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麟不知道小温的收养背后,居然是这么沉重的故事。虽然余母如今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但个中酸楚,常人却难以感同身受。
“您受苦了!”余麟蹭蹭地上前抱住余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眼睛发酸。
他特别诚恳:“我觉得您真的很优秀,如果把我放在您的位置上,哪怕我再同情和怜悯,可能都不会做出和您一样的决定。”
余母失笑,又朝小温招了招手。
在小温哽咽着上前时,摸了摸他的头,神色格外认真,一字一句:“我收养你,与你的家庭背景无关,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
“你的纯良与优秀让我不需要考虑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是你,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你们两者是分开的。”
“不需要将他做的错事强加在你自己的身上,滋生一些不必要的负罪感,知道吗?”
余温哭着点头:“我知道的!妈妈!”
“乖孩子。”余母放下心来,给他擦眼泪,“本来不想说的,但我也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当年领养你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多加隐瞒,有心人一打听总会知道。”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罢了。”
余麟懒散地支腿坐在地上,头轻轻朝余母方向倾斜。
他掰着手指头:“那个人被判了18年无期徒刑,如果刚满15年,岂不是说明他在牢里表现良好减刑了三年?”
他好奇又克制地朝余温眨眼:“他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什么?”
余温老老实实告诉他们,声音略低:“他想要钱。”
“啥?牙签?”余麟掏了掏耳朵,“他要这玩意儿干什么?超市不一大把吗?”
话音刚落,余麟见几人朝他投来“你老实点”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我又耳背了?”
被二哥这么一逗乐,余温心情好了许多,他掏出手机:“他刚说完开场白,我就录音了。”
明智的举动让余家人纷纷点赞。
录音不短,足有十二分钟。
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粗粝,像含着一口浓痰,话语里都是威胁:
——“我是你爹!”
余麟小脸皱成一团,嘟囔:“怎么开始就骂人呐。”
余温默默将音量稍微调小一些,将手机放在前方的地毯上。坐得很是端正,唯有不停搅弄的手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不要装听不见。我能打电话给你,我就能找到你家里去。”
余温声音小小:“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老子!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现在发达了开始忘事了对吧?”
过了很久,余温才回:“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是被收养的还记得吧?你原本就是y省平县的臭鱼烂虾,别以为被有钱人收养了就跳上枝头变凤凰……更何况收养你的那xx,还是把老子送进监狱里的人……”
——“富贵生活过多了,忘记了你老子过得有多么凄惨了是吧……”
余麟眉头紧皱,他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听到这么多的脏话。更何况这些脏话是冲着他妈和小温来的。
他想上前去关了,但侧头一看,却见余父、余母甚至余麒脸上都没有太多波动。
不知道是见惯了,还是比他更能克制情绪。
音频的中间部分,基本都是那个男人无能发泄的声音。
后半段,才能慢慢听到余温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无奈:
“你想干什么?”
——“钱!老子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难道不该给老子补偿回来吗?”
——“我告诉你!这个月20号你要是不给老子打200万,你看老子去不去江城找你们。”
——“反正老子孤身一人,牢都坐过了,什么都不怕。”
——“要是不给,看老子怎么报复你们!”
——“别以为拉黑会有效。你要敢拉黑,我就敢明天去你家门口堵着……”
——“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卡号发给你了,要是20号没拿到钱,你等着瞧吧!”
“……”
音频最后,是余温略带哽咽的声音:“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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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听完后,余麟一整个不理解,甚至有点想笑。他无语:“就算现在给他打两百万,他敢用吗?”
“可以直接报警判他一个敲诈勒索罪的程度。两百万已经属于数额特别巨大的范畴,按律法来讲,至少得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
“真把监狱当他家,二进二出么!”
余母捏捏眉尖,一脸疲惫:“少说两句。”
“就拿他说的:他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年就敢纵火,现在谁知道他又能做出什么极端事情来。”
“你们近期出门都小心一点。还是让保镖跟着为好。”
“哪有千日防人的道理。”余麟嘟囔,有些不开心。
随即又屈肘,秀着自己的肱二头肌:“一个打两个,不成问题。”
余母:“……”
她四下张望,准备去拿鸡毛掸子抽这不省心的孩子一顿。
余父拍板:“这件事就听你妈的。”
“你们近期出门小心一点,尽量不要离开保镖视线,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
“我倒不怕他来,若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就这么点智慧,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余父又把玩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在余母的瞪视下又讪讪地收起来,继续说:“但他刚出狱不久,能这么快查清楚小温被谁家收养、小温的手机号码,还敢明目张胆地打电话过来威胁要钱,背后肯定有同伙。”
“图的什么,暂时不清楚。”
“但无论图什么,都没有你们的生命安全重要。”
“何必和这些人逞些无畏的威风呢?小麟,你还需要再磨炼一下。”
余麟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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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主卧前,余父又说:“如果他再打电话过来,处理不了的就问问两个哥哥和我们,千万别莽着独自一人去找他。”
“那个人,估计也不会在乎什么血浓于水、父子亲情。”
余温认真点头:“我会的爸!”
出了主卧,余麟一把揽住小温,观察他的情绪和面色,道:“今晚要不我跟你一起睡?”
“说什么呢!”余麒在身后凉飕飕开口,“都多大的人了。”
余麟本来没多想的,但这会儿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只好恶狠狠地瞪了眼余麒。
余温笑着开口:“二哥,没事的。”
“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
他只是……有些许自卑和难堪。
为自己有那样的出身自卑,为亲生父亲所做的事情难堪。
但好在他的家人们,足够宽慰人心。
让他不至于焦灼难安、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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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余父还真的让庄园里的几个保镖跟着三兄弟上下班。
公司非常安全,进出都需要工作证明。
但上下班途中余父余母却着实有些不放心,小麒倒还好,司机是退伍军人出身,再陪同个保镖,出不了大岔子。
但小温和小麟,就有些担忧了:
小温更容易被找上门;小麟又特别爱玩,很多玩乐场所都要试试,很容易出差错。
这么折腾两天,余麟气得不行,开始临时抱佛脚:下班后揪着小温,一起去楼下健身房跑步,真遇到意外了,正面打不过,也能跑吧!
回家后,又缠着几位保镖学了点基础的防身招式,虽然瞧着用处不大,但好歹有点心理安慰。
余温看着又好笑又有些自责。
不过折腾着折腾着,余麟就有些乐于其中:
“没想到成年后的我,又要开始拯救世界了!拯救世界的第一步——”
余温好奇:“是什么?”
余麟:“先配备好装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1]!”
他疯狂捣鼓,翻出了自己以前的滑板,在院子里转悠几圈找找飞驰追车的速度与激情。
又把武器配备好——缠绕着银丝小鱼的双截棍。
最后,配上一身方便出行又不影响打斗的黑色夜行衣,为了整体配套,还在额头上绑了“永不服输”的红色抹额。
“真帅呀!”
余麟对镜陶醉,踩着滑板飞到余温身边:“有二哥陪着你,是不是贼有安全感?”
余温强忍笑意:“是的。”
余麒在一边不忍直视,疯狂翻着白眼:“神经!”
余麟不以为意:“哼!你就是妒忌!”
“你再也找不回如此青春洋溢的自己!所以对我这种小鲜肉无比的羡慕与嫉妒,我懂!我都懂!”
余麒抖抖文件,眼不见为净,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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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约定打钱的20号。
这天余父余母干脆给两孩子放假,无需上班打卡,就让两人老老实实待家里。
两个人玩什么呀!
所以余麟一个电话,叫来了刚好在家休息没上班的彭许周。
三人一起待在余麟的房间里玩着斗地主,输的人在脸上画一道印子再贴个白条。
作为手臭牌差担当,余麟脸上几乎被贴满。每输一局,就发号施令:“给我整个帅气的图案可以吗?我想要这样酷炫式的!”
“别画乌龟了!来点新意!乌龟你们都画十几年了!”
又一局,电话铃声响。
余麟探头一看,没有备注的177开头的号码。
他一边拿起,摁开,一边“嗯?”了一声。
——“钱呢?狗娘养的,耍我是吧?”电话那头粗声粗气,骂骂咧咧。
噢,拿错了。
小温的手机。
余麟不以为意,歪着头,用肩膀用脸侧夹住,继续打牌。
彭许周:“对三!”
余麟:“对三?我对二!”
彭许周:“卧槽,我对三你对二?要不起!”
余麟:“哈哈我就知道你要不起,对四!要不?”
电话那头骂骂咧咧几句,没有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