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忽明忽暗,粘连着碎肉与血液的黏腻脚步声自走廊的尽头处传来。
池昱瑟缩在拐角后的视野盲区,他双手用力捂住口鼻,生怕自己颤抖着的呼吸声会吸引来“那东西”的注意。
衣角忽然被人扯了两下。
他一惊,回头才发现是同样与他被困在这里的青年正不断地用手指着自己右侧的墙壁,似乎在向他示意着什么。
池昱僵硬地回过了头。
四肢形同蜘蛛般细长,身体却和人类无异的诡异黑影正以极度扭曲的姿态倒映在两人侧边的墙上。
仅凭着光线投来的影子,池昱也能看到它垂线木偶似的头颅不断地上下转动,似乎在因为搜索不到猎物而发怒。
池昱的心脏跳得飞快,额头早已冷汗涔涔。
他因恐惧而发麻的指尖颤抖着钻入口袋,紧紧攥住了那柄对怪物来说根本没什么杀伤力的匕首。
幸运的是,墙上怪物的倒影在四下搜寻无果后便消失了,整个迷宫似的走廊再次陷入寂静,只余下头顶黯淡昏黄的灯光依然亮着。
“咕咚”吞下口唾沫,池昱颤抖着双腿半直起了身子,他扒拉在墙边只露出双黑得发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窥探着走廊拐角外的世界。
“它走了吗……?”青年在他身后用气声低低地问。
四周静悄悄的,连怪物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无限空旷的迷宫里只有他们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应该是安全了……
池昱冲身后的青年点头,又如虚脱般地回到拐角的阴影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来。
他长吁一口气,然后抬头望天,刚准备感叹一句“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他的瞳孔就因恐惧而疯狂地震起来。
彼时就在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那刚才应该离开的蜘蛛怪物正肢节倒扣粘连在墙角,只荡下个倒置着的脑袋,在两人的面前摇摇晃晃吐着满是倒刺的舌头。
……
时间倒退回几天前。
本该和平的城市上空忽然浮现出了一串古怪的图案。
它像是由变形的云朵填充而成,色彩很淡,只能借着晴天的烈阳才能依稀看到。
起初人类还以为这是飞机穿梭而过留下的痕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片图案的颜色越来越深,字体也越来越清晰,直到就算黑夜降临之时,也只要借着霓虹灯的光就能看清楚那上头的内容。
【欢迎全人类参加神明的游戏。】
不似邀请,更不似商量,而是完全用一种直接的形式告诉看到这行文字的各位:
你们已经加入了这场游戏。
出事的当天,池昱正在马路牙子上买煎饼。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那天心情不错,特意要煎饼大叔给自己加两个蛋。
只不过在他纠结到底要不要放辣时,那摊着煎饼的大叔忽然望着天空瞠目结舌,一动不动了。
见路人纷纷露出同他一样的表情,池昱也疑惑地回头看向了天空——
巨大到连太阳都能吞噬掉的白光映照在他眸中,它如天幕掉落般忽然笼盖下来,让人产生了一瞬“天塌了”的恐慌感。
池昱听到周围的人群在尖叫,有人在疯狂地逃窜,但他却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连抬腿都困难。
于是在一阵强烈到几乎让他的眼睛致盲的刺痛后,池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吞了进去,又像雨点子似的被重重甩到了地上。
而他再睁开眼时,就完全身处于另一个世界了。
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大白天,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居然日沉月升。
湿漉漉的雾气飘散在整片空间,连天空都变成了朦胧的浅灰,一轮弦月幽幽挂在夜空,成了这黑暗的环境中唯一的光源。
池昱下意识地抓了一把眼前的东西,在握到手心中那坨软软的触感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掉粪坑里了。
但好在他的视力恢复得很快,也发现自己手中抓的不过是一团泥土。
“他妈的,我刚摸到一手好牌啊!这是哪里啊?”
“是谁的恶作剧吗?怎么把我丢到这种地方!”
有不少人在说话,或疑问,或争吵,看样子被甩到这片古怪空间的人不止几个。
池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甩掉了泥土,先揉揉自己生疼的脑袋,又掸了掸衣摆上沾染的灰尘。
天生在感情方面有点迟钝甚至是缺陷的他,此刻还感觉不到恐惧之类的情绪。
他无言地望着不远处正在争论的其他人,内心只纠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因为他真的很想吃那个加了两颗鸡蛋的煎饼啊。
“你别说风凉话了,大家都是被关在这里的人!”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这么急躁……”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忽的,刚才还嘈杂的人群停了下来,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又在片刻的不安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池昱蹙眉,正疑惑他们发生了什么时,他的脑海里也传来了古怪的声响。
「欢迎各位玩家加入游戏。」
有人在说话。
但比起是在他的耳边,那更像是某人在直接跟他的脑子对话,并且很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在这场游戏中,我会给予每一位玩家不同的特殊能力,帮助你们通关。」
“你是谁!出来说话!”有个急性子的家伙开始对着天空大吼,他似乎并不能理解对方是用何种方式在与他进行沟通。
不过这个神秘的声音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兀自继续他的话题。
「游戏通关的方式非常简单,只要活着从出口离开就算玩家胜利。」
「在你们的身后是绝对安全的安全屋,就把这里当做神明温暖的怀抱吧!」
「注意,在游戏中死去的话,现实中的你也会消失哦!但成功通关游戏的玩家,我会给予他们一笔巨——大的财富。」
「特别提醒:人类无法反抗神明的力量。以上,祝大家游戏愉快。」
刚才还听上去平淡的声线,在提及玩家们可能会“死”后便忽然兴奋了起来,完全就像是个病态的家伙在欢迎猎物们来到他精心布置的猎场。
不过听得出来,这家伙绝对是策划一切的“神明”,或者说,那行几个月前出现在天空上的文字,也极有可能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什么叫做现世的自己也会死啊!!你在开玩笑吧!”
“这里还能有两个世界吗!”
“放我们出去啊!无聊的恶作剧!”
和其他陷入惊恐的玩家反应不同,池昱只是摸着下巴沉静地思考。
神明给予的信息并不算多,仅仅只是通关的条件,甚至连出口在哪里都没有告知他们。
而从这里放眼望去,这地方就和墓园差不多,区域虽大,但基本全是一座座的石碑,每块石碑都对应着一座土葬墓,粗略估计能有两百个左右。
池昱猜不出这些墓地是做什么用的,但也不排除出口就在地底的可能性。
毕竟拉他进这神明的游戏就已经很离谱了,出口的位置更离谱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们先去其他区域探索一下,说不定会有回去的方法。”
和他一样很快冷静下来的玩家还有好几个,他们细致地观察副本的环境,然后跟着池昱一起走进了神明所提到的安全屋。
虽然说是“屋”,但这片区域却大得离谱,有点像池昱高中的校区长廊。
侧面被打通的回廊上有几扇窗户,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是供玩家休息的房间。
房间很大,摆放着很多铺位,应当是所有玩家都会在休息时聚集到一起。
除此之外这里还配备了储藏室,甚至还有公共厕所和男女浴室,只不过门是布帘做的外拉式,要洗澡的话可能没什么隐私。
储藏室里还有一点储备粮,但多数都是罐装食品和矿泉水,虽然有厨具但没有煤气和火源,多少有点挑衅的意思。
和很多恐怖游戏里的存档点一样,只要玩家一直待在安全屋里不出去,就不会受到生命的威胁。
“啊,好讨厌,这里怎么没有插座啊!手机都没有电了。”其他进来的玩家在身后抱怨着。
经人这么一说,池昱才发现个古怪的地方。
这里的电灯全能打开,电器也全能使用,但它们根本就没有插线,甚至连开关都找不到,完全靠的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在自己运作。
池昱现在可以肯定了,他所处的世界完全是与现世不同的另外一个空间。
他们就像是被限制了行动的羊,被神明圈养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副本里。
“待在这里等死是个什么事儿,有没有胆子大点的,现在就和我出去找出口!”
说话的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性,名叫胡忠。
看他一身肌肉还留了点络腮胡,莫名给人一种“很能打”的安心感。
现在众人身处这片未知的区域,又莫名收到了听不懂的游戏规则,很多人都处于一筹莫展的状态之中。
只有少部分人能冷静下来,知道一直留在安全区是不可能会有出路的。
遂池昱也决定和胡忠几人一道出去,比起坐以待毙,出去胡乱兜兜还说不定真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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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安全屋的大门,墓地里的雾气比他们刚来时更浓了一些,就算借用这里配备的手电筒,也只能照出来一团团与灯光同色的水雾罢了。
胡忠带头先走,池昱就和几人在后头跟着。
冷风吹着两边本就快要凋零枯萎的枝干飒飒作响,如暗夜中的鬼魅摇曳着起舞。
要寻找出口就必须横跨墓地。
众人的鞋底踏上松软的泥土,那种仿佛被谁握住脚掌的感觉叫人起了密密麻麻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们生怕土里会忽然伸出只手把他们拖入地底。
但幸运的是这些场景不过都是看多了恐怖片才有的遐想,不出须臾,他们就在墓地的最边缘处找到了离开副本的出口。
全封闭的金属门整体呈冰蓝色,正门雕刻着众人从未见过的神秘图案,它们像是某些部落的未知图腾,紧凑着排满了形状迥异的文字。
如果不仔细看,可能只会以为它们是门上的花纹而已。
金属门板有数十米高,横宽大抵十几米,简直够这里的玩家手牵手并排出去。
“从安全屋到出口的脚程也不过十几分钟,总觉得这样就获胜也太可疑了。”胡忠说着,伸手敲了敲门。
他浑身肌肉扎实,拳头更是同个馒头那么大,可这实打实的一拳敲在门板上,愣是连点回声都听不见。
“你们看,这里有锁孔。”有一陌生青年站在一旁开口。
他穿着身米白色的风衣,架了副眼镜,裹了条格子围巾,浓眉大眼的模样看上去有股文绉绉的书生气。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枚长方形的金属板镶嵌在了大门的正中,板中央凹陷了一块古怪的图案,看上去是需要用对应形状的钥匙板来填满。
原来副本的难点不在于找门,而在于对应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