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圆是真的很享受和任闻正的婚姻生活。
在这场并不是以爱为名、因爱开始的婚姻中,顾方圆得到了很多的关爱与温柔,比他曾经想象的婚姻生活要好上无数倍。
当然,他曾经幻想过的结婚对象,也不是任闻正,而是谭申。
谭申家境小康、不愁吃穿,但谈不上富裕。
顾方圆从认识谭申后,就习惯性地照顾谭申的经济状况——倒不是说谭申会花他的钱,而是顾方圆在思考两个人吃什么、用什么、玩什么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压低一些预算。
两个人吃四百块的日料有些贵了,四十块钱的麻辣烫也不错。
暑假去国外游学有些奢侈了,倒不如就在郊区找个游乐园疯玩上一天。
几万块钱的游戏机固然很诱人,几百块钱的背包倒也是实际而耐用的。
顾方圆在意识到他喜欢上谭申后,就反复设想过了他们的婚后生活。
谭申不是家中的独子,他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向家里出柜的压力应该不会很大。
谭申的父母大概率不会太待见他,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顾方圆和谭申做了很多年的朋友,但见谭申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是匆匆打个照面,甚至不会多聊上几句。
有一次,谭申邀请他去他家,他们刚在房间里待了没多久,谭申的妈妈就回来了。
谭申的妈妈看到他,露出了很难用语言形容的表情,几乎是有些不情不愿地问:“你要留下来吃晚饭么?”
顾方圆婉转拒绝的话语还没说出口,谭申就挡在了他的面前,很冷漠地说:“一会儿我们出去吃,妈,你忙你的吧。”
“好吧,那你们就出去吃吧。”谭申的妈妈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将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转身去厨房去了。
顾方圆也遇到过几次谭申的爸爸,谭申的爸爸每次看见他们挨得很近、并排走在一起,脸上总会露出很微妙的笑容。
顾方圆很难形容那种笑,硬要说,他很不喜欢。
谭申也不喜欢,他连话都不愿意和他父亲多说,直接扯着顾方圆离开了。
顾方圆也是有些脾气的,如果他和谭申结婚了、但谭申的父母不愿意和他好好相处,他就直接把谭申领回自己家——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他想谭申一定不会拒绝他的。
毕竟谭申也很喜欢他的家,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并排躺着,醒来就聊天、困了就睡觉地消磨时光。
他想过,他们婚礼不用弄得多隆重,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多亲密的亲朋好友,也不要盛大的仪式来加固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甚至他们可以选择旅行结婚,把办婚礼的预算用来多看看这个世界。
等结婚后,他会把一套最好的房子加上谭申的名字,他们可以都找份压力不那么大的工作,或者干脆开个小店,总之有房租贴补,日子怎么都不会过得太差。
但谭申其实有时候还是有点小固执和小别扭的。
顾方圆做好了包容他、宠溺他、放纵他的心理准备,他想要用很多的爱包裹住他,抹平他因为原生家庭而带来的隐秘的伤痛和阴暗面。
他想要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他想要保持他们之间的情谊和过往一样,他想要生活中没有任何波澜和改变,他想要和他十岁就认识的人共同度过今后的每一个白昼与黑夜。
他没想过,谭申竟然会不爱他。
他也没想过,谭申竟然会是个直男。
明明他的心动开始于谭申似有若无的撩拨。
明明是谭申最先对他说出那句:“顾方圆,我永远都无法离开你,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吧。”
在很多个疲惫不堪的深夜里,顾方圆总会想起那些甜蜜的过往,然后开始问自己,那些记忆是否是真的,还是只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有时候分不清,是谭申突然变了,还是谭申从来都没变,只是他过往没看透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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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想什么?”任闻正的声音突兀响起。
顾方圆并不慌张,他眨了眨眼,说:“想起我们的婚礼了。”
“那时候准备得匆忙,多少有些委屈了你。”任闻正说着这句话,很自然地搂住了顾方圆,甚至将头枕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我们结婚也十年了,不如重办一场?”
“折腾了三天三夜,开了八百桌的婚礼真委屈不了我……”顾方圆伸手环住了正在“发疯”的任闻正的后背,“心意我领了,可别再办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受不了这种折磨。”
“感觉会不太一样,那时候你嫁给我,总归有些不情不愿的。”任闻正凑到顾方圆的耳畔说话,灼热的呼吸落在顾方圆的耳垂上,他有些痒,但又不想躲开。
“我是完全自愿嫁给你的,”顾方圆熟稔地说着哄人的话,“我刚刚在想,当年司仪让你亲吻我的时候,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只敢吻向我的脸颊。”
“……但最后还是吻上了你的嘴唇。”任闻正闷笑出声。
“那是我主动凑过去捧着你的脸吻的,”尽管时隔多年,顾方圆每次想到那个场景,依旧很佩服自己的勇气,“你尊重我的想法,那我也不想让我们的婚礼留下任何遗憾。”
“你那时候说过,只吻爱人,我不想让你难过,但没想过,你会那么照顾我的情绪。”
“不止是照顾你的情绪。而是在我看来,从仪式结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爱人,我们可以亲吻,可以做所有亲密的事。”
任闻正很长时间没说话,因为姿势的缘故,顾方圆也看不清任闻正此刻的表情。
但他很有耐心,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
任闻正还是开了口,他问:“你现在爱我么?”
“爱。”顾方圆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一起会快乐,分别时会想念,会有旺盛地想要内个的欲望,这怎么不是爱呢?”
“如果……”任闻正只说出了两个字,就止住了话语。
奇异地,顾方圆猜到了任闻正想问什么。
但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或许在最开始他们交谈的时候,他就应该选择糊弄过去,而不是坦诚地回答“重新想起了他”。
他早就知道,任闻正看起来从容不迫、运筹帷幄,但让他破防的那个点就是他们默契都不提及名字的那个人。
救赎文学听起来很治愈。
但任闻正作为救赎的那个人,在这个过程中,过得很难。
顾方圆和谭申在一起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戒断这个人也花费了太久太久的时间。
最初尝试和任闻正交往的时候,顾方圆总是不经意间喊出谭申的名字。
有时候在刚刚散步走过一段路,转过头喊对方的一瞬间。
有时候在吃完了对方精心挑选的一片零食,喊对方再来一片的一瞬间。
有时候在水乳交融之后,陷入睡梦前触碰到温热身体的一瞬间。
有时候在天闪雷鸣的深夜,被对方在黑夜里紧紧抱住的一瞬间。
顾方圆总是低着头,说着他自己都匮乏无力的“对不起”,然后小声建议“要不我们开始分开吧”。
但任闻正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简短而有力,沉稳而强势,仿佛在告诫顾方圆,这段关系开始后就再没有结束的可能。
后来,顾方圆的口头禅从“谭申”变成了“任闻正”。
再后来,顾方圆再也不会在任闻正的面前提及“谭申”这两个字。
明明安稳了那么多年,明明让他消失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还会想起来?
他不该想起他的,也不该让他的丈夫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