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咖啡馆门口窄窄的,面积也不大,房顶却相当高,高得足以再多加一层。然而设计者并没有为了增加座位而再搭一层,只是克制地做了小半个跃层,向上舒展的空间叫人觉得很舒服。
坐的地方挨着一个架子,搁着几本书。随手抽出一本翻看,是教做菜的,正好学学看。家里的厨房也就出院那天用过,接下来几天袁苑桉没空我也不会,就又闲置了。
我看看哈:咕噜肉、糖醋排骨、蜜汁鸡翅……
手机震了,是林警官来电。
还好调了静音,咖啡馆比较安静,播着轻柔的背景音乐。为免打扰到其它客人,还是到户外接听比较合适
林警官简单询问了我的近况,我也询问了案子的进展——结果是没有新线索。她说,鉴于案发时停电,而我的社交状态又几近空白,实在无法找到嫌疑人。上头倾向把这案子归为无目的抢劫,说白了就是我不走运,在路上被犯人盯上了。
“虽说暂时认作无目的抢劫,但也不是说就此完全结案,如果你想起什么新线索,可以随时再联系。我一定会继续跟进,保护市民的安全。”
末了,林警官还叮嘱我和室友都要出入注意安全。特别是夜间,尽量别独自走进太昏暗的小巷。
所以这通电话主要目的,其实就是通知我警方打算终止调查。
想想也可以理解,又不是什么大案子,跟进了两个多月都没进展,估计她的上司也不想浪费太多警力在这上面。
老实说,这个倒霉我认的。
反正倒霉的事已经发生过了,如果还停留在它的影响里,不就变成一直倒霉了吗?所以,别被影响心情了,不如把无法解决的事摆到一边,做些现在就能办到的事。
比如说,坐在舒适的咖啡馆里,喝咖啡、看菜谱。唔,这道叫酸汤肥牛的菜似乎难度不高,可以学学看。
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客人,坐在隔壁桌。
一开始我没留意。当她点的咖啡端上来时,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林警官!好巧!
刚刚才通过电话居然又遇到,当然要打招呼——可她却说她不是林警官。
“你说的林警官叫林乐奕对吧?”
“是的。”
“她是我姐,我们是双胞胎。”那张酷似林警官的脸笑嘻嘻的,表情倒是生动。
我想我的表情是惊讶的。
大概也只有双胞胎能如此相像了。虽然我也只是在住院时见过林警官两三次,但因着我脑子里也没记得几个人,还是很有印象的。若忽略这两人的发型和表情的差异,相似度可谓非常高。
再仔细看,虽然很像,但又确实不同。林警官扎起头发,嘴角下弯,显得严肃;而这位的头发是散开的,嘴角上翘,带点玩世的散漫——尽管不清楚是不是她一直笑着的原因。
“林乐喜。”
对方主动自我介绍,挺自来熟的。然后,居然递来一张名片。现在除了发小广告的,谁还给陌生人递名片?
“扫上面的二维码就能联络我。”她刻意强调了那个小方块,“我是经营调查事务所的。”
“调查事务所?”
“呀,就是俗称的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我知道,存在于各种文学作品和电影里的常见职业。但事实上,在我们的国家并不合法合规。
有趣。
姐姐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妹妹却是所谓的不太合法的私家侦探,这职业反差甚至有点戏剧性呢。
如果,再展开一些戏剧性的想象,你猜她们会不会偶尔互换身份,混进对方的工作环境里?
咖啡馆的桌子隔得近,隔着过道就可以搭话。
“你认识我姐,是因为什么案件吗?”
“何以见得?”
“首先,我以前没见过你,而且你叫我姐林警官,排除你是她朋友。其次,剃寸头的女人少见,你后脑有一点点伤疤露出来了,看上去比较新……反正就猜猜看。”
林侦探确实猜对了。
“而且我猜,还没破案?”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纯粹瞎猜。不过你的反应已经给出答案了。”
侦探小姐在卖弄话术,倒有点像那些绕着弯推销的销售。趁着说话这会儿,我不禁暗自概括双胞胎的差异:林警官目光犀利一本正经,而她眼里只有狡黠。
我以为她会继续猜是什么案子。就算她是林警官的妹妹,但总归只是在咖啡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若就此猜下去就略微显得过界了。
然而她很识趣,就此打住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就打开手机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但我把手里的名片立起转了几圈,觉得可以再多聊两句:
“名片上没写业务范围?”
“也不方便写得太明嘛,又不是小广告。”她好像猜到些什么,“啊,先声明,我可不想插手我姐的案子。”
“刚刚收到警方通知,他们终止调查了。”
“只要还没破案林警官就不会终止,不管上头什么决定,只要一有新线索她就会继续调查。我可不想碰她跟过的案子。”
“放心,我不是想调查那个。警方说我遇到的袭击很可能是无目的抢劫,我也倾向这样认为。相信林警官已经尽责查过,不必在此多费功夫。”
“那你需要什么服务?”
“搜寻个人资料。”
“噢!那当然可以。想调查什么人?给你报个价。”
“我。”
这位林侦探给人的第一印象算在好与坏之间,但机灵、有分寸是肯定的。既然现成来了个看着还可以的私家侦探,何不试试看呢?委托专业人士总比自己来得有效率。
她干脆端了咖啡坐到我对面来。
“你想调查自己的什么?”
“过去的所有。我全都忘记了,而且没有亲人,也几乎没有朋友。没有人能告诉我,过去的我是怎么样的。”
“失忆症真的存在啊?我一直认为是个虚构的病。”
“我也不信,但真的发生了。”
我以为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会再多问一些详情,可她立即爽快地用手机打出一个价钱:
“可以。这个价,一个月的调查期,下周前预付30%,如何?”
价格不低,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我查看过自己账上的存款,够用。
“我能提供的初始资料很有限。”
“好的,多多少少都可以。”她没废话,直入主题,“现在目标有点宽泛,我们稍微收窄一点。你希望了解哪些方面?”
确实“过去”很宽泛,一时间都不知从何说起。
林侦探给了引导:“近期的行踪?社会关系、婚姻感情状况?财务状况?工作现状?犯罪记录?”
“都要。”这是一个等于没说的回答,但由此我找到了合适的表述,“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自己就是个陌生人。我想知道我——赵肆勉,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想知道再久远一些的过去,自己曾经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哪怕一时半会记忆不会恢复,也不至于懵然不知。”
“那,目标可以概括为:人物侧写,重构记忆?”
“可以,就是这个意思。”
“你表述得很清晰嘛,沟通也很好,不像有社交障碍。”
咦?她怎么知道我曾有社交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