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睡醒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这个点镇上根本没有吃的,外面又冷,陈向喧找俞知游要了车钥匙去后备厢里拿了些水果上去。
“你看,果然能当饭吃。”俞知游说着就要上嘴啃。
陈向喧马上拿过去走到浴室洗手池边洗了洗,还到他手里后比画道:还有摩叔给的饼干,吃饱是没问题的。
俞知游问:“吃完还睡吗,明天什么安排?”
他比画道:要进村,吃完就睡吧,明天有得忙了,要辛苦你。
“那我现在就睡。”俞知游嘴里还叼着半块饼干,说完就躺到床上。
陈向喧叹口气笑了笑,将手伸到他后背把人抬坐起来,他比画道:小心呛着,芽儿都不会这么干。
“那说明我还需要照顾呢,”俞知游歪着脑袋凑到陈向喧面前,“陈老师,拜托你啦。”
陈向喧捧着他的脸亲了亲塞了饼干的那半边,比画道:好的,俞老板。
这次是真的睡饱了,早上七点睁了眼就怎么都睡不着,他们出去吃了碗小馄饨,到加油站加了油,又买了些扫墓要用的东西后直接朝村里去。
刚进村就看到好几个地方都拉着横幅,大概意思是说村里要弄公墓,全部都要火化,不能再买棺材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干脆不去看那些红色的横幅。
没走多久他们就看到坐在门口玩的芽儿,陈向喧刚打开窗户和他对上眼神,这孩子就扯着嗓子开始大喊:“爸爸!”
摩叔皱着眉从屋里走出来,那架势像是要和谁打一架,一看来的人是陈向喧他们立马又笑了起来:“来了啊,那我去准备菜,我早都买好了,就等着你们呢。”
俞知游大声说了句:“谢谢摩叔。”
“嗐,说这些呢,”摩叔摆摆手,“快去快去。”
陈向喧提上买的东西又拿出几张纸笔,让俞知游把车停在一间房子门口后下了车,他指了指那条小路比画道:从这儿上去。
路不怎么好走,估计前段时间下过挺大的雨,到处都是泥,路也被各种枯枝拦的不能再叫路了。陈向喧一路上都拉着俞知游的手,俞知游则抱着挂鞭,两个人慢慢朝上走着。
他想到等会儿俞知游就会看到他爸妈的墓碑,心里还有些紧张,虽说他们没办法见面,但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见父母的形式。
陈向喧在心里想着:希望爸妈能喜欢俞知游,他绝对是个乖小孩,他们要是一个村的,那俞知游应该就会是那个隔壁家孩子。
要是妈妈还在,她一定会摸着陈向喧脑袋说:“那你要多和他一起玩哦。”
陈向喧这次先在空地处放了鞭炮,他在鞭炮声中写着给李叔父母和给自己父母的信,李叔那份主要写了些工作方面的事情,末尾说他一切都好,今年就是没空,明年一定会来。
自己父母那份则写了些这段时间的事情,末尾他介绍道:这个人就是我经常提起的俞知游。
他先去自己父母那边烧了黄纸冥币和信,又去李叔那边烧掉另一份,等着火熄灭的时候俞知游问陈向喧:“李老师的父母也是因为意外?”
他比画着:对,那个时候他刚上大学。
俞知游点点头,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他,自己也点上一支抽了起来。
陈向喧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站起不来的那些日子就想抽了,”俞知游看着远方说,“后来能走了,天天又只能拄着拐走,去哪里都很麻烦,烦得我不行。当时我让郝迁给我买包烟,他还不干,气得我给了他一拐。”
陈向喧比画道:郝迁是你在江城大学认识的?
“不是,是洪城,”俞知游看着他笑了笑,“他算是半个亲戚,当时我转了学……大学转学多稀奇啊,还只能向下转,我妈……也费了不少心思,她让郝迁多来陪陪我什么的,讲讲学校的事情啊,让我多出门看看。”
陈向喧低着头抽烟,俞知游又说:“我妈不知道郝迁的性取向,不然我也不能和他一起玩到现在。”
俞知游的手机响了声,陈向喧抬起头,他正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后说道:“说什么来什么。”
手机被递到陈向喧眼前晃了两下,上面是俞知游妈妈发来的短信。
内容很简单,一句话加一个电话号码。
他问俞知游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给他介绍个相亲对象,让他现在就加对方的微信。
陈向喧想到上次在餐厅碰到他的事,他比画道:除了我上次碰见的相亲,你还相过几次?
“那怎么数得过来?”俞知游一副盼着他吃醋的样子,“那可多了。”
陈向喧突然面无表情地比画道:那你去吧,到时候记得给我打包一份晚饭回来。
俞知游‘啧’了声,脑袋一偏靠在他肩膀上:“我和你开玩笑的,不去,不去啊……以前相亲也没多少次,都是实在不行了才去一下,基本和那天碰到你时一样,都还没开始吃呢我就走了,连笑都没朝别人笑一下,”俞知游抬起手表情严肃,“我发誓。”
他挑挑眉比画道:晚上再解释。
他们回去时依旧是牵着手,陈向喧在前面一步一脚印踩下去,俞知游就踩着他留下的脚印朝下继续走。
再次回到停车的地方,俩人回到车上抽了支烟,陈向喧盯着前面的房子出神,第二支烟抽完后比画道:你来开门吧,我跟着你。
钥匙都有些上锈,陈向喧将那串钥匙交给俞知游,抬手闻了闻指尖,这种味道还是在小时候闻到过,那个时候爸妈去做事,李叔带着他在村里到处玩,钥匙就被他握在手心里怎么都不肯放,等到回去的时候指尖就是这种锈腥味。
钥匙放进去有些困难,打开也没那么容易,俞知游拽着门把手前后用力几次才听见开锁声,这扇门就和快垮了一样,撞在墙上甚至还震出了回响。
他们是从屋后的院子侧门进去的,里面的东西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角落里那把小孩儿坐的竹椅子安静地待在那里,上面还放了颗糖,外包装的颜色都褪了不少。
陈向喧站在原地将这个小院子的每个地方都看了一遍,他先走进厨房,桌上那些瓶瓶罐罐和地上堆的柴火好像还在等着有人来使用它们。
陈向喧拉开上面的橱柜门,里面有一个塑料酒壶,他指了指那个酒壶对俞知游比画道:我爸以前精神还很好的时候爱喝一点。
“你想喝吗?我们晚上整点儿?”俞知游那样子大概是怕他心情不好,说话也是考虑再三带着些犹豫。
陈向喧比画道:你还开车呢,喝点可乐就行。
走出厨房,他指了指进入客厅的门,做出一个开锁的动作。
俞知游提起那串钥匙问了句:“是哪一个?”
他挑起一把钥匙晃了晃,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俞知游去开门。
打开门就是那个大脑袋电视,他还记得这个电视是黑白的,经常闪雪花屏,不好用了爸爸就会过去拍两下。
当时买这个电视费了挺大劲,哪里有活爸妈就往哪里跑,李叔说是因为他爸妈怕陈向喧在家里憋坏了,没人和他玩,又不会说话,花钱能看看电视也是很好的。
那个时候陈向喧不明白,他宁愿爸妈不去做事情,就在家里陪他才好,李叔当时抱着那把很便宜的烧火棍吉他笑了笑,他说:“等你大了就懂了,你还是小屁孩儿呢。听不听小星星,我给你弹一个。”
俞知游站在那个电视机边上看着他,陈向喧深吸口气朝他走去,那些他本以为记不清的事情突然就和灌进脑子里一样。
原来他全都记得,一件都没忘。
他在房间衣柜里找出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一个小时候家里教他写字的本子,里面一半是字一半是画。
陈向喧那个时候讨厌写字,写潦草了爸妈不认识,太复杂的字他又学不会,干脆提起笔就是一通乱画,他们也不生气,看完了还对他说:“我们小喧画得很棒呢,这是个烧饼吗?”
陈向喧愣了愣直接把笔一丢,朝爸爸抬手比画道:是太阳!
他在家门口坐了会儿,有些路过的人瞥眼看了看他,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和他搭话,陈向喧朝俞知游比画着:再坐一会儿就走。
“好,”俞知游说,“别的都不拿了吗,后备厢位置很多,拖得下,到时候全放家里,那里小是小了点,但肯定放得下。”
照片和本子被他搁在腿上,他将俞知游的围巾整理了一下比画道:就带这两样,剩下的就留在这里,那些记忆我不会忘掉就够了。
俞知游点了点头,问他:“那李叔那边要拿什么?”
李叔啊——那可比陈向喧要好办得多。
陈向喧到了地方直接给他打了个视频,李叔指哪儿他打哪儿,到最后愣是装了一蛇皮袋,好在这个写着小鸡饲料的蛇皮袋够大。
“好了,就这些,”李叔皱了皱眉,“向喧,再朝左边去一点。”
左边是李叔家里那个电视机,他问:“电视机要不,能不能当个古董卖了,或者我给它掏空了做个花盆种种花草什么。”
陈向喧比画着:都行。
俞知游看着他抱起电视,李叔那边又来了一句:“你家那个也带上,两个放一起更好看。”
他朝视频那头的人点了点头,李叔说:“辛苦你俩了,回来后给你俩做顿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