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弈稳稳地踩到水面上。
吉瑞提到嗓子眼的心,咕噜掉回肚子,并且急中生智地接了自己的话茬。
“哎……別湿了鞋。”
副城主保持着笑容,惊诧只在眼底闪过,便笑呵呵地应和道:“执事放心,不会的。”
穆弈则头也没回,率先朝台阶走去。
三天前。
楚轻云安排完任务就离开,剩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看着穆弈的眼神同时流露出为难。
好在吉镜和吉瑞去而复返。
“宗内财政复杂,恐怕很难学习,还是吉瑞执事来帮我吧。”柏铭真人道。
橙风真人点头:“本宗人员关系也不简单,需要吉镜执事协助。”
朔平真人眉头一挑,绷着脸道:“穆弈跟老身走吧。”
穆弈被嫌弃惯了,心里倒是毫无波澜,就这样跟着朔平真人,整理三天弟子簿。
朔平真人主管无双宗弟子们的课业,每个人的情况都要记录在案,包括一些跟无双宗有往来的海川院弟子。
穆弈很努力的记下经手的信息,朔平真人也不断提醒他:“你师尊这是让你深入了解本宗,你要谨记你师尊的教诲,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穆弈记得更认真了。
三天后,楚轻云单独叫回穆弈。
“阿弈。”楚轻云说,“这几天有什么收获?”
当时正值傍晚,观海亭被晚霞灌满,楚轻云坐着软榻,斜靠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玉扇坠子,目光瞟向远方,并没有看穆弈。
也只有这时,穆弈才敢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神。
那么美,那么不真实。
所以宗主的问题,他都没思考,就原原本本把长老给他看过的卷宗背了下来。
语毕,楚轻云的目光飘了过来。
穆弈迅速收回视线低头,心中惶恐不安,膝盖一软想下跪。
楚轻云仿佛猜到了他的意图,言简意赅道:“不许跪。”
穆弈僵住,强行绷住双腿,老实立着。
楚轻云吩咐:“茶。”
穆弈赶紧上前,小心翼翼斟茶。
楚轻云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他的视线不离穆弈,穆弈也真的一点都不敢对视。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着长老吗?”
穆弈躬身,毕恭毕敬答:“深入了解同门,尽早适应本宗。”
楚轻云:“……”
果然,不教不行。
“适应什么适应?”楚轻云弹指一挥,一道灵气打在穆弈脑门,“站直了。你是宗主首徒,让他们适应你。”
穆弈又愣住,满眼茫然。
唉。
楚轻云笑着叹口气,道:“出去办件事吧。时刻记着,你代表为师。”
*
穆弈带着他一贯的寡淡表情,步履稳健地走到大殿之上。
然后坐在了主座。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没人敢说什么。
没人注意穆弈半攥的拳头,也看不见他掌心一闪而过的碎末。
这时,城主笑了两声。
“宗主爱徒,不同凡响!老夫也喜欢!”
城主虽然自称“老夫”,实际看起来并不老,乌发后束,精神矍铄,脸上连个褶子都没有。
他身穿青衣黑袍,打量了一番穆弈,并没有对穆弈的位置表示不满,反而笑呵呵道:“果然仪表堂堂。”
说完,若无其事地坐在主位旁边。
穆弈不为所动,挺直腰杆。
宗主说了,出门在外,他代表着宗主。那他坐主位,没有什么不对。
静默片刻,城主笑道:“老夫真是招待不周,竟让诸位干坐着。还等什么,奏乐呀!”
话音刚落,乐声陡生。
随着悦耳的音乐,面前宽阔的水台也逐渐飘起白雾,若隐若现间,数个穿着妖娆的女修,展现曼妙舞姿。
吉瑞:!
吉镜:?
穆弈:……
“几位远道而来,小辈们心中欢喜,一定要献舞一曲。”
城主面带微笑,意味深长地看向穆弈,并且对吉瑞和吉镜颔首。吉镜回以微笑,吉瑞则略显担忧地盯着穆弈。
城主接二连三的试探,显然是给穆弈的下马威。一个只有筑基的低级修士,能得到宗主青睐,怎么想都是撞大运。若老实待在主峰,做个有名无实权的象征,也不会出什么错。但今日竟打着宗主的旗号插手别人的管辖地,换谁都不能忍。
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每个人都不会说出来。
穆弈无动于衷地看向舞者,好似是这场戏唯一的观众。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体会到那些弯弯绕绕。在外门,他体会的冷嘲热讽太多了,别人的敌对在他看来,实在无关紧要。
当然他也没在欣赏。这世上除了宗主,实在没什么人能打动他。
他只是暗暗按紧印在掌心的剩下的两枚符印。
临行前,宗主曾给了他三枚,刚刚他用了一枚。
别的他不懂,他只知道不能给宗主丢人,接下去的考验,他得撑住。
乐声从最初的婉转,渐渐开始急促,在众多舞者当中,一名身着红裙的女修,越来越靠近穆弈。
吉瑞快坐不住了。
媚术虽算一门法术,但也没那么入流。城主拿这东西来“招待”,不是侮辱人吗!
但他屁股还没抬起来,吉镜就提前压下他。
之后吉镜摇摇头。
这不是媚术。
与吉瑞所思不同,对她来说,城主所作所为,已是对宗主的挑衅。
无双宗内,确实有一批年长且修为高深的长辈,对楚轻云的上位多有不满。但楚轻云是老宗主钦点,他们也只能认下。这些年,靠着长老们的经营,宗内一切正常,可如今穆弈的出现,好像在提醒这些长辈,无双宗的下任宗主,一代不如一代。
这些人还能安稳如前吗?
吉镜默默运转灵气,防止女修突袭穆弈。
此时此刻,最能打宗主的脸,莫过于给穆弈难堪。
一会儿功夫,女修就靠得很近了,柔软的胳膊虚空地绕着穆弈,吉瑞急死了,此等冒犯,一声“放肆”悬在喉咙,因为吉镜,才强行忍着。
他们毕竟有等级之分,穆弈地位在他们之上,他们不能越过穆弈,表达立场。
可是穆弈没经验。
他十分厌恶女修的香气,但他想着,任务还没完成,对方实力不明,他不能有太大动作。
于是他只是尽量躲着女修,紧皱眉头,时刻堤防对方刁难。
就在女修的指尖将要落在他领口时。
“嗖”!
一束光剑从穆弈的掌心窜出,没入女修腹部。
“噗!”
女修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继而被灵气弹飞,幸好副城主及时扶住。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众人哗然,议论纷纷,紧接着,副城主大惊道:“城主!”
大家循声看去,倒吸一口凉气。
副城主臂弯里的女修,竟然断气了!
“师弟,你这是合意?!”这下,连城主也起了身。
吉瑞和吉镜也吓了一跳,女修并未展露修为,他们还在防范着,怎么一眨眼就出事了?再者以穆弈的修为,能在顷刻间杀了个人?不可能啊!
而风口浪尖上的穆弈,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接着攥了拳,背在身上。
刚刚他是感觉到灵气的波动了。
但是速度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宗主的符印就发射出去。
由于穆弈一言不发,似乎对眼前的状况毫不在意。城主的笑容彻底消失,怒不可遏道:
“大胆!把他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