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的意义完全取决于个人。
陆舟不觉得只有在结婚的时候才可以穿;别人爱怎么穿怎么穿;可是不能因此,就不告诉小鬼这条裙子在现代的意义是什么。
万一他在乎呢?
这只小鬼看起来很年轻,但古人结婚早,陆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结过婚。
“你……”陆舟声音里有种很难以察觉的紧绷,“你以前成亲过吗?”
成亲……
柳倾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什么,但只是模糊的记忆碎片,转瞬即逝,无从探寻。他迷茫地看着眼前华美的婚纱,抓着陆舟的手攥得更紧。
“没有,”他慢慢说,“我没有成亲……陆舟……”他似是回过神来,转过头,抱紧陆舟的脖颈,小脸紧紧贴着他的脸,“我就要这条裙子。”
……
晚上七点,还不到梦安工作室下班的时间。
接待泡了壶茶,端进会客厅,给老板和客户倒茶的短短半分钟,听到了素来优雅端庄的梦安女士不下于三次的吸气声。
“这条婚纱是重工工艺,可能没办法缩到那么小的尺寸。”
“真的很难。”
“真的真的很难。”
梦安万万没想到,陆舟说的“以后还要继续麻烦”居然是真的麻烦。
他这次还更离谱,他看中了工作室里最重工的婚纱,还要再买一条和上次尺寸一样的同款。
做小款在服装行业其实很常见,顶奢品牌在制作礼服前也会做迷你小人台留样,可这是重工婚纱!梦安都不敢想那些在大裙子上都做得累死累活的工艺搬到小裙子上会怎样再累一次。
陆舟淡定地说:“但我是真的要买。”
梦安女士再吸气:“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吗?”
陆舟眼皮一垂,看着坐在礼盒里痴痴欣赏着美丽婚纱的小鬼,微微弯了下嘴角。
“因为有人很想要。”
大小姐想要,那他就必须买到。
梦安:“……”
妈的,有钱人谈恋爱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
从工作室出来,柳倾心情很好,陆舟的心情也很好。
梦安工作室所在的这条街道是南州著名的景点。晚上路灯亮起,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在晕开的光影和夜色之间随风摇曳,衣着亮丽的年轻男女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特意过来拍照取景的网红和摄影师随处可见。
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夏天和香水的气息。
这种让社恐恐惧的潮人氛围,却让柳倾感觉很熟悉。
大小姐本来就是走到哪里都是被簇拥的焦点。
“我也想拍照,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柳倾羡慕地看了一圈,转头看向陆舟,委屈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陆舟同样迷茫,“我不知道啊。”
明明已经天天被啃了,怎么还没效果。陆舟想到什么,笑着说:“要不然我把我的血给你喝一点?”
毕竟在各种虚构的灵异鬼怪故事里,血都是很重要的一种东西。
“再把肉也给我吃一口。”
柳倾抱着他的脖颈讨价还价,随后就感觉到手臂下的喉结动了一下。
“你想吃的话,也行。”
……
陆舟丝毫不介意用血肉喂养这只小鬼,但是柳倾很介意,他又不是真的要喝人血吃人肉。
他只是一只漂亮柔弱的小鬼而已!
眼看着陆舟回家之后真的在找针试图戳破指尖给他喂血,他果断从陆舟身上逃离,在地上跑来跑去躲避陆舟的追踪:“你变态!”
“试试又不亏。”
陆舟下意识去抓他,可是他现在这么小,躲藏非常方便,一会儿跑到茶几底下,一会儿又钻进柜子缝隙里。跟在他身后捉迷藏似的追了半天,陆舟猛地恢复理智,和他拉开最远距离。
下一秒,钻进抽屉里的小鬼出现在他怀里。
“就试一次,没有用就算了。”陆舟按住小鬼,戳破指尖,挤出一滴血来,送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你都能想着去咬别人了,还不能试试喝我的血吗?”
“不要,”柳倾拼命摇头挣扎,“你这个变态,咬一口和喝血是同一回事吗?”
“四舍五入,差不多。”
到底谁是鬼!
箍住柳倾的手温柔有力,控制着他,不让他感到疼痛,也不让他逃跑。柳倾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舟的手指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的嘴边。
新鲜的血液的气息溢进口中,有种异常的腥甜。
柳倾一瞬间头脑发晕,抵抗的动作渐渐弱下去,眼神也渐渐变得迷离。
?!
陆舟迅速收回手,紧张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pupupu——”柳倾昏昏沉沉地吐了吐舌头,似乎是想把缠绕在舌尖上的血腥气吐掉,昏昏沉沉地说,“难喝。”
他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陆舟不安地抱起他,戳戳他软乎乎的身体,感觉他的体温没有下降,整只鬼也没有变得越来越透明;盯着他大半夜,确认他只是昏睡过去,这才放下心,轻轻将这只小鬼放在胸口,闭上眼睛。
……
柳倾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院子里的玉兰树开得正茂,年幼的他正托着下巴坐在案几前欣赏,有谁顶着一包油纸包好的小点心从窗前冒出来,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大小姐,”这个人说,“这是我排了一下午的队才买到的最新出炉的点心,赔给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年幼的柳倾没有理他,只是接过油纸包,拆开,拿起一块还散发着热气的柔软的小点心,放进嘴里,吧唧吧唧。
窗外的人努力踮起脚,趴在窗台,眼巴巴看着他:“吃了我的点心,就不能再生我的气了哦?”
一块点心吃完了,这个人还是眼巴巴看着他:“不是说好不生气了吗,你怎么还不理我?”
一直不理他,他着急了:“好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大小姐——”
陆舟揉了小鬼好一会儿,终于把他揉醒了,旋即就迎来了熟悉的一梆梆。
他不在意地收回手:“你好能睡,都睡到下午了。”
柳倾迷迷糊糊看向窗外,再看看教室,截然不同的环境将他还不算清醒的神智从梦里拉了回来。他坐起身,揉揉眼睛,脱口就说:“我想吃点心。”
陆舟:“什么点心?”
梦境烟消云散,柳倾什么都没记住,只勉强记住了那包点心:“雪白、甜蜜、柔软的点心。”
……
陆舟对这句话做出阅读理解,买了一块雪白柔软甜蜜的奶油蛋糕。
柳倾吃了一口,十分确认这不是自己想要吃的点心,但也蛮好吃,最重要的是他能咬得动。
绵密轻盈的奶油丝滑地被他咬开,再在他口中融化。
好吃!爱吃!
他坐着吃蛋糕,陆舟就支着下巴,一直看着他。柳倾被这种目不转睛的目光盯到有点发毛,不满地抬起头:“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你有没有发现,你变重了。”
“?”
“喝血是有用的。”陆舟笑着戳了下他啃奶油啃到鼓起来的脸颊,“你要是想恢复,以后可能得天天喝一次。”
陆舟就像是在暗暗和谁较劲似的,这种事情还用一种“我赢了”的语气说出来。柳倾受不了,连忙挥开他的手:“走开,变态!”
……
夏天格外躁烈。
教室开了空调,窗户和前后门从早到晚紧闭,要不是为了光明,学生们连窗帘都想一起拉上。
男生们连篮球都不出去打了,每天吃完饭回来就瘫在教室,被高温烤得失去活力。
柳倾体温只有二十多度,根本不怕热,照旧躺在毛毯上晒太阳。
“今年夏天也太热了吧,连着好几天四十度了,我的天。”
“深度怀疑马上又要世界末日了。”
“世界末日”这个话题,从两千年热门到今天,哪怕是古代小鬼也很感兴趣。
柳倾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偷听学生们的闲聊。
什么玛雅预言、地磁暴、克苏鲁,他都在心里记下来,准备晚上回家让陆舟讲给他听。
“拯救世界的话,西拉神话肯定不行,整天不是偷情就是抓奸,不是切叽叽就是生小孩吃小孩。”
绕了一圈,同学们开始研究世界末日来了哪个神明能救大家一条狗命,最先被踢出去的就是混乱的西拉神话:“虽然说它们神话里分工明确,但是感觉都很不务正业。”
“那我觉得斗战胜佛可以。”
“那我觉得二郎真君也可以。”
“那我觉得女娲可以。”一个女生捧着脸,“女娲妈妈下辈子可以把我捏得好看点吗?”
柳倾也捧起脸,笑眯眯翘起嘴角。
谢谢女娲,这辈子就把他捏得很漂亮!
聊着聊着,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
“啊啊啊啊打雷了!”
“要下雨了!”
接连被烤了大半个月,连惊雷也变得美妙,同学们瞬间放下末日话题,欣喜地一窝蜂挤到窗前,看着窗外骤然阴暗的天色。
“这个雷打得也太风云变幻了吧,是谁在修仙?”
“拍照,我要拍照。”
柳倾被雷声吓得一抖,迅速躲进陆舟怀里,只探出脑袋:“讨厌!怎么这时候下雨!”
马上午休,他都准备好晒太阳睡觉了。
“那也没办法。”
咔嚓咔嚓拍照声里,陆舟揉揉他的头发,也拿出手机,难得想要拍照纪念和小鬼相遇以来的第一个雨天。
调出相机,最先呈现在他屏幕里的却不是课桌,而是一个躲在他怀里的小脑袋。
?
陆舟缓缓移开镜头,再缓缓收回来。
“大小姐。”他很轻地叫了一声。
“干嘛?”
柳倾抬起头,陆舟咔嚓按下拍摄键——
自动聚焦的镜头锁定住他清晰漂亮的眉目,定格在屏幕里,其他的所有都成为模糊的背景。
陆舟将手机拿到他面前,用最温柔的声音对他说:“我能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