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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欺负

    几缕日光入窗,拂过头顶,谢玉升拥被而坐,融金般的阳光在面颊上游走,衬得他肌肤更加雪白,三分病态,像冬日里快要融化的一捧雪。

    方才外面的吵闹声二人也听见了,谢玉升让秦瑶别轻易出去。

    这里穷乡僻壤,明智不开,地痞无赖不受管教,蛮横刁蛮。

    秦瑶和谢玉升两个外来者,若与他们正面对上,只怕要吃亏。

    尤其是如今谢玉升病了,在外人看来,秦瑶一个小姑娘没有丈夫依仗,便有了可乘之机,她又长得这样一幅容貌,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谢玉升叮嘱她道:“不要出去乱晃,等傍晚我们便走。”

    秦瑶答应了,可现在到傍晚还有一段时日,她怎能坐在这里看谢玉升发热?

    她走下木床,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去问问阿姆,有没有治风寒的药。”

    她推门出了屋子,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廊下的陈阿姆。

    陈阿姆抬头,看到秦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

    秦瑶忽然想起了刚刚两个男子对着阿姆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心尖一颤,蹲下身,双手握住了陈阿姆的手。

    “阿姆别伤心,那两个男人就是无赖,欺负良民,早晚会有官府的人来收拾他们。”

    陈阿姆道了一句“无事的”,低下头继续剥蒜,像是对此事早已习以为常。

    秦瑶又问:“阿姆欠了他们多少钱?”

    她昨夜烦扰了这位老妪那么久,心中有愧,想补偿老妪,摸了摸左手腕,取下一只银手环,双手递了过去。

    她安慰道:“阿姆,这手镯你收下吧,应该能抵你家欠下来的债。”

    皇后娘娘自幼娇宠长大,对穿戴的首饰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殊不知,她递出去的这一只雕镂凤鸟的镶玉的银手镯,放在外面,足够一家五口小老百姓一辈子的用度了。

    陈阿姆虽没见过什么宝物,可第一眼,就看见手镯上泛着的亮光,知道这必定不是凡物,推脱不愿收。

    秦瑶哪管陈阿姆愿意不愿意,想着为阿姆一家好,非要将银手镯递过去。

    “阿姆不是有一个儿子吗,听说腿脚不太好?阿姆为了他着想,也要收下这个镯子,来日才能他寻药问医。”

    陈阿姆听到这话,面有松动,秦瑶赶紧的,就把镯子塞到阿姆袖子里。

    陈阿姆无奈只好收下,还非要给秦瑶磕头。

    秦瑶好一番劝阻,老人才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来。

    老人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娘子出手这样大方,想必家里是做大官。”

    秦瑶脸上扬起一丝浅笑,给自己编了个身世,道:“也不是做官的,普通商贾之家罢了。”

    陈阿姆低头看了一会地,瘦削的面庞划过几分犹豫,问道:“姑娘和里头的那位郎君,真的是夫妻吗?”

    秦瑶一怔,弄不清楚陈阿姆为何这么问,难道她和谢玉升表现得不像吗?

    陈阿姆确实是心有怀疑。

    这一对夫妻这样年轻,相貌生得这般好,却莫名其妙来到这处偏僻的小岛,她心想这二人莫不是那私相授受,从家里家里私奔出来小男女?

    不管怎么样,陈阿姆提醒道:“小娘子和那郎君是夫妻就好,这几日,小娘子就宿在我家,不要随意出门,这岛上有几个男人,成日游手好闲,不安好心。娘子这样的容貌,被他们瞧见,必定会被占便宜的。”

    听听这话,秦瑶都可以想象那几个男人平素是怎么欺辱岛上女子了。

    秦瑶长吸一口气,准备回去后,就派官府的人来好好惩治那几人。

    她轻声道:“阿姆不用担心,我和我夫君傍晚就准备走了。”

    “傍晚?”陈阿姆摇头,“傍晚你们走不了的。”

    秦瑶睁大眼:“为何?”

    “这小岛偏僻,每四天才有一艘接送的渔舟,娘子若是要走,下一次出岛的渔船,还等到四天之后。”

    听到这话,秦瑶眉心一蹙,心想四天也太长了。

    若她和谢玉升待在这个小岛上四天,没有消息传出去,在外人看来,就是帝后下落不明整整四天,等他们回去后,外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呢。

    秦瑶和陈阿姆又聊了几句,跑回了屋里,把这事说给谢玉升听。

    谢玉升坐在日光下,听了后,神情平淡,没什么变化,道:“四天便四天吧。”

    秦瑶心生惊叹,走到木床边坐下,问:“你难道不担心吗?”

    谢玉升是真的病了,神情恹恹的,懒洋洋地看秦瑶一眼,不想说话。

    秦瑶转念一想,以谢玉升缜密的心思,恐怕早就有所准备。

    京城中那些部署,应该能做到即便皇帝不在,也照样有条不紊。

    这般想着,秦瑶心里的焦急舒缓了大半。

    秦瑶打了一盆水来,将巾帕在水里洗了洗,沾水后放到谢玉升额头上,扶着他卧下。

    秦瑶靠过来,替他整理被子,道:“我去问过了,陈阿姆家没有治风寒的药,他们这里的人染风寒,都是靠卧病自愈的。但阿姆说她下午会去村里问问郎中,看能不能找到治风寒的草药。”

    “这几天你就卧在床上,好好养病,我在旁边照顾你。”

    谢玉升卧在榻上,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简单的一个字节,好似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将头无力垂到一侧,慢慢阖上了双目。

    小姑娘眸光晃动,心里各种情绪交织,害怕他这样卧下去,会出毛病。

    可眼下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期盼陈阿姆会带药回来。

    秦瑶坐在木床边,照顾着谢玉升。

    一直到下午,陈阿姆都没有回来,秦瑶发困,头倒在木床边,睡着了,又醒来,如此繁复好几次。

    当院子外传来敲门声,秦瑶才彻底清醒,意识到陈阿姆回来了。

    秦瑶抬起手,将谢玉升额头上的潮巾拿下,换洗了一下,随后往院子里走去。

    一拉开门,却见柴门外立着的不是陈阿姆,而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男人其貌不扬,嘴角蓄着络绎胡须,没穿上衣,打着赤膊,露出肥硕的肚子。

    他抬起头,见到陈阿姆家出现了这样一个妙龄女子时,愣了一愣,眼底兴起玩味,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在陈阿姆家中?以前从来没见过。”

    秦瑶想起陈阿姆的叮嘱,不愿和陌生男子说太多话,将柴门推了推,道:“陈阿姆不在,有事晚上来找她。”

    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抵住了秦瑶关门的动作。

    秦瑶重重压门,她那点力气,相比于常年劳作的中年魁梧男子,无异于蜉蝣撼大树,很快门就被男人拍开。

    柴门推开,秦瑶后退一步。

    中年男子抚了抚肚子,道:“和你说几句话,你急什么急?我是来陈阿姆家借镰刀的,我家镰刀坏了。”

    男子说着去拿镰刀,目光却黏在秦瑶身上没移开过。

    他就是方才在陈阿姆家门口骂骂咧咧的男子之一,名叫陈荣。

    这陈荣从小就是个流氓,喜欢钻女子裙子,长大了更是小流氓长成老流氓,见到女人就迈不开道了,这些年,村里他被他揩油过的女人不知道多少。

    陈荣做过最阴损的事,就是黑灯瞎火地去村里路上蹲着,看到有女子经过,不由分说扑上去。

    久而久之,村里女人没人敢走夜路。

    陈荣是老地痞无赖了,背后有人罩着,所以村里根本没人敢动他。大都数人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默默忍下。

    陈荣胆子一大,这会目光直勾勾盯着秦瑶心口上那一处地方,来回巡睃,眼神简直可以用垂涎三尺来说了。

    秦瑶今日穿的一身布裙,不太合身,心胸的地方有些紧,布料贴着,勾了出娇媚的形状,布料上简单绣着花纹。

    陈荣看着那花纹,抬起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丈量了一下大小。

    秦瑶愣了半刻,看出来陈荣那猥.琐动作是何意味了,觉得一阵恶寒。

    她冷着脸道:“我夫君就在屋内。”

    陈荣一听这话,脸上笑容冷了一半,亏他还以为这是个没嫁人的雏儿呢,谁知道已经嫁人了。

    不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在面前,陈荣可没打算放过,准备上前摸一把,过过手瘾。

    他上前迈开步子,一把拉住秦瑶的手,却见秦瑶身后一扇门打开,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随着那道影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日光将男人容貌被一寸寸照亮。

    谢玉升长眉压着冷意,声线冷淡,仿佛从云顶传来:“这是在做什么?”

    陈荣心叹好大气场和架势,这人光站在那里,气势就让他喘不上气了,他手上力道一松,秦瑶趁势从他手腕中抽出手,躲到谢玉升身后。

    这动作让谢玉升眼睛眯了下,垂下眼,目光落在秦瑶手腕上。

    那里有男人粗粝手腕碰留下的脏灰,与她白嫩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玉升眸光锐利,冷冷地朝陈荣看来。

    陈荣惊讶于谢玉升的气度,只觉和这个男人说话,腰都要不自觉地往前躬下三寸,迫于那份威压,道:“误会了,我来陈阿姆家借镰刀,凑巧是想和这位娘子打声招呼。”

    常年在底层摸爬,陈荣也不是傻的,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摸起地上了镰刀,赶紧往外走去。

    等陈荣走后,谢玉升转身走进屋内,映入眼帘的就是秦瑶委屈的面庞。

    谢玉升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哑着声音问:“他对你做什么了?”

    秦瑶将手腕给他看,声音发颤道:“他摸我,手都没洗,上面有灰,脏死了。”

    谢玉升淡淡地垂眸,握住小姑娘的手腕,转了转,见她果然从手腕到手背全脏了。

    谢玉升将她的手,放入一旁桌上的水盆里,舀了捧水,浇到她手腕上。

    他洗得极认真,动作轻柔而缓慢,二人手指在水中交缠,丝丝水珠沁入肌肤。

    过了会,他松开她的手,轻声道:“好了。”

    黄昏钻入木窗,金色的阳光浮动在二人周身,秦瑶收回手,垂下身边,仰头看他,眼底还是有委屈。

    谢玉升逆光,脸色苍白,眼睫上有金光跳跃,流光溢彩,他声音柔柔地响起,夹着几分无力与虚弱,问:“他还碰哪儿了?”

    这副样子,与刚刚面对陈荣那副气势如催的样子,判如两人。

    秦瑶想到他生病了还撑着起来,眼中一酸,眼里掉了几滴清泪,哽咽道:“那个无赖,偷瞄我胸口,对我做手势,差点让他得逞。”

    谢玉升听在心里,眼尾微微下垂,身上呈现一种哀艳的脆弱感,看着十分可欺。

    他孱弱道:“别哭了,人已经赶走了。”

    秦瑶眼睛里犹如水洗,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有小脾气,可从小到大没遇到过那般粗鄙的男人,泪珠还是忍不住一颗一颗地掉落。

    谢玉升捧着她的脸,指间微凉的温度,传递到秦瑶面颊上。

    他问:“怎么才能不哭?”

    秦瑶红着眼睛看他,一抽一泣,心潮难平。

    谢玉升无奈,去吻她的脸颊,吮干净她脸上泪珠,耐心地哄她:“别哭了,好不好?”

    秦瑶点点头,面上答应,泪水却一滴一滴从眼睫上掉落。

    谢玉升没办法了,将身后门关上,“砰”轻轻的一声,将她完全揽入怀中,压在门上,重重地亲吻起来。

    秦瑶从不知道,一个人生病了,还能吻得这般,像疾风骤雨一般攻城略地,瞬间她呼吸里便全是他的气息了,偏偏她顾忌他生病了,不敢手上用力,将他推开。

    像一条乖乖待宰的鱼儿,任由他亲吻着,偶尔才能透出水,喘息几口,很快又溺进水中。

    木门轻轻晃动,发出窸窣动静,黄昏隐藏进黑暗里。

    第32章 退烧

    秦瑶背抵在门上,全身所有器官的感觉,在这一刻敏感到了极点,隔着衣料能感受到木门上粗糙的纹路,也能感受到谢玉升的温软唇瓣。

    秦瑶被吻得身子发软,向下滑去,被谢玉升环住她的腰,将人抱住。

    二人吻了许久,待唇舌分开,目光相望,能听到彼此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

    漆黑的夜里,秦瑶抿了抿唇,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心砰砰直跳,一开口,声音软绵绵的,如春泉浸珠:“你又吻我,我没同意。”

    谢玉升没有否认这话,懒懒地看着她。

    秦瑶觉得只要自己被谢玉升一吻,就控制不了自己,她想了想,下定决心,轻声道:“不要仗着你生病了,就为所欲为,下次吻我要经过我同意。”

    秦瑶以为说了这话,谢玉升就会收敛,根本没料到下一瞬,自己的唇又被男人给堵住了。

    谢玉升的唇与她的唇瓣厮磨,攻她的城,掠她的地,抢她的呼吸。

    这般举动,分明是无视秦瑶的警告,明晃晃地对她挑衅。

    秦瑶后脑勺抵在门上,鬓发乱动,被他抱起来吻,不知多久,才得空呼吸了一口,她气息不稳道:“不要再吻我了,你要把病气过给我了。”

    抵在自己唇上的的唇,这才慢慢松开。

    秦瑶身子不稳,倒在他怀里,手仍然维持着环绕他脖颈的动作,头无力地搁在他肩膀上,就听谢玉升道:“还能走路吗?”

    秦瑶脸色微红:“我只是被吻得身子发软,等一会就能走路了。”

    像她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接吻时感受的,实在是举世罕见,偏偏秦瑶还一脸坦荡。

    秦瑶道:“你以后不要老欺负我。”

    谢玉升看她眼睛澄澈似水洗葡萄,粉腮红润,如上了一层胭脂,已经不见适才哭泣时的委屈神情。

    谢玉升声音轻柔,问:“还哭吗?”

    秦瑶轻嗅了下鼻尖,道:“不哭了,已经没事了,还好有你在,不然刚才那人还不知道会对我怎么样呢。”

    不得不承认,有谢玉升在,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秦瑶心里感激,觉得自己该好好的报答他,刚刚与他拥吻可以抵一点他的恩,却抵不了太多。

    谢玉升对自己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不过没等秦瑶想完怎么报恩,谢玉升便松开了他,坐到了木床上,形如玉山将倾颓。

    秦瑶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二人接吻时,他额间滚烫得厉害,烧还没有退下去。

    自己的丈夫病了,那她肯定要担起责任。

    秦瑶踩着小碎步跑过去,想着要更加卖力地照顾他,先在水盆里洗干净手绢,搭在谢玉升额头上,然后俯下身,道:“陈阿姆估计就快回来,到时候我烧点粥来喂你,你先睡,我坐在旁边守着你。”

    谢玉升睡了一个下午,根本没有倦怠之意,不想再卧下。

    秦瑶却不容他反抗,非要用手压着他肩膀,让他睡下。

    谢玉升望着头顶木梁,叹了一声:“我不困。”

    秦瑶道:“你困的,快好好休息。”

    这时院子外传来动静,是陈阿姆回来了。

    秦瑶跑过去。打开门,见陈阿姆面容和蔼站在外头,手上还提着一包药。

    老人笑道:“我去郎中那里要到了治风寒的药。”

    秦瑶感谢陈阿姆,收下药包袋子,亲自去煎药。

    那药不是很好煎,秦瑶头一回给人煎药,蹲在炉子旁,对着柴火扇了一个多时辰的扇子,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好半天煎好了药,秦瑶将药送过去,要一口一口喂谢玉升喝。

    谢玉升不是很愿意,秦瑶非要缠喂他。

    做完这一切,秦瑶已经是累得精疲力尽。

    她擦干净身子,忙了一天终于可以上,卧在狭小的木床上,累得说不出话来,听着夜里风笃笃拍打窗户。

    这床太小,施展不开手脚,这秦瑶无比怀念宫里舒适的大床,那床平时卧下她和谢玉升,二人之间的缝隙还能再塞一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秦瑶小幅度翻了一个身,手往谢玉升头上一搁,看看他的烧退了没有。

    本以为谢玉升喝下那药后,必然情况会好转,可秦瑶觉得,他好像越烧越严重了。

    秦瑶爬到他身上,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的额头相贴,感受了一下温度,心里想法得到验证。

    而谢玉升好像睡了过去,眼睛紧闭,

    秦瑶慌张,去晃他的双臂,喊他名字,企图以此来叫醒他。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这只是药效发作的正常反应,等谢玉升发了一场热,将体内潮气排出去,烧自然就会退了。

    秦瑶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谢玉升,你醒醒,先别睡。”

    实则谢玉升根本就没睡,被她缠得不耐烦了,才睁开双眼,问她:“怎么了。”

    秦瑶道:“你又发热了,我担心你。”

    秦瑶心里悬着的石头还没落下呢,却见谢玉升倾身,似山卧水一般,将她拥入了怀中。

    夜里淅沥又开始下起小雨,滴滴答答,雨水顺着瓦当溅落。

    谢玉升身上热得好似炭火,怀抱热烈如火山喷发,呼吸滚烫沉重。

    秦瑶被他拥在怀中,与紧紧地贴着,快要喘不上气来,她将两只手放在他胳膊处上,暗暗用力,示意他松开自己。

    还好谢玉升很快松开了她,将她放在了枕头上。

    谢玉升垂下眼,看着榻上的少女,她的少女肌肤如凝脂,好像有水在皮肤下流淌,鬓发散落,被月色照耀,折射出清透的光,干净细腻,在这简陋的屋子里,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谢玉升眼尾有晕红,声音沙哑道:“我病了。”

    秦瑶卧在枕头上,轻轻点了点头。

    谢玉升倾下身,去抱秦瑶,二人抱着滚落在木床上,秦瑶发丝凌乱,被他从上向下亲吻。

    少女的身子冰凉如雪,与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秦瑶仰起头,刚好能看见屋外的月色。

    山中一轮银月高悬,雾气从山涧中升起。

    月色冰凉,寒气渐生,秦瑶的身子无疑是冷的,犹如这一轮夜晚的寒月。

    当萦绕在寒月外的白雾,被风扯散,如霓裳一般的云雾散去,寒月露出了真正的形态。

    在人眼中,月色便更加的明亮,那一轮银色玉盘轻颤,洒下银辉无数。

    皓月满千山,山峦被寒霜覆盖,更加起伏,仿佛触手可及。

    夜色照进屋内,秦瑶三千青丝如云瀑垂落在床头,露出锁骨,纤细的脖颈紧绷,呈现出袅弱的弧度,不堪一折,额间渐渐渗出汗珠。

    随着谢玉升的吻擦过她喉咙,落在她锁骨上,秦瑶指尖紧紧地攥住了床单。

    少女哽咽道:“你说你发热了,我只是给你当冷炉冷一下,你别做其他的。”

    耳畔是男人的热息,他唇上移,吻住她耳垂,道:“不会做其他的。”

    秦瑶迷迷糊糊中,又想起了她和谢玉升的新婚之夜,那晚她脚上铃铛乱晃,勾到帘帐之前,整个床榻坍塌前,他二人其实还有别的交谈。

    那时,谢玉升扶着她腰,问她:“是这里吗?”

    秦瑶眼尾赤红,手指搭在唇瓣边,呜咽道:“我不知道。”

    曲径艰涩,湿滑泥泞,窗外雨落声响。

    二人摸索了许久,不得道。

    一进来,秦瑶就推他出去,说跳舞都没这般疼,没一会,就感觉肚脐那边有呼吸拂过向下。

    在秦瑶嫁人前的印象中,谢玉升一直是君子一般的人物,清冷孤傲,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可那晚,她知道了他也会匍匐。

    他的舌头很热。

    秦瑶挂在脚上的铃铛,之所以一直晃,就是因为受不住撩拨。

    思绪回到今日,大概谢玉升也觉得拿她身子当冰炉,有些太过分,心中过意不去,想要补偿她,开始重蹈新婚时的覆辙。

    秦瑶说不出来那种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浮木,在水底浮浮沉沉。

    谢玉升的舌头,一如既往的热。

    月色弥漫,山涧里小溪潺潺流淌,倒映天上金光。

    翌日清晨,天没亮秦瑶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谢玉升换好了衣衫,一对视,二人就又想起了昨晚。

    秦瑶盯着谢玉升的唇,微微出神,早就听说薄唇之人多薄情,很难想象出这样一张唇也会有那样动情的时候。

    谢玉升也没动,任由她打量,半晌才薄唇微启:“把衣裙穿好。”

    他容色清和,面庞沉静,显然烧已经退了,这样一副疏淡的神情,谁看了都得称一句正人君子。

    可秦瑶知道他的本性,轻轻瞪了他一眼,换好衣裙下榻。

    她转头看着床上垫被,上面有些脏了,走过去将被子抱起,道:“走吧,我们去把被褥洗洗,这床被褥是阿姆新拿出来给我们用的,之前没人用过呢。”

    谢玉升本欲说脏了便扔了,可一想到今晚还要再在这江岛上住一晚,也只能走过去,陪秦瑶一块出去洗被子。

    作者有话说:

    嘘。

    第33章 和离

    秦瑶走出屋子,手上抱着床单。

    陈姆妈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落在秦瑶手中的被单上,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娘子,是这被单坏了吗?”

    秦瑶面上浮起一层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不是,是我不小心把被单弄脏了,想出来洗洗,阿姆这里有木桶吗?”

    陈姆妈听到这一要求,愣了一愣,再转目看向秦瑶身后的谢玉升,慢点反应过来了。

    小夫妻火气盛,正是按奈不住的年纪,晚上宿在一块,指不定就天雷勾地火了。

    陈姆妈是过来人了,起身笑了笑,道:“有的,我去里屋给娘子拿木桶来。”

    秦瑶被这一笑弄得越发羞愧,立在原地等陈阿姆回来。

    清晨阳光从树间细缝筛落,洒在人脸上,带上了夏日的炽热。

    秦瑶转头看向谢玉升,脸色发烫,对视一眼,昨夜种种历历在目,羞愧溢上心头。

    皇后娘娘心思单纯,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以前只模糊地以为就是两人卧在一块睡觉就算圆.房了,可出嫁前,教习嬷嬷特地来教导她闺房中事,给她看了一些小册子。

    而谢玉升对她所做的,不在小册子上。

    秦瑶觉得,天底下没几个人和谢玉升一样。他除了吻她的唇,还会一遍遍唇吻她的锁骨、小腹,甚至别的地方。

    秦瑶摇了摇脑袋,将那画面甩出脑袋。

    这时,陈阿姆拿来了木桶过来,秦瑶接过,坐在树下,开始洗床单。

    谢玉升看她拼劲全力,小手用力地去搓床单,极其不娴熟的样子,蹲下身道:“我来。”

    秦瑶坐在小凳上,疑惑地抬头,道:“怎么能让你来呢。”

    再怎么说,谢玉升也是皇帝,哪能让他屈尊纡贵做这种事?

    再说那被单也没有多脏,也就中间一块地方沾了点水渍,只要稍微拿水泡一泡,洗一下就可以,但那水是秦瑶的,她心里害羞,过不去那道坎。

    两人对视,秦瑶觉得万分尴尬,坐如针毡。

    谢玉升垂下眼,淡声道:“你昨夜根本没睡多久,进屋去休息吧。”

    他从她手里抽出床单,慢慢搓洗起来,样子并不比秦瑶娴熟多少,但好歹不像秦瑶那样用力地来回撕扯,很快就上了手,像模像样地洗起来。

    花影落在二人身上,日光时亮时暗,秦瑶托腮,看着他的动作,心中莫名有点心虚。

    以前在宫里,他二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像天上的神仙,吃穿用度都由宫人伺候着,等沦落到民间,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方知万事不易。

    秦瑶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也要做点事情,便道:“那你在这里洗床单,我进屋给你缝衣服。”

    他坠江时穿的衣服破了,上岛时袖口被树枝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穿是还能穿的,但看起来有碍观赏。

    谢玉升想到了她给自己绣的那一只其貌不扬的香囊,抬头问:“你可以吗?”

    秦瑶听出来他怀疑的语气,道:“你等着。”

    秦瑶进屋拿了针线来,将谢玉升的衣袍放在膝盖上,有模有样绣起花来。

    然而谢玉升的猜测是对的,秦瑶从前绣花,就能将白兔绣成白虎,又怎么能指望她女红一下精进?

    原本衣服只是袖子处裂开了,经她的手一缝,补是补上了,却也多了一道蜿蜒如虫爬的针脚。

    秦瑶绣到一半,停了下来,着着袖子上丑陋的针脚,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谢玉升洗好了床单,晾在院子中,回头看秦瑶停下手上动作,眼睛巴巴地望着衣服,他问:“绣好了?”

    秦瑶抬起头来,双手提起袖口,展示给他看,问:“好看吗?”

    谢玉升盯了那纹路一会,不说话,扬起眼睫看她,意思尽在不言中。

    小姑娘明白了,心里失落,但也不想自己被看轻,道:“你等会,我拆了线重新绣,这次肯定比上次好看。”

    在这种事情上,她有点笨手笨脚。

    下一刻,衣服被从秦瑶手中抽走。

    秦瑶仰头,看谢玉升将衣袍拿在手中,他来回翻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有些一言难尽,道:“你把针给我吧。”

    秦瑶不懂他要做什么,将针递了过去。

    谢玉升道:“我来帮你绣。”

    秦瑶一脸惊讶:“你怎么能绣,你又没学过女红。”

    谢玉升问:“我绣的和你绣有什么区别?”

    这话秦瑶可真反驳不了,谢玉升绣得再差,还能比她绣得丑虫子还丑吗?

    谢玉升接过细针,坐下后,拿起衣服袖口,一针一针绣起来。

    秦瑶见状,搬着小板凳,坐到他身边,准备看看他能绣出什么绝世好看的花纹。

    谢玉升手真的极好看,指节分明,骨肉均匀,五指灵活地在针线间穿插,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秦瑶托腮看他,总觉得谢玉升这副样神情外的眼熟,想起看来,他沏茶时,也总是这样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是一种在锦绣堆里长大才能养成的气度。

    秦瑶记得自己十三四岁那会,跟在阿兄后面玩,常常见到谢玉升,就觉得这个哥哥,好生得气度不凡,一举一行都优雅无比,与自家那个武夫一样的哥哥气质截然不同,像那天上不食烟火的神仙。

    秦瑶托着腮,目光温柔,看着“神仙”帮她绣花。

    谢玉升神情无波,由着她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

    午后的暖风柔柔地拂来,吹落头顶绿叶时不时飘落,蝉鸣声愈演愈躁,使得周围一切都呈现出的一种悠然的静谧。

    秦瑶忽然开口,道:“谢玉升,你回去后帮我作一副画好不好,你很久都没帮我作画了。”

    谢玉升缝衣服的手一顿,挑眉问:“我什么时候帮你作过画?”

    秦瑶眨眼,细声道:“你失忆之前啊。你以前给我作过好几幅画,我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你再帮我作几幅吧,我这次一定好好藏着,你画技这么好。”

    谢玉升幽幽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秦瑶心里没底,差点以为自己胡扯被发现了。

    秦瑶道:“你没失忆前,就说好下朝后,会经常来宫里陪我,不让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呢,你都忘了吗?等回宫之后,要好好兑现你之前的诺言。”

    小骗子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

    谢玉升是真想揭穿她的伪装,告诉她自己没失忆,看看她是何神情。

    谢玉顺着她话道:“好,等回去后,我会常来陪你,夜夜宿在你宫里。”

    秦瑶面色一凝,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谢玉升有空来陪她,因为她发觉像在岛上这样和谢玉升相处,还蛮有趣的,根本没让他夜夜都宿在她宫里。

    秦瑶决定岔开这个话题,这时见谢玉升停下了手上动作。

    秦瑶伸出脖颈去望:“绣好了?”

    只见他手中那一件衣袍,裂开的袖口,经由他绣过后,多了一层竹子的纹路,像没被划开过一般。

    比起秦瑶之前绣的,不要好太多。

    谢玉升看向秦瑶,道:“你若下次想要绣东西,一并拿来,直接让我帮你绣,自己不要轻易乱绣。”

    小姑娘脸上无光,知道谢玉升是心里觉得她绣花丑,拐弯抹角挖苦她呢。

    日头已经到正午,谢玉升看了眼天空,问:“饿不饿?”

    秦瑶摸摸肚子,诚实地点头。

    陈阿姆出门串门去了,家中没备下午膳。

    谢玉升考虑到秦瑶的动手能力,不敢让她下厨,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下碗面。”

    秦瑶这一天,又是看谢玉升洗衣做饭,又看谢玉升绣花女红,论起贤惠,真是自愧不如。

    一天日子慢悠悠地划过,午后下起了雨,秦瑶赶紧收被子回屋。

    小岛上气候湿润,一连好几日都雨水不停。

    江上起雾,商旅不行,陈阿姆每日去岛口,都说看不见客船。

    离开的日子一推再推,秦瑶扒手指头算了算,他们被困在这个小岛上已经五六天了,也不知外面现在是何情况。

    这日,陈阿姆出门去山上采草药,不多时,院子外传来喧哗声。

    秦瑶竖起耳朵,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来人似乎不止一个。

    柴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陈阿姆,后头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腿脚不方便,坐在轮椅上,由着身后的少妇人推着。

    秦瑶想起陈阿姆有一个腿脚不便的儿子,迎上去,道:“这是阿姆的儿子和儿媳?”

    陈阿姆笑得脸上全是皱纹,连连点头,将身后的这一男一女介绍给秦瑶

    陈阿姆带了两个消息回来,第一个,便是有客船提前抵达小岛,明早秦瑶和谢玉升便可乘船离开小岛。

    第二个消息

    陈阿姆的儿子道:“这几日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祭祀大典出了意外,帝后二人坠江,下落不明,至今都没有打捞到人。”

    “是啊,”陈阿姆的媳妇叹了一声,“这都两三天过去了,还找不到人,只怕凶多吉少看。”

    当日祭祀大典那么多人在,船上发生的事根本压不下去。

    外面都在传,船上遭了刺客,皇后娘娘被劫持,皇帝以身涉险去救娘娘,不幸与娘娘一同坠入江中。

    当时船上着了火,众人想去救,自顾不暇,等到大雨浇灭火势,再下去找人,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陈阿姆听着叹了口气,看向眼前二人,笑道:“说起来,皇帝和皇后应该也和你俩是差不多的年纪呢。”

    谢玉升听了后,默不作声,问陈阿姆儿子:“长安城最近情况如何?”

    陈宁手搭在轮椅上,回道:“长安城挺好的,没出什么乱子,就是——”

    他顿了顿,转头看自己的妻子,道:“我昨个儿,好像看到了官兵张贴在告示,说什么突厥人南下,骚扰边疆,朝堂正在征兵。”

    谢玉升眸光一凝:“突厥扰边?”

    怎么会忽然有突厥扰边?

    谢玉升心中暗觉不妙,沉下眸子不语,抬头远眺长安城的方向。

    天空乌云密布,阴沉不散。

    几日之前,皇宫中,当今丞相裴渊与兵部侍郎议事。

    祭祀大典那晚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犹觉得不真实,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刺客行刺皇后。

    如今天子失踪,国家无主,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遇上了突厥扰边。

    好在皇帝早对这种突发情况有过前瞻性部署,让他们应对起来,不那么棘手。

    可也只能再应对几天,若迟迟无法找到皇帝的行踪,只怕到时候就只能昭告天下,天子崩逝的讣告了。

    兵部侍郎眉头紧锁,望着桌上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背后冷汗涔涔。

    他与丞相裴渊商议道:“今早已经给洛阳秦家发去了一封急信,告知了皇后娘娘失踪一事。”

    丞相抿了一口茶,道:“不如再发一封信,请秦家出马?”

    兵部侍郎,道:“也只能这样了,秦家曾戍守边疆,抵抗突厥有功,这次让他们领兵,应当很快就能拿下。”

    “只期盼着老将军听到皇后娘娘的消息,不要太过消沉难过。”

    出洛阳,四十里外的草原。

    旷野的草原,夜色深邃,星汉灿烂。

    当今天子的岳丈,骠骑大将军秦章,正立在月下,给身侧的骏马轻轻地顺毛。

    身后毡帐帘子微动,走出来一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俊逸出尘。

    “父亲。”

    青年唤老将军,走到他身侧,道:“我们派遣前线的哨兵说,最大齐北边已有两座城池失守,若我们连夜赶路,明早即可到达。”

    秦家夜里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让他们领兵前去支援,不敢怠慢,随即便带兵出发。

    只是不久前,秦老将军在军营中巡防,从马上摔落,险些中风,身子已大不如前。

    这一次带兵前去支援,则全权交由儿子秦临为主将,自己不上沙场,只作战略部署。

    秦老将军人老了,这些日子越发憔悴,连出声气都是颤颤的。

    “塞北的军防是我一手建立起的,如今却被人随意糟蹋,让那帮突厥视国界为家门,随意进出,我如何能甘心?”

    老将军目有湿润,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秦临闻言,沉默了许久:“父亲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去前线。”

    从两日前,长安城发来那一份密函,说皇后娘娘坠江,下落不明,老将军便萎靡了下去,成日成夜地坐在女儿的屋里。

    整个秦家笼罩在一片沉痛之中。

    秦临得知妹妹出事,第一反应是不信,本欲去长安亲自看看,可谁想北边出了突厥的乱子,让他不得不调转方向。

    秦临生得样貌昳丽,俊美不凡,在军中素有玉面阎罗之称,在战场上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他那一颗心是冷的,唯有对自己妹妹时才能热上半分——

    可如今一想到妹妹生死未卜、极有可能已经丧命,秦临心中便如烈火焚城,恨不得立马前去长安城。

    秦临手搭上马鞍,手上青筋毕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早就说过,不应该妹妹嫁去长安,她在那里过得并不开心。”

    老将军声音嘶哑:“是我的错。”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裹着无尽的悲伤,卷在冷风之中。

    秦临冷笑一声,道:“我安排在妹妹身边的人,有送信来说,此前妹妹和谢玉升起了争执,二人一直冷战,京中流言四起,都在传她被天子厌恶了。我不信,那些流言妹妹听了心里不会难受。”

    秦临对谢玉升没半点好感,心里怨恨,面上嗤笑一声。

    老将军忽然迟疑了一瞬,道:“其实早在几个月前,瑶瑶还给我写了一封信,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

    这话一落,秦临敏锐地察觉到话语里不一般的意味。

    他眼皮突突直跳,问:“何事?”

    老将军沉下声音,道:“瑶瑶说,她不想当皇后了,她想和离,问我有没有办法,能把她接回去,她在宫里很难过”

    秦临手中马鞭脱落,砸在风吹起的草叶上,清脆的一声。

    老将军道:“我没同意,她一份份发信来,说在宫里过得不开心,我一直冷处理,晾着她,以为她又闹小脾气了,天下可没有和离的皇后,甚至前几天,我还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和皇帝好好过。”

    老将军每说一句,秦临脸色就冷上一分。

    秦临嘴角牵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她就说想要和离了,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秦老将军闭了闭眼,哀声道:“去发一封信给京城吧,说我们秦家,我们还能为大齐做的,就这么一点了。”

    秦临心中掀起了千尺波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若他是早一点知道秦瑶要和离的事,帮妹妹离开长安,是不是就不会酿成这场的结局了。

    远方旷野尽头,传来了一阵蹬蹬的马蹄声,秦家父子认出那是他们派遣出去探路的哨兵。

    哨兵们扬起手,表示前面的路安全。

    秦家的军队准备开拔。

    秦临冷着脸,跨步上马,道:“突厥小儿不成气候,这场仗越快越好,等局势一稳,我就去长安,势必找出那日在轮船上劫持妹妹的刺客。”

    少年将军漂亮的丹凤眼中划过一丝厉色,“到时候将他全家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渭水中下游的小岛,烟波浩渺,山峦起伏。

    秦瑶与谢玉升踏上小舟,船面晃动,拨开浓雾,载着帝后二人,往长安城行去。

    本以为早已罹难帝后二人重新出现,百姓出来迎接,夹道欢呼,争相跪拜,以为神迹。

    不久之后,消息传去朔州,帝后二人平安无恙。

    秦老将军看着密报,卸下了这些日子来萦绕在心头的悲痛、

    秦小将军接过密报,冰冷的眸光注视着,捏紧了纸张边缘。

    秦临扬起凤眼,道:“父亲,儿子即刻写一封信,发至长安,告诉妹妹和离一事,秦家同意了,让她早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小谢,美貌贤惠,洗衣做饭,绣花女红,琴棋书画,照顾老婆,样样精通!

    秦瑶:对比之下,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好老婆!

    很快秦小将军就会来京城了,是和秦瑶小册子里认错的哥哥一起来!——

    看到有人说上一章看不懂,解释一下。

    最中间一段景物描写,将秦瑶比喻成银月,云雾被风吹散,环绕在银月周围的“霓裳”散去,霓裳是象征比喻。银色玉盘、山涧月景,是在讲她的衣衫褪去,身子很冰凉,可以被当小冷炉降温用。

    后面一段闪回,对话不是解释了他俩在干什么吗,在人工降温。

    之后再一段闪回,秦瑶回想大婚之夜发生了何事,因为他根本没有只抱抱她降温,事情开始向奇怪的方发展了,到最后,和大婚那天最后发生的一模一样。

    其他看不懂的,评论区应该有人解释,目前没有圆房!

    第34章 阿兄

    长安城内,帝后还朝,引起议论纷纷。

    秦瑶早晨时回到宫里,洗浴了一番,不多时,清宁宫中便来了不少探望的女眷。

    秦瑶累极了,只想先回到自己床榻上好好休息一番,可作为皇后,又不得不出去应对,无奈只能换上宫裙,重簪珠钗,款款在众人面前现身。

    晋安王妃也来了,她与秦瑶从前就关系好,上前拉住秦瑶的手,关切地问她发生了到底何事,她和谢玉升是怎么活下来的。

    秦瑶一一地说了。

    她详细讲了自己和皇帝躲过刺客追杀的过程,之后二人被江水拍到一处小岛上,被好心人所救。

    众女听到后,手捂住口,发出一片唏嘘声,显然是被这一离奇的遭遇给惊到了。

    她们中也有人参加了祭祀大典。

    当时刺客出现,场面一团乱,挥刀乱砍的画面,真真是让人害怕,光看着就觉得腿脚发软,更不敢设身处地想皇后被劫持时的心理。

    晋安王妃坐下,安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别想了。”

    “等过几日,派人去给岛上,给那好心人送点赏赐。”

    秦瑶也是这般想的,含笑应下,“晚些时候我就让人去办。”

    皇后娘娘说话时,眉眼弯弯,浅笑盈盈,经过一番变故,身上褪去了那一份稚嫩,多了许多端庄,灵动与端秀在她身上,交融得刚刚好。

    如此美貌,撩人心怀,实在是挑不出半点不好看的地方。

    众人一下就理解皇帝了。

    原先还有帝后感情不合的谣言,经过这事,谁还会再质疑?

    若二人真如传闻中一般相看两厌,皇帝怎会舍身去救娘娘?

    有女眷借着此打趣秦瑶,说皇帝心中有她。

    秦瑶面色微红,露出几分娇羞,心里却清楚,谢玉升救她,更多是出于对她的责任,其中固然有感情的成分,但也没有那么深。

    有女眷道:“娘娘与陛下是少年夫妻,情意相投,陛下是真在乎娘娘,不然也不会为娘娘虚设后宫。”

    秦瑶是真的不好意思回这话了,只继续装作羞怯,道:“没有。”

    这时,秦瑶一一扫过下方女眷,发现来人当中,竟然还有康宁公主。

    康宁公主今日一反常态,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低调极了,可没想到这样也能和秦瑶对上眼,一时面露尴尬。

    上次花朝节,康宁公主出言讥讽皇后娘娘后,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皇帝直接削减了她公主府的食邑,甚至将公主的封地也给换了,从富饶的邯郸改成北面的一个偏远小县,这一举可引起了不少的议论,纷纷猜测康宁公主是那里惹了皇帝的厌恶。

    康宁公主最近是夹起尾巴做人,不敢高调惹事。

    四目相对,康宁公主面色不太自然,起身给秦瑶行了个礼,道:“皇嫂身子可还安好?你失踪的这段时日,康宁和母后还有皇祖母,都很担心你呢。”

    秦瑶也不知康宁公主是否真心,但听她提了太皇太后,道:“多谢妹妹关心,等午后,我便去拜访太后和皇祖母。”

    更漏声滴答,不知不觉已到卯时。

    众女识相地起身,道:“我等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

    皇后离宫足足九日,后宫堆积着大量的事务。

    秦瑶很是头疼,午后一直在处理这些事务,不得空闲,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又得抽空去拜访太皇太后。

    之前,太皇太后得知秦瑶舍身去救小郡主小郡王,便对秦瑶有所改观,发生了这事,对秦瑶更加关心。

    一整个晚上,都拉着秦瑶的手说话,问她有没有受伤。

    小皇后说没有,她容貌娇俏,嘴甜,说起话来灵动有趣,很是讨老人家喜爱。

    一直到夜深时,秦瑶才终于可以回宫。

    她回来的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泡在浴池里,来来回回洗了三遍。

    在小岛上时,虽然有水桶每日擦身,却也只能维持基本的洁净,比起宫廷里飘香浮花的芙蓉池,差得可太多了。

    加之她和谢玉升共处一室,擦身子时多有不便,每次都尽快结束擦身,速度可以用风卷残云来说。

    一灯如豆,光晕昏暗。

    秦瑶沐浴完,换上了丝绸里衣,柔滑的衣料贴在身上,无比的妥帖舒适。

    宫女给她她头上抹香膏,秦瑶自己也没闲着呢,从梳妆台拿出小瓷瓶,倒出里面的香露,给自己擦脸,望着铜镜里自己粉腮,左看右看。

    小宫女立在一侧,紧盯着小皇后的动作,奉承道:“皇后娘娘还是和以前一般花容月貌,娇如春花。”

    秦瑶杏眼明仁,笑问:“真的吗?”

    她款款伸出一只手,搭在小宫女掌心里。

    小宫女连忙拿出嫩肤的香膏,给秦瑶的手涂抹,却在看到秦瑶指尖出现一处薄茧,惊讶道:“娘娘手上怎么长了这等东西了?”

    秦瑶将手放在灯烛下看了下,纤纤的五指,指尖干净细润,反射出的清透光泽,比涂了蔻丹还好看。

    至于中指之上的那抹薄茧,是秦瑶这几日在陈阿姆家劳作留下的。

    小宫女觉得难看,秦瑶却觉得还挺不错。

    秦瑶盯着那薄茧,就想起了陈阿姆,于是召来一小太监进门。

    她道:“你明日出宫,带着金银财宝,去渭水中游一个小岛上,找到一个姓陈的老妪,把珠宝赏赐给她一家。”

    对了,还要特地表明是皇后娘娘赏的。

    这事一出,岛上肯定人人都知道陈阿姆救了帝后二人,到时候,准美人再敢欺辱阿姆一家,尤其那流氓陈荣。

    也不知那陈荣,得知自己险些将贼手声像皇后娘娘,会是什么个神情。

    秦瑶让小太监把陈荣带到衙门问罪。

    交代完这些,秦瑶有些累了,上了床榻。

    温软的被窝从四面八方拢来,秦瑶无比的舒坦,不由腿夹着被子,来回打了好几个滚。

    甚至都没等谢玉升回来,她就兀自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秦瑶半坐着起床,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床榻,有些愣神。

    经过这些日子与谢玉升朝夕相处,昨夜他处理政务一夜未回,秦瑶一时还觉得不习惯呢。

    小姑娘下床梳洗,就在这日下午,她收到了一份来自朔州的信。

    还没拆开,信封上笔走龙蛇的字迹,便直直地刺入秦瑶的眼帘。

    几乎一瞬间,秦瑶就意识道了到了写这封信的人是谁。

    她打开一看,信上的话语,让她不禁睁大双目,久久愣神。

    兄长说,他和阿耶商量过了,同意她和谢玉升的和离。

    具体的事宜,等他半个月后,七月上旬,亲自来长安城与谢玉升协商谈判。

    秦瑶知晓阿兄的性格,那是真正的玉面阎罗,不能轻易招惹的。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恩爱

    午后,蝉鸣声躁,鸟雀在树上鸣叫,窗外偶有几分光影投进来,在秦瑶脸上浮动变幻。

    秦瑶立在窗户边,风拂碎发,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信,心潮起起起伏。

    若不是这一封信的提醒,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曾写信告诉家中,她想和谢玉升和离。

    秦瑶第一次冒出和离的念头,是在嫁给谢玉升的第六个月。

    那个时候,她明显得感觉到谢玉升对她的疏远。

    秦瑶以为谢玉升喜欢的,必定是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而自己一点不符合他心目中妻子该有的模样。

    与其这样,不如和离,也好过相看两厌。

    可天底下哪有和离的皇后?

    这场联姻的目的,就是加固皇权与豪门世家的血脉纽带。她若与天子断绝了关系,置秦家于何种局面?

    秦瑶也不敢奢求秦家为她和皇帝反目。

    可如今过了这么久,兄长送来了这么一封信,说同意她和谢玉升和离。

    秦瑶微微讶然。

    阿兄在信上还说了,让她不要担心婚嫁的事,第一回 出嫁,没能让她嫁喜欢的郎君,等第二回,一定让她自己挑选称心如意的郎君。

    实在不行,那就招婿,他不信以秦家的势力,找不到一个愿意娶秦瑶的优秀郎君。

    小姑娘看到这话,发出了一声轻呼,“哎呀!”

    殿内的宫人正在扫洒擦地,听到皇后娘娘这声惊呼,连忙抬起头来。

    赵全德跑上来,问:“娘娘怎么了?”

    秦瑶赶紧就把信合上,压下脸上慌乱的神情:“没什么。”

    这信上内容,若让旁人看到,那还得了?

    什么招婿呀,谁要是敢娶秦瑶,这不是明晃晃与皇帝作对吗。

    光看着这一行话,秦瑶都能想象到,万一真自己真和皇帝离了,谢玉升得知她另嫁他人时,冷若寒霜的脸色了。

    不过看到阿兄的话,秦瑶还是很感动,唇角扬起。

    为了防止误会,秦瑶赶紧给兄长写了一封信。

    信上写,她已经不想和谢玉升和离了。

    具体原因胡编了几个,最重要的是,把谢玉升说他少年时就爱慕秦瑶,在灯下给她一笔一笔写聘礼这事提了一句。

    相信兄长见到这句话,应该会有所触动。

    总之秦瑶让阿兄好好在北边打仗,不用操心长安,她若受委屈,一定会告诉他。

    秦瑶将信笺折起,放进信封中,递给赵全德,让他送出去。

    可又想起来,以阿兄桀骜的性子,认定一事,就不会轻易打消念头。

    只怕等到七月上旬,阿兄还会来长安,当面询问她情况。

    秦瑶决定去御书房,提前和谢玉升商量此事。

    皇后娘娘换了一身宫裙,趁着午后日光晴亮,携着一壶自己袍的茶,去了御书房。

    “笃笃”敲了几下门,径直走了进去,才发现书房里并非只有皇帝一人,一众官员正围在一张地图边商讨事务。

    谢玉升长身鹤立,与身侧人低声交谈,眼角余光划过一道浅青色的裙角,抬起头,看皇后娘娘款步走了进来。

    殿内讨事声默了一瞬,众官员不约而同地看向皇帝。

    谢玉升淡声道:“议了这么久的事,不如诸位先休息一下。”

    众人垂首,识相地退出御书房。

    等人一走,皇后娘娘立马放下端着的架势,小碎步跑到皇帝身边,扬起头道:“谢玉升,和你说一件事。”

    谢玉升今日心情不错,问:“什么事?”

    秦瑶转目,看向桌案,上方摆放的正是大齐的地舆图,道:“我阿兄给我写了一封信,说边关战局不严重,他很快就能稳住局势。”

    秦瑶看向他,继续道:“等局势一稳,阿兄就会来长安城。”

    这话倒引起了谢玉升的好奇了。

    他与秦临本是极其交好的友人,却在先帝下旨给秦瑶和谢玉升赐婚后,二人关系急转直下,这些年已经很少见面。

    谢玉升看着皇后的面庞,问:“秦临为何要来长安城?”

    秦瑶抿了抿唇,尴尬道:“我之前偷偷给阿耶写了一封信,说我俩吵架了,阿兄知道后,好像不是很高兴。”

    “但现在我们现在已经和好了。”

    秦瑶说这话时,悄咪咪打量谢玉升的神情,害怕他对阿兄的行为有所不满。

    谢玉升神情倒还好。

    秦小将军宠爱妹妹是出了名的,当初秦瑶没出嫁,就护着小姑娘,不许旁的男子和秦瑶说话,连秦临那些友人也不被准许。

    所以出了谢玉升挖墙脚一事,秦临是愤怒的,难以接受的。

    这一点上,谢玉升对秦临确实有愧。

    谢玉升道:“等你阿兄来,在宫中设宴招待他。”

    小姑娘嗯嗯点头,踮起脚,双目澄澈有神,道:“对,一定要好好招待阿兄。兄长来看我,肯定也是阿耶的意思,我不想让阿兄担心,想让阿兄知道我们已经和好了,所以到时候,我俩一定要表现得亲密一点。”

    皇帝陛下被这要求给弄得哑然无言,看秦瑶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问:“你给你阿兄的信里,是不是不止说了我二人争吵一事?”

    区区吵架,能让秦临特地来长安一趟?

    秦瑶心里打起鼓来,面上越发坦荡,道:“还有其他的事,总之一定要打消阿兄的怀疑。”

    谢玉升不相信她的话,也没打算追问。

    他略微低头,眸光垂落,带着几分懒倦,鼻梁停在皇后娘娘的眼睫前一寸,声音清润,问:“怎么打消?”

    秦瑶抬起红唇,道:“等阿兄来,我们就在他面前表现得亲密一点,比如”

    顿时,小皇后脑海里就浮想联翩浮现了一大堆,不过很快就被她给否决了,这展示恩爱得有个度,不能太过,得隐晦一点,否则会引起人逆反之心的。

    秦瑶看向谢玉升腰际,问道:“上次我送给你的香囊呢?你把它给带上,到时候和阿兄见了面,随口一问,你就说是我给你绣的。”

    谢玉升想了想那香囊的样子,不太拿得出手。

    秦瑶道:“我可只给你绣过香囊,没给阿兄绣过呢。”

    听到这话,谢玉升总算是应下了,道:“好。”

    小皇后灵动一笑,又转转眼珠:“还有,你不是说爱慕我吗,如果兄长和你私下谈话,你就讲一讲你少时如何喜欢我的。”

    秦瑶知道,只有兄长亲口听谢玉升对她的维护,才能打消心中的疑虑。

    然而转念一想,谢玉升是帝王,怎么可能放低姿态到那种地步呢?

    秦瑶很体贴人的,不强求谢玉升说这话,只当随便提了一嘴。

    她走到一侧,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谢玉升倒杯茶,道:“刺客一事,你查到眉目了吗?”

    谢玉升倚在桌边,之前皇后送来的吃食里有毒的画面历历在目,让他接过她的茶,下意识顿了顿。

    谢玉升抬起手,饮了口茶,缓声道:“有眉目了。”

    从碧微,到祭祀大典上出现的刺客,再到最近查出宫中刺探眼线,谢玉升还没迟钝到反应不过来最近这一连串事件中的联系。

    谢玉升勾了下唇,云淡风轻道:“放心吧,很快就能将那人给找出来。”

    小皇后握紧了拳头,道:“那个刺客背后有人,等抓到他,一定要将他给砍头处死。”

    皇后娘娘说起砍人头来,毫不心软,面色狠厉,不亏是将门出来的虎女。

    谢玉升反常地没有接下这话。

    二人聊了一会,秦瑶想事情办完了,临走前道道:“这段日子堆得奏折太多了,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谢玉升应下。

    小皇后甜甜一笑:“那我走了。”

    御书房外的小厅里,众臣坐着,见殿门打开,那一抹倩丽影走出。

    众臣起身恭送娘娘,望着那道身影走远,相互对视一眼,摇摇头,苦笑一声。

    他们作为天子近臣,这段日子是亲眼见证了帝后二人关系的缓和,从前皇后娘娘那是压根从不踏足御书房来看望天子,如今却常常带着羹汤来。

    众臣惊异于这种变化,却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忧,陛下好像太在乎娘娘了些。

    祭祀大典上发生的事,经过这几日的发酵,多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

    今早朝堂上就有人委婉地道,皇帝那夜独自去救皇后娘娘的行为不妥,太过危险。

    一语激起万层浪。

    确实,若陛下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将自己推入危险的境地,那真是太拎不清了。

    他们的皇帝,一向冷静自持,不该是这般轻易为女子左右的人呢。

    众臣决议明早再在朝堂上将此事提一提,希望能劝陛下想清楚。

    这几日,朝堂上关于皇后娘娘的风言风语确实多了起来。

    流言长了翅膀,传得遍地都是。

    宫廷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说秦瑶的什么都有,竟然多出了几分皇后娘娘是祸水的言论。

    皇帝陛下自然是以雷霆手段将此番言论给压了下去。

    不过很快,言官便收紧了风声,不敢造次,因为几千里外的朔州,传来了捷报——

    秦家大胜突厥。

    七月上旬,烈阳如焰。

    朱红色的城门,在十个壮汉地合力地推动下,从内向外,缓缓打开。

    一队银甲轻骑,长驱直入长安城,骏马疾驰而过,扬起一地尘土。

    为首的年轻男子,着玄袍,配宝剑,面容秾丽秀逸,白马金羁,气质凛凛。

    马蹄声踩在御道之上,伴随着“少将军到”,一层一层繁重的的宫门向两边打开,银甲轻骑畅通无阻。

    秦瑶立在紫阙玉阶之上,绣百鸟朝凤的裙摆华丽曳地。

    那一抹身影越来越近,秦瑶心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秦临:千里迢迢让我来吃狗粮?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秦瑶:qwq——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36章 默契

    秦临手持缰绳,在玉阶之前勒马,马儿将将停下,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这一声嘶鸣,仿佛带来了旷野的风沙,使人恍惚置身于沙场。

    那马上男子,英姿奕奕,使人不敢直视。

    洛阳有双璧,其中一璧,便是这少年成名的秦家玉郎秦临,十七岁那年初次带兵,以三千轻骑单挑回鹘一万精兵,本以为是一场必败的战役,谁知最后竟直接将回鹘亡了族。

    消息传至京中,震惊朝野。

    从此,秦家的威望就越发高,在百姓心目中,那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以一己之力当关,拦截北方各游牧民族南下,使外族人人闻风丧胆。

    秦临那是天纵的奇才,天生的将星。

    秦家这么多年来,为大齐效忠,功勋赫赫,而秦老将军已经是爵位最高的柱国公,封无可封,此次抗击突厥之功,便落到了少将军身上。

    受封之礼,无非那么几个步骤。

    等秦临一一走过步骤,完成受封,四周气氛放松了下来,武官们上前,给少将军祝贺。

    秦临敷衍了几句,往台阶上走,他缓缓地抬起眼,那一双丹凤眼精致宛如狐狸,眼底掠起一丝凌厉之色。

    秦瑶呼吸一滞,虽然不知道秦临为何露出这般眼神,但直觉知道他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秦临在众人的注视下,几步走上台阶,一把揽过皇后娘娘。

    秦瑶被他提着脖子往一旁带,疼得叫苦连天,口中“阿兄阿兄”叫着,提醒他周围还有人呢。

    秦临与秦瑶见面,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不想和离了?”

    秦瑶颊边梨涡显露:“我反悔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甜。

    秦临不语,看着自己的妹妹,越看她越觉得傻乎乎,偏偏秦瑶还扬着笑脸对着他。

    一年多未见,小姑娘面容比起之前的白嫩秀美,多了几分纤细柔媚,着衣冠楚楚,浮翠流丹,往那里一站,便是光艳动人之色。

    少年将军脸色紧绷,道:“有什么好笑的?”

    秦瑶仰起头,玉瓒螺髻晃动,道:“见到阿兄高兴。”

    秦临面色松动,放开了她,轻轻哼了一声。

    他转目,去看几步远外立着的帝王。

    二人隔着几丈远,遥遥相望,气氛逐渐凝滞。

    多年好友,曾经情同手足,如今相顾无言。

    谢玉升对他轻轻颔首,容颜俊朗如玉,帝王气场从容不迫,秦临有些一言难尽。

    每次见到谢玉升,他脑海中总想起少年时二人的情意,以至于久久无法释怀。

    若当时就知道自己的友人,日后会娶自己的妹妹,秦临肯定不会和谢玉升结交。

    身后插进来一只手,握住他胳膊,手主人秦瑶道:“阿兄,你从朔州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快去换一身衣物吧。”

    秦临又不是蠢的,怎么听不出秦瑶话语里给谢玉升解围的意图?她这是怕他当众给谢玉升难看?

    不过秦临确实需要换一件衣物,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再说不急。

    宫人上前,给少将军引路,离开时,那挂在帝王腰间的玉佩香囊晃动,引得秦临脚下步子一顿。

    他定睛看了几眼,神色变得古怪。

    下去之后,秦临换了一件常服,玄色锦袍裹着紧窄的腰身,脊背挺直如竹,仪态煞是好看。

    他坐在御花园的一处凉亭里,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玉佩,等着皇后娘娘的现身。

    半个月前,他就在心中谋划着如何让妹妹和皇帝和离,可不久之后,长安又送来了一封信,说秦瑶她不想和离了。

    这一封信实在古怪,偏偏就卡在了突厥犯边,他秦家上战场的时间点,很难不让秦临怀疑,是不是谢玉升逼着秦瑶写这样一封信来,好让秦家继续忠心为他皇帝办事。

    秦临压下心头疑惑,准备等秦瑶来,好好询问一番。

    然而不多时,有太监过来禀报,说——

    皇后娘娘眼下正在御书房,与皇帝说话,少将军若有话与娘娘说,不如移步御书房,娘娘在那里等着他。

    秦临笑容收起,看着小太监。

    小太监觉得那目光冷得厉害,头皮一麻,垂下头盯着地砖。

    好在那抹玄色的衣角,很快从石凳旁起身,离开了凉亭。

    午后,风入松,竹子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临踩着黑靴,去御书房的路上,一直在回忆谢玉升今日腰际上挂着的那一只古怪香囊,直觉作祟,他觉得那香囊不简单。

    等秦临进了御书房,见到案后一坐一立的帝后二人。

    时隔两年,秦临问谢玉升的第一句话是:“陛下今天带的是什么香囊?”

    立在谢玉升身旁的秦瑶,正在装模作样研墨,臂膀轻轻搡了谢玉升一下,示意他说话。

    谢玉升将香囊从腰间接下,轻轻搁在书案上,问:“这个?”

    秦临目光落在案上,盯着那只香囊,久久不语。

    谢玉升问:“少将军觉得好看吗?”

    好看还是不好看?

    大抵是不好看的。

    秦临素来喜欢漂亮的玩意儿,这样一只香囊,怎能入他的眼?便是八岁小儿胡乱拿绣花针乱捣一番,绣得都比这好看。

    秦临迟疑了一瞬,问:“这香囊是用来驱邪的?”

    皇后娘娘手拢了下碎发,道:“不是阿兄,这香囊是我给绣的。”

    她吐词清晰,口如珠玉。

    秦临却仿佛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绣给他的?”

    秦瑶点头:“对啊,是妹妹绣的,陛下很是喜欢呢。”

    秦临早就觉得那香囊不对劲,此刻再定睛一看,这等邪物确实像出自秦瑶之手。

    秦临眉心急跳,要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都没收到过秦瑶的香囊。

    一时间,心中说不平衡是不可能的。

    不过秦临没料到,谢玉升会这样大喇喇地把妹妹的香囊挂在身上。

    他坐下,手搭在膝盖上,道:“看来这段日子,妹妹和陛下相处的还算融洽。”

    皇后娘娘笑着道:“当然了,我前几日不是给阿兄写了一封信,说了京城中情况吗?陛下待我很好的。”

    秦临挑了挑眉梢,那样子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这时,谢玉升问道:“边关情况可还好?”

    秦临语气平常道:“突厥已经尽数被赶回了老家,就差最后的一个收尾,如今父亲正在前线指挥,等收尾结束,战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他二人聊事务,秦瑶立在一旁无事做,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茶壶。

    秦瑶心想阿兄可能还没打消怀疑,便拿起茶壶,体贴地给谢玉升倒了一杯茶,柔声道:“陛下说了这么久的话,口应该渴了,这是我亲手泡的梨花茶,陛下尝尝,润润口。”

    一只天青色缠枝纹茶蛊被递了过来,茶水表面浮着几朵梨花。

    谢玉升沿着握茶蛊的手,向上看去,对秦瑶道:“多谢皇后。”

    秦瑶会心一笑。

    说这话时,秦瑶察觉到秦临若有若无投过来的目光,于是转过脸看向秦临,问:“阿兄要尝尝花茶吗?”

    边说,她绕出书案,也倒了一杯茶,递到秦临面前。

    秦临的脸色一直紧绷着,道:“这花茶是你亲手泡的?”

    小皇后道:“是啊,不止呢,这梨花花瓣也是我亲手拣的,选的清晨后山上带露的梨花花瓣,回去后放在阳光下晾干。”

    哪里料到秦临听了后,眉心皱眉,目光变得冰冷。

    秦瑶问:“阿兄怎么了?”

    秦临冷声道:“不是让你不不许再做花茶这类东西的吗?你又忘了。”

    秦瑶心中哎呀轻叫了一声,确实忘了这一茬。

    她小时候贪玩极了,常常是想一出是一处,有一次兴致冲冲地想做花茶,带着几个仆人上山。

    她拿着竹竿打花树,让仆人们在树下接花瓣。

    小姑娘设想是好的,谁想到竟不小心捅到了树上的马蜂窝,被马蜂追着跑。

    其实也不是不小心,是秦瑶看到马蜂窝,玩心大起,想试试看捅一下,会不会真的引得马蜂出来。

    结果告诉秦瑶,是真的。

    回家后,阿耶和阿兄得知了此事,看到她脸上被蜇出来的伤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兄指着她道:天底下没她这种淑女。

    父亲直接上手,打了小姑娘一顿,说下次再贪玩,就不要她了,把她扔出去和马蜂过。

    秦瑶哭得一抽一泣,得了这样惨痛的教训,哪里还敢再做花茶。

    只是每每到夏日,就记不住教训了,手痒痒地想山上打花树。

    当然也只能想想,不能付诸行动。

    家里阿耶和阿兄盯着她呢,若知道她又皮痒上山,肯定得让她闭门思过,罚抄诗书。

    然而如今秦瑶嫁了人,成了皇后,宫中没人管得住她,她居然又开始做花茶,显然是把秦临的警告的话抛到了脑后。

    秦临心中浮起一层薄怒。

    他自己的妹妹,被他管得这么好,嫁了人后就把规矩忘了,竟然还为了谢玉升泡花茶。

    谢玉升何德何能?

    秦临道:“以后别再想心思做花茶。”

    秦瑶嘟囔道:“可我就是想给陛下做啊,陛下喜欢喝。”

    这样的一句话无异于在柴火上焦油,秦临快被秦瑶气死了,就她泡的这花茶,味道与酸水无异,说谢玉升喜欢喝,糊弄谁呢?

    秦瑶眨眼看着秦临:“阿兄不觉得好喝吗?我看阿兄茶盏都见底了,全喝光了呀?”

    少年将军坐在那里,神情淡漠,叹了口气。

    他那是一口闷掉,不想一口一口尝毒。

    秦瑶道:“既然阿兄喜欢喝,我再给阿兄倒一杯。”

    秦临伸出手,欲制止秦瑶的动作,却在抬头的瞬间,目光透过空气,与案后的谢玉升对上了视线。

    这一刻,二人俱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相同的神情,竟然是一种难言的默契。

    皇后娘娘倒好了一杯茶,递给秦临,声音雀跃:“阿兄尝尝!”

    秦临收回视线,接过杯盏,再次一口闷掉,毫不拖泥带水。

    作者有话说:

    秦瑶的黑历史之一:我用竹竿打树,被马蜂蜇。

    谢玉升:。

    秦临:。

    第37章 心思

    谢玉升看秦临干脆地饮下花茶,淡笑道:“皇后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秦临沉着脸:“是很不错。”

    皇后娘娘得了这二人的肯定,心里的愉悦写在了脸上,连走路时步伐都是轻快的,斑彩宫裙起伏摇晃,与窗外的竹子光影融在一起,宛如壁画中人。

    殿内两个男人同一时刻默了声,目光落在少女灵动的身影之上。

    这样一副模样,明明是无忧无虑极了的,秦临心中稍许有了点安慰。

    从御书房出来后,他拉着秦瑶到一处花台边,与她说话。

    夕阳西沉,给花丛洒上了一层金光,耀眼而夺目,秦瑶立在花丛边,裙边萦绕着朵朵金色的花影。

    少女素手折下一朵芍药,簪进发髻之中,问秦临好不好看。

    得到秦临肯定的回答后,秦瑶嫣然一笑,道:“阿兄想问我什么呀?”

    秦临开门见山地问了:“陛下对你可好?”

    秦瑶道:“当然啦,我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受了委屈,绝对不可能忍着的,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秦临不以为然,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在谢玉升那点道行面前,心思单纯得就像一只的小白兔。

    秦临拉过小姑娘到身边,伸手替她把头上的芍药花簪正了,柔声道:“不要太轻易相信谢玉升了,他是皇帝,心思比你想象得多的多,不然你想想,他为忽然对你这么好?之前他还不是对你很冷淡,让你想和离吗?”

    这话秦瑶不好回答了,她自然不能告诉阿兄,谢玉升失去了记忆才性情大变的。

    秦临声音低沉,像砂砾打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和离一事,我会去与谢玉升谈,此事关乎重大,等所有的步骤走下来,可能会耗费一段时间。”

    秦瑶睁大了双眼,满是不解:“阿兄,为何?我不是说了我和谢玉升关系缓和了吗?”

    秦临道:“当初是先帝下旨赐婚,才让你不得不嫁给谢玉升,可如今秦家反悔了,不然你以为父亲为什么身子这般差,这一次也要拼命地上战场?”

    因为能上战场,便意味着秦家对大齐还有利用的价值。

    只要边关有一天不定,皇帝便依赖秦家一天。

    这一次,秦家准备拿来和谢玉升谈判的条件,便是这场与突厥的交战的胜利。

    此战凶恶,犒赏丰厚,秦家一概不要,只想要皇后娘娘。

    小姑娘听了后,身子一僵,“所以让我和谢玉升和离,也是阿耶的意思?”

    秦临沉吟了一瞬,道:“是的。”

    他眸光垂下,看到秦瑶垂在身边的手,攥起又松开。

    在妹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老将军,这一点毋庸置疑。

    秦临又添一把火,道:“瑶瑶,谢玉升既然以前会冷淡对你一次,以后未免不会出现第二次,到时候你还要再伤心吗?”

    秦瑶蹙了下眉,本想替谢玉升维护上一两句话,但事实情况确实如此。

    等谢玉升恢复记忆,说不准就变回了从前那个冷淡的样子。

    秦瑶心下摇摆不定,其实也在等谢玉升恢复记忆,想看看他的态度会变成怎么样。

    秦临话锋一转,道:“不谈这事了,祭祀大典上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被刺客劫持的,好好讲给阿兄听听。”

    秦瑶回过神。

    这些日子她都知道给多少人讲述过这事了,轻车熟路地就讲了起来。

    秦临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话语,连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脑中飞快地思索。

    他脸上维持着平淡的神情,唯独在听到谢玉升涉险、亲自去刺客手里救秦瑶时,脸色稍微变了一下。

    听秦瑶说完,秦临心中有了个大概了解,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秦瑶重重地点头,将脖子扬起,道:“阿兄,那个刺客拿银线割我脖子,血都渗出来了,我后面又泡了水,伤口险些感染。”

    还没说完,秦临便抬起手,触上了秦瑶的脖颈。

    少女的脖颈纤细修长,中间有一道细细的划痕,虽然经过药敷,痕迹淡下去了许多,但还是格外的刺眼,犹如白壁陡生出一道瑕谪。

    秦临搭在秦瑶脖颈处的手,微微收紧,一抬眼,就对上少女干净明亮的眸子。

    为表安慰,秦临揉了揉她的脖子,这是兄妹俩之间熟悉的亲昵动作。

    他道:“你放心,阿兄在查了,很快就找出那个刺客背后的黑手。”

    秦瑶笑着点头,“我相信阿兄。”

    她忽然迟疑了一下,道:“阿兄知道碧微吗?

    “知道,怎么了?”秦临望了一眼几丈远外皇后娘娘的依仗,“碧微不是你的贴身大宫女吗,她人呢?”

    秦瑶道:“她现在不在,我想知道碧微还没来将军府之前的事。”

    秦临回忆了一会,与她讲了。

    原来碧微幼年便丧父丧母,身世可怜,无一亲人,五岁那年就入了将军府为仆,此后才安稳下来。

    听到这话,秦瑶眉心蹙得更深,攥紧他的袖子,长吸了几口气,“我与阿兄说一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碧微她”

    小姑娘垫脚,附在秦临耳畔边,将碧微给皇帝投毒一事告诉他。

    秦临脸色一变,问:“那谢玉升有没有迁怒与你?”

    “没有,但我觉得碧微可能与刺客一事有关联。”

    秦临心中一瞬间就掠过无数猜测,道:“你放心,阿兄会去查的。”

    秦瑶点头,看一眼天色,天光逐渐转暗,霞光铺满皇宫上方天空,如同一片一片鱼鳞。

    她道:“阿兄,陛下给你办了接风洗尘的宫宴,天快暗了,我们快去吧。”

    宫宴在含元殿举办,殿中金灯高挂,灯火憧憧。

    皇后娘娘与秦少将军一齐入殿,才出现便吸来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秦瑶与秦临分开,走上玉阶。

    酒宴上气氛热烈,此番来的大多是武将,席间吵吵嚷嚷,不过秦临周身气压比较低,也没什么人敢上去给少将军敬酒,是以一场酒宴很快就结束了。

    下了宴席,皇后娘娘起身,准备回宫,却看见秦临直接走过来。

    秦临手搭上谢玉升胳膊,垂首道:“臣有几句话,想要私下与陛下谈。”

    谢玉升道:“可。”

    秦瑶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阿兄有什么话要和谢玉升谈,下意识就想到了和离之事,然而那二人似乎有意避开她,让她先回宫去。

    秦瑶带着不安的情绪回了清宁宫,到三更夜,谢玉升披星戴月回来了。

    秦瑶卧在榻上,看到那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近,问:“陛下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谢玉升一直忙于边关战事,晚上很少来她宫里,今日倒是反常。

    谢玉升沐浴完,发现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倒也很自然地卧下,道:“你说要在你阿兄面前好好装样子,我若不宿在你宫中,你阿兄怕是要怀疑。”

    秦瑶一下反应过来,笑了笑,问:“是得过来一起睡,那今晚陛下和阿兄说了什么?”

    谢玉升淡声道:“没什么,就是商谈了一下刺客一事。”

    秦瑶听到这里,俯脸过来,柔软的发丝洒在谢玉升面上,又细又软。

    她眼里浮动月色,看着卧在自己枕边的男子。月色笼窗,衬得他容颜越发出尘。

    谢玉升的容貌和秦临不同,前者偏之于清俊之风流,高雅如圣山雪,阿兄则过于昳丽张扬,面若桃花,当二人站在一起,秦瑶想自己可能是看阿兄看了十几年习惯了,倒觉得谢玉升更好看一些。

    “谢玉升。”秦瑶盯着他的眼睛,唤他大名。

    谢玉升看向她……

    小姑娘脑海里浮起阿兄的话,问道:“如果你恢复记忆了,还会对我像现在这么好吗?”

    谢玉升一怔,难怪今日宴席上,他看皇后闷闷不乐的样子,原来是在思考这事。

    谢玉升睫毛轻轻一场,一双清透的长眸如清溪,道:“你不是说我失忆前,就一直待你很好吗?”

    此言一落,秦瑶脸都快垮了。

    这话是她胡乱编的!

    秦瑶很快安慰好自己,道:“是的,确实待我如很好,反正你说过少时就爱慕我的。”

    谢玉升不好回这话。

    一时间,少年夫妻各怀心思,沉默了下去。

    秦瑶瞧着天色很晚了,倾身去拉帘帐钩子,道:“阿兄疑心大,今日我们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亲密,他也未必完全打消疑心了。那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还得继续做做样子。”

    秦瑶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也不知阿兄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幽静声,传来谢玉升的声音:“你阿兄很快就会走的。”

    埋在被窝里的小姑娘霎时抬起了头,两眼晶亮,“什么时候?”

    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只怕少将军见了,少不了要生气。

    谢玉升勾唇道:“等他查完刺客一事。”

    秦瑶嘟囔了一句好吧,心想谢玉升居然还笑得出来,恐怕还不知道,那时兄长不止准备走了,还会和他提一句,她要和离。

    谢玉升道:“你兄长骑射一流,难得来长安一趟,京城子弟都想一窥少将军的风姿,今晚宴席结束,有人与我提议,想请少将军去猎场狩猎比马,就在几日后,你想去吗?”

    秦瑶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等着她呢。

    其实秦家不止秦临骑射好,她作为大将军的女儿,骑射也是不差的,在别家五六岁的女儿还在学绣花时,她就被大将军抱在马上颠簸学骑小马驹了。

    秦瑶可太怀念以前无忧无虑遛马的日子了,连忙点头道:“想去。”

    谢玉升凑过来,秦瑶身子一僵,很久没这样亲密地接触,有点不太适应。

    她耳畔全是谢玉升的热息:“不过你要小心点。”

    猎场嘛,百兽出没,群禽环绕,这可太容易出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下面就是猎场的这个副本了,会圆房,感情也会进一步的。

    第38章 情敌

    自从小岛上回来,二人就没这样同床共枕过,秦瑶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谢玉升也没再做出进一步动作,秦瑶心了落下来了。

    她转了个身,将背影对着他,强迫自己入睡,一会想明日就可出宫去猎场玩,一会是想到午后阿兄告诉她准备和离一事,心中各种事乱糟糟的。

    至于谢玉升叮嘱她去猎场要小心,秦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快就给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天蒙蒙亮,钟声从皇宫四角传来。

    秦瑶被谢玉升起身的动作弄醒,披着被子坐起来,问:“几时了?”

    这会还是清晨卯时,放在平常这个时候,秦瑶必定还在呼呼大睡,可今日她已经睡不着了。

    秦瑶下榻,跑到柜子前一阵翻箱倒柜。

    谢玉升正在更衣,转过身来,目光透过冕珠看向她问,“今日起的这般早?”

    秦瑶笑了笑,道:“不是等会就要去猎场了吗,我起床找找我的骑装。”

    谢玉升看着她翻柜子的动作,出声提醒道:“现在天才刚亮。”

    秦瑶一愣。

    是啊,天才亮,这么早也去不了猎场,还得先等宫人过去,把猎场里一切都布置好了,才能过去。

    秦瑶道:“那好吧,等所有事宜都备好了,记得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更漏的刻钟一寸寸滑过,秦瑶一早上都坐在宫中,望眼欲穿地等着谢玉升的消息。

    等的无聊了,秦瑶又找出了自己那本日录,随手在上面记些什么。

    可她还没写多少,外面跑进来了一太监,说猎场里一应事务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可以摆驾前去了。

    秦瑶低下头,将册子拿起。

    上面“阿兄”“和离”字迹墨水印还没干,随着纸张晃动。

    秦瑶小册子合上,藏进书柜里,绕过书桌,往殿外走去。

    京郊外,天空湛蓝,烈日灼灼。

    一辆辆雕漆马车行驶在小道上,侍卫护卫在侧,惊起林间鸟雀扑棱翅膀飞起。

    再往前走几里路,便到皇家猎场了。

    秦瑶坐在车队最前头的一驾马车上,身子随着车身左右摇晃。

    她听到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撩开帘子,只见一道道影子飞快地从眼前擦过。

    那是几个锦衣华服的贵族子弟,正在比试赛马,相互追逐,很快几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林子尽头。

    疾驰而过的风,吹起秦瑶耳边的碎发,她看得心痒痒,也想下去骑马,正好身上也已经换上了骑装,便招手让侍卫牵马来。

    侍卫们对视一眼,想要劝说,可架不住皇后娘娘的命令。

    没一会,一只通体雪白的马驹便被牵来了。

    侍卫们扶着皇后娘娘上马,道:“娘娘上马后,不要一下甩马鞭冲出去,就跟着车队慢慢往前走,臣等护送在侧,要保护娘娘的安危。”

    秦瑶连连点头应下,一个翻身,利落地上马。

    皇后娘娘不愧是将门出来的女儿,上马时姿势极其赏心悦目,骑装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与平常闺上马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不同。

    众人正惊叹着,只见她那道身影忽然一扬马鞭。

    侍卫们顿时就觉得要坏事,果不其然,下一刻,那身影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驾——”

    皇后娘娘一甩马鞭,马儿跑出去几丈远。

    前面的车队的其他人,就觉一阵风过,还没看清人影,那一马一人便飞快往前驰去了。

    侍卫们见状不好,上马去追,可为时已晚。

    秦瑶一路扬鞭,在车队还没到达前,字迹就到了猎场。

    她胯.下的小白马,异常的兴奋,四蹄踩在草地上,一晃一晃,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作响。

    秦瑶受那铃铛声鼓舞,心情也格外愉悦,只是双腿被颠得实在太疼,手拉了拉缰绳,对小马道:“别颠我了,我要散架了。”

    小白马好像听得懂人话,放慢了脚步,不让秦瑶散架。

    二人从小道进了一处密林。

    一入林间,喧闹声都小了下来,林间静谧万分,头顶鸟雀盘旋,阳光从缝隙间筛落。

    这里是猎场的外边缘,没什么大型野兽,平常栖息的都小兔子、小野獾,这类构不成威胁的野兽。

    秦瑶就打算在外边缘打打猎,她胆子小,不敢往里面走。

    时不时有说话声从林间传过来。

    秦瑶知道这树林里有其他人在,她耳听八方,注意周围的动静,手搭在弓箭之上。

    秦家人在骑射这一技能上,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

    几乎是秦瑶每射出去一箭,就有一猎物应声倒地。

    如此一下午,秦瑶射出去的十几根箭,没有一根虚发。

    秦瑶下马,拨开草丛,去捡那些猎物。

    她一个人带着小白马,穿梭在林间,玩得不亦乐乎。

    林间不止她一人,多的是来打猎的高门子弟,听到马过草丛声,抬头看到那一抹红色的衣裙从林间穿过,不约而同放下了瞄准的箭尖。

    美人红衣白马,鹿皮小靴,云鬓如雾,一身汗水淋漓,使她看上去更为灵动,仿佛林中仙子一般,叫人都看愣了。

    贵族子弟中有一人转目,问当中另一人:“那姑娘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被问到话的少年抬起头,瞳仁明亮,往那里一看,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身边人又问少年:“卫王殿下,那姑娘你认识吗?”

    卫王殿下谢采言,一下沉了脸,他本是脾气极好的人,脸上时常带着三分笑,可现在这副神情,让四周友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谢采言口中吐出了两个字:“认识。”

    身边人惊奇问道:“卫王认识?也不知这姑娘成亲没有”

    谢采言冷笑了一声,眸光扫向身侧人,看得那人身子一震。

    谢采言道:“别想了,她是我嫂子,嫁的我皇兄。你比得过吗?”

    这话一落,方才还打趣笑闹的郎君们,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吱声。

    天知道那是皇后娘娘,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肖想一下。

    谢采言一一扫过众人,不再言语,牵着马走出了小森林。

    然而众人以为谢采言离开了,谢采言却在半道折回,又回到了小树林。

    他将自己的马系在一只树上,往里走,看着地上的马蹄脚印。

    没一会,马驹的马蹄脚印消失。

    谢采言抬头,果然瞧见了路尽头,那一道白马的身影。

    小白马正立在池畔边,垂下头饮水,而它身边的少女,红衣如火,绰约明丽,正温柔地揉着小白马的头,让它多喝一点。

    她说话时,脸上洋溢起灵动的笑容,鲜艳娇嫩,就如同春日枝头绚丽的山茶花。

    谢采言听到清脆笑声的那一刻,心“咯噔”一声,往下坠去。

    往日情绪上涌,他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秦瑶走去。

    靴子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边少女听到动静,回头看来。

    四目对视,谢采言面上神采奕奕,朝着秦瑶恭敬做了一个礼,道:“小嫂子。”

    秦瑶后退了一步,手牵上缰绳,问:“怎么是你?”

    谢采言听她不善的语气,道:“小嫂子似乎很怕见到我?”

    秦瑶倒也不是怕见到他,只是他俩以前的关系很不一般,尤其是她还听到谢采言张口,喊了她一声:“瑶瑶。”

    此话一出,秦瑶头皮都快炸了,连忙环顾四周,道:“不许喊我瑶瑶。”

    谢采言立马闭嘴,他年纪小,比秦瑶还小上一两个月,眉宇间一股童真气,瞧着就是那种没什么坏心眼的样貌。

    少年摸了摸头:“那我不喊你瑶瑶了,我还是喊你小嫂子,小嫂子是来打猎的?”

    秦瑶握着弓箭的手,收紧了一下,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谁也没再说话,谢采言找不到话题,目露尴尬,心里越发紧张,想说点什么,又怕唐突了秦瑶。

    他对秦瑶感情不一般。

    从秦瑶初来长安时,他就莫名地对她有好感。

    他二人年纪相仿,趣味相投,那时谢采言经常去秦家,找小姑娘玩。

    可秦瑶嫌他幼稚,懒得搭理他,只日日跟在她阿兄后面。

    谢采言十六岁那年,父皇第一次问他,有没有想心仪的女子。

    可谢采言还没把自己的心思告诉父皇,一道给秦瑶赐婚的旨意就落了下来。

    看着心念之人嫁给自己的哥哥,谢采言心中不可能好过。

    更何况,谢玉升是先皇后留下的嫡子,少年时便名满长安。

    对比之下,谢采言这位继后所出的次子,光芒暗淡许多,样样都被衬得平庸无比。

    但谢采言从小就喜欢谢玉升,兄长教他书画习字,带他打猎骑射,将所学倾囊相授

    这一切都让谢采言对谢玉升无比的敬仰,又怎么敢生出对嫂子半点的觊觎之心?

    谢采言笑得灿烂,道:“我来就是想提醒皇后娘娘一下,这处森林里有野兽出没,不太安全,娘娘进来,还是带侍卫进来比较好。”

    他喊她“娘娘”,一下拉远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秦瑶心里舒服多了,道:“放心吧,我已经打完猎了,就准备离开了。”

    她牵了牵缰绳,对小白马道:“走吧,我们出去。”

    马儿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与她一道往外走。

    经过谢采言身边时,谢采言又跟了上来,问:“怎么不打猎了?这才午后,还没到傍晚呢,你要是想打猎,我帮你出去喊侍卫来,不然不带侍卫,兄长也会担心的。”

    秦瑶看谢采言一眼,想起谢采言骑射都很一般,也不好意思说,她是觉得这猎场里的野兽起来打起来太简单,没什么难度,她才想出去了。

    但谢采言脑子很灵光,余光扫到白马背上驮着的一满满的麻袋,道:“这里面的猎物都是娘娘猎下的?娘娘是觉得打猎无趣了?”

    秦瑶点头,与他走上林间一羊肠小道。

    “这猎场除了打猎赛马,就没什么别的好玩的了,甚是无聊。”

    这次狩猎,虽说是皇帝临时起意,没准备多大的架势,但来参加的人,少说也在这里会待上三四天。

    秦瑶第一天就失了兴趣,属实不太好。

    谢采言想了一会,道:“谁说猎场只有打猎的,若娘娘想玩别的好玩的,我带娘娘去看看。”

    秦瑶问:“还有什么?”

    谢采言带他到了一处围场,还没进去,如雷的喝彩声便传了出来。

    这里是一个击鞠场,场上两方正在比试击鞠,看上去竞争十分激烈,看台上呐喊声不断。

    秦瑶从一个角落挤了进去,一瞧,场上击鞠的都是姑娘,你来我往,声势浩大,两方厮杀得极为惨烈,故而这场观赏性也极高。

    秦瑶屏住呼吸,眼珠子随着那皮球来回的晃,随着一只球杆伸出,将草地上的蹴鞠猛地一击,那球在空中划过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不偏不倚地入网。

    秦瑶与身边众人一道,爆发出如雷的喝彩。

    那完成最后一击的女子,高高坐在马上,穿着一身玄紫色骑装,面容姣丽,气度高傲,汗水流下额顶,在阳光下衬得她容颜如芙蓉出水。

    秦瑶用力地给她拍掌,呐喊叫好,一边问谢采言:“那女子是谁呀?”

    谢采言瞥了一眼,飞快移开视线,皱了下眉,没回这话。

    秦瑶看他神情不对,不解地问:“怎么了?”

    声浪如潮中,那紫衣女子嘴角翘起,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在场一圈。

    她骑着马,缓缓走到围场边缘,准备下马,恰巧朝秦瑶看去,二人目光直直地撞上。

    顿时,那女子脸上笑容就冷了下去。

    几乎就是一瞬间,秦瑶察觉到了她身上扑来的敌意。

    紫衣女子的容颜孤傲,犹如雪中梅,欠身给秦瑶行了个礼,仪态端雅,道:“参见皇后娘娘。”

    话语不高不低,回荡在围场中。

    两旁人闻言一惊,见到皇后娘娘在一角落,连忙也躬身,给秦瑶行礼。

    秦瑶笑着让她们平身。

    这时,耳边传来的谢采言低低的话语:“皇嫂,这个女子是安西节度使的夫人,姓王。先前随丈夫外放,这几天才回京中。”

    安西节度使可是个不小的职位,能随丈夫一直待在西北,想必这女子也是个心性坚韧的。

    秦瑶心生敬佩,对那女子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她一边小声问谢采言:“她为何用这般眼神看我?”

    谢采言咳嗽一声,目光躲闪:“皇嫂不知?当年父皇给皇子们赐婚,曾想过把她许配给,给”

    话语含糊不清,很快被人潮声掩盖。

    秦瑶转目看他,好奇问:“给谁?”

    谢采言不愿意回答,可被秦瑶的目光盯着,让他实在不得不诚实地道——

    “给皇兄。”

    作者有话说:

    谢采言不是男二。

    男三都算不上,男三是哥哥~

    第39章 亮眼

    这话掷地,秦瑶就明白了,这一位王夫人,原先差点嫁给谢玉升,后来不知出了何事,婚事变动,没能嫁成。

    本朝最有名的家族,便是秦王崔□□家。

    王家出来的女儿,那也是顶顶尊贵的。论起身份,并不比秦瑶差。

    是以先帝一开始考虑让谢玉升娶王家女,也是情理之中。

    王蕴娘本可以嫁天子为后,如今却只能屈居人下,这里头的落差不可能不大。

    围场边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看着秦瑶和王蕴娘,敏锐地嗅到这二人之间不一般的硝烟。

    在场人都知道,当初那桩婚事传得沸沸扬扬,都以为王蕴娘嫁给谢玉升是板上钉钉了,谁想到半路出来个秦瑶。

    消息一出,京城一片唏嘘。

    王蕴娘婚事黄了,气愤不已,不过她后来也嫁得极好,做了节度使夫人,只是比起皇后,还是差了点位份。

    王蕴娘心气高傲,嫁人后,一直随丈夫待在西北,就连每年过年,也不回京城一趟。

    这次,她是不得不随做官丈夫回来。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朝秦瑶和王蕴娘看来,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觉得二人之间要起硝烟的了。

    总之瞧王蕴娘这样,便知她对当年的婚事还耿耿于怀呢。

    王蕴娘看着秦瑶,开口嗓音冷淡:“皇后娘娘是来看击鞠比赛的?”

    秦瑶笑道:“老远就听到了这里的声浪,便想来瞧瞧,一来就看到了节度使夫人挥杆的英姿,很是好看。”

    皇后娘娘笑起来,眉眼儿弯弯,干净的酒窝里掬着水月,愣谁看了,都会觉得心尖一颤。

    王蕴娘看了秦瑶一会,移开视线,瞧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线笼罩下来,道:“不早了,臣妇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她将杆子扔给仆从,直接从秦瑶身边走过。

    在场人还以为这两人对上,肯定要针锋相对一番,谁知就这么个结果,颇觉无趣。

    谢采言提心吊胆地看向秦瑶,见她小脸笼罩在阴影里,眼神空空地盯着地面,心中升起几分担忧,小姑娘是不是气着了?

    毕竟得知自己夫君有个前未婚妻,前未婚妻还对自己无礼,换作是谁也要生气的。

    谢采言决定等晚些时候,和皇兄说明此事,让皇兄好好哄哄小嫂子。

    然而秦瑶压根没气着,只是在想事情出神,她指了指地上的杆子,问谢采言:“你会击鞠吗?”

    谢采言自然是会的,平常和那帮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没少击鞠取乐。

    他摸了摸鼻子道:“会,小嫂子要是想击鞠,明日我拉一群人来陪你。”

    秦瑶道:“可我不会击鞠,我根本都没玩过这种东西。”

    长安城贵族平时私下聚在一起,最爱的一项活动便是击鞠,击鞠时不止能流汗,强身健体,胜利一方还能赢得异性的喝彩。

    在贵族子弟中,击鞠算得上一项社交的方式。万一有哪家郎君、女郎不会击鞠,那定是要被嘲笑的。

    谢采言没料到秦瑶不会,愣了愣道:“皇嫂不会没关系,可以让皇兄教你,前几年,有西域的使臣团来长安城,与我们比击鞠,皇兄下场,把对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屁滚尿流,皇嫂若是想学,可以找皇兄。”

    秦瑶还不知道谢玉升会击鞠,一时目露惊奇,“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会骗嫂嫂?皇兄可厉害了!”

    谢采言回答地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也曾在击鞠场上被谢玉升打得屁滚尿流过。

    秦瑶一下来了兴致,跃跃欲试,道:“我想学,但陛下现在不在猎场,他还在皇宫里,得两三天后才来猎场,没办法教我。”

    谢采言沉默了一下:“那我也可以教你?”

    秦瑶狐疑地看他:“你可以吗?”

    “当然了!”谢采言忙不迭回答,好不容易能有一个在小嫂子面前表现的机会,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秦瑶满意地一笑,牵着小白马,与谢采言往外走,与他商议好了,明早由他教她击鞠。

    然而第二日,秦瑶一大清早来到围场,本以为清晨没什么人,才发现里面竟有了不少人。

    众女骑在马上,听到动静,转身看来,见到秦瑶,纷纷下马请安。

    王蕴娘也在其中,看到秦瑶,道:“皇后娘娘这么早来围场了?”

    秦瑶如实地告诉她们,自己是来学击鞠的。

    此言一落,引起不少贵女吃惊:“皇后娘娘不会击鞠?”

    秦瑶翻身上马,接过仆从递上来的杆子,道:“不会,以前没学过。”

    贵族女郎们也是看碟子下菜的,若见到别的世家女不会击鞠,定会在心里嘲笑一番,可面前人是皇后娘娘,怎敢讥讽,赶紧殷勤上前,提出可以教皇后娘娘。

    秦瑶含笑地应下,道:“好啊。”

    众女迫不及待地扯着缰绳,驾马到秦瑶身边,热情地攀谈起来。

    原先立的地方,就只剩下两三个女子。

    王蕴娘就在其中,她坐于马上,冷冰冰地看着秦瑶。

    她身边的两个年轻妇人,手搭在缰绳上,时不时往秦瑶那里瞄,明显是也想过去,但转过头,看到王蕴娘脸上绷着的神情,顿时收了心思。

    一青衣女子安慰王蕴娘:“蕴娘,那赐婚的事过去快两三年了,别生气了。”

    这话可没起到半点安慰的作用,王蕴娘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扯缰绳,马蹄蹬蹬踩在草地上。

    秦瑶听到马蹄声,抬头看去,见王蕴娘策马走过来,停在一丈远外。

    王蕴娘问:“皇后娘娘要来比击鞠吗?”

    她依旧一身紫衣,容颜脱俗,清若冰仙,比起昨晚,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收敛了许多。

    秦瑶手挡住头顶阳光,道:“我还不会击鞠,就不和夫人比了。”

    王蕴娘笑道:“不会没事,这学击鞠最好的法子,就是上场比试,等到时候自然就会了,我们都是这么学的。”

    她顿了下,“还是皇后娘娘不愿意和我比?”

    这顶帽子扣下来可真大,秦瑶哪里有不愿意和她比的意思?

    可秦瑶连最基本的击球都不会,怎么能上场?别到时候把自己伤着。

    但秦瑶也是好强的,迟疑了一下道:“这样吧,等我一个上午把击鞠学好,再来和你们比试。”

    王蕴娘挑眉:“一个上午?娘娘确定自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学好?”

    这未免太小看秦瑶了,秦瑶对自己手脚协调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秦瑶道:“可以的,王夫人不信,那就等着瞧瞧吧。”

    她说这话时,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两排细细的牙齿如同碎玉,阳光拂面,光彩照人。

    王夫人不屑地笑了笑,甩了甩手上的杆子,道:“那我等着。”

    日光移到午后,又移到傍晚,围场里一阵一阵声浪如波涛往。

    谢玉升骑着马到达猎场时,就听到远处一阵震耳欲聋声。

    他走进帐篷前,问太监:“那边是在做什么?”

    远处火把照耀,夜空明亮。

    小太监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禀报:“回陛下,皇后娘娘正在围场击鞠。”

    谢玉升挑眉:“击鞠?”

    “是嘞,场上好多女郎呢,奴才去瞧了瞧,战况十分焦灼激烈,争抢中都还有女郎被推搡下马。”

    谢玉升搁下手上案卷,道:“那便过去看看。”

    皇帝陛下过去时,场上局势已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两方人马谁也不让谁,一球一球在空中飞起,引起看台上人惊呼。

    在一众女郎中,最亮眼的那个,自然是十八岁的皇后娘娘。

    她一身红色的骑装,脚踩小靴,整个人无比飒练,头上鬓发用丝绢包起,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几绺碎发从丝绢立滑落,沾湿汗水,贴在那一张容色绝丽的小脸上,生动极了。

    小皇后刚刚丢了一球,气得不轻,脸色涨红,娇腮欲晕。

    她扬起脸,挥了挥玉臂,指挥道:“给我拦住她们!”

    谢玉升立在阴影里,看着皇后娘娘恼羞成怒的样子,勾了勾唇。

    他也想看看,他的皇后能不能赢下这场比试。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老婆击鞠,打得不行,想亲自教学。

    秦瑶:真想把她们打得屁滚尿流!

    第40章 月下

    皮球在空中飞起,呐喊声沸腾。

    场上两方你推我搡,互不相让,焦灼万分,药火味十足。

    王蕴娘又打进了一球,她往看台上投去一眼,见沙漏过了大半。

    比赛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双方打成平手,目前皮球在王蕴娘杆子下,只要她能将这球推进,胜利便属于他们。

    王蕴娘余光瞥了秦瑶一眼,看她脸色通红,都能想象到秦瑶输球后气馁的神情了。

    天底下可再没有比压着皇后娘娘打,更痛快的事情了。

    也是这时,王蕴娘无意间一瞥,瞧见了一熟悉的男子身影,顿时身子僵住。

    在赛场上走神,这可是大忌。

    果不其然,等王蕴娘压下扑通的心跳,回过神,竟然将皮球打空了。

    场下一片唏嘘声。

    秦瑶瞧准时机,手一扯缰绳,带着胯.下的马儿急速往左一拐,插入对方队伍中,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抢过了皮球。

    王蕴娘定睛一看,球已经被秦瑶夺走,心头大震,连忙去抢。

    两方人马同一时刻往秦瑶身边挤去。

    秦瑶被左右两匹马夹在中间,根本施展不开手脚,眼见皮球就要被抢走,奋力将球往外一推。

    那球刺啦滑过草地,几方人去追,最终被秦瑶同组的姑娘一推,进了洞。

    四周爆发出如雷的叫喊声!

    比试结束,皇后娘娘获胜。

    王蕴娘到比试结束还是发懵的,看到秦瑶被众星拱月地簇拥在场地中央,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刚她将皮球打空了?

    比试有赢有输,胜利的一方自然喜笑颜开,高声庆祝;输的一方可就落魄了,气氛无比的低迷,就连周围的呐喊声,对她们来说也像是嘲笑。

    王蕴娘同组的人上来,问:“蕴娘你怎么回事,那么简单一球,你也能打空?”

    王蕴娘脸色不好看,道:“是我大意了。”

    周围人摇摇头,拉着马离开。

    王蕴娘双腿一夹马肚,朝秦瑶走去,出声道:“娘娘好骑术,真是看不出娘娘是第一次上马击鞠的人。”

    秦瑶寻声看去,见王蕴娘扬起高高的脖颈,坐于马上。

    王蕴娘浅浅一笑,道:“今日我场上大意了,不如明日我和娘娘再来比试一次,如何?”

    她说她大意了,秦瑶哪里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是在说今日是她王蕴娘倏忽了,才让秦瑶钻空子赢了。

    方才场上两方争夺惨烈,秦瑶差点被王蕴娘推下马受伤,看不惯对方那点不见光的伎俩。

    既然王蕴娘要和她比,那她就再比一次,打得对方心服口服。

    秦瑶爽快地应下,“好啊。”

    这样毫不犹豫的态度,让王蕴娘微微一惊。

    她攥紧手上马鞭,道:“那我明日在围场上等着娘娘。”

    秦瑶笑得从容:“我等你。”

    一场比试落下帷幕,夜幕四合,众人四散开,往各自帐子走去。

    围场里黑黢黢一片,只有围栏边一盏孤灯独自亮着微弱的光。

    秦瑶还没离开,骑在马上,回忆白日学会的击鞠技巧。

    这时,围场边传来脚步声,秦瑶敏锐地竖起耳朵,拉着小白马回头,看向围栏边缘那片漆黑的草丛。

    那里蹲着像是一个野兽的影子。

    不过很快,那团影子一步步走来,光落在身上,将来人的面容照亮。

    谢玉升眉是长的,鼻梁是挺的,面如美玉,薄唇紧抿,步伐风流,走动间高贵出尘。

    秦瑶吃惊了一下,面露喜悦,蹬蹬下马,跑过去,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皇宫里吗,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来呢。”

    她跑过来时,身上带着草场夜晚的清风,香气清新。

    谢玉升道:“在宫里坐立难安,听到皇后娘娘与人击鞠,便过来一睹娘娘的风姿。”

    秦瑶才不信呢,他肯定是刚来没多久,顺道来看她罢了,但听到他夸自己,她小尾巴还是抑制不住翘起来了。

    秦瑶脸颊上红晕没消下,仰头问:“真的吗,你有看到我击鞠?我打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今日可是我第一次下场呢。”

    谢玉升哪里听不出她话语里想被夸奖的意思,说实话,她第一次下场,打得这么好,已经算很不错了。

    但谢玉升平静地看她,道:“还行吧。”

    小姑娘没得到想听到的回答,有点气馁,道:“怎么么就还行?明明很好的。”

    她换了个问法,问:“那我和王夫人,谁打得比较好?”

    谢玉升中肯地回答:“王夫人技法熟练,动作行云流水,你和她比起来,虽然技巧不娴熟,但胜在机灵,动作灵活,等下次击鞠,她未免还能赢你。”

    谢玉升也不是蠢笨的,在自己小妻子面前还会大肆夸奖别的女人。

    果然秦瑶听了这话,很是满意,脸上骄傲藏都藏不住,道:“我就说嘛,我比王夫人厉害多了,我脑袋瓜聪明极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谢玉升想说,那学刺绣呢?

    秦瑶全然不知谢玉升在腹诽她,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她微微起身,踮起脚与他平视,他也低下一点头。

    秦瑶喜欢这样与他说话,这样的高度让她很舒服。

    风拂过草丛,猎场藏进一片黑暗之中,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整个围场中,只有帝后二人。

    秦瑶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亮,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听说,那个王夫人,以前和你有婚约,差点嫁给你,是真的吗?”

    谢玉升眼睫一动,温柔的眸子与她相望:“只是长辈帮忙相看过,没走定亲那一步,我和她也不是很熟,怎么了?”

    秦瑶哦了一下。

    亏她还以为王夫人和谢玉升之间有什么呢,才会对她敌意这么大,原来根本不熟吗?

    谢玉升问:“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回应他的,是小妻子哼了一声,目光移向一旁草地:“没有,就是听人提了一句你俩的婚事,但她马球打得极好,我今天能赢她纯粹是靠运气好。”

    秦瑶说这话时,两只手臂攀上谢玉升的衣袖,慢慢地抱住他的左胳膊。

    谢玉升垂下眼看着她的动作,问:“做什么?”

    这话问得可太不解风情了,秦瑶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问她想做什么?

    风吹起落叶,飘到秦瑶头上,她红唇上沾了几绺碎发,笑着道:“我听说陛下马球打得极好,我想明天赢下马球比赛,所以陛下能不能”

    秦瑶双手抱住他的腰,仰头乖巧道:“教我打马球,好不好?”

    小姑娘像只小狐狸在摇尾巴,翘首等着他的回答。

    谢玉升扬眉看着她的动作,薄唇微启,吐出来两个字“不好”。

    秦瑶脸色一拉:“为什么不好?”

    她不死心,道:“玉升哥哥,教我吧,我会好好和你学的。”

    头顶人依旧没回话。

    秦瑶靠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衣襟间的香气,道:“难道你想看我输?我可是皇后,输了多没有面子。”

    谢玉升并不觉得自己见她随便撒娇几句,就会答应她的要求。

    皇后输球怎么了,又不会有人敢嘲笑她。

    秦瑶着急,道:“只要你答应教我,我可以答应你任意一个要求,只要你说。”

    秦瑶举起三根手指指天。

    这次,谢玉升总算被她的诚意打动,松口了一点,道:“可以指导你一会。”

    “真的?”

    秦瑶仰起头,一脸雀跃,当即拉住谢玉升手腕,带他往自己的小白马跑去。

    小白马正在吃草,看到一男一女朝自己走来,撒开步子要奔,被秦瑶一把拉过,道:“不许跑!”

    秦瑶靴子踩着马镫上马,拍拍小白马脊背,安抚它的情绪,一边对谢玉升道:“快教吧。”

    下一瞬,谢玉升手搭上马鞍,直接翻身上马,坐到了秦瑶身后。

    秦瑶惊呆了:“你怎么直接上来了?”

    小白马也吓了一跳,张开嘴嘶鸣,嘴里发出湿润的潮气。

    其实白马也不小,是个成年的雄马,只是秦瑶喜欢喊它小白马,这样可爱一点。

    眼下,让它承载两个人的重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玉升握住缰绳,往后用力一扯,小白马躁动的情绪立马安静下来。

    秦道:“怎么你一扯它,它就这么听话?”

    谢玉升声音从后传来:“马认人,你脾气太好,它当然敢不听话。”

    秦瑶微微扭头,刚好对上了他俯下来的眼睛,脸几乎与他贴着,不用动就能碰上。

    围场上本是空旷静谧,晚风舒爽,可二人之间,呼吸勾缠,温度一下升高。

    秦瑶的后背抵着男子坚硬的胸膛,马鞍比较小,本来只够一人坐,如今却要容下两人,很是艰难。

    身后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抱起秦瑶,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秦瑶脸红,拍拍他手臂,道:“你下去,这马鞍只够我一个人坐。”

    谢玉升倒也没想那么多,问:“不是让我教你击鞠吗?和你共乘一骑,才能更好地教动作。”

    秦瑶问:“真、真的吗?”

    谢玉升眼睫纤长,月光落在上面如同洒了银霜,轻声询问:“可是坐得不舒服?”

    没等秦瑶回答,他又抱着她的腰,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问:“这次好点了吗?”

    秦瑶心尖一麻,双手向前,撑在马的脊背之上,掌心感受着马脊柱的起伏,道:“好点了。”

    她这一动作的意图,本是想离他远一点,哪里料到,谢玉升倾身再次贴上了她的背。

    谢玉升声音碾磨着她的耳珠:“抢马球时,要压低身子,俯冲而下,这样容易抢到,知道吗?”

    他将自己打马球的经验倾囊相授,秦瑶听得心不在焉,挥了挥手上的球杆。

    谢玉升眼底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皱眉,手从后扼住她的手腕,道:“认真一点。”

    秦瑶“哦”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坐正了身子。

    这一次,二人是真得靠在了一起,衣料以及身上的弧度贴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缝隙。

    秦瑶后背起了一层汗珠,心软了,腿也软了,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看向远方漆黑的夜幕,一眼望不到头。

    早知道谢玉升会这么手把手地教他马球,秦瑶一定不缠着他,可木已成舟,后悔也没办法了,只能期盼他早一点结束。

    偏偏谢玉升还手搭上她的后颈,揉了揉,轻声提醒她道:“别走神。”

    秦瑶从小到大最烦被夫子教导了,这会浑身不舒服,回过头,委屈道:“夜已经深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谢玉升顿时脸色冷了一半,看着她。

    秦瑶知道自己事情多,可能惹他不悦了,连忙直起背,抿住唇,不敢吱声。

    下一刻,只觉拦住自己腰肢的手臂收紧了一点,身后传来他的叹气声:“再不好好学,就回去罚你一顿,知道吗?”

    话是轻柔地说出来得,可秦瑶却听得后背一麻,连连道:“我学,我学。”好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

    作者有话说:

    秦瑶:夫子好严呜呜呜。

    谢玉升:认真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