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晚宴在本市最为豪华且年岁古老的皇家别墅区,地理位置优越,依山傍水竟也离市中心不远。
苏冽青将冗长复杂的董事会精简压缩至三个小时,结束后让司机驱车来到此处,助理去取祝寿贺礼。
事情过去将近一周,苏父苏母虽然震惊,但也静下心来和苏冽青分析利弊,倾听他的想法。
综合考量,毕竟他才是苏家继承人,陆氏和寰泽联姻,当然苏冽青更合适,林梓笙从小跟母姓,是个编外人员,地位和苏冽青没法比。
一开始陆苏商业联姻是想让林梓笙入赘嫁过去,林梓笙并不插手寰泽,这样双方往来更加密切,有所制衡又不干预公事,尺度刚好。
如今却不一样了,苏冽青与陆成衍联姻,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也是寰泽与陆氏的大联合,他们在其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在寰泽和陆氏一向交好,双方父母对于他们结婚都举双手赞成,其中少不了苏冽青的鬼扯助攻——他和陆成衍两厢情愿,是一对。
想到这苏冽青忍不住扶额,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会比前世再糟糕了。
一辆黑色林肯停在一幢古建筑前,司机看向后视镜,“到了,苏总。”
苏冽青应了一声,开门下车。
皇家别墅群颇有年代感,是清朝一些达官显贵的老宅,后来几经翻新代代相传,现已价值连城,有极强的收藏价值。
熟悉的号码发来一串地址,来自一个熟悉的人,前世他们通过手机寥寥无几的交流都和林梓笙有关。
苏冽青不用多看,他知道陆家老宅在哪。
陆家晚宴不是商业酒席,到场的都是亲戚,即便这样也几乎站满一个厅堂,可见陆家家大业大,开枝散叶之多。
苏冽青到时,大部分人已经到了,陆成衍正在厅内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高调宣布婚期,“下月二号,届时欢迎各位到访。”
“阿衍要结婚了?他不是在上大学吗,这么早结婚?”
“是商业联姻!和苏家大少!”
“苏家大少,寰泽继承人?那可真是强强联合啊!”
“可是阿衍不是和苏冽青不合吗?从小打到大!”
“打是亲骂是爱,小孩子过家家打打闹闹能当真?我听说他们不止是商业联姻,老早就在一起了。”
“哇塞,这么劲爆!”
陆成衍的大姑小姑正在底下热火朝天地聊八卦,陆家主站在人群正中,老人上了年纪却不显老态,看上去精神矍铄。
黑色丝绸点缀简单的手工金丝花纹制成的中式服装,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穿在身上气场十足,步伐尽显贵族风范。
老人上前握住陆成衍的手,语气将人与人之间的气压阻隔,显得和蔼可亲,“小衍,你老婆今天怎么没跟你一块来啊?”
陆成衍一怔,佯装不好意思地笑了,“爷爷,他害羞。”
此话一说周围笑倒一片,大姑二姑掩面逗乐,“还说商业联姻,看人家夫夫俩关系好的,小娇妻藏着掖着呢。”
陆成衍闻声乐了,“这不是怕大姑吓着他吗,他平时贤惠文静,不爱说话,遇到人多的场合可害羞了。”
说完周围乐得更狠了,纷纷笑骂被塞了一大口狗粮。
陆家主一早听陆父说了陆成衍的婚事,还怕孩子年纪小不愿意,此刻一看是他多虑了,于是脸上漾起欣慰的笑容。
还没欣慰完,后方传来一阵嘈杂,顺着人声往源头看,门口出现一高个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高定西服,单是一个身影便看得出他不凡的气质和肩宽腿长的骨骼身架。
长腿裹在挺括有型的西服裤里,苏冽青眉目不善,气场全开,往人群正中走,就差把“我不好惹”写在脸上了。
周围宾客纷纷屏气打量这人,苏冽青精致锋利的五官宛若刀功镌刻,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眉眼间满是冷峻矜贵的疏离感。
他和陆成衍结婚是下下之策,已经很不爽了,还被那人这样当众形容,简直就是扇到脸上的侮辱,苏冽青尽量克制脾气,免不了顶着一张臭脸去见他。
这是他重生后和陆成衍的第一面。
那人先是一怔,既而挑高眉毛看他,嘴角上翘微微笑着,眼神里是半嘲讽半讥笑的戏谑。
是他了。
以往陆成衍每次用这个表情看他,苏冽青都要倒霉,不是他倒霉就是林梓笙倒霉,总归没有好事。
那副欠揍的模样苏冽青看着就想上去给他一拳。
陆成衍年轻了不少,毕竟小了七岁,他和林梓笙是同龄人,从前同班现在同校,都在h大上学,经管系金融专业学霸,一毕业就回来接管公司。
尽管西装革履,苏冽青也看得出他眉目清隽,这时候的陆成衍还没有妖孽到七年后那个地步,一颦一蹙少了从前那个成熟混蛋的气质,多了几分青葱的少年样。
苏冽青突然觉得,如果陆成衍没有那么讨人厌,还挺讨人喜欢的。
他好像讲了一句废话。
他看着陆成衍,陆成衍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种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对视,从进门一直持续到跟前,目光专注,心无旁骛。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毛孩,装什么大人穿西装,苏冽青暗自腹诽。
多吃六年的大米饭没白吃,苏冽青一个真真正正二十七岁成熟职场男人,雄性荷尔蒙爆棚,气质上显然压了陆成衍一头,跟苏冽青比,陆成衍有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屁孩。
陆家主微怔,似乎在确认苏冽青的身份,直到对方微微颔首,说出一些客客气气的祝寿词时,他才反应过来,“小衍,这位是你的......小娇妻?”
娇你妈。
苏冽青眯着眼睛看陆成衍,一脸核善。
陆成衍丝毫不尴尬,好死不死地应了一声,“......对,我贤惠文静的小娇妻。”
什么毛病,形容词还非得加上,苏冽青的脸臭得能给他上坟。
陆成衍眸中的笑意很深,苏冽青看向他时,他也朝向自己,这张脸明明上个星期才刚见过,苏冽青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确实隔了一世,上一次见到他时,他死在自己面前。
苏冽青清晰地记得这张脸沾满鲜血的模样,七年后的陆成衍比现在更帅更疯批,笑起来也更欠揍更混蛋,眉目锋利,成熟优雅,临死之前还在慢条斯理地赏花。
他的额上布满汗珠,眼神里有一丝释然,迎着血光微笑,然后渐渐倒下去。
虽然苏冽青一直都知道陆成衍这个妖孽颜值逆天的高,却因为他本人令人厌烦的性格和骨子里的恶劣,从未拿正眼看过他。
那时四目相视,已是诀别时。
不想承认的是,重生这些天在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除了已经浑身冰凉的林梓笙,更多的是陆成衍那张笑容惨淡的脸。
几乎一个闭眼便是陆成衍专注的眼神,在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长相。
陆成衍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长久且安静地注视过他,一双眼睛柔情似水,映着身后的海棠花,温润善良,是苏冽青从未见过的。
那天最后,陆成衍微笑着,撑起身体靠近苏冽青,努力抬起一只手,划过他的脸颊,落下来时,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陆成衍坚持不住了,很快身体下坠,在地上瘫软,倒在血泊里,再也睁不开眼睛。
针锋相对了十几年的人,在苏冽青脚边,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
他临死前的那个笑和现在这个招牌欠揍的笑容截然不同,甚至在苏冽青看来出自同一个人都显得匪夷所思。
也只有临死前显露出来的一点神色,才最贴近陆成衍这个人的本心,是苏冽青花了一世也没看懂的本心。
那个笑容与面前这个年轻而充满生命力的面容渐渐重合,苏冽青又感受到了,陆成衍被他失手致死之后从头到脚彻骨的寒冷和心脏绞痛。
像突发心脏病,尖锐的疼痛在心尖上,扯着皮肉,与他跳崖后的撕裂感混在一起,分不清痛究竟因何而起。
陆成衍真是苏冽青的克星,他活着,苏冽青痛苦,他死了,苏冽青生不如死,于是苏冽青自杀,结果重开,两个人只好继续互相折磨,狗比命运。
苏冽青愣神间,陆成衍也在片刻不离地看着他,目光贪婪地在他的眉目之间留恋,上一世气势汹汹地弄死他,这又突然和他结婚,想整哪出?
婚礼上给他一场轰轰烈烈的送葬,还是新婚燕尔本应缠绵悱恻之时送他上路?
突如其来的改变历史,不排除苏冽青和他一样重生的可能,可是苏冽青没死怎么会重生,难道他死之后苏冽青也死了,为什么?
两个人各揣心思,暗暗对视了不知多久,直到小姑在一旁唏嘘,“啧啧,目光拉丝了!知道你们恩爱也不能这样看啊,天天在家看不够吗?”
苏冽青倏地回神,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收回目光,陆成衍却笑着回她:“小姑,我们还没结婚呢,冽青没住过来。”
冽青,呕......
苏冽青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他什么时候这样叫过自己,敢不敢再恶心一点。
还真敢。
陆成衍动作迅速搂过他的腰,一使劲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苏冽青心中警铃大作,几乎称得上给死人奔丧的表情转过来看他。
本就分明的眉骨线条此刻更加深刻,仿佛对方身上有什么病毒瘟疫,碰上就能当场不治身亡。
咫尺之距,可以闻到淡淡的木质海洋香,是苏冽青身上的,陆成衍身上只有干净的洗护留香。
上一次距离这么近时,还是苏冽青揪着陆成衍的领口朝他的鼻骨挥拳,而下一秒他也被对方掏裂了下巴,从小到大他俩打架就没有放水一说。
陆成衍瞧他这副模样,没忍住笑起来,手上暗暗使劲搂结实了,“是吧,老婆。”
苏冽青:“......”
什么叫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
苏冽青浑身僵硬,暗暗将手游走到后腰,想把对方不老实的爪子掰开,却被陆成衍反手握住,五根手指迅速侵占敌方高地,挤开苏冽青指间的缝隙钻进去。
十指相扣往跟前一带,苏冽青撞到了他身上,由于动作柔和,就像不轻不重地拥抱了一下似的,陆成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叫老公啊......”
声音里分明藏着笑。
苏冽青受不了了:“......”
算了算了,干死他得了。
去他娘的重生,开局即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