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瑾的计划中,永远都是他一人独立处事,如今莫名其妙有一个人要同他结盟,暂感不适,走起路来都有些手足无措。
手足无措到走路都顺带着东张西望起来,随即头,直直撞上了前面黑衣人的背。
哦,不是背,是胸口……
谢瑾抬头才发现,那黑衣人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目光饶有兴致,谢瑾道:“怎么停下来了?你看我做什么?”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瑾,很认真地问道:“你平日里是这么走路的吗?”
谢瑾不解:“不是这么走路的?那我平日里怎么走的?”
黑衣人道:“同手同脚?”
怪不得!难怪刚刚总觉得不自在,原来当真是手足无措,走路都同手同脚起来了!
这种有失面子,虽然谢瑾一向是觉得面子没什么用的,也不要面子,不过在这黑衣人面前,他还是嘴硬维持了一下:“你懂什么,如此走路,轻巧,轻巧不易被人发现。”
黑衣人竟一副很理解他的模样:“原来如此,早说啊!”
于是两人莫名其妙同手同脚走了起来,不久后,踮到了那臭气最浓郁的地方。
刚到此地,谢瑾便在心中感慨起来:这沈家少爷得烂得多厉害,发酵的粪池也不过如此吧!
思及此,谢瑾扭头看向黑衣兄。
他虽闻得到臭味,但毕竟不是真的人,心中知晓这种情况若是真人遇到,胃里多半是翻江倒海,要干呕上两下了,谢瑾本想装模作样一下,但转眼看旁边那个黑衣人,神色淡定得仿若是丧失了嗅觉,便也懒得装了。
谢瑾左右环顾两眼,道:“那两人呢?”
黑衣人道:“多半是进屋了。”
谢瑾道:“我知道,我是想问,那两人干什么去了。”
说完才发觉,这句话同他方才说的,没什么差别。
若是他一人,可能会直接找个地方偷窥上他们一小会,偷鸡摸狗的事情他干的多,熟门熟路,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想暗示黑衣人,去主动找一个好好位置去偷看。
黑衣人悟对了谢瑾的意思,却悟错了谢瑾暗戳戳的方法,他倒是直接:“想知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大步流星,在谢瑾还没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时候,门已经被一把推开了。
“……”
开门的那一瞬间,一股黑气破门而出,只见屋中黑气弥漫,依稀可见正中间摆着一个棺材,里面躺着一个人,黑气正是从他身上飘出来的,源源不断。
壮观!
好生壮观!
谢瑾不禁在心中感叹道:“前所未见!”
沈家小少爷在棺材中,散发出的腐烂尸臭味熏得人几乎无法呼吸,但胸口却还在平稳地上下起伏,面色十分平和,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令人不忍打扰。
他的旁边是一位衣着雍容华贵的女人,跪坐在棺材旁边,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哭:“阿洛!我的……我的阿洛!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尽管门大开,谢瑾和黑衣人毫不避讳地、明晃晃地站在门口,但那妇人丝毫没受到打扰,一眼都没有看过来,仍旧哭得肝肠寸断。
眼前这种衣着雍容华贵的女人,应当就是沈府妇人,沈少爷的母亲无疑了。
谢瑾皱眉道:“他在干什么?”
这句话,他是在心里和嘴上都说上了一遍,因为背后之人劝导他多和这位黑衣兄说说话,这样可以让他更好地判断来者何人。
黑衣人的回应比背后之人快得多,几乎谢瑾话音未落,那厢已经接上了:“哭灵。”
背后之人道:【既然他说了,那我就不说喽。】
谢瑾:“……”
俩人都压低着声音,女子的哭声太大,谢瑾为了听清黑衣兄说的是什么,往那处靠了靠,手碰手,黑衣人的声音却更几不可察,跟蚊子叫不相上下。
两人几乎就要脸贴嘴了,谢瑾不忍道:“其实你说话声略大些,也没事。”
黑衣人却不赞同:“隔墙有耳。”
谢瑾无奈,道:“踮脚有些累,你说快些。”
人是有魂魄的,死后一段时间,魂魄会在尸体左右周旋,最后看看自己生前的地方,和即将诀别的亲人们。
人死后,亲人们围着棺材痛哭流涕,这就是哭灵。这为了让那魂魄呆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实际只不过是活着的人倾诉悲伤,死去的人了解思念,阴差阳错而成罢了。
所以,往往哭灵被一些文人雅客形容成,人死后通往冥界的送别曲。
听此,谢瑾仍旧满心疑惑:这么说来,哭灵实际就是阴阳两隔的告别方式,没什么特殊意义,但他总觉得沈夫人的哭灵没有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黑衣兄画风一转:“但常人都不知道的是,哭灵的作用不仅告别那么简单。”
谢瑾道:“还有什么?”
人死后魂魄是很涣散的,有些飘出去了,有些还在体内呆着。
哭灵不断地喊对方名字,就是为了让死去的人快速记起自己,聚拢魂魄,完完整整地走。
还有便是,死后的躯壳是很吃香的,是孤魂野鬼最爱上身的东西,哭灵便可以让他们从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上滚出去。
谢瑾有了些许眉目:“那她现在哭灵?”
黑衣兄快嘴道:“一是,倾诉衷肠,表达悲伤,二是,此人刚死,这具身体魂魄还未完全分离,三是此人体内有他人占据魂魄,在进行驱赶。”
黑衣兄每说一点,谢瑾便在心中否认掉一点,知道最后,谢瑾诧异地看过去。
谢瑾的手腕处有一根白色的丝带缠绕,此是他找寻魂魄的利器,自进门开始,手腕处的丝带便开始微微发热,他便心有预料。
他的魂魄碎片,确实于沈洛身上。
而且,还是吊着沈洛一口气,仍旧活着的关键所在!
不对!
黑衣人瞧见了谢瑾眼中一闪而过的差异,问道:“这位兄弟有什么好办法吗?”
谢瑾道:”好办法是没有,不过坏消息倒是有一个。”
黑衣人:“?”
借着门外照射进来的月光,谢瑾看清了沈夫人的脸,惊异过后便是突如其来的雪亮。
落入圈套了!
且此圈套并非针对他们两个,而是唯独针对他一个人!
谢瑾警惕地看向黑衣人:“你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他表面镇定,心中早已将背后之人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背后之人道:【你先不要自爆身份,说不定对方只是为了诈你,既然入了圈套,我们不妨陪他玩一会。】
黑衣人的语气竟还带着笑意:“认出我了?“
谢瑾信誓旦旦道:“自然。”
听谢瑾如此一说,黑衣人语气里的笑意更甚,抬起手便要摘掉脸上的面罩。突然,沈夫人尖叫了一声,两人纷纷侧目看过去。
只见沈夫人站起身,一只手直指谢瑾,神色慌张:“谢瑾,你为什么又来了!”
而后,接上了一抹刺耳的笑声,沈夫人嘴角咧的又大又高,面部扭曲。
过了一会,笑声越来越高,带着破碎的凄厉,在空中盘绕,不绝如缕。
谢瑾觉得沈夫人那只手,配上那锐利的指甲,是恨不得戳进他的胸口。
沈夫人尖锐道:“谢瑾!都是你干的!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变成那样!你不得好死!”
闻此,身旁的黑衣人放下了摘面罩的手,面罩也没有从他的脸上离开,他同谢瑾一样看着沈夫人,而后淡淡道:“哭灵失败被反噬了,她疯了。”
沈夫人张牙舞爪地扑打上来,谢瑾还没来得及躲,便被黑衣人一把拽到了身后。
如此下意识的举动。
黑衣人似乎有意护着他,看来遇见当真不过是凑巧,谢瑾先前的疑虑消散了大半。
不过,来不及想那么多,趁着混乱,谢瑾三步并两步向前走去,来到了沈夫人方才的位置,居高临下看着躺着的那位小孩。
沈洛额头上有一块丑陋的疤痕,谢瑾两指并拢,轻轻抚上此,闭上眼睛,
不多时,他诧异地睁开,随后又快速闭上眼睛,就此来来回回数次。
沈洛体内,属于他的魂魄碎片,不愿意跟他走!
怎么回事?方法不对?还是?
正当他准备继续的时候,突然后领一紧,竟是直接被人提溜了出去。
提溜他的黑衣人道:“此地不宜久留。”
半晌后,两人同房顶站立。
此地是个好位置,刚好可以看清屋内的情形,只见沈夫人正于原地嘶吼呐喊,张牙舞爪。
黑衣人转过头,道:“此地倒是有意思,先是一座城全是死人,又是灵魂出窍玩弄傀儡戏法,兄弟你觉得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谢瑾的,谢瑾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黑衣人后一句话明摆着在试探他。
傀儡戏法祖师爷是谁?
是谢瑾。
而唯一能用傀儡戏法把他人玩弄地团团转的人是谁?
是谢瑾。
对,谢瑾是死了,但修真界那么多死而复生的事例,怎么就谢瑾活不了呢?
背后之人早说了,他就算已经死了八年了,这期间也并不平静,而修真界很多人仍旧在警惕他的回来。
谢瑾一早便看出来了,沈夫人并非真人,而是同她一样,内在有魂魄,外在是木偶化成的傀儡。
只不过相对于他来说,更加低级。
因为沈夫人的行为和意识,完完全全不属于自己,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她的出现,等于是告诉一个有阅历的修道之人——我,谢瑾所造!
很明显有人知道他要来此地,想扰乱他的计划。
早已一团乱麻了。
谢瑾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不摘你的面罩了?”
黑衣兄自然而然顺着台阶下去,道:“我本来以为你当真认出我了,现在想想有些得意忘形了。”
谢瑾肯定道:“我当真认出你了!”
黑衣兄挑眉,道:“哦?那你喊我名字,喊对了我就摘。”
“……“沉默片刻,谢瑾突然道:“下面是什么?”
这次不是转移话题了,而是下面的确有东西。
只见,沈夫人的旁边,站着先前看到的黑衣男子,此时他的脸上没有遮挡。
额间的疤痕。
沈洛!
不是。
傀儡沈洛!
沈夫人冲上去抱着他的腿,却被他一脚无情地踢开,又不解恨,踹上了两脚。
随后在沈夫人痛苦的哭声中扬长而去。
谢瑾立马道:“跟上去看看!”
另一边。
“家主不是说!女鬼就在这山上吗?我们都逛了三圈了,别说女鬼了,就连个活动的东西都没见到过。”
“前一句话就说明这山奇怪,后一句话更得小心谨慎。”许步云边走边摇动着青阳铃,“什么情况下,山上无一活物?”
许久锡道:“鬼怪。”
许步云道:“那什么情况下,我们竟对此毫无察觉?”
许久锡苦学多年,在青阳回回笔试第一,回答这种问题自然不在话下:“一是,这作乱的鬼怪被制服了,这里的环境还没来得及改变,二是,这鬼怪及其厉害,可以躲藏得令人完全找不到踪迹,三便是,我们的青阳铃对他不管作用,他非人化鬼而成,无怨无魂,傀儡?!这女鬼很有可能是傀儡!对!”
许久锡心中顿时雪亮,难怪家主莫名出山赶来这里了!
许久锡自小便在青阳练学,算是跟在许歧身边长大的,家主不太正经,时常同他们闹挺。但真正面对事情的时候,大多都是一副淡然无心,事不关己的态度,情绪稳定地不能再稳定了。
唯独一件事,每回在提到谢瑾与傀儡的那一章课,家主有些许激动。
莫非此地?同谢瑾有关?
正想着,山林中突然响起了幽幽怨怨的童谣声,听着让人汗毛直立。
两人不约而同放缓了脚步,许久锡低声道:“步云,小心谨慎。”
两人循着声音来处,慢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