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横竖睡不着觉,心里越想越不得劲。
刚才他眼角余光瞥见赌鬼去了厕所的方向,但也不至于上个厕所要一两个小时还不回来吧?
他越琢磨越觉得那家伙铁定是背着自己偷宝藏去了,遂觉也睡不着了,只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要去看看他的宝藏还在不在。
他先去走廊最后的洗手间检查了一圈,见赌鬼不在那里便晓得这家伙绝对是去了墓地。
老头气得咬牙切齿,步子在走道上踏得飞快。
此刻还未到众人起床的点,墓地寂寥无声,偶有几重树影在不远处摇曳,透过浓郁的雾气投下片可怖的幻象。
老头抄起铲子,气势汹汹地往之前挖出宝藏的那处坟洞走,想着好说歹说也要给那贪财的赌鬼点颜色看看。
但走了没两步他就惊讶地发现,这些之前挖开的坟地居然全都被人填上了。
玩家们光挖这几十个坑洞就用了整整七天的时间,填土虽然要简单一些,但也不至于几个小时就能把这么多的坑洞给全部填满了吧?
甚至连一点痕迹和多余的泥土都没有留在坑外。
老头人生经验丰富,遇到此事自然会更谨慎一些,不过待他看到那口已经被挖空的坟洞时,他好不容易保持镇定的理智就蒸发了。
“我就知道这狗东西惦记着我的宝藏!!”
他大声咒骂着,眼神凶狠地扫视过周围的一切,试图把还未回去安全屋的赌鬼给揪出来打一顿。
“出来啊!畜生!”
不过他嚷了半天都没见到赌鬼的踪影,反倒是安全屋里有几个人影晃了晃,似乎是被他的动静给吵醒了。
老头一惊,赶紧猫下腰捂住了嘴巴,生怕被人给发现。
直到远远瞧见屋子里那几个人影又重新睡下了,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正准备起身,鼻息间却忽然嗅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与泥土的气味混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
老头儿干哕了两声,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慌乱之中扶了把竖在一旁的铲子,往前踉跄了两步,结果又一脚踩进了片黏腻潮湿的土中。
他定了定神,借着月光低头往下看。
泥土就是普通的泥土,但不知是在哪里沾到了水,变成了现在黏糊糊的一团,腥臭味似乎也是从这泥里传来的。
光线太暗,老头实在看不清楚脚下的情况,但他抬头一看钟楼,再过几小时就到了其他玩家起床的时间,他若是还不快点挖些宝藏出来,恐怕就没机会了。
到这,他也顾不上赌鬼在哪里了,只赶紧抄起自己的家伙,挑了个之前没挖开过的地方打算试试运气。
……
一铲子深,一铲子浅。
钟楼上的指针就要临近七点,安全屋的方向窸窸窣窣传出些其他玩家在说话的动响。
老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旁边挖出来的资源已经堆了好几个箱子。
平日里真要他挖土他都没这么勤奋,可一想到有宝藏可贪,他能不眠不休挖个一晚上。
他敲敲酸痛不已的胳膊,看着眼前只挖了一半的坑洞,心想着若是再挖不出点好东西来,今天就作罢了。
随着老头最后卯足了劲的一铲,铲子的前端触碰到了硬物,震得他手腕一阵发麻。
他面露喜色,赶紧借着月光定睛往洞里去看,却发现摆在那儿的并不是他意料中的宝箱。
几节白玉色好似竹节虫的奇怪物体同水管一般七扭八歪地横插在泥地里,月光打落进洞内,在它的身上泛开一片诡异的血红。
老头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便想去拿一旁的镐子来勾弄两下,试图把它从土里给拉出来。
但他才刚转身去捡工具,身后的泥土就开始簌簌地往下陷落。
那看似水管的东西破土而出,在他的身后从一根扩展出如蛛网般细密棉麻的无数根,它们在黑夜中左右摇摆,显然已经瞄准了自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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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听到了一声惨叫。
熟睡的少年忽然被惊醒,他从地铺上坐起,浑身冷汗涔涔。
正想着去喝口冷水压压惊,他却忽然瞥见窗外有两个黑影正一前一后地在墓地上奔跑。
什么东西……有人半夜在墓地跑步训练?
池昱好奇地靠在窗边往外张望,随着一阵呼啸而过的寒风吹散了满屏的浓雾,老头那满身血痕的身影便向着安全屋的方向狂奔而来。
池昱张了张嘴,刚想问他在做什么,却见老头的身后有个高大细长的怪物正慢慢向他逼迫而来。
那东西不仅体型巨大,外貌也奇怪无比。
说是竹节虫,可它能站立行走,说是人形,可它四肢手脚甚至是身体都瘦窄得像根筷子,好像风一吹都能倒了。
池昱甚至都找不到它的头部在哪里。
“有怪物啊!有怪物!!”老头隔着走廊撕心裂肺地喊。
他被追得慌不择路,绕着墓地跑了一大圈才想起来还有安全屋这个设定,遂没命似的往其他玩家的方向狂奔。
眼看着那东西又要用藤蔓似的“手”来卷自己,老头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一个大跳从外廊的对面直接跳进了安全区的走廊。
“哎哟喂……!”
他重心不稳,胸口先着地,额头又因为惯性也重重磕上了地板,剧烈的疼痛惹得老头嗷嗷惨叫个没完,嘴角和鼻子都在一道流血。
但那竹节虫怪物真的没再继续向他攻击,而是静默地站在安全区范围外的过道上,紧紧地盯着瘫痪在地上的老头。
它比走廊承重柱还要高大的阴影笼盖下来,带着让人远远看见都会恐惧的威压。
好像只要地上的老头超出安全区一公分,哪怕只是一根小脚趾头,它都可以把他整个人从里头拽出来撕碎。
不少人都被外头的动静给吓醒,他们还没来得及从半梦半醒中缓和过来,便因为见到这一幕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先反应过来要救人的是胡忠。
以防万一,他离开安全屋前还抄了把榔头,虽然看上去对那怪物没什么杀伤力,但好歹能防一下身。
老头还趴在地上惨叫,刚才那一摔,他的胸口撞到了台阶,恐怕肋骨已经断掉了。
但此刻因为身后的怪物还不离开,他僵硬着肢体也不敢乱动,只能没命地乱嚎。
“别怕,我来了!”胡忠粗犷的声线无疑成了老头此刻唯一的生机。
不过见他伤得厉害,胡忠也不敢随意挪动,生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遂他只能拿着个榔头站在安全区里对那怪物不断地挥舞。
“滚开啊!!你这怪物!!”
比起待在安全屋里还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其他玩家,也难怪胡忠能当上这里的领头人。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汪明哲声音打着颤,惊恐地望着窗外。
“谁知道啊,都已经被拉进副本玩逃生游戏了,遇到点怪物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设定吧……”
就算是池昱这样的人,也难免会对这种非人设定的东西感到些许恐惧。
不过刀没落到自己的头上,他的字里行间总带着点儿风凉气。
走廊外怪物与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屋内七点钟的闹铃忽然打响。
叮铃铃,叮铃铃——
闹人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不断炸响。
有人盯着闹钟,担忧怪物会因为这嘈杂的音量而忽然袭击屋里的自己,有人盯着怪物,生怕它会吃掉胡忠和老头。
大家的表情千奇百怪,担忧的事情各式各样,但此刻都像是在与怪物玩木头人一般。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关闭闹钟,他们只是抱着自己起满了鸡皮疙瘩的胳膊,祈祷着噪音能早点停下。
“那个……你们不嫌吵的吗?”
在所有人都面露恐惧的尴尬氛围下,额间染着缕粉毛的小少年默默地上前按掉了闹钟。
见一旁汪明哲也铁青着脸色望着他不敢说话,池昱只困惑地挑了眉毛,不晓得他们到底在畏惧什么。
神明说安全屋是安全的,那相信神明不就好了吗?
神奇的是,怪物也像接收到了什么指令般,它忽然收敛起了对两人的攻击姿态,转而身形一转,回到了墓地里去。
它的背影在雾气中越来越小,但并不是消失不见,而是以一种非常死板的状态——
摇摇晃晃地在墓地外围诡异地绕了一圈又一圈,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它这是在巡逻……?”池昱眨了眨眼睛。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么这意味着他们的工作区域已经成为了怪物的领地。
虽然现在它不会对安全区里的玩家发起攻击,但到了墓地上,他们需要挖掘资源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总之先去救人,现在还不是担心这个问题的时候。”
汪明哲没搭理池昱的猜测,而是在反应过来后着急忙慌地穿上了鞋,跟着其他几个玩家一道去了走廊。
此时的胡忠已经瘫坐在地,显然被刚才的大家伙给吓得不轻。
再看他身旁的老头,早已惨白了脸色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们当中有职业是医生的吗?或者能力是治疗的!?”
“我是当医生的,不过我是牙医,可能……对他没什么效果……”
“我有燃烧的能力,之前挖出来的资源箱子可以直接拿来当骨灰盒。”
“……”
汪明哲着急地问了一圈,却绝望地发现三十个人里愣是揪不出一个能够救下老头性命的。
最后没有办法的他们只得拆掉了部分资源箱子,用木板拼搭出一张简陋的担架,将老头小心翼翼地挪了上去。
一群人把老头抬进安全屋的时候,池昱就倚靠在墙边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少年墨色的发丝垂下,掩盖了半边无光的眉眼,那双深邃到只剩下冰冷的瞳幽幽倒映着众人忙碌的背影,宛如神明在悲悯。
像是感受到了这几乎让人背后发寒的注目,汪明哲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池昱就和往常一样,同他微笑着挥了挥手,并没有什么异常。
是错觉么……
“哎哟……”
老头突然的一声哀嚎扯回了汪明哲的注意力。
看来今天会是个难熬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