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余亿道长是个话唠,他震惊地说:“保安大叔,没想到您深藏不露啊!”
保安大叔憨憨一笑:“不是我买的,是我爸妈给的,我就是个啃老过日子的,上个班赚点死工资,靠我自己可买不起。”
黎鸮也正在因为保安大叔是隐藏富豪震惊时,谢成赢忽然凑到黎鸮耳边,小声问:“你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依山傍水,空气清新,而且地段繁华,交通便利……”风水格局也天时地利人和,各个方面都极为优越。
可以说,除了价格贵这个缺点,没有任何缺点。
哦,对不起,价格贵是我的缺点,不是这个别墅区的。
谢成赢看到黎鸮是真的喜欢,于是很自然地说:“我在这也有一栋房子,平时空着没人住,你要是喜欢,可以来住。正好,这里距离你学校很近,来回上课也方便。”
黎鸮:……说什么鬼话?
他自然看得出谢成赢是大富大贵之人,也没有怀疑谢成赢说自己有栋别墅,但是,他搬来住是什么鬼?他为什么要搬来住?
等谢成赢回魂之后,他和谢成赢之间就再无瓜葛,桥归桥路归路。
谢成赢见黎鸮对这个话题,不太热情,也没有再继续询问。
他想,他得找个机会,趁着黎鸮不注意,去问问那位天师府的张道长,有没有办法让生魂回魂后还能保留记忆。
只是他和黎鸮之间,有着五米远的限制。一旦超过五米,会发生什么情况不得而知。这个距离想要单独和张道长密谋,恐怕是不行的,他必须再想想办法。
保安大叔的车很快就到达了别墅区后部分连着的山坡,张余亿道长望着周围的景色,不由地感叹:“这别墅区建的好啊,别墅区内就连着山,还是自然风景区,只要在小区遛弯,就能逛风景区,这就相当于足不出户就在家旅游,还省了门票钱,真是羡慕死我了!”
黎鸮:“……”
他很想说,你们龙虎山天师府不也是这种情况吗,有什么好羡慕的?
当然,黎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余亿道长的话题已经转向了下一个。他和保安大叔一起凑在汽车后备箱,给保安大叔搭把手搬东西。
黎鸮也急忙上前去帮忙,东西是保安大叔之前停车买的,有手套、折叠铲、铁镐,还有果篮、狗粮、火腿肠、大骨棒——这些是祭品,还有一块两个巴掌大长方向的木板。
除此之外,保安大叔还拿出了一套刻刀工具。
他见黎鸮和张余亿他们眼神中带着好奇,有些讪讪,解释说:“我打算给小家伙刻个墓碑,不过我以前没刻过什么成品,以前刻的都是橡皮章。”
狗妈妈像是也知道了什么似的,魂魄在保安大叔脚边绕着圈跑,尾巴摇的飞快,像是过年家里最热闹时跑来跑去的小狗。它身后的两只小狗崽虽然没有反应,但是它们的身体被妈妈拽得飞起,轻飘飘的,像是两只小气球。
狗妈妈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戾气了,整只小狗也变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在保安大叔的带领下,黎鸮他们一路顺着山坡向上,找到了一个朝阳的位置,黎鸮和张余亿道长主动揽起了挖坑的活,保安大叔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拿着刻刀,低头认真地刻字。
保安大叔特意和宠物火化中心的人沟通过,找到了十几天之前帮忙火化的两只小崽崽骨灰罐,和狗妈妈的骨灰罐三个骨灰罐放在一起,一同放进黎鸮他们挖好的那个坑里。
从此以后,它们母子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黎鸮和张余亿道长用折叠铁铲把狗妈妈一家埋葬好后,保安大叔把他刻好的墓碑拿过来。
他说:“小家伙,你看,往山坡下面走,那边那栋就是我家,你要是在山上无聊了或者饿了,可以下来找我,我给你火腿肠,给你大骨棒吃,好不好?”
保安大叔一边说,一边把刻好的木头墓碑立起来。
就像他说的,雕刻他只是一个业余的,那个木头墓碑雕刻的并不算特别好看,但是黎鸮却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的几个字:
【王小白和幼子王小丁、王小点之墓。】
保安大叔把墓碑固定稳妥后,继续说:“我以前上网,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听说,被赋予姓氏和名字的小动物,下一辈子,就可以做人了。我姓王,所以你就跟我姓吧,你是一只白色的小狗,就叫王小白吧。你的两个小崽子,长得就那么一丁点大,一个叫王小丁,一个叫王小点。也不知道这名字,你们喜不喜欢,至少,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再是流浪狗了,你们是跟着我姓的,是我家的狗,是有家的狗。”
在保安大叔看不见的脚边,狗妈妈仰着头,似乎听懂了保安大叔的话。
保安大叔喊它:“王小白!”
它就配合的“汪”叫了一声。
保安大叔再喊一声“王小白”。
狗妈妈就又“汪”地应了一声。
狗妈妈已经知道,这是它的名字。
当保安大叔喊到“王小丁,王小点”时,在所有人眼前,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狗妈妈身上那两根母子线上连着的两只原本毫无反应的小狗,竟然也开始了变化。
它们慢慢地重新长出了耳朵、尾巴、四只小爪子,就连已经被陈实川剪掉的舌头,也重新出现在了它们小小的嘴巴里,红红的,软软的,特别可爱。
爱会让血肉疯狂生长,爱也会让灵魂重新完整。
狗妈妈终于见到了它“活蹦乱跳”的两只幼崽,飞快地跑回两只幼崽身边,低着头温柔地给它们舔毛。
母子三只小狗的魂魄,开始渐渐变淡,身上有着淡淡的光芒——它们的执念已经消失了,它们不必被仇恨留在人世间。
张余亿道长提醒说:“保安大叔,它们要走了,和它们说再见吧。”
保安大叔声音哽咽,缓缓开口:“王小白,再见。”
王小白抬起小脑袋,缓缓起身,咧嘴吐出小舌头,笑着朝着保安大叔摇了摇尾巴,这是狗狗讨好人类最明显的动作。
然后,它又看向了黎鸮,也摇了摇尾巴。
黎鸮对它说:“你好王小白,很高兴认识你;再见王小白,你的儿子谢崽,一定会被好好照顾的,请你放心。”
随着黎鸮的声音落下,王小白和它的两个幼崽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像是一片灿烂的花海,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碎光。
张余亿道长结了个手印,闭上双目,嘴里念起了超度咒语。
这些文绉绉的咒语,黎鸮听不懂,却觉得身心都格外的安逸和平和,似乎周边的一切也都跟着被超度了。山坡上,微风吹过面颊,树叶哗啦哗啦,狗妈妈和两只小狗崽的身影慢慢消散了。
在狗妈妈身体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原本什么也看不见的保安大叔,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一暖,随后他就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轻轻地蹭着他的脸颊。
他缓缓转头,对上了一双清澈又黝黑的眼睛,是狗妈妈的眼睛。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狗妈妈。
“汪……”狗妈妈朝着保安大叔软软的叫了一声,身形终于彻底消失,像是烂漫的烟花,绽放之后,消弭于天际,不复存在,只留下灿烂的残影。
保安大叔终于泣不成声,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蹲在地上抱着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终究是人类,欠了这个小家伙啊!
——
安葬好狗妈妈后,保安大叔带着黎鸮和张余亿道长按照原路下山。
这个山坡是属于别墅区的后花园,上山的路都精心铺了方便登山的石板。小路两旁是各种树木,黎鸮还看到一只松鼠从地面往树上攀爬,动作飞快,只来得及看了几眼小松鼠就爬到树顶端,看不见了。
他正四处张望,想要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小松鼠,忽然,鞋底的触感有些不对,他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黎鸮低头,发现他的右脚,竟然踩到了一朵小蘑菇。
这朵蘑菇有小拇指粗细,三四厘米长,灰扑扑的。蘑菇帽子也很小,不是很漂亮,有点丑丑的。
黎鸮认不出这是什么蘑菇,老话都说,蘑菇越漂亮越毒,如果按照外表评断,黎鸮猜测这朵应该不是什么毒蘑菇。
蘑菇是菌类,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如果硬要说的话,蘑菇和黎鸮实验室里养的那些菌株算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远房亲戚,一个是属于真菌门,一个是属于细菌门。
大概是平日里照顾实验室里的菌株们习惯了,黎鸮看着脚边断了根的小蘑菇,职业病就犯了。蘑菇喜阴喜潮,这条路上没有遮挡,这朵小蘑菇身上还沾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应该是刚断不久,身上的孢子可能还存活。
于是,他掏出刚才埋葬狗妈妈时的手套,非常好心地把小蘑菇捡了起来,找了个潮湿的树荫,扒开下面堆积的松软落叶,把小蘑菇栽了进去。他甚至还手法非常专业地拍了拍小蘑菇的蘑菇头,让不知道是否还存活的孢子,尽量都抖落下去。
保安大叔开车把黎鸮他们送回了学校,在学校门口下了车,张余亿道长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也和黎鸮道别了。
临走之前,黎鸮主动和张余亿道长交换了联系方式。
谢成赢眼巴巴地看着,试图想要记住黎鸮的联系方式。
黎鸮也不在意,毕竟生魂回魂后就什么都忘了,他大大方方地给谢成赢看,甚至还故意问他:“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了吗?”
谢成赢反问他:“我留在宠物医院的电话号码,你记住了吗?”
黎鸮懒得回答他,反正明天谢成赢就要走了,明天就是黎鸮认识谢成赢的第三天了。
生魂如果在离魂的三天内回到身体里,对人就没什么影响。有许多小孩子,因为年纪小,魂魄不稳,偶尔就会出现生魂离体现象。这种情况无需多做干预,一般情况下会自然回魂的,甚至可能一些粗心的家长都不会发现异常,只当孩子是生病烧迷糊了。也有一些大人体质特殊,偶尔也会出现离魂的现象,这种时候生魂大都会自然地回去,也可以采用一些招魂的手段。
但如果生魂离体超过三天,就会有性命危险。有一些邪门的害人手段,利用的就是这个原理。
坏人会采用各种歪门邪道的办法,阻止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拖过了三天时限,生魂的身体会陷入昏迷状态,时间拖得越久,性命就越危险,最后等不及生魂回来,身体就会彻底失望,这种时候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被这类邪术强行阻止的生魂,魂魄上会有异样,有阴阳眼的人很容易看出来。但谢成赢的魂魄干干净净的,他生魂离体,完全没有任何外界干预,就是最正常最自然的“掉魂”了。
这种“掉魂”,一般来说,都无需搭桌设坛,只要有亲人在耳边唤他名字,就能轻易把他叫回去。就算没有亲人帮忙“叫魂”,三天时限一到,也会自然回去。
黎鸮对此并不担心,他仔细叮嘱谢成赢:“你回魂以后,半个月后,宠物医院会给你打电话让你接小谢崽出院,你千万别当诈骗电话挂了。把小谢崽接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对它。”想了想,黎鸮又说:“保安大叔说,有姓有名的小动物,下辈子就能当人了。谢崽这名字虽然起的不怎么样,但它也是有姓有名的。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谢成赢。”
和黎鸮相比,谢成赢明显就不是那么开心了。
他没找到机会问张余亿道长,关于生魂如何记住离体时候发生的事。
并不是他不想问,当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当着黎鸮面、直接就明目张胆地询问的准备了。但是,离谱就离谱在,张余亿道长的开眼符纸,在埋葬完狗妈妈之后,就失效了。而且,张余亿道长秉着“黄纸朱砂都很贵、今天抓厉鬼又浪费了那么多”的勤俭节约想法,竟然没有再贴第二张。所以,不管谢成赢怎么拍打张余亿道长,他都毫无所觉,根本不知道谢成赢在他身边急得团团转。
谢成赢气得牙直痒痒。
他虽然只和黎鸮相处了三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就这么离开黎鸮,从此以后即使再次见面,也无法认出他,他竟然很不甘心。
对于马上就能摆脱掉这只生魂,黎鸮心情非常不错,甚至在晚上洗澡时,大发慈悲,没有把谢成赢塞进美羊羊里,只是警告谢成赢不许偷看他洗澡。
谢成赢飘在椅子上生闷气,不说话。
崴了脚的室友杨大鹏,正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听到了一耳朵,以为黎鸮在和自己说话,茫然抬头,嘟嘟囔囔反驳:“哪个变态会偷看你洗澡!”
某“变态”:“……”
就是吓唬他吓唬得少了,真欠揍!
黎鸮的大度和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他晚上睡觉时,也没有把谢成赢塞进美羊羊里,只是警告他不许半夜不睡觉来打扰他。
谢成赢很憋屈,非常憋屈。
临睡觉熄灯之前,黎鸮想到明天早上醒来时,谢成赢就会消失不见,于是他也终于生出来那么一丁点对他们“革命友情”的不舍,很温柔地对谢成赢说了一句:“晚安。”
谢成赢:“晚安。”
——
已经是初夏,天气不算燥热,已经开始活跃的蚊子竟然也一晚上没有来打扰黎鸮,他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闭着眼睛在被子里赖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他手伸了出去,在半空中,碰到了另外一只手。
他们寝室上下桌上床,他床上的半空中怎么可能会有另外一只手?
黎鸮一惊,茫然地睁开眼睛,对上了谢成赢笑盈盈的眼眸。
谢成赢飘在半空中,高兴地和黎鸮打招呼:“早啊,黎鸮,睡得好吗?我昨晚帮你赶了一夜的蚊子哦!”
黎鸮:“!!!”
黎鸮:“……”
黎鸮:“???”
生魂离体第三天了,谢成赢的生魂,竟然没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