉坚硬的后脑反作用打弯,直身加弯钩,就像是某种既视感的撬棍一样。
哈莉当然不是指望要用这样的武器来杀死芭芭拉,她要做的是打断罗德不知怎样竟让芭芭拉安静下来的过程。
刚才锥蜡的伤害根本没有消失,哈莉的四肢上还留着灼烧的痕迹,焦得发黑。
这样竟然也能强撑着站起来攻击,可见其意志竟也强得出奇,小丑的意志对小丑女就像是某种毒||品一样,根本难以戒断、她也不想反抗。
不过,罗德看着手里流下来的,混杂着血腥气的绿色毒液。
——已经足够了。
她嘴角一勾,轻轻地松开了手。
看着芭芭拉眼睛里的颜色,被强行拉扯出来的记忆塞满了芭芭拉的大脑,混乱的记忆就像是乱糟糟的毛线一样,并不能马上被梳理开。
但就算是再乱,毛线的存在就是存在。
芭芭拉反身一拳,将哈莉摔在地上,使其瞬间失去了意识。
罗德的眼前有些眩晕,没有了力量源之后,她的力量和生命确实是在缓慢地消散。
她回头,就见杰森不知是从蝙蝠洞的哪里扯出来一张黑色的披风——合成钛编织的智能磁流变材料,这是能够承受六倍重力加速度的航空材料,他用这样的披风将小丑的手脚绕过脖颈锁在了一起。
如果确认无法用普通的方式杀死,那么杰森的理智就让他首先将小丑困了起来,无法用人力扯断的材料延展性好极了,能够最大程度限制小丑的动作。杰森擦掉颈侧被划开的那一道口子上的血迹,接过罗德递来的哈莉用来打芭芭拉的那根棍子,对着眼前的仇人就是一通发泄性地输出。
这其实是无效输出——杰森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攻击杀不死小丑,但这样的发泄却让他感到一阵最原始的畅快。
理智上,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享受暴力带来的快感;可情感上,他却实在需要这样的发泄来让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