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钻进口袋里就没敢出来。
幸好这个口袋很宽,里面也没有放什么杂物,完全能装得下现在的他。
口袋里很黑,并没有阳光照进来。
柳倾稍微安心了点,坐在口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后他发现他一个都听不懂。
什么手鸡、微博热搜、男明星女明星,听得他满头雾水,鸡不是用来吃的吗,怎么能玩?微博热搜是什么?星星居然也分男女?
柳倾生前就好奇爱动,死后也没改多少;他听不懂,又不能往外看,非常不高兴地捶了下口袋。
“……?”
陆舟忽然觉得侧腰一凉,抬头看了一眼。
一旁的男生见状,问道:“怎么了舟哥?”
陆舟摇头:“没什么。”
奇怪,今天的冷风怎么如影随形,他坐在人堆里都能被吹到。
消磨时间到下午三点,班主任李华拿着大喇叭过来:“回学校了!一班的学生都跟我过来排队!”
当班主任的嗓门都大,特别是加上扩音大喇叭,一句话喊得气势雄浑惊天动地。
学生们习以为常;但是柳倾哪里听到过这种可怕的动静,整只鬼都被吓得一抖,捂住耳朵躲进角落:“讨厌!”
哪来的雷公!
雷公李华浑然不觉有鬼正在骂自己,继续大声喊:“各小组组长看看自己组员到齐没;自己的东西都拿好,不要漏了,垃圾带回学校再扔;准备好就排队上车!”
车?
终于听到了个熟悉的字,柳倾有点好奇,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出去看。
排队惯例,女生排前,男生排后。
陆舟是班里第二高的男生,等他上车的时候,后面远离班主任的绝佳位置都被占满了,只剩下几个靠前的。
陆舟倒是不挑,就近找个位置一坐。
“舟哥,你坐这么近啊。”第一高的男生叫左骞,发育非常迅猛,年纪轻轻就已经有195,他一上车,车厢都显得狭窄很多。
陆舟:“嗯,你也坐这?”
“不行,你太帅了,坐你旁边会让我感到压力。”左骞毫不犹豫拒绝。
“帅”?
在柳倾生前,帅是指一军统帅,可这句话里的“帅”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待在口袋里无聊,琢磨起这个字的新含义,然后听到丑东西笑了一下。
有点轻、但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意思。
柳倾懂了,这大概是在说丑东西长得好看。
这种话他都信,他真愚笨。
“人都齐了,师傅,开车回去了。”李华灵活地跳上车,从头到尾清点了一遍人数,确认无误后对司机喊了一声开车,然后一屁股坐在陆舟旁边的空位上:“这个位置没人坐吗,没人坐老师坐了哈。”
“没人没人,您坐着吧!”学生们纷纷开口。
片刻后,柳倾听到了一种很陌生的轰鸣声。
车走起来了,可是他却不觉得有任何颠簸,正感到新鲜,偏偏在这时,司机一个急刹车,全车的人都猛地往前晃了一下。
“什么情况?”
“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司机师傅大声说,“前面蹿了条流浪狗出来。”
学生们放下心,继续玩自己的了。柳倾却是被这一晃,直接从口袋里飞出来,撞到了前座椅背,随后头晕目眩地掉到了丑东西的腿上。
“好痛……”
阳光无遮无拦洒落在他身上,他泪眼汪汪爬起来,还以为自己会被再晒死一次。
然而这一回,他不仅没有再变小,甚至还觉得有点暖洋洋的。
咦?
发现自己没事,柳倾眼泪立刻收了回去,抬头看向导致他飞出来的罪魁祸首。
和他生前的马车一点都不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造的,一辆车里竟然能装下数十个人。
好大,打不过;这也不是他生前,想拆就能拆。
但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还是踢了一脚椅背:“讨厌!”转头又迁怒地梆了一下丑东西:“你也讨厌!”
陆舟膝盖一凉,垂眼往下看,表情里透着一丝丝的迷茫。
“?”
……
柳倾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很快就发现了现代车的好处,平稳、快速,还有大而透明的琉璃窗户。
他趴在窗前,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大巴从辽阔低矮的郊区渐渐驶向城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倒映在柳倾眼底;这种他从未想象、也无法想象的新时代造物让他心头震动。
宽阔复杂的道路上,四个轮子的车来来回回奔跑,如同永不止息的河流。
柳倾看着看着,目光痴了。
这些他都想要拥有……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后,大巴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
柳倾转头看向丑东西,看到他和其他人都站起身,明白这是抵达了,于是连忙跑回他的口袋里。
陆舟揣着一只小鬼,一无所觉地下了车。
南州的高中在这个普遍卷生卷死的时代是一朵珍贵的褒义向的奇葩,统一都是下午五点半放学,他念的南州一中也不例外。
四点半和放学时间差不了多少,各班的班主任们没有让学生们再往教室跑一趟,原地宣布放学。
“哇哦——”
“好耶!”
学生们高高兴兴去车库推车,和朋友们商议待会再去哪里玩。
高英朗和几个男生也问:“舟哥,一起去美乐城玩吗?”
陆舟婉拒:“不去,谢谢。”
“唉,行吧,”高英朗语气捏出了一种矫揉造作的伤感,“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们早都已经习惯了。真不知道什么大神才能叫得动你。”
“倒也不必。”
陆舟笑着对他们挥挥手,推着车转身离开。
高英朗看着他的背影汇入放学的人潮,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也没说错啊?”
“确实。”另一个男生说,“舟哥是真的不爱玩。”
陆舟很少参加学生们私下的聚会活动,非常特立独行,全班里没有谁邀请他成功过。班里的同学都想知道,到底什么人才能请动他。
反正目前没有。或许只有等他谈恋爱了才有可能知道。
……
陆舟住的小区离学校很近,骑车只要五分钟。
他骑车的时候,柳倾就从他的口袋里探出脑袋往外看;看到他骑的两个轮子的车,回到一点也没有刚刚看到的那些很高的房子威风的小楼,叹了声气。
丑东西看起来好穷哦。
回到家,陆舟第一件事就是脱了冲锋衣和裤子,换上家居服,倒进床里睡觉。
他被冷风吹了一整天,现在有种非常强烈的困倦感。
他一秒入睡,并没有看到,被他扔在椅子上的冲锋衣里正在有东西动来动去。
他随手一扔就把口袋压到了最底下,柳倾也被困在了里面,像只摸不着头脑的猫,在衣服里钻来钻去,费了半天劲才爬出来。
他现在毕竟只有巴掌大小,轻飘飘的没有重量,非常脆弱,随便一件衣服都能压垮他。
讨厌鬼!
柳倾狠狠在心里骂了他一顿,然后打量起这间房子。
毫不意外的很简陋,许多东西他都看不出来用处,门上方悬挂了一个白黑色的圆盘,里面有几根细细的针转来转去。
这不会是用来抓鬼的吧?
柳倾谨慎地往衣服后面躲了躲,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在圆盘底下晃了晃。
没反应!
他又试着伸出半个身子——还是没反应!
几根针以一种他暂时还不理解的速度缓慢且自顾自运转着,对他这个新鲜出土的鬼视若无睹。
这个东西可能不是用来抓鬼的。
柳倾反复试探,确认这件事后终于放下心,光明正大从衣服堆后面走了出来,随即又碰到了新的难题。
这把椅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高了,他不知道怎么下去。
话本里都写鬼魂飘飘,可他除了重量变轻了,压根飘不起来,还是只能靠双腿行走。
“讨厌!”
他当人的时候都不需要亲自走那么多路!
对着空气生了会闷气,柳倾想到了个好办法,转身从口袋里拽出那根长长的白绳子,把末端那个他看不懂的东西推到地上,抓着绳子爬了下去。
成功落地,柳倾踩了踩地面。这地面铺着的东西倒是好,光洁平整,还有点暖暖的。感受了一番现世的造物,他在地上一阵小跑,跑到床边,脱下鞋子,把两只变得无比小巧的鞋子摆在床边,然后抓着垂落下来的床单,爬到了床上。
他只能在丑东西五步距离内活动,他得把他叫醒。
“醒醒醒醒,”柳倾爬到他脖子上,梆梆拍他的下巴,“不许睡觉,快点起床。”
陆舟睡得很沉。
柳倾变小的手狂拍:“起床起床起床——”
丑东西还是没有反应。
这都不醒?什么品种的猪,睡得这么沉。
他都累了。
他一辈子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吃过这种打人的苦。
“起床!”柳倾对着他的下巴,用力咬了一口。
陆舟忽然觉得脖颈凉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蹲在上面,正在挠他的下巴。
家里溜进小流浪猫了?
陆舟困得没办法思考,抬手把这只冰凉的小猫推到一边。
柳倾被这轻轻的一下掀翻到床上,怒从心中起,决定爬上床头,对准他的脸跳下去,砸死他。
他踩着丑东西的额头,费力爬上去,刚要纵身一跃往下跳,丑东西睁开了眼睛。
陆舟只是觉得这只小猫太能跑了,在他脸上跑来跑去,得想个办法把它抓起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床头上趴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人。
小人非常漂亮,穿着一身红衣,五官精致靡丽,皮肤雪白雪白,两眼下各有一颗清晰的红色小痣,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像是某种华贵的锦缎。
——好像玩偶。
柳倾暂停动作,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终于醒了?”
……会说话的玩偶。
陆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重新闭上眼睛。
下一秒,他再次猛地睁开眼。
——漂亮的,小小的,凉凉的,会说话的……
玩……草!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