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横斜的树枝,浅金色的日光落在两道挨的很近的身影之间。
柔软的指尖顺着衣领从脖子划过去,那具与你一般无二的躯体不由得僵了一下,温热沁入心脾,几乎使人落下泪来。
她闭了闭眼。
“阿离,你……”
你抬眸,视线定在她苍白的面容上,一副安静聆听的模样。
天光笼着莹白盐堆,一片晶亮。
“你今后有何打算?”
她问,语调温柔。
你先愣了一会儿,而后忍不住扭过头去,垂眸,心里道:果然。
你就知道她不会承认。
“天劫虽落,隐患难消,天理此次未能清除异端,必会有所行动,或会伤及璃月万民,我要在她再次出手前根除此患。”
绝不能使璃月陷入枫丹的困境之中。
“稍后我会返回璃月城,在离开之前,助若陀涤荡璃月沉垢,如今城内吵翻了天,定然有心怀不轨者混入其中,蓄意挑起争端,危害璃月。”
魔神战争一日未止,便一日不可掉以轻心。
你不希望因自己而使万民离心,令宵小之辈得逞。
女子疑惑:“此事已闹得沸反盈天,街头巷尾无不议论,几方人各执己见,皆言之有理,究竟是各抒己见还是恶意挑起争端可有法子辨明?“
你肯定地道:“有,钟离尚未苏醒,归离万民又知之甚少,除却归离一战种种,其他的传言和证据从何而来?荻花洲内尚且无人知我如此,而他们越是言之凿凿,就越说明其中有鬼。”
你怀疑那些传言是螭的反击,他曾控制过毕工司,璃月城内未必没有其余傀儡,只是没有证据。
“不解释么?”
“不必解释,你知道我的,待我进入世界树,一切都会结束。”
女子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你都不宜在形势复杂的璃月城久留。”
毕竟梦之魔神的身份无可辩驳,那些血债定会被一一翻出,而后累在你肩上。
她脸色严肃起来,正色道:
“阿离,你需得早日离开。”
你笑了笑。
“我明白,待璃月事毕,我便会赶往须弥,借世界树之力,抹除‘离’的存在,那时诸般恩怨自消,纷争停歇,我亦会离开此界,躲避命运的绞杀。”
女子微微蹙眉。
“大慈树王虽心怀仁善,可世界树牵扯甚广,你要如何说动她?”
“交易。”你抬手,托着一团银光给她看“我会将领域赠与她,作为进入世界树的入场券。”
女子看着你,声音不禁高了些。
“阿离,这可是你的伴生领域!”
你抱持着捧起银光的姿势,神色平静。
“于我而言,领域已经彻底毁了。”你耐心地道“领域本身自成一界,出入随心,但凡我所了解之地,皆可联通,并使结界在我想去之处展开——所以我卡了个bug,去了趟未来。”
“……”
你将自己去往一千七百余年后的来龙去脉尽数说明,末了补充道:
“大概是卡bug难免导致程序崩溃,待我回来,便发现领域被毁,再无自在随心之能,而且它明显很不喜欢我……”
它很难喜欢你。
女子面无表情地想。
太难了。
“虽说于我无用,可梦境领域到底有演化现实之能,如此埋没倒也可惜,不如赠与树王,以她的智慧,或许有一日能使其重新焕发生机,你觉得如何?”
女子肩膀动了动,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莹白盐堆上。
“领域为你所有,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不用问我……”
她话音微顿。
你从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去哪里,想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她可以关心,但关心不能变成束缚。
她闭上眼睛,柔声问:
“阿离,你的亲友呢?”她抬眸,对上你的视线,眨了眨眼睛“归终,流云,若陀,魈……还有你的意中人,你要如何和他们交待?”
其实不用交待,世界树会修正所有。
你的目光随着她颤动的眼睫晃了晃,闻言沉默半晌,缓缓道:
“归终经此一役,留下暗伤,却未必不是好事。每隔数百年便需沉睡一段时日,正可以使她避过坎瑞亚之灾和旅人的命运之旅,无损早已写就的‘命运’,天理不会为难她。”
“流云和若陀都是十分坚毅之人……我很抱歉给他们添了这么棘手的麻烦,如今贸然离开,若陀姑且不论,流云肯定会狠狠骂我……”
你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好似女子清冷的叱责声就在耳边响起。
“我临走前会去见一见七七,尽量保她未来无忧,至于魈……”你轻叹一声“我欺他良多,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魈重情重义,未必不会理解你。”
“我知道的。”你神色无奈,眸光却温柔,“我只是觉得无需强求。”
你朝她眨眨眼。
“不理解怎么了,不理解也是他的权力嘛,他自己愿意就好。”
比起不被理解,你更不愿意魈被世俗规矩,道德情分所束缚,不理解就不理解吧。
“……我怎么忘了,你总是这样的。”她叹口气,微微一笑,“那么岩神呢?他在天劫中可是受了伤?”
气氛凝固。
你默默挪开视线,勉强道:
“嗯。”
她等了很久,身侧才响起一道干涩的声音。
“他伤的很重……神魂之伤,药石无医。”你在她的注视下,目光有些躲闪,“此前我历经万世轮回之苦,神魂凝实,我想着梦之魔神权能殊异,在灵魂一域造诣颇深,兼容性极强,或许可以拿出一部分……”
女子气笑了,少有地剪断你的话。
“阿离要以自己的神魂为他补上缺漏,是么?”
你点点头。
“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
她再次打断你。
“摩拉克斯可知晓此事?”
“……”你镇定道,“知道。”
但也仅限于“知道”了。
女子沉默不语。
听你的语气,岩神不仅知道,而且支持你的决定。
岩神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他只是选择认可她的意志。
你决意如此,他也尊重你。
许是在岸旁立久了,混着水汽的清风贯入宽大的袖口,女子僵曲的手指冰凉。
你扫一眼她过分单薄纤弱的脊背,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如今神魂丰盈,将‘本我’那部分拿去,并无影响,何况我与旁人不同,并无磨损之忧。”
毕竟你回归的瞬间,提瓦特便会横跨三千年。
纤薄的肩微微一颤,女子回过头来,“你既已下定决心,想怎么做都可以,不必顾虑我……”
她望着你,蓦然停顿。
自少时起,你便是个很拿的定主意的人,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想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你愿为那些人和事赴汤蹈火,殊死一搏。
她可以关心,但关心不能成为束缚。
她深深地看了你片刻,垂目,按着胸口咳嗽几声,五指蜷握。
“璃月形势复杂,还是尽快抽身离开为好。”她温和道,“你此去璃月,无论是否现身,乱局难平,切勿莽撞。”
“好。”
你咬了咬唇,同她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长睫忽闪,还是忍不住道:
“你想和我说的话就是这些?没有旁的了?”
气氛凝固。
你等了很久,心中叹一口气。
你不挑明,她就当真什么也不说么?
你抬手,牵住她冻的青白的手掌,站起身来。
女子一动不动。
“你没什么话要同我讲,可我有,而且很多。”你轻轻捏下她掌心,柔声道:“赫乌莉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