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熄灭的瞬间,游乐场的另一边,穿斗篷的黑影发射出抓钩,然后一个猛拽,把穿着玩偶服的疯子拖到身前,狠狠一脚抽在那个玩偶头罩上。

    “啊!”

    头罩被踢飞,一张涂着夸张油彩的脸暴露出来。

    蝙蝠侠几乎本能地嘴角下撇,踩在对方胸口的脚,也猛地发力。他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丑角再一次发出痛苦的嚎叫。

    蝙蝠侠知道,这些人永远学不会教训。稍微过一段时间,他又能见到同样的脸,穿着不同的装扮,做同样的事。

    但他现在不想考虑这个。

    在戈登局长通知他这边出现小丑帮后,他立即赶了过来,结果发现这里已经有人“拜访”过了。

    断腿的“兔子”、镜子迷宫附近地面上达姆弹打出来的坑,以及满是灰尘的迷宫中留下的脚印……

    显然,“拜访者”是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带着枪和炸药。

    “那两个孩子在哪。”

    蝙蝠侠问。

    “孩子?谁在乎呢,或许死了吧!哈哈哈哈哈……啊!”

    丑角发出疯狂的笑声,但紧接着脑袋就被抓起,狠狠砸向地面。

    咚!

    头颅和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蝙蝠侠松开手,任由丑角死尸般躺在地上。

    这时,通讯频道中,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响起。

    “戈登局长已经带人到达配电室,先生,他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男孩。”

    “我知道了,现在我需要你查看马戏团附近的监控,小丑帮在往那里聚集,我需要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一辆游行彩车,先生,我想里面会有不少‘惊喜’。”

    阿尔弗雷德停顿了一下。

    “以及,我注意到三分钟前,阿尔文少爷出现在马戏团附近的监控里,他看上去想一个人阻止他们。”

    蝙蝠侠微微一顿,随即加快脚步。

    这段时间,得知社工已经进行接触后,他没有再关注阿尔文。

    那天在下水道,听见阿尔文对杰克·贝克说的那番话,蝙蝠侠就意识到,想要改变一个受邪|教影响的孩子,防止他十多年后穿得五颜六色,腰上挂着枪和炸弹走上街头,好好吓一吓,再让他去接受正常的教育和成长环境,是最好的办法。

    可现在看来,或许已经晚了。

    到达马戏团帐篷附近后,蝙蝠侠看着帐篷燃起的熊熊火焰,脸色不由一沉。

    “……该死。”

    帐篷里,阿尔文蹲在高处的钢梁上,废弃的舞台投射灯遮住了他的身形。他将打空的枪放到一旁,忍住咳嗽的欲|望,小心探出头往下看。

    现在帐篷里,站着的一共还有五个人。

    之前他没有完全甩掉那些疯子。

    在侦探小子通过监控发现他的时候,阿尔文就意识到,这种老式监控的范围比他想的要灵活一点。

    这就导致,在灯光熄灭后,那群疯子很快在附近搜寻起来。

    他差点就被发现了。

    为此,阿尔文不得不钻进帐篷。

    而现在。

    阿尔文的目光掠过点燃的幕布。周围已经布置好,可燃物几乎围拢了整个帐篷周围,火势也蔓延得很快。现在,只要让游行彩车也一起烧起来就行了。

    只是……帐篷外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阿尔文按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悄无声息地朝火焰挪去。

    空气迅速变得滚烫,呛人的黑烟也几乎遮住了视野。

    “冷静……一点点温度而已……”

    这么低声自语着,阿尔文好像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一样,脸上表情平静至极,眼中只剩下近在咫尺的目标。

    嘭!

    幕布落地,火焰一下子又窜高一截,很快点燃了帐篷周围的助燃物,一发不可收拾。阿尔文屏住呼吸,毫不犹豫跳进火海,借着火焰的遮挡,从后台留出的豁口冲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同时,喧闹和哀嚎声也一下子变得清晰无比。

    如果是警察应该会有更多的枪声,但是现在……

    阿尔文脚步一顿,不敢犹豫,当即折返冲回燃烧的帐篷,绕过那些试图逃离火场的疯子的视线,直奔舞台边的兽笼。

    整个帐篷摇摇欲坠。

    阿尔文迅速跑过去解开发烫的金属锁链,打开兽笼,把人拖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蝙蝠侠才解决完外面的小丑帮,正想解决火势蔓延的问题,就看到自己以为早就逃跑的孩子,搀扶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成年男人走出了火海。

    那男人身上的保安制服,和浑身的伤口,无一不证明了他是受害者。

    “蝙蝠侠!?”

    阿尔文像是才发现蝙蝠侠的存在一样,脸上一下子露出惊喜的表情,但紧接着,惊喜又迅速变成了焦急。

    “他受的伤很重,我没有办法……你能给他看看吗?”

    蝙蝠侠一言不发地接过保安,熟练地处理起伤口。

    “我过来的时候本来想看看情况就走的,可是发现他被关在了兽笼里,我朋友又给我创造了机会——”阿尔文有些忐忑地看了蝙蝠侠一眼,下一秒语调就重新变得活泼起来,还带着点幼稚的得意和炫耀,“瞧,我做的还算不错,对吧?”

    可他身上被烧掉一小半的病服,和通红的皮肤,让他的话语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

    蝙蝠侠没有作出回应,只是递过去一管药膏。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提姆·德雷克已经被戈登局长送回家了,很快,你也会被送往医院。”

    阿尔文怔怔地接过:“可是……!我在医院听到有人在谈论这批子弹,知道他们会交易!难道不应该阻止他们吗?”

    他停顿了一下,作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轻声问:“你在生气吗?因为我?”

    “没有。”

    蝙蝠侠这么说着,阿尔文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压抑的情绪。

    “……好吧。”阿尔文干巴巴地说,“我承认,我还是想帮上你的忙……而且这次我几乎成功了!”

    蝙蝠侠却只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等你回到医院,社工会尽快找人收养你。不要再牵扯进黑邦的事情里来,否则我会考虑将你送进少年犯管教所。”

    说完,蝙蝠侠扭头就走。

    警察很快就会过来,他们会处理好后续的。

    可下一秒,披风被一把抓住。

    “你不能这样!”

    阿尔文瞪着他,大声说道。

    “你说得我好像是什么疯子预备役……我承认,黑火执事影响了我很多。这一年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和我不一样……

    可这不是我的错!

    如果不听他的,等待我的就是没有尽头的惩罚!我只是在自保!你也承受过同样的惩罚,不是吗?”

    ……不行。

    这样还不够。

    只有足够强烈的情绪,才能打动这个常年直面黑暗的人。

    阿尔文强忍着不适,极力榨取着被他当做缺陷的情绪,攥紧披风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牙关中艰难地挤出违心话。

    “我知道我不够好,我不能和你一样,用不致命的道具打倒他们,我既没接受过训练,也没有得到很好的教导。”

    “我确实是用了枪,也确实打伤了那些人……可他们是真正的坏人!他们差点杀了我和提姆!我没有做错!”

    阿尔文越说越激动,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此时的情绪是真是假。

    “当我还在教团,还在那个地牢里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想冲破地面,让阳光照进来,烧光一切——而我做到了!”

    “我杀死曾经的命运、爬出地底、去学习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就算替黑邦干活,我也从没伤害过别人!”

    “没人能比我做得更好!”

    “为什么你要否定我?!”

    “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我就是想帮你这个事实?!”

    “这样会让你更轻松吗!”

    质问声回荡在灼热的空气里。

    阿尔文倔强地仰着头,直视蝙蝠侠。

    那双浅淡至极的蓝眼睛映着火光,灼灼生辉,没有一丝阴霾。

    蝙蝠侠沉默着没说话。

    毫无疑问,阿尔文的认知是扭曲的。

    他被约瑟夫·黑火灌输了太多歪曲的思想,又太习惯去伪装自己。

    可是他又和蝙蝠侠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没有恐惧,没有被困在悲惨的过去,没有假装那是不存在的东西,而是无比坚定地相信自己。

    这种坚定,让他危险……又耀眼。

    “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由我的看法决定,你只是在把自己推进更加危险的局面。”

    蝙蝠侠哑声说。

    “我不怕!我再也不会害怕了!”

    阿尔文忍不住上前一步,仿佛想竭力证明这一点。

    可蝙蝠侠仍是拒绝了。

    “把你的勇气放到你应该做的事情上,离黑邦远点,去学校,学你应该学的。”

    说完,他射出抓钩,身影一下子消失在了黑夜里。

    只留下阿尔文站在原地,两手攥紧。

    *

    “先生。”

    通讯另一边,阿尔弗雷德突然说。

    “要我说,你今天太过严厉了,你还在怀疑他吗?”

    蝙蝠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防止阿卡姆里多一个住户。”

    “他知道你的身份,先生,在那天你带他坐上蝙蝠车之前。并且他很好地保守了这个秘密。”

    蝙蝠侠:“……”

    是的,他知道。并且也知道,直到现在阿尔文都没有试图利用它做些什么。

    “或许我们应该看他做过什么,而不是经历了什么,这不是他能够选择的。”

    蝙蝠侠朝下面看去。

    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到了,阿尔文配合地接受着治疗。在担架经过的时候,他俯下身,在那个保安额头上亲了下,接着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

    蝙蝠侠辨认出了那句话。

    他在说——

    “愿圣光保佑你。”

    这句曾经带来无数噩梦的话语,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圣者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