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微笑,唇角最后一丝笑意渐渐凝固。江辞陡然意识到,以他现在的这一身排场以及说辞,对于眼前的秦始皇而言,大概也许或者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超前。
毕竟在江辞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当中,道教是东汉张天师张道陵所建立。讲述啥红花白藕青莲叶的《封神演义》就更不必说,是明清时候的作品。至于洪荒流啥的,则是后世的网络文学。
至于现在这个时间线上,你要是和政哥讲方士,讲东皇太一、云中君,讲玄鸟、白帝啥的可能没什么问题。但道教啥的做派,大概也许或者可能......问题应该是不大的吧?
毕竟目前虽然是没有道教,但可是有着道家的!
紫气东来三万里,老子西出函谷关时还同秦人打过交道呢!
似乎察觉到几分不对的江辞回忆过自己此前的说辞和话语,然后发现,自己似乎应当......没有过多穿帮的地方?
然后便对上了始皇帝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知阁下来此何为?”
始皇帝开口,明知故问。
垂下的眼睑见一片渊深莫测,并未因此而泄露出过多的情绪。
虽然就某些方面而言,这位帝王喜好音乐喜好色彩秾丽的东西,有着高超的艺术修养及审美。
在面对臣下时该哭哭该笑笑,该当发怒时便发怒。
似乎并不是一个擅长于隐藏心绪的人。
但恰如同这帝王对待神明的态度显得极其的复杂且矛盾一般,这帝王本身,便是一个复杂且矛盾的人。
并不会因那世俗的言语或臧否而轻易的被定论。
当面对着不同的情况以及不同的人选的时候,同样会有着不同的态度及处事方式和手段。
这是一个帝王的基本素养。
但对江辞而言,这似乎是一个信号。
一个眼前的帝王似乎是被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假象所蒙蔽的信号。
【所以政哥应该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吧?再怎么说,咱这比候生、卢生的骗术还是要高那么几个档次的不是?】
【毕竟咱这可是梦境!梦境!别的不说,就这排场,候生、卢生还有那个啥,叫徐福的,能整的出来吗?】
虽然或许未曾低估古人智慧,但很显然却高估了系统靠谱程度的江辞在内心深处给自己加油打气。并不知晓自己的心声于始皇帝的耳中,早已经是无所遁形。
没有过多的秘密。
只是做为一个生杀予夺建立了前所未有功业的帝王,对于江辞这般装神弄鬼的心声动作以及想法等种种,始皇帝本应当是严厉打击并且不留有任何情面的。
毕竟做为一个工作狂魔,每天日理万机处理政事等种种就已经够辛苦了好伐?
又怎么会有心思有时间同江辞浪费?
但,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在装神弄鬼唉!
更不必说,自其心声中所透露出来的,超出这个时代两千多年的智慧!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值得庆幸的是纵使是耳边好似是有苍蝇在乱叫被江辞那些奇奇怪怪的心声所占据,始皇帝并未因此而显露出过多的情绪。更未因此而将其拆穿,以某些封建帝王的手段寻求自身所想要的答案。
当然,在某些方面来说,我们可以将之归结为江辞那并不怎么靠谱的主角光环,以及始皇帝做为封建帝王的严谨和恶趣味。
虽然大致的范围已经被锁定,有关于江辞的真身所在,对这帝王而言似乎无所遁形。
只待将其严密监视,并且一网打尽。
着钧玄衣的帝王静静地看着江辞的表演,想要知道眼前这来自于后世的青年人,究竟能在自己面前说出些什么。而江辞于始皇帝的目光之下,轻咳一声找了找状态,而后开口,便欲要展开忽悠。
【但,虽然但是,从哪里开始呢?总不能开口便叫政哥,然后表示我是你不知多少年后虽然没有共同血缘,但有着同样历史传承的后辈吧?】
【哎呀早知道就应该提前准备个演讲稿的,当真是失策失策。不过这排场都已经拉起来了,咱也不能中途退缩不是?要不然还是照着原本的计划来?】
【就是这装神弄鬼的,朕还是有点不太熟练呢。可恶,早知道政哥压迫力满满长这样,朕就应该换条路线了。比如那个啥,某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父。】
勉强维持着面上镇定并且将一起听到了耳中的秦始皇:......
由政哥到义父,该说不说,朕应该感谢你又给朕升了一辈吗?
不过义父也好,假父、仲父、相父也罢,总是会叫朕想起某些不好的记忆呢!
所以是夷三族呢,还是俱五刑呢?又或者是活埋?
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是秦法虽然严苛,倒也不曾严苛到连世人心声都要禁止的地步。而朕手中虽然有着一套完整的秦法,却也并非是那等嗜杀之辈。
才不会承认是觉得眼前这人还有用呢!
又及,朕虽然严谨,但对上这后辈心声里透露出来的,某些直白且热烈的奉承之词,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几分受用的。
始皇帝心中的想法无人得知,于江辞而言,只觉得这帝王渊渟岳峙渊深莫测。
同其面对面站在一起,四目相对,虽然这帝王未曾有过多的言语,却是叫自己深切的感知到了什么叫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无怪乎十三岁能杀人的秦舞阳在看到彼时尚未曾一统六国的秦王政之后色变振恐,怂了。
小小年纪便杀过人的秦舞阳尚且如此,莫说是杀人,便是杀鸡、杀鱼尚且未曾杀过的江辞能够在这权势与威仪颇重的帝王面前,保持现下的姿态,甚至是有心思想东想西,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在某种程度上说,同样算得一种本事。
并且江辞还有着将这本事更进一步的趋势。
【不管,就这样,忽悠,可劲忽悠就是了!政哥不是想要颗长生不老药吗?朕虽然现在没有,但不代表以后没有啊不是!穿越这种离离原上谱的事情都能叫朕碰上了,谁知道系统手中有没有存货!再不济以后升个级啥的,到时候什么商城啊、兑换器啥的,嘿嘿嘿。】
【不过说到系统,糟了,忘记问系统怎样才叫获得土著、获得政哥认同了!这都没个参考答案、参考标准啥的,这可咋整?总不能叫政哥一觉醒来就给朕立个庙,建个生祠啥的吧?听说历来还活着的时候整这个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这朕可受不起。】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不行,拼着系统任务失败朕好歹得给政哥提个醒不是?说不定历史由此而被改变,不留有太多遗憾不是?】
其实,若是当真能给朕一颗长生不老药,给你建个生祠立个庙,倒也不是不行。
以手按剑柄,脑海之中转动过这样的念头。始皇帝于内心深处如是言。
毕竟老秦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实诚。
若是当真能将长生不老药替这位始皇帝奉上,莫说是其他,便是封侯拜相又如何?
富有天下并吞六合的帝王从来便不会对所应当给予的赏赐,有任何吝惜。
当然,这样的念头仅仅只是一瞬,始皇帝很快便将重点落在了江辞心声中所言的遗憾之上。
究竟有什么样的遗憾,能够叫这来自于两千后的后辈,想要对自己做出提醒?
有淡淡的阴影与阴霾蔓延上这帝王的心头,却又如同那看不见与摸不着的轻纱与薄雾一般,没有任何的凭依。
只是于这帝王而言,他或许急切,或许急切的想要将所有的理想实现,想要将那原本经由两代、三代甚至是四代人方才能够平稳过度和完成的制度等种种推行。想要将偌大的帝国铸就成铜皮铁骨,无惧于任何的挑战。
一世,十世,百世而至千万世。
可是就另一方面而言,这用了十年时间覆灭六国的帝王并非是全然急切而没有任何耐心与耐性的人。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雷霆万钧势若千钧。
当年于邯郸欺辱这帝王母子的赵人不曾想到,后来于秦国手握大权的吕不韦不曾想到,嫪毐、成蟜等同样不曾想到。这看似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帝王,真正出手时又是何等的堂堂皇皇,叫人无法有更多的反抗。
以势相压,大势之下,尽皆为蝼蚁。
这是生长在一个和平国度里的江辞所不能体会和不曾经历,只是于这帝王的目光之下,江辞开口,满嘴跑火车的回答过始皇帝的问题。
道是帝王求仙问道之心感动上天,所以今日特遣他来入梦,做出指引云云。
又道是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只是这长生之术,不可轻得,遑论是纠葛牵连颇多的帝王。
总之是做足了一副仙风道骨、话藏玄机的仙人模样。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仙人的言辞等种种乍听之下似乎是能唬人,却又似乎是不能细究。
很多见解,仿佛只是流于皮毛浮于表面。
但即便是以始皇帝那虽然于历史上并未曾留下什么痕迹,却很显然是在一般水平线上的文学鉴赏造诣和水平,亦不得不道上一句,那诗句似乎是不错。
相当不错。
虽然同现今的格律论调等并不符合。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今日,朕就应该跟天桥下给人算命的大爷多学习学习的。】
面上强作镇定,心中忐忑的江辞漫无边际与目的的发出联想。
然后便见一旁不动如松,如山如渊,大佬气息满满的始皇帝开口,慢条斯理道:
“不知以阁下高见,朕当如何求这长生之法?”
继而略作沉吟,一本正经的提议道:
“朕替阁下建立庙宇如何?”
江辞:......
!!!???
有那么一瞬间,江辞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哪里露了马脚,所以致使了始皇帝这般提议。
【啊这,这可不兴说,这可是真不兴说。活人建庙,修生祠,这可是只有魏公公才会干的事,朕可还不想步魏公公的后尘。】
【嗯,不管是就哪一方面而言。】
【不过,政哥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略略仰起了头看了看始皇帝的面色,在心中后悔没有穿上增高鞋垫之余,江辞轻咳两声,面皮微微抖动,故作了一副洒脱大方模样道:
“菩提本无物,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又道是君王有此心便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做这些外在功夫。至于生祠庙宇什么的,大可不必。
当真是好一副不假外物、不向外求的仙风道骨、高风亮节的仙人模样。
只不过——
【等等,佛教这么时候还没有被传进来吧!所以朕要和政哥解释什么是菩提吗?】
【话说这东西,现在这时候应该是有的......吧?所以政哥能听懂吗?】
【哎呀要遭要遭,政哥的手按在了剑柄之上,他不会是要拔剑吧?怎么办怎么办,朕该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