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齐康没能在我睡醒前醒来,我折腾他有些狠,好在他体质尚可,没有发烧,只是睡得很沉。
我拉开了一条窗帘,借着这一条阳光审视着他的身体,他的皮肤很粗糙,泛着不甚健康的颜色,捏一捏还有些松弛,和我过往那些天天护肤经常锻炼的情人截然不同。
但我很喜欢睡他。
或许心灵上的满足和难以言喻的征服欲,可以弥补掉他硬件上的差强人意。
但我还是很想让他更完美一点,更符合我的期待值一点。
于是在这一瞬,我突兀地意识到,我的思维方式也没那么正常,多少带了点毛病。
我对齐康的掌控欲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人的边界,偏偏齐康又是个任我行事的性子,恐怕少不了要吃一些苦头。
我爱恋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甚满意地收回了手,我将窗帘重新拉拢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卧室。
家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为我搭配好了今日的着装和配饰,我一边用早餐,一边听管家汇报家里的情况。
他谨慎地建议再雇佣五名工作人员,因为二十人俨然不够照顾两个人,我“嗯”了一声,叫他去选人。
我喝了一口咖啡,又拿了个主意,问他:“我的书房最近有打扫么?”
“每日都在打扫,先生。”
“等我太太醒来,你可以建议他去书房转转,那里很容易打发时间。”
“是。”
“倘若他不愿意去书房,就带他去影音室看电影,他的肠胃一般,不要做太过油腻的餐食。”
“是。”
“白天让设计师过来量尺寸,帮我太太量身定制一些衣服,另外找几个我惯常穿的牌子,让他们送一些成品服装来,叫我太太挑一批。”
“是。”
我又想了想,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于是起身,让工作人员帮我套上了外套,出门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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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发家史还算有趣,读大学的时候热衷于发明制造,写的专利做的小软件刚好补足了某个科技大鳄公司的短板,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专利,我获得了第一桶的资金。
毕业后,买我专利的公司想让我过去当高级工程师,我过去九九六加班了三个月,意识到这样的生活性价比并不高,于是果断辞职,开始独立做小游戏和小软件,运气不错,做一个火一个,渐渐对“赚钱”这件事习以为常。
积累了大量的现金流后,我开始买房子、出租、再买房子、再出租,很快,我就拥有了源源不断且稳定的来钱的途径。
再之后,我开始搞投资、玩金融,用钱生钱,我投资的运气也很不错,随着一个又一个项目落地、一个又一个公司上市,我在福斯富豪榜的排名也越来越向前,最后到了可以隐藏排名的地步。
这期间我认真纳税,积极参与公益活动,资助贫困学生读书,因而在几次风波中屹立不倒,成了圈子认可的“新贵”。
我走的路仿佛开了挂,一路都很顺,到现在的阶段,我随时都可以退休,但我实在太年轻了,出于对员工和某些人的责任,我至少还要再工作个三十年。
司机开车送我去了总公司,总公司并没有上市,子公司倒是有几个上市的,因为没有引入外部的资本,公司称得上是我的“一言堂”。
我先和宋律师打了个照面,叫他按照我的需求起草婚前协议。他非常专业,甚至建议我提前预支未来三十年的工资,然后将婚后的工资定为每年一元钱。
我对他的专业素质表达了赞赏,然后对他说:“这一条就不必加了。”
“但您可能会因此损失……”
“不必加了,”我看宋律师的表情依旧有些迷惑不解,想了想,说,“我是有些喜欢我太太的,我们称得上青梅竹马,他以前是我兄弟。”
宋律师推了推眼镜,似乎在通过这个动作来缓解自身的惊讶和尴尬,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只谈感情,那我不得不提醒您,婚前协议被很多人视作一种防备和不信任,可能会损伤您和您太太之间的感情。”
“没关系,你听我的命令做事,有任何后果,我来承担,不会责怪你的。”
“是。”
宋律师离开后,我召开了高层会议,从早上九点开到了晚上九点,期间除了必要的用餐和去洗手间,全程都保持工作的状态。
等到九点钟会议结束,我喝光了杯中的冰咖啡,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工作人员贴心地为我披上了外套,递来了私人手机,我翻看了一下,发现齐康并没有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或者发来一个消息,他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愿。
我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或许是因为我的生活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很少有会偏离掌控的人和事。
返程的路上,我的助理张峰犹豫片刻,低声询问我:“要不要帮您安排一次宴会?”
张峰所说的“宴会”,是专门为富裕人士准备的一种合规消遣。
宴会一般由十几位富商和上百位明星及网红组成,富商们聚在一起聊天吃饭,明星及网红也聚在一起聊天吃饭,但是会轮流上台表演个节目,也会组团过来敬酒攀谈,聊着聊着,如果双方觉得有意愿继续发展一段关系,就会让下属和经纪人接触,洽谈出来一个“章程”,富商图色和情绪价值,明星及网红图钱和资源,各得其所、其乐融融,共同开展一段或隐秘或公开的关系,为期可能几个星期,也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年。
这种关系比纯交易来得更高级一点,但是又称不上正式交往,将将地踩在灰色地带。
我参加过几次这样的宴会,也寻找过几个短期的情人,不过都是纯感官的冲动,从来都没有过心动的感觉。
圈子里倒是有不少富商在婚后依旧玩这样的游戏,而他们的伴侣要么忍气吞声,要么也在外面玩同样的游戏。
我不太想把我的婚姻生活弄得名存实亡,把我的太太逼得歇斯底里,所以这类的聚会,以后应该会完全排除在我的候选之外。
所以我摇了摇头,对他说:“以后都不需要了,我已经有了太太,很快就会正式领证结婚。”
张峰道了句“恭喜”,又问:“需要通知您太太准备好接您么?”
“通知管家吧。”
“是。”
夜里九点半,我自电梯走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管家旁边的齐康。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发型已经变了,脸上甚至还上了一点薄薄的妆容。
看得出来他已经尽量站直身体,但整个人依旧有些局促,像是个刚刚经过上岗培训,但从未实战过的工作人员。
我将手中的公文包随手递给了一个保姆,又任由另一个保姆帮我脱下了外套,然后我走到了齐康的面前,用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略低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显得过于乖巧了,甚至会生疏地回应着我的亲吻。
我一边亲他,一边想着,他似乎终于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我的太太。
——取悦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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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了齐康的大腿上,他用手指帮我做头部按摩,他的手指还是那么粗糙,但比昨日多了一点香气,于是我闭着眼问他:“涂过手霜了?”
他“嗯”了一声,又说:“管家送来的,很好用。”
“想要什么就直接和他说,他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帮你解决生活的小麻烦的。”
“好。”
“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去书房看了一会儿书。”
“看了什么书?”
“有一本按摩的书,还不错。”
“按照书上的学了,再帮我按摩?”
“嗯,我想,你每天都很累了,我帮你按一按,你也能歇一歇。”
“那你帮他按过么?”
我没有提“他”是谁,但我想,我们都心知肚明,“他”是谁。
齐康沉默了一小会儿,我低笑着催促他:“回答我。”
他不得不开了口,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就是有过了。”
我睁开了双眼,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刚好抓住了他来不及躲避的视线,原来他也在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我其实看不太透,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我是他,此情此景,也决计不会太舒服。
可惜我同理心和同情心着实有限,本质来说,我是个过于重视自身感受的俗人,所以我抬起手,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很恶劣地笑了笑,说:“你有帮他……做过这个么?”
齐康动作很缓慢地摇了摇头,他说:“我来帮你吧。”
——和齐康在一起,无论多么温情脉脉的场景,最后总会沦为庸俗的爱情动作片。
半夜的时候,我想要下床找杯水喝,齐康哑着嗓子,对我说:“你手边的茶几上就有。”
“我想喝点温水。”
“我向保姆要了恒温垫,应该就是温水。”
我伸手摸了摸,果然是,仰头喝了大半,夸了他一句:“你倒是细心。”
齐康向上拉了拉被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喝一点你的水么?”
“当然。”
我将水杯递了过去,齐康双手接了过来,慢吞吞地喝了几口,然后说:“谢谢。”
我接过了水杯,放在了原处,饶有兴致地问他:“谢什么?”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给了一个在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说:“谢谢你愿意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