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千涧在心脏剧烈跳动下、筋疲力竭地睁开了眼。
仿佛刚从黄粱一梦中醒过来,不知今夕何夕。
二十六岁的洛千涧死于猝亡,重生回到了二十一岁这年,还觉醒了书中人的意识,得知自己不过是古早霸总文学里的炮灰一枚——
洛千涧坐起身,笑着摇了摇头。
他曾经因为与洛家格格不入而自我怀疑、努力融入,却总是弄巧成拙、惹一身腥。
如今看来,的确问题不在他。
毕竟一个正常人,是很难在以不正常为寻常的世界里平淡生存的。
当然,近墨者黑,再正常的人在乌七八糟的环境下待久了,都难免被影响得不那么正常。
比如洛千涧现在,他扪心自问了下,发现“重生”这个事实没让他心花怒放、对上辈子的过眼云烟释然、畅想新的人生,反倒让他琢磨着……
既然是一家人,那不如整个洛家都为他陪葬吧!
免得他英年早逝了回头黄泉路上遗憾。
杀人当然不成——虽然这个霸总文学世界似乎没有“遵纪守法”这个词——但诛心到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也可以。
届时他死得了无牵挂,洛家人活得了无生气,一家人整整齐齐多热闹。
洛千涧重生回来的这个时间不巧,正好是半夜,他还有些恍惚,缓了会儿便开始口渴,但房间里的水壶正好空了,只能自己起身下楼喝水。
走出卧室房门,洛千涧看着熟悉的走廊,冷静地来到电梯前。
洛家城堡占地颇广,城堡内部也是既宽又高,所以上下行、乃至平行的电梯都是常见设施。
洛千涧搭乘电梯来到一楼,守在外面值夜的佣人连忙迎上来:“三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洛千涧微微摇头:“没事,我下来喝水。”
佣人跟着他走,闻言懊恼道:“肯定是打扫房间的佣人偷懒,忘记给三少爷房间添好水了,明天让王管家查查是谁,定要扣罚金才行!”
说曹操曹操到,王管家从前面拐角走廊走出来,匆匆忙忙迎上了正好进门的、洛家的家庭医生贺青山。
“贺医生,二小姐催了几次了,你总算到了,快来——三少爷好,三少爷下楼有什么事吗?”王管家迎完了医生,扭头才看到洛千涧。
佣人代为回道:“三少爷下楼喝水。”
王管家点点头:“那你照顾着。三少爷,二小姐那边还催着,您……”
“你们去吧。”洛千涧温声道,是惯来好脾气的模样。
王管家和家庭医生贺青山点点头,便错身走向另一边的电梯。
佣人给洛千涧倒了水,却见洛千涧喝了两口之后,便端着水杯往回走,走向的却是刚才王管家和贺医生去的方向。
那边走廊的电梯上楼离二小姐房间近。
“三少爷……”佣人有点不解。
洛千涧慢条斯理道:“没事,你回去值夜吧,我自己去二姐那边看看。”
佣人不好擅自置喙,老老实实点点头。
洛千涧搭电梯来到了洛家二小姐洛共悠的房间门口。
房门没关,洛千涧光明正大端着水,靠在门口听墙角。
“你快让贺医生给你看看,这个时候别闹别扭了!”这是洛共悠的声音。
另一道倔强、年纪相较更小的男声回道:“我不要!你让我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在你这里连自由都没有,我活着干什么!”
这声音洛千涧也熟,对方名叫白玉声,和洛千涧从小学就认识、一路来也算是发小。
这两人对话间,家庭医生贺青山试图插嘴:“其实白少爷的伤不严重……”
然而声音被洛共悠忽略,她冷声对白玉声说:“你整天要死要活的,那你爸妈呢?”
白玉声:“你!”
“你要是死了,我让你爸妈给你陪葬!”洛共悠说完,吩咐贺青山,“给他包扎!”
贺青山看着白玉声手腕上可有可无的一道指甲印似的划痕,有气无力道:“是,二小姐。”
贺青山拿了绷带纱布就要包扎,这回白玉声虽然委屈得眼眶都红了,但好歹没再挣扎。
而洛共悠又不满意了:“你就直接包扎?不消毒?你是不是专业医生?”
贺青山:“……抱歉,是我疏漏了。”
贺青山任劳任怨地大半夜给二小姐的小情人包扎自杀重伤。
旁边站着的王管家颇为感触地开口,劝慰白玉声:“白少爷,您就不要和二小姐置气了。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二小姐往家里带人,您在二小姐眼里很不一样……”
白玉声哽咽地回:“那我还很荣幸了,作为洛二小姐的不知多少任情人?”
洛共悠闻言啧了一声:“你能不能懂点事?总是揪着过去不放,有意思吗?那些都是我遇到你之前的旧事了,现在我只喜欢你一个。”
“谁要你喜欢了!你要是愿意不喜欢我,我马上就走得远远的!”白玉声回道。
洛千涧站在门口观摩了这场大戏,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屋里的人同时一顿,安静下来,看向房间门口。
洛千涧又往里走了两步,方便和屋里的人互相瞅瞅。
“是千涧啊。”洛共悠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王管家和贺医生都开口问了声好:“三少爷。”
洛千涧从容颔首:“二姐,王管家,贺医生,晚上好。听到动静,过来看看。玉声没事吧?”
坐在地毯上、衣服凌乱、伸着手腕正在接受包扎的白玉声看着洛千涧,眉眼间委屈无助,破碎感满满。
洛共悠看到白玉声这个反应,顿时不满地质问:“白玉声!你这是什么表情!在我这里很委屈你吗!你这样看着千涧,是想让他心疼你?我就知道你和千涧之间不单纯!”
洛千涧挑了下眉,倒也懒得插话,反正这是洛共悠和白玉声的主场,别的人说不说话都不重要。
白玉声霎时更委屈了,忿忿地看向洛共悠:“你够了!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和千涧只是好朋友!而且我和千涧都是男的,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不讲究吗!”
洛共悠冷笑道:“我哪里不讲究了?”
白玉声忍辱负重:“你……是,好,你洛二小姐怎么会不讲究,都是我的错!我就该去死!你干嘛拦着我不让我死!”
洛共悠耐心告罄的模样,抬手一巴掌甩到了白玉声脸上,把他原本惨白的脸都打得半边红润起来了。
白玉声眼里的泪水也更充盈了。
正在给白玉声包扎的贺青山默不作声躲了下,免得被洛二小姐的巴掌波及。
“对你温柔点还给你脸了?搞清楚你的身份!真当你有多特别了?张了腿跪着挨弄的玩意儿!”洛共悠敢做敢说、十分直言不讳。
当着众人的面,这下白玉声两边脸颊都红润起来了,气恼羞愤得脖子都一起红了。
洛千涧无声轻叹,啧啧称奇——真是好一出大戏。
上辈子他到底是多眼瞎,明明局外看戏就很有趣,瞎掺和人家小两口的情趣做什么,还当真帮白玉声逃跑,怪不得最后落个被声讨埋怨的结果。
王管家和贺青山还是默默无闻地存在在房间里,对于洛共悠这毫不见外的话,两人都很淡定。
毕竟洛共悠把白玉声带回来的第一晚,就因为用玩具弄伤了白玉声而让王管家大半夜叫过贺青山这个家庭医生。
贺青山还记得,当时他来了,要给白玉声看伤,结果洛共悠又占有欲作祟、不肯让他看,白玉声也哭哭啼啼羞愤交加不让他治。
但他要走,这二小姐和二小姐的情人又不干,连带着王管家也跟着熬。
愣是拖到天都要亮了,白玉声因为高烧都昏迷了一两个小时了,二小姐才勉强同意了他给白玉声看治。
出诊经历,当真不堪回首。
“行了,包扎好了你们都走吧,千涧你也别站在这里了,回你房间睡觉去,大半夜不睡觉瞎走什么?”洛共悠又道。
王管家和贺医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就走:“好的,二小姐。”
洛千涧却端着水杯,不慌不忙地火上浇油:“二姐,玉声毕竟是我从小认识的朋友,你们在一起我很乐见其成,但你对他好点吧,他这个样子真让人心疼,我看着怪不忍心的。”
闻言,王管家和贺医生加快脚步,想要远离这个房间。
然而他们的速度没有洛二小姐炸的速度快。
洛共悠猛地拍了下手边的桌面,美目猩红地瞪着人,瞪的却是白玉声、而非挑起话头的洛千涧。
也是十分“冤有头债有主”了。
“你还说你和千涧没其他关系!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他为什么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你们是什么关系,你用得着他来心疼?!”洛共悠质问道。
白玉声握着刚被包扎好的手腕,眼眶红红的、表情倔倔的,无比气愤:“你够了没有!为什么要一直冤枉我?之前冤枉我勾引别人,逼着我住到你眼皮子底下,没其他人了,你现在居然开始冤枉我和千涧了!你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们分手啊!你放我走!”
洛共悠冷笑道:“白玉声,你搞错了,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你只是我包养的情人,用不上分手这么正经的词,只有可能是你被我嫌弃不要!”
洛共悠和白玉声你来我往地互相折磨。
洛千涧则点完火就撤,和王管家、贺医生一起离开了。
洛共悠和白玉声说着说着,想要拉洛千涧给他们各自的话佐证,才发现门口已经空了。
站在电梯前,王管家和贺青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素来低调、今晚挺反常的三少爷洛千涧。
洛千涧回看了他们一眼,两人连忙肃穆地收回目光。
回到卧室后,洛千涧一时睡不着,索性拿着手机翻看微信聊天记录。
突然重生回来,洛千涧对当前的时间点其实还有些恍惚,看看聊天记录略作回忆,会觉得脚踩得踏实一点。
有条未读消息,是在洛千涧睡前发来的,现在才看到。
消息来自洛千涧的大学室友沈冬宜。
沈冬宜:【千涧,明天我去你家找你可以吗,我们再把大创的项目书过一遍。】
洛千涧挑了下眉。
上辈子,后来沈冬宜泣不成声地指责他说:“要不是当初关心你身体弱,我不想麻烦你奔波,亲自去你家找你,我就不会被你哥缠上!我现在被你哥害得这么惨,都是因为你!”
既然如此,这辈子重来一次,怎么能让人再重蹈覆辙惨一次呢。
洛千涧抬手回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学校跟你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