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阳光多偏白,从破旧的窗户斜射进来的时候刚好落在了十一的侧脸,将本就苍白的脸照得如同死人一般。
眼前是熟悉的脸,同样的苍白,只不过衔着桂花糕的唇却如饮血一般的殷红。
淡淡的玉兰香在极近的距离之间蔓延开来,带着些许的暖意。
十一垂眸看着已经凑到了眼前的人,似乎想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尽管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情绪,但凸起的喉结却上下滚动了一番。
以江念归的身高来看,他微微抬起头的时候视线刚好落在对方的喉结上面,看到这一点之后他弯眸一笑。
原本清冷如仙的脸笑起来宛如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了冰封了许久的冰面上一般,十一微抿唇。
但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突然抽离。
“不错,下次可以尝尝其他口味。”
江念归漫不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衔在唇间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这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样子让向来冷静的十一大脑一瞬间卡顿了一下:“……好。”
江念归看着对方的这副样子,微微下压着的唇角不动声色地上扬了些许的弧度。
时间渐晚,他依旧是坐在阳光下眺望着远方,吹弹可破的脸上带着久病的脆弱。十一又隐藏在了暗处,宛如一道漆黑的影子似的。
夜幕降临,山上的风比白天大了不少,呼呼地直往屋子里刮,哪怕是紧关着门窗也无济于事。
江念归白天的时候就受了寒,到了晚上便发起热来,惨白的脸上弥漫开一层红意,看上去就像是被涂上了一层胭脂似的。
他躺在床上,盖着今天刚买来的棉被,但依旧是浑身发冷。
“咳咳——”
一场风寒对寻常人来说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但对于久卧病榻的江念归来讲却能要了他的命。
因此看到这一幕的十一立刻从暗处现身,快步走到江念归的床前弯下了腰。
“主子,冒犯了。”
他低声说道,声音宛如古朴的编钟似的,将大脑昏昏沉沉陷入了梦魇的江念归唤回了现实。
十一的话音刚落,便略带着些许冒犯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覆在了江念归的额头上。
原本入手温凉的皮肤此刻滚烫不已,整个人像是被用滚烫的开水泡了许久似的。
江念归急促地喘着气,费力地伸出手拽住了似乎想要离去的十一:“咳咳咳,等一下,先不要去找大夫。”
他磕磕绊绊地总算是将这一句话给讲完了,虚弱不已地等十一转过身之后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莫回明天要来要地契。”
“主子是想……”十一在对方开口的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沉静了下来。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江念归见对方能够明白之后就扯着因为缺水而苍白起皮的唇笑了笑:“所以今晚撑一撑就好了。”
十一看着躺在床上的江念归,剑眉轻蹙,但很快就听从地应声:“是。”
将这件事情商议好之后,江念归便松开了一直拽着十一衣袖的手,一副很怕冷地手脚蜷缩进了被子里。
他如今这个样子,倒是比平常多了几分脆弱,仿佛旁边人说话的声音一大就能将他震碎似的。
鸦黑的长发铺在床面上,但依旧是有一部分因为侧卧的姿势遮盖住了江念归酡红的病容。
十一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但对于主子的忠诚让他在对面松开手的一瞬间再次隐匿在黑暗之中。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天色也暗了,但并没有人要点灯。外面寒风呼啸,呜呜的声音像是有鬼在哭嚎一般。
蜷缩在床上的人断断续续地咳着,时不时地探出手拿着帕子擦拭着唇角的血迹。
江念归眉头紧皱着,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冰窖里似的,但偏偏皮肉是滚烫的,又冷又热得让他难受不已。
难捱的热意没过多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堪比冰窖了冷意。
被窝也是暖的,但江念归还是觉得浑身冷到直发颤。
在一声声的风打窗户的“砰砰”声和咳嗽声之中,一道清冷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十一。”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床前,语气恭敬:“主子。”
听到十一的声音之后,江念归便从半蒙着头的被子里探出头来,声音都带着几分染上风寒之后的沙哑:“上来。”
十一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对方话音刚落地的时候就翻身上了床。
他还像昨晚一样以为主子要将自己当做暖床的,于是上.床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在江念归的身边躺着,一动都没有动。
但江念归让他上来却不是想让他当一个有温度的树桩子,于是躺在原处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抱着我。”
他话刚说完就又咳了起来,本就嫣红的唇角染上了鲜血之后莫名多了诡异感。
“是。”十一低垂着眼眸没有到处乱看,揽抱的动作也比昨晚熟练了不少。
他将浑身感到冰冷但实则体温滚烫的江念归抱在了怀里,结实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搭在对方的腰间。
腰线凹下去的弧度刚好可以让十一把胳膊嵌在那里,一时之间,两个人再次肌肤相亲。
江念归在十一抱上来之后没多久就感觉到了温暖,随后便无意识地往对方的怀里挤,仿佛越往里挤越能汲取到对方滚烫的温度似的。
他断断续续地咳着,咳嗽声让人听起来心惊。
十一没闭眼,就那么睁着一双深邃并且攻击力极强的眼眸望向虚空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总算是停了下来,十一这才感微微垂眸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江念归。
两人身份的悬殊让这个相拥的姿势多了莫名的禁忌感,但十一的心依旧是冷漠的,只是像一个木偶似的听从着主人的命令。
就在他准备闭上双眼的时候,怀里的人发出了几声咳嗽声,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十一沉默且动作轻柔地用带着剑茧的指腹擦去对方唇角的血迹,思索着等明日过后去城里给主子那些药。
“别走……”
江念归或许是又做噩梦了,原本压在对方胸膛上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将十一玄色的衣衫都抓出了褶皱。
纤细的手指看上去就没有什么攻击力,柔弱无骨地攥着漆黑的衣衫,几乎用力到泛白。
十一这次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一直跟在江念归的身边,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几乎是了如指掌,但这两天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被人背叛了似的。
难道是因为江莫回和江行寂吗?
十一也不傻,自然能够看出来江念归这两天的变化。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对方,说不定都怀疑对方换了一个人。
在这些思绪之中,十一最后不知道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再次冷硬了起来,只不过抱着江念归的动作是轻柔的。
——
翌日一早,江念归便咳醒了,费力地睁开双眼的时候都感觉到了几分吃力。
看来一晚上过去,他的风寒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是更重了。
“咳咳咳。”他抬眸看着躺着身边的十一,对方已经醒了,看到他醒来之后便沉声喊了一声。
“主子。”
“嗯。”
江念归喘着气,脸色很是难看。
“您的风寒又重了。”
一整晚都抱着江念归的十一十分清楚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因此开口时的语气都带上了担忧。
江念归无力地倚靠在十一鼓鼓的胸膛上,闻言只是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并无大碍。”
他双手撑在对方的身上抬眸往外望了一眼天色:“昨天江莫回找地契的时候神情如何?”
“惊慌愤怒。”十一答道。
江念归轻笑,眉梢眼角都挂上了淡淡的嘲讽:“看来叔父今天会来了,毕竟那些地契可是让他垂涎不已呢。”
“等他们走了之后属下就去给主子拿药。”
十一说完之后抬眸看了一眼江念归的脸色,不过看了一眼之后就很快地垂下了眼眸。
“嗯。”
江念归回应了一声,随后就头疼得再次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开口,抱着他的十一也不敢贸然松手,只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抱着身形消瘦的江念归。
时间飞逝,等江念归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十一依旧低声喊了他好几声了。
“人已经来了。”
他这般说道,身为习武之人自然比身体病弱的江念归听觉灵敏。
江念归烧得快要头脑不清醒,但听到这句话之后还是强撑着精神让十一先隐匿在暗处,随后又将散落得长发拨弄得乱了不少。
“来人,去把门推开。”
屋子外面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只不过听上去有些虚罢了。
这道声音刚刚落地,一直紧闭着的房间门就被人粗暴地大力推开了。
“咳咳咳。”
江莫回先是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下一秒才是熟悉的江念归的声音。
“叔父前来,莫不是未卜先知,特意来看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