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晋江正版阅读

    控制我

    管家一脸的杀气腾腾:“让我家老爷来回话?我看你是不要命!吃酒吃醉了!来人!”

    谢无炽叱喝这两声, 别说把那管家吓住,连时书都吓住了。

    这么多人全是陌生人,拳王泰森来了也打不过啊。

    健仆揎拳裸臂上前:“狗养的臭——”

    “别!”时书心里一惊,大步朝着谢无炽跑去。

    没想到, 这群人正要动手前, 率先停下。

    “刷”, 昏暗中亮出的文书盖着朝廷的大印, 字迹尊崇显贵,散发着万道权力的辉光。谢无炽信手悠闲地站在这群人中面沉如水, 时书喉头滚了一下, 似乎窥见了恶鬼中的一貌。

    谢无炽:“钦差文书在此,还不速速跪下!”

    院子内,本来勃然大怒的一群人, 霎时变了脸色, 流露出震惊和错愕等精彩纷呈的表情。

    纷纷扬扬, 往地上跪了一堆。

    “大人……”

    “……草民叩见大人……”

    陈管家的脸色十分复杂, 换做往常他绝对不信这人是钦差, 但今早刚来的消息, 钦差已经进了潜安府境内了!据说失踪,到处都在找!

    陈管家连忙跪下:“草民拜见大人!”

    时书撩起袖子本想上前帮忙, 见谢无炽早已众人捧月,踩在这群人的头顶,水潭的画面闪过脑海, 时书扭过头站在了人群中-

    院子里火把彤彤,两队人马对峙。

    潜安府衙役找了一天的“关乎身家性命”钦差大人, 此时一身素净衣裳, 正坐在农家院子的台阶上, 和村民们说话。

    众人唱喏。

    “大人,属下来迟!”

    “大人恕罪!”

    表面惶恐,哪个心里不是满心怨气?这钦差搞得他们不能按时下班回家玩美妾,吟风弄月,还要大热天在路上奔波,满头大汗,官帽歪斜。

    提辖王瑞悄悄看时书和他,恍然回忆起下午曾见过,冷汗如浆:“下官未能认出大人,有罪!”

    见一群人跪迎,时书怕折寿站远远的,谢无炽平静地处于众人的跪拜之中,等所有人三催四请后,这才缓缓站起了身。

    “好嘛,你们潜安府。”

    一句话,潜安府知府汤茂实冷汗下来了。

    “谢御史,卑、卑府来迟。”

    按照品级,谢无炽六品领三品事,而知府属于从三品,这位汤茂实不比他官职低,但谢无炽是朝廷钦差这便自当别论。

    谢无炽微笑着说:“刚来第一关是路遇强盗,好不容易闯入你潜安贵地,这又遇到上了放狗咬死人的恶仆,接下来的关卡是什么?你们潜安真是豪强并立、武德充沛,本官若不是钦差,而是一位贫苦百姓,是不是早被你们打死了,啊?”

    时书一眨眼,听出了敲打和阴阳。

    汤茂实通体震悚,连忙道:“大白岗的强人早让王瑞抓住了,现正关押在衙门里。至于这个恶仆——”他脸一变,“陈二!你好大胆子,你的主人陈朝奉是潜安府有名的乡贤,平日修桥补路、吃斋念佛、高义大善、做尽好事!怎么就招了你这么个东西给他惹是生非!还不快滚!”

    陈管家连忙点头:“给钦差老爷磕头,奴才这就走。”

    时书半眯着眼,第一 次见到这么前倨后恭,能屈能伸的人,不过他丑态毕露,乡里人无不窃窃地发出笑声。

    时书也忍不住乐了,在人群中笑。

    谢无炽抬起眼皮,却是捕捉到另一句话:“原来是陈朝奉家的家仆。哪位陈朝奉啊?”

    汤茂实道:“陈朝奉,就是在哀宗一朝任河东路安抚使的二甲进士,陈清,陈老太爷。告老还乡后一直住在乡里。”

    时书心里微明,他知道这个名字,谢无炽那本人情账册里记录着,不过眼前的谢无炽神色自若,恍若从未听闻过似的淡漠地道:“哦?是吗?”

    汤茂实真以为他不知道,压低声:“陈老太爷如今的门生故友和旧属还遍布朝廷呢,谢御史刚入朝,难道没听说过?”

    果然,谢无炽的身份背景,也早已被这群官员所知悉了。这汤茂实的意思无非是,你一个无关系无依仗的人,不该动的人别动。

    谢无炽嗓音不轻不重:“本官为陛下做事,只听说过大景的江山社稷,没听说过陈清的门生故吏,倒是本官的不是了?”

    “这,这……”

    这句话,可以说是相当之无情,摆明背景,也摆明目的和态度。

    汤茂实讷讷着,只道 :“大人旅途劳顿,今日又在大白岗受惊,速速迎回府衙,好生招待和休息!”

    谢无炽道:“也好。”

    一行人,离开这座村庄里的小院子。准备离开之前,时书想到什么,问那个陈管家:“喂!这田你还要不要了?”

    陈管家看看汤茂实,再看谢无炽,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时书:“好,姐,以后他再来闹事,你就找官府去告状,为你做主。”

    “青天大老爷啊!”

    汤茂实脸一阵黑一阵白,摆手:“回府衙!”

    时书趁乱说了这个事,下意识回头找谢无炽,确认办的怎么样。不过对上谢无炽面沉如水,一瞬间想起刚才石潭中,这还是时书第一次跟人不爽,他脾气特别好,头一次生气呢。

    装,继续装。

    残阳晚照,一行人离开小院走在石板路上,兵荒马乱之后,众人心中冷静下来。

    院子走到官道要有一里路,仪仗和车马停在官道。穿过硕果累累的稻田,一路上闻到子实成熟的气味,充满了丰收的爽朗。

    谢无炽目光从稻浪中扫过,忽然停下脚步:“这一大片田地是谁家的?怎么其他人家都赶在暴雨前将稻子收割晾晒,这里却纹丝不动?”

    闻言,时书站在草垄间,垫着脚往前一望,果然如此。

    这田亩中零碎的块田早已挨家挨户收好,稀稀拉拉站着人。但一大片一大片连着阡陌,一望无际的大田,稻谷却迎风招展,并无一粒收获。

    时书摸着下巴,思考:“为什么这么大片的稻谷不割?”

    汤茂实眼神闪烁,慢慢地道:“这正是本府前两日给谢御史的来信中所写的啊。这个庄呢,叫陈家庄。这些田,都是陈朝奉家的田。陛下下令推行新政平均田赋,可陈家庄等乡绅官员人家此前受着官荫从未交过赋税。正在算田当中,因此不敢收割稻谷,怕对不上账目。”

    时书:“原来如此,但再不赶快收,恐怕来不及了。”

    谢无炽垂眼,收敛住眸中算计的光。没有说话,在思考当中。

    一行人各怀鬼胎,在闷热至极的天气中。

    谢无炽想到什么,一字一句地说:“潜安府地理地貌使然,每到收稻季节便有“秋绵雨”“天躲雨”,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时长不定,也许几个时辰,也许长达数天,如果稻谷没能晾晒入仓,便会发芽腐烂,接下来的一整年百姓们将无饭可吃。”

    在古代,田地给老百姓的不是馈赠,而是施舍。

    谢无炽抬起头,望着云层间滚动的雷鸣。

    “你们这个田,却不收……”

    极端燥热的天气,几滴雨,忽然砸落下来!

    “下雨了?!”时书摸着湿润的脸。

    不远处,李福等人找来了,撑开伞:“老爷,二爷,下雨了,快打伞!”

    “大人,先回府衙接风洗尘,政务明日再议也不迟啊?”汤茂实说。

    谢无炽站在原地没动。

    谢无炽入神地盯着这一片一片大田里的稻谷,眼神阴冷,脸被一道苍白的闪电映亮,在骤然的暴雨中问汤茂实:“这陈家庄有多少户人家?”

    汤茂实:“佃户五千,人口数万呢。”

    “数万人的口粮,这还不急?”

    “当然急了,但一切当以国策为要,没算清田账。这些庄家人岂敢擅自收割呀?”

    谢无炽漆黑的眸子转动,雨珠落到他的鼻梁和下巴,显得那眉眼越发湿冷:“哦,那本官倒想问问。这个田册,又要多久才算得清?”

    “这……本府也不知情,丈量土地向来是件大事,这些大户田亩数万,田契也有成千上万张,这确实需要时辰,咱们也催促不得啊。”

    “好,好,好。”

    谢无炽反倒是微笑了,似乎在想着别的什么,不再言语一拂袖子朝着官道大步离去。

    汤茂实慢吞吞跟在背后。时书自己打了把伞,抬头见周祥一路跟着谢无炽支起伞盖,一不留神栽倒在河沟中,滚得浑身稀泥,谢无炽甚至懒得停下来看他一眼,眼高于顶。

    这一行人摸不准谢无炽的想法,垂头丧气。

    雨水越来越急,一群人无法再继续任何活动,纷纷朝着官道的轿子,马车,马匹和仪仗跑去。马匹在雨中甩着鼻子,打喷嚏,哨风中树叶、枝条和藤蔓狂舞发抖。时书的伞打了没用,斜风暴雨把浑身上下淋得湿透,瞬间从燥热转为了阴冷。

    “快躲雨快躲雨!”

    “我天!这雨好大!!!!”

    时书抬头张望乌黑云层中的隐隐闪电,白皙俊秀的脸被映亮:“天也变了,好像世界末日!谢无炽你快看——”

    一片一片的黑龙鱼鳞般的云层,集卷成漩涡,中间紫电凛冽,时不时划过枝状的闪电,声色刺激充斥在耳朵中,大地都在摇撼。这是风雨日月,掌管着古代成千万数兆人生计的苍天。

    现代人早已征服自然,可古代人一无征服时,时常震悚于自然的威力,所以自然灾害时常成为皇帝自认为有无失德的征兆。时书没见过时不能充分理解,如今处于这黑沉沉的穹庐之下,感觉到了自然的前所未有的震撼。

    “好恐怖……好惊人的雨……”

    时书仰着头,满脸潮湿的水雾,突然想起和谢无炽还在吵架,话一下卡住。

    “………………”

    马车帘内残余热气,时书安静。

    奇怪奇怪真奇怪,时书脾气很不错了,交朋友时从来没跟人吵过架,每天快乐小狗就是玩儿,他也很不喜欢生气这种情绪,觉得大部分事情没必要。怎么跟谢无炽当朋友还能冷战。

    时书坐下,才发现谢无炽单手按着眉心,神色沉思,眼下绀青色带着疲惫的阴冷气。

    “这场雨漂亮吗?”

    时书:“很……震撼。”

    谢无炽垂着眼,和他一起淋着冰冷的雨水:“以往的人认为王朝覆灭只和经济规律或者王朝周期有关,后来人们还引入了地理的观念。冰河期,旱灾,水灾。比如一场暴雨的威力,可以让数十万人的粮食毁于一旦,夺走他们的生命……所以古人信奉‘敬天法祖’,尊重自然。”

    时书:“那雨会下多久?”

    “雷阵雨只有半小时,不会对田里的水稻造成伤害。”

    谢无炽放下帘子,神色阴郁回到马车内:“但几日后那场连绵数天的暴雨,可就免不了,是一场夺人骨肉的死战。”

    接下来的秋绵雨,有关潜安府水稻的抢收抢晒,倘若不能及时晒干,粮食腐烂,那就会关系到数十万人的性命和安定!

    时书隐约意识到什么,但还没能完全联想起来。一种像夏季的闷热一样的危机感悬在头顶,潜安的雨落了,但另一场雨还没开始打雷。

    时书放下帘子回到马车内。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时书整理袖子,想起来:“谢无炽,我们是不是还没吃她家晚饭?帮忙割了一下午稻子,忘吃饭了。”

    谢无炽:“嗯,没吃,我饿了。”

    时书:“我也饿了。”

    时书随口一说,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耳边,谢无炽的嗓音像在湿舔他的耳蜗:“想和我接吻吗。”

    “………………”

    “当吃东西。”

    时书白皙的脸转去,褐色眸子中充斥惊讶。

    “哥你是怎么做到,脑子里只有极端事业和极端黄色两件事的?”

    时书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电影,鬼片里的色情情节,黑.道片里的色情情节,总是在剧情非常刺激时插播一段火辣。时书一直没想明白原因,因为他是坚定的剧情党,每次看到那种情节就不舒服。

    谢无炽:“答案很简单,我喜欢。”

    “………………”

    时书:“你病情加重了。”

    “我想和你在任何场景里接吻。”

    “……”

    时书闭上眼:“兄弟啊,你让我很为难。”

    怎么说呢,我是真把你当好朋友的,但你这样时不时发疯我真的承受不住啊!

    时书撑着头发,俊美的脸十分痛苦:“咱们就是说有时候你是非要这样不可吗?”

    窗外的雷电闪过,从缝隙照入的白光映在谢无炽高挺的鼻梁,他背靠着墙壁声音发湿:“你不觉得和人亲密无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互相抚慰,肌肤相亲,热气传递,心跳和呼吸都很近,心跳也在一起,这种快乐是真实的,高.潮也是,一边到达顶峰一边注视彼此……”

    时书:“………………”

    淫词秽语,我呸!

    但他的声音好像贴在耳里,时书怎么都逃不掉。

    谢无炽平静地道:“身体接触比语言更真实,至少对我来说。”

    时书:“我不听。”

    “我想触碰你,这是真的。”

    “不听,不行。”

    “不想和我接吻?”

    “不想。”

    “我想和你上床。”

    “………………”

    “受不了了,兄弟。”时书猛地直起身,抓了件衣服堵住他的脸,“你早说你有这毛病,我当时打死也不来相南寺。”

    谢无炽半垂眼,还是掠低的眼神,目光十分沉静:“时书,你期望我是什么样子?”

    时书:“你就正常点比什么都好。我刚认识你时,穿件僧衣正儿八经的,说两句骚话我也能忍,那时很不错。”

    谢无炽微笑:“但我本性其实是这种人,我说得很清楚了。”

    话里没有任何抓紧的意味,两个人就像寻常的聊天,混合窗外的狂风骤雨之声。谢无炽的声音似乎微凉,又似乎一直都是冰冷的。

    时书:“你从来没想过改改吗?”

    谢无炽:“我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谁都不行。”

    就像他的眼神一样,刚认识就说过看人像看狗,不会改。

    谢无炽眉眼漆黑,眉弓和轮廓的线条骨感清晰,眼皮稍往下掠低时便不近人情,他唇角的弧度,连带他整张过分俊朗完美的脸,充满了精英主义的冷漠。

    好啊你,谢无炽。

    尊重个性可以,但还是越听越不对,时书抬手示意停下:“等一下,不是哥!不对劲。我和室友睡一间屋,都是他改我也改,为什么我俩你就不改。只能我改变来迁就你吗?”

    谢无炽:“想听真话?”

    “那肯定要真话!”

    谢无炽:“嗯,只能你改变。哪怕我表面改变,心里也不会改变,因为我是设定了目标就绝不会改的人。”

    “6。”时书说。好吧,也算认识了。

    谢无炽:“为人退让容易被控制,我不愿意这么做。”

    时书:“6。”

    6。

    “早说啊。”时书懒洋洋瘫在椅子里,长腿伸到马车的尽头,放弃这段对话:“好的,我了解了。”

    谢无炽:“你想控制我吗?”

    这句话有点耳熟,时书拿过他身上的衣服,团成一团收拾好,冰冷的后背黏在马车颠簸的木板上。

    时书:“没想过。”

    行,谢无炽今天这番话也算交底了。和时书的预感差不多相同,本来对谢无炽的印象就是站在庄园的镁光灯下喝红酒,大概也是时书看电影里他绝对无法理解的,站高楼最顶端俯瞰整座城市,高贵优雅带反派属性的人,不过时书可是一直都站在最正义的主角的一方。

    时书挠挠头:“那我也提前跟你说,以后某天说不定我就走了?”

    谢无炽:“你走不掉的。”

    时书:“?”

    “在相南寺你还能走掉,但现在,你走不掉。”

    “???”

    嗯?什么意思啊?

    谢无炽单方面表示这段谈话结束,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龟壳,往里丢了铜钱“叮叮咚咚”地卜筮起来,每得一卦便记录在案,眉眼陷入思索政事的阴郁之中。

    什么走不掉?

    是说我舍不得走,还是走了要被抓回来?

    时书:“喂!谢无炽,说清楚!”

    谢无炽低头仔细看卦象,锈迹斑斑的铜钱的正反记录后得出结论,《易经》中的屯卦:“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德施普也。”

    时书注意力被吸走:“这是什么意思?”

    半小时过后马车外的雷阵雨停下,盛夏燥热被这一场雨带去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腥味。

    谢无炽手中反复抛接着铜钱,似在思索,眼中极暗:“大概就是初次在官场展露头角,一定要雷霆手段,显出本事的意思。”

    时书:“好像是个很有希望的卦象啊?”

    谢无炽轻嗤了声,满脸杀气。

    “……”

    时书并不了解易经,也不懂卦象的意思,甚至并不明白这个卦象的吉凶。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此时行进在前往府衙的中途,淡淡的月光满是稻田,香飘万里。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稻田中只要是接连成片的大块稻田,稻谷都吊在枝头不曾收割,而稀稀拉拉的小块田,则被收割了干净。

    谢无炽道:“一大片的田地都是大地主庄家的,这些小田,则是普通百姓的收成。”

    时书下了马车走路,盯着这一片一片,绵延不绝的稻田。刚才半小时的雷阵雨让不少稻子被打倒了,伏在水田当中。没收割的稻子,但并非没有人。不少庄户站在田中,把倒落的稻草扶起来,眉眼焦虑。

    时书就近问一个男人:“大哥,你们为什么放着稻子不割,都下雨了。”

    男人神色恼怒:“那谁知道?朝廷说不让割。他娘的,一群人变法,变来变去,只有饿死人了才知道!”

    时书:“朝廷什么时候说过不让割稻子?”

    “既然让收稻子,那又丈量什么田土?!庄家说了,田土没丈量完,这些稻谷都不让动!”

    男人疼惜地从田里扶起一株一株的水稻,洗干净泥水,边洗边骂。看到那一顶接着一顶的官轿,低头闷声挖沟排水去了。

    “庄家?庄户……”

    谢无炽说:“庄家,就是这上万亩田地的主人,庄户,一般是这些田地的原主人。庄家是官身,比如那个陈清,占有田土再多也不用收税。而庄户都是普通人,天灾人祸年间,吃不够喝不够还要纳税,有些人便逐渐把田卖给了庄家,从此寄托在庄家干活吃饭,这是土地兼并的过程。”

    时书忽然想到什么:“一个豪庄的大地主,是不是养着数万人?”

    谢无炽:“是。”

    时书突然后背一阵恶寒,理智上还没明白危机是什么,但直觉上,察觉到危险逼近时的窒息感。

    谢无炽眼神阴冷,看过眼前的一片一片地:“潜安府的豪绅,为了抵抗朝廷平均田赋的国策,竟然拖着晴天不收水稻,试图拖到秋雨季节让水稻发芽腐烂,饿死庄户激起数十万人民变,来倒逼朝廷更改国策。试图陷害这群试图救国救民的新政党人,陷害我。”

    “好!我倒要看看,是你们手段狠还是我手段狠。”

    谢无炽转过身:“先上车。”

    时书跟在谢无炽背后,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达府衙时,已经是深夜。

    李福和周祥,连带府衙中的胥吏,连忙迎接时书和谢无炽进别馆休息,顺带招呼几十个人热饭烧水整理房屋收拾被子。

    时书实在是累了,刚准备吃饭,谢无炽先说:“把王瑞叫过来。”

    提辖王瑞,管理府中军务。进门后往地上一跪:“大人有何指教!”

    谢无炽示意禁军护卫长姚帅:“从现在起,那群意图行刺钦差的大白岗强盗,由本官的护卫接管了。”

    王瑞揣摩着:“大人,这等行刺大事,强人下午已签字画押,为了财物而杀人越货,不日便要问斩,大人突然调拨去,是……”

    “不用你问。姚帅。”

    “末将在!”

    谢无炽取出了一枚刻龙纹的金牌,看到这牌子时,所有人都勃然变色,跪了下来。

    谢无炽说:“现在,和本官一同去牢房,看好那群人。要是都没事,重重封赏!但若有谁让他不该死时死了一个,本官要你们全家的命!”

    姚帅:“是!”

    时书呆咬着鸡腿,坐在谢无炽身旁,看见那金牌也没反应。

    谢无炽只喝了几口粥,衣服一换,换上了御史大臣的绯红罗袍,身影在夜色中消失:“去监狱,提人。”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性|瘾哥(笑):我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谁都不行。

    以后的谢无炽(嘶哑)(低声):我改了……能不能,爱我。

    想到后面情节有点爽……

    第52章晋江正版阅读

    畸形的友情(

    屋子里人走茶凉, 时书有种好兄弟打群架不叫自己的感觉。

    时书吃完饭,李福问:“公子,是不是该休息了?”

    时书伸了个懒腰:“去看看谢无炽,你不用跟我了。”

    暂居的行馆离府衙牢房需走不久, 时书到牢门外, 被人给拦住, 出示了身份才准进。

    一股子阴冷气息, 冷风飕飕,关押着和谢无炽路过大白岗时的强盗。

    时书到门内, 隔着一扇狱门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手脚被锁链锁在木架上, 相形之下谢无炽绯红罗袍干干净净,背着手站在那,一旁则站了记录供词的书办。

    时书站在外面安静地看, 没打扰他, 谢无炽正在看供词:“你一个山里的强盗, 怎么知道接下来过山的是钦差?”

    这个男人, 当时在饭店被称为二哥, 也就是徐二。

    徐二:“我既是山里的土匪, 自然有岗哨巡视各处山头咯。看见一列仪仗队,最近陛下命令钦差巡访的传闻遍天下, 知道很难吗?”

    谢无炽瞟了眼纸张,声音依然平稳:“你作为打家劫舍的强人,不挑有钱富贵的单独人家劫财, 却挑一个两袖清风还有禁军护卫的官员?明知诛杀朝廷钦差是诛九族的罪过,不觉得不对劲?”

    “我是强人, 但也是绿林好汉!专杀这些草介人命的狗官, 来一个杀一个, 哪里不对?你不用再问了,老子杀的就是你!”

    谢无炽露出微笑:“嘴硬得很嘛,也不知道找你的人许了你什么好处。”

    谢无炽伸手,一旁的人递来一条鞭子,垂下眼:“本官倒要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

    时书瞳仁散大,第一次看见刑审,紧张地喝了口水。

    整间昏暗浮动尘埃的牢房,谢无炽理了下袖子将鞭子落下来,施虐性质,一条一条将徐二打得皮开肉绽,鲜血从衣衫地下渗透。而谢无炽神色十分平静,专挑人皮薄肉疼的地方抽。

    这徐二先还咬牙不吭声,实在受不住,痛得大声疾呼了起来,人的惨叫声十分恐怖。

    “我靠……”时书端着水喝,看清了谢无炽那一脸阴戾。

    徐二嘶喊:“有什么用?屈打成招,老子不会改口!”

    血飞溅到谢无炽的袍袖,他慢条斯理说:“谁想让你改口?本官就是想打你。”

    “噼里啪啦”的鞭子声落下得更重更甚,那徐二痛得蛇一样扭曲。谢无炽的力气时书知道,现代还要天天去健身房的恐怖恶力,打人时面上情绪平静,但徐二早已经痛得嘶喊个不停。

    “草!你有种打死我!打死我!啊啊啊啊啊……””

    时书头一次看到直观的折磨,但脑子里想起了大白岗山下路过无辜被杀的平民,悬挂的尸林,没话可说了。

    谢无炽并不松手,徐二过了承受极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啊——你……还说什么‘钦差’‘本官’?你不就是个野僧攀上皇帝,搞什么新政被挑出来的出头鸟、替死鬼?老子不想活了,活不了,但你就只能比我多活几天,在这抖什么威风!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时书脸色陡然一变。

    谢无炽的神色,却十分从容:“这些话从哪儿来的?和你密谋的人也这么想?”

    “呸!老子自己想的!早知道你就是这个钦差,当时在客店就杀了你!”

    徐二咬着牙。

    “你能有这脑子?”

    谢无炽缓缓地丢了鞭子,鞭身上血迹斑斑,他身上也溅上鲜血,下颌处沾了几滴血珠子。

    谢无炽面无表情,转身往外走:“姚帅,查他的家人,查不到他就把其他强人的爹娘妻子孩儿全抓进来,挨个问,问不出就杀,杀到供出这徐二亲人的地址为止。再把徐二的妻儿父母抓到牢里当着面打,还不说,就杀!”

    姚帅眼神一凛:“是!”

    “这件事,三天之内办成。”谢无炽抬了抬手,再道,“段修文 。”

    书办段修文道:“在。”

    “把潜安府拖延收割稻谷的富户名册呈上来,再去提刑司查案卷,只要和这些富户有关的案卷全部重查一遍,但凡有疑点立刻抓来牢里问罪!”

    时书心里不解,抓了下头发。

    段修文一惊,怯怯诺诺道:“大人,强盗们是百姓,杀了倒也罢了,但那些富户可都是致仕的官僚,甚至有曾经的一品大员!和朝廷里当差的大人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大人平级更高的也比比皆是啊……直接拿人,恐大人得罪朝廷里的人,以后不好为官呐?”

    谢无炽停下动作,转身目不转睛看他:“你也是科甲出身?”

    段修文让他看得腿抖:“是……”

    “官官相护,党同伐异!把大景的国库吃得山穷水尽。你当官这么多年,和同僚和光同尘,可曾提携过你半分?陛下现在力除旧弊,正要革新,你还看不出大势所趋吗?!本官心里只有陛下,没有其他人。速去!”

    段修文为难不得,只好说:“就怕其他老爷为难——”

    谢无炽取出金牌:“陛下给了本官先斩后奏之权,谁敢违抗,格杀勿论。”

    “!”

    段修文被这杀气惊得后背冷汗,忙不迭往外走:“是,卑职这就去。”

    徐二盯着他:“好嗜杀的僧人!”

    别说其他人,时书都察觉到了谢无炽此刻身上的杀气。

    这里的人给他使绊子,谢无炽就杀人。而皇权是封建社会最顶级的权力,一块金牌,见牌如见皇帝,给多大的权力他就能杀多少人,而谢无炽还真是物尽其用。

    谢无炽一身绯红罗袍走出狱门,拿了张帕子,正心不在焉擦拭脸上和颈部的鲜血。

    和时书对上视线:“天气太热,睡不着觉过来的?”

    时书:“他刚才说,你是什么替死鬼,出头鸟,怎么理解?”

    谢无炽穿着那身官服清正端雅,但这满手的鲜血,将手放到金盆里洗着,侧过脸时喉结滚动,虚虚地散下目光。

    眼神似乎变得灼热。

    谢无炽:“这次巡查大景境内新政,是‘双死结局’。”

    他洗完了手,和时书一起走出牢狱。

    时书不解:“双死?”

    谢无炽:“新政均田赋,皇帝想与官员争利,只有两种结果。新政不成,我被皇帝杀死。新政若成,我被朝廷百官参死。”

    时书猛地停下脚步,心中波澜起伏:“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好事。”

    “只有利益永恒,官员也会跟皇帝争利,互相制衡。”谢无炽道,“你我现在一无所傍,只是入局的一枚棋子,替人增加胜算。要成为执棋之人还有一段路要走,直到有势可借。”

    时书心里涟漪不断,盛夏的燥热在刚才的暴雨后复来,牢门外的空气闷热不堪。

    时书:“为什么?!”

    可若是让时书说出真正的为什么,为什么谢无炽成为这局势中的漂浮不定的舟,抑或是官员何其贪婪自私,皇帝何其暴戾无道,又或者是这大景的青天,让时书觉得无比压抑,只想问出这三个字。

    谢无炽:“新政,可没那么容易就能施行天下。既与官员这个阶级争夺了利益,新政如果成功,还和朝廷 里的当权派产生了挑战。所以,除了真正为国为民的人,不会有官员希望新政成功。”

    时书胸口的热血在叫嚣,看他:“所以你夹在中间,会受到诸多阻挠吗?”

    “对,你也看见了,我们刚来潜安堵路的强盗,就是第一刀。第一刀不成,这又来了第二刀。”

    时书一怔,想起了方才在路上,谢无炽看见庄园稻草不曾收割时,说过的话。

    他们背后,有差役拿灯笼远远地跟着,谢无炽挥了挥手,叫他们离去。

    “第一刀尚好,只要我一个人的命。第二刀,却要用数十万人接下来活路,来杀人。拖延割稻让稻谷烂在田里,数十万庄民没了口粮和生路,只要激起民变害死百姓,他们就能以这个明目叫停新政,杀我,杀新政派所有人。”

    时书实在是哑口无言:“那可是几十万人的生路。”

    院子里空无一人,时书的心里也一片寂静:“你能解决吗?”

    “暴雨马上来了,赶在雨季之前督促收割掉稻谷晒干,百姓下一年的口粮才有保障。但现在富户以查田的名义,拒不收割,反把责任推诿给新政,当务之急是逼着他们收稻子。如果能限时收割完,就能解决。”

    时书声音发抖:“你打算怎么办?”

    谢无炽:“先礼后兵。天亮了我挨户拜访,但找他们的错处绝不能停。实在不行,就抄了他们的家,把田充公,让军队的人来割!”

    时书这时候才发现,在遇到心性恶毒残忍至极的人面前,只有比他更刚硬的人能制住一切。

    恶人自有恶人磨。

    时书真的服气:“谢无炽,我服你,你一定能办成。一会儿还去查账,不睡觉?”

    “账目繁剧纷扰,需要时间。累了我会休息。”谢无炽眉眼中缭绕着恶气,“我有焦虑症,想着事的时候,本来就睡不着。”

    不得不说,这些大事压在谁身上能睡着?

    时书心情复杂:“从舒康府到现在,你好像总是在赶时间,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很多事情。”

    “我接受。”

    院子里响起夏夜的蝉鸣蛙叫,谢无炽扬起微笑。

    时书:“为什么?”

    “你是小孩,很多事情不明白。人这辈子本来就不是越过一道山峰便可以停下来躺一辈子。人生,是不断地翻山越岭。”

    时书后背发麻,一下怔住。

    “如果在平安的年代,可以休息。但处于弱肉强食中时,要比所有人更狠。”

    而谢无炽,天生带有这样的好斗,精力和意志,像草原上的雄狮,热衷于追寻。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时书生出一股难以言喻之感:“谢无炽,你啊你。你真是天生成功的料子。”

    难怪说,很多反派有个人魅力。

    中庭月白,他们站在一处僻静的场所,时书服气了,准备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他看谢无炽眉眼躁郁阴冷,似乎心火很盛,问:“你这几天很忙,要不然我给你熬点药喝吧? ”

    谢无炽:“不用,我需要的不是药。”

    “……”时书睁大眼,一下反应过来,应激似的抽出手,“哥!你上一秒才说我是小孩!”

    “满十八,可以了。”

    “你不累吗?!!!!!!”

    时书都不是无语,而是震惊!

    谢无炽到底是怎么做到在无穷无尽的卷事业之后,还有精力思考这些事的?!时书只要一干活,活生生的爹妈都能忘,脑子里从来没有情情爱爱。

    谢无炽:“我欲望重。”

    时书:“你欲望重关我什么事啊!你欲望重我受累?你纯找我发泄?”

    “时书,我很想要。”

    “………………”

    要?

    要什么?

    时书捂住脸:“谢无炽,你说话我都替你脸红。你是真的不知羞耻!”

    牵着他的手指十分灼热,时书甩开往一旁躲,没曾想恰好是个墙壁的死角,谢无炽喑哑的嗓音让风吹到耳朵里。

    “亲一下。”

    时书受不了了,正色问他:“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时书:“我上辈子杀人被你看见过?你就敢跟我说‘想要’?你要什么呢?这个词是你一个一米九大男人说的吗?”

    “亲。”

    谢无炽 踩着台阶一步一步逼近过来了,偏过的侧脸轮廓线条分明,时书闻到了他身上混合一些血腥味的檀香气息。很干燥,热度也高。时书伸手:“打住,不行。”

    谢无炽的影子映照在月光下的墙壁上。

    时书:“喂——”

    “哎?”

    “哇靠!”

    时书就知道今晚不让他亲这事儿没完了,压力太大,一瞬间炸毛叫骂起来:“谢无炽,你个骚货!!!”

    “………………”这句话骂完以后,时书白净俊秀的脸一下通红,“我不想这么骂你,但我真忍不住了。我不想羞辱你的。”

    时书话还没说完,谢无炽唇就贴上来,热气腾腾无限渴求。时书白皙俊美的脸失色,真破防了慌不择路地乱骂:“谢无炽,你荡夫!你不要脸,你下贱!你这个管不住几把的男人。”

    “唔。”

    “谢无炽,你……公狗。就知道发情!唔……”

    热意覆盖在唇边,时书被嘬了口唇角,心里可以说是破防到了极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无炽!”

    气息,温度还有理智,内心那股挠人的痒意攀升上来:“哪天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不活了——”

    时书下颌被捏住,肉感的舌头侵占进入,滑腻腻地在他口腔内乱钻,堵住了喉头将要送出的话。时书只恨自己不会骂人,被谢无炽挑逗舌头时,只会骂:“无语……谢无炽你,你真的,我服了……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舌尖缠绕着淫靡不堪地扫动,发出结合似的濡湿的动静,时书用力抓他的肩膀,指甲掐在肉里产生剧痛,谢无炽掐着他下颌的手也在加重,声音逐渐被吻得稀碎,断断续续。

    生着茧子的手反复粗摩,摩得皮肤泛红。

    谢无炽的拇指掰开时书的唇瓣,时书紧紧皱着直男帅哥的眉头,舌尖被吮出来,裹着指尖轻轻舔了一口。湿热滑腻的触感,时书一边用力呼吸一边咽着唾沫,胸口因情绪激动而起伏着。

    “狗,谢无炽,你简直狗都不如!”

    谢无炽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挑逗地舔他的舌尖,阴暗中眉梢的光敛在睫梢,他似乎在盯着什么,似乎什么也没看。快感,皮肤和黏膜相贴的湿润和滑腻,传递着让灵魂震颤的抚慰。

    时书脑子里拼命在说“哥是直男”“直的”“直男”,然后喉头滚动,喘着气:“啊……受不了……”

    谢无炽是大变态,正常人亲嘴不就啵唧两口?谢无炽却是睁着眼睛注视着他亲,一寸一寸的目光和舌尖同质化,舔时书的嘴唇,再舔他的舌尖,一丝一毫细微之处都看在眼里,简直像一口一口咬死猎物时的把玩。

    时书不骂人了,腿给他亲软了,全部感官集中在唇齿中。舌尖轻轻沾连着,下一秒便被肉.欲至极地包裹着吮吻,撕咬,吞噬,温柔中带着刻骨的焚灭,灵魂都被他吸走了似的。

    谢无炽的话浮现在时书脑海里:“身体会比语言更能传达感情吗?”

    对于谢无炽这种谎话连篇,戴着面具,几乎是由野心塑造出外在的人,到底什么样的表达才是真实?

    时书喘不过气,后背抵靠着墙壁,谢无炽充满了控制和禁锢。

    空气中有湿润物体包裹时的水声黏答答,时书应付不来他,黑暗中睁开了眼。时书被亲时一般都会郁闷地别过视线,或者把眼睛给闭上,因为睁着两只眼和谢无炽对视,那种感觉真的很怪啊!

    只有直男才懂。

    但是,时书睁开了眼,谢无炽果然盯着自己,漆黑的眉梢下压着躁郁感,随着和时书的亲密接触蹙着的眉松开。

    谢无炽似乎没想到时书会睁眼,距离很近,时书和他漆黑的眸子对上,可以看见他瞳孔中像星球陨石坑似的虹膜。

    谢无炽顿了下,没有避开目光。

    唇齿辗转,目光交汇。谢无炽好像被煽动了,浑身有种情动的激烈和失控之感,他单手撑在墙壁,手背的青筋狰狞地浮起来,脖颈处的青筋也剧烈地一起一伏。

    他视线和时书纠缠着,时书感觉自己很正常,但谢无炽那目光潮湿火热,注视他,竟然不像在看狗了。

    “……”

    谢无炽闭了下眼,微笑:“你再看我,我要兴奋了。”

    时书:“………………”

    时书把眼睛闭上。

    谢无炽身上明显有一股阴郁躁动的气氛,不过在亲了他以后,缓解消失了。时书让他亲着泄欲时,也在仔细思考一件事。

    是时候考虑一下接下来的生活,总不能未来几十年,都花在陪一个对亲密关系有心理障碍和认知错误的人玩这种游戏上。

    谢无炽也说过,他绝不会更改,怎么舒服怎么来。时书虽然并不会真的为这种事生气,但兄弟是兄弟,情人是情人,兄弟是绝对不能变成情人的。

    而且,时书找不找对象都另说,万一耽误谢无炽找对象,那不是尴尬吗。

    谢无炽可是病人。

    时书睁开眼,再看着他。像他这种健康的人,就不会把亲密和快感当成确认和弥补心理需要的东西的。每次谢无炽亲他,时书除了有一丢丢舒服,大部分时候心里还是冷的,但谢无炽就很热,很迷乱。

    好畸形。

    他和谢无炽的友情好畸形。

    日本片里都找不到这么畸形的友情。

    时书心里想着,也眯起了俊秀的眼。终于,亲吻结束了,舌尖牵连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粘液,另一端是谢无炽染着阴影的脸。

    时书别开脸,擦了擦唇,下颌被他亲得有点酸酸的,往一旁走:“我要睡觉了,明天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谢无炽指尖碰了下唇,抬眼,眉梢的漆黑像乌云一样压了下来,恢复清正端庄的模样:“好,明天我要去访问各富户豪绅,骑马出行力求速度,你还不会骑马,明日便不带你一起了。”

    时书:“好,看案卷我也有点头痛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给你熬点药。”

    “去睡。”

    时书跟着谢无炽一起,他还要查看案卷找这些豪绅们的罪过,时书便在谢无炽身后,一扇屏风挡着的榻上睡着。

    他睡之前,谢无炽还在处理案卷,看州府的田册,让姚帅等人在州县内拿那些强盗的亲人。等时书被清早的燥热感所捂醒时,榻旁只有短暂的休息痕迹,谢无炽换上了官袍,早已和侍卫离开了潜安府知府衙门。

    时书:“厉害啊,我兄弟。”

    时书到药铺抓了药材,准备熬补药,太阳初升以后燥热高温再次笼罩整个潜安府,天空中一片雪白刺眼的太阳,隐隐闪动着雷声,而接下来,还不知道这场雨多久降临-

    另一头,几匹马在官道上狂奔,翠绿的树叶拂过御史绯红的宽袍大袖,漆黑头发迎风飞舞。

    马匹停在豪庄的门口,一位一位管家纷纷地说道。

    “谢御史,我家老爷夏日避暑,早下江南了。”

    “谢御史,我家老爷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御史大人,田册还在计算当中……”

    “……”

    夕阳西下,几匹马往潜安府门回走,谢无炽勒住缰绳,面沉如水,眼下满是阴冷瘆人的绀青色。

    段修文擦着满额头的汗:“大人,现在要怎么办?”

    谢无炽:“这潜安府,真是铁桶一只,滴水不漏啊。”

    另一头,姚帅的侍卫拎着一大堆哭泣的妇孺老弱,带到了谢无炽的身旁。

    “大人,那些强盗的父母妻儿都带来了。”

    “扔牢狱里,给我审,审出指使谋杀钦差的主犯不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解锁一个小剧场。

    都不敢想象小书包直男动心的时候会怎么样,那时候他看到谢无炽的一切才有了温度。至少现在没有,但小书包动心以后,才会切实地感受到谢无炽的抚摸,触碰,体温,然后脸红心跳。

    甚至有可能出现小书包想和谢无炽一起睡觉(单纯睡觉),但被谢无炽拒绝:“不可以”的情况(

    但那时候的谢无炽是吃够了爱情的苦的谢无炽-

    迟到了600红包!

    第53章晋江正版阅读

    诱惑直男

    时书正在桌案上练习写字。

    门口“哐!”地一声, 谢无炽走进门来。

    御史公案旁放了一张小桌,专门供时书使用,其他查案卷的文书则坐在下首,整个屋子里燥热不堪, 响动着纸张翻页的声音。

    时书用毛笔歪歪扭扭地书写出一个“王八”, 不好看涂抹掉, 一摸旁边放置的汤药早已冰凉。听到声音抬头:“你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谢无炽罗袍惹眼, 近看时书写的字,其他人偷偷看他, 一接触视线立刻把脸藏起来。

    谢无炽索性问:“富户涉及的案子都找到了?哪些有疑点?是否需要重审。”

    段修文站起身道:“这周家有三起民告官诬陷占田的事, 东安的徐家有两起杀人案,还有一笔陈家公子纵马踩死路人的案子……这些,按理说不应该, 但最终都判了乡绅无罪。”

    “哈。这潜安府真是越查越有, 冤狱, 杀人, 包庇, 收受贿赂……抓他们来审问, 立刻就去。”

    姚帅领了文书喝口水,带人匆匆出了府门。

    “都是为陛下做事, 十万火急,先忙这几天,过了好好犒赏大家。”谢无炽端起桌上的药碗, 将汤药一饮而尽。

    时书跟着谢无炽,一起去了大牢。

    同时, 谢无炽还道:“把徐二押过来, 在旁观看。”

    潜安府知府汤茂实这两天看谢无炽雷霆手段, 婉拒他们的宴请歌舞,心中早觉不妙,如今又是各种账册查找,吓得在旁猛擦汗水。

    时书站在一旁,想看看谢无炽要做什么。

    谢无炽往那大堂上一座,左右差役叫起升堂,神色阴沉,时书心里啧声:“谢无炽,你偷偷在心里演练了多少遍?有模有样的啊。”

    押送上来的是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妇女。

    在牢狱中,显然受尽了折磨。

    时书目光转向她,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睛。妇女说:“大人,民妇状告潜安府禾泽县赵老爷,两月前我女在河中采莲被他公子看上,掳去府中几个月不曾放还回来。民妇来告状,才知道赵家少爷早把民妇的女儿送了人,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把民妇打发了回去。民女一路从县衙告到府衙,这赵家不知怎么反倒说民妇偷了他俩的东西,把民妇押进牢里。”

    时书心里泛起了波澜,同样站在一旁的段修文叹了声气。

    “这天底下的冤屈,倘若要审,真是审到天荒地老也审不完。”

    天气闷热,时书擦了下额头的汗:“潜安府有这么黑吗?”

    “黑的可不止一个潜安府,但凡有权有势,哪个不是欲望熏心,勾结起来只求自己爽快,不顾他人死活?谢御史这一路,难啊。”

    时书怔了下,好像看见眼前起了重重山,而谢无炽孤身所往,正向群山跋涉。

    妇女边说着,边忍不住痛哭起来。

    谢无炽让身旁的书办记录证词,音色平静:“本官是皇帝下派的钦差,专门巡查天底下不平之冤案。你不要哭,把证据说来就好。”

    妇女擦着眼泪道:“民妇屡屡来衙门击鼓鸣冤,赵老爷看担负不起,便偷偷往咱家送银子,想要了结了此事。民妇不答应,我女才十五岁,在牢狱的这些日子,我总想起来她来……”

    徐二被押在一旁共同听案,先还一脸不以为意,听到别人的痛苦甚至哈哈大笑,满脸得意,张牙舞爪,不过并没人理会他,他就渐渐不笑了。

    谢无炽:“记录在案。你说他诬陷你,可有证据?”

    妇女说:“民妇的男人在赵家做工人,包袱里装满了银子,突然被抓住说偷窃,又说是我指使。但民妇知晓他的性情,赵家来贿赂民妇的证据都留着,就在地窖菜园子的大石缸底下,压着他送来的金银字据还有我女被掳走时穿的那件衣裳。”

    说到这里,妇人早已泣不成声。

    时书心里受到莫大的震动,不知道说什么,谢无炽对照名册:“这赵家,也在不割稻谷的名册中啊。来人,去拿石缸底下的证据,再把那赵少爷提过来!”

    这一案暂时揭去,接下来再审别的案件。

    时书和人送那妇女回牢狱中,再提出新的犯人,谢无炽一同去了趟刑狱。

    时书问:“这牢里,真有那么多的冤案吗?”

    谢无炽:“当然,这里是古代。刑侦技术不发达,又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人情社会,谁能和当官的有人情?当然是豪绅大户。”

    “刚当官都清贫,靠的是豪绅大户的给养,吃人的拿人的,便会包庇。”

    时书想到什么:“如果没有你,这群人是不是没有沉冤昭雪的机会了?”

    “是。”

    “你真好。”

    谢无炽一头踩入了阴暗中:“我为他们申冤,也只是想找出这些富户的把柄,仅此而已。”

    时书停在了原地,谢无炽进了关押强盗的牢门。这是一间进深开阔的大牢房,此时关押的,便是大白岗试图杀害钦差的那一群强盗,纷纷用锁链绑住,一个个早已被严刑拷打过,身上血迹斑斑。

    “招了吗?”

    狱卒说:“回大人,都不松口。”

    谢无炽露出微笑,道:“好啊,把他们妻儿带进来。”

    段修文不明所以:“这……”

    不几时,时书看见方才被姚帅带来的,拖着妻儿老小的人被放进了牢里,霎时跟百川归海似的,过分拥挤,谢无炽先站了出来。

    牢狱中这一见面,哇哇哇的哭声,许多人伸手拍打对方的胸膛,大声哭喊:“你个冤家!几天不见惹这么大的祸事!”还有小孩摇着拨浪鼓,抱着爹的腿晃来晃去,反倒被亲爹一脚踹出去大骂“滚”。老爹老娘拎着儿子耳朵就揪,边揪边哭边骂:“畜生啊畜生啊!全家人都被你害死了!”

    时书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哭声吵得脑子里发嗡,褐色的眸仁中倒映着这一切。

    谢无炽眼中亦是刀光剑影:“你说这群杀人越货的强盗,心都是铁打的吗?”

    时书:“肯定不是。”

    果然,这群人再凶悍,也有表情露出不忍的,盯着孩子的脸说:“瘦了。”跟老婆沉默地对视,片刻后见老婆一哭,脸面也就复杂起来:“你哭什么!老子自己做事自己当!”还有让娘亲一摸头发,就忍不住痛哭的人。

    谢无炽眼中目睹这一切:“真有趣,当强盗的时候杀人不眨眼,怎么换上自己的亲人儿女,就知道感情是什么,痛苦是什么了?”

    时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谢无炽:“不对,人是自私的。只有痛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什么是痛。哪怕感情也一样。也只有爱上了,才知道疯魔是什么感觉。人和人,只有自私能分化。”

    时书不知道说什么,侧头看谢无炽。

    谢无炽笑着盯着牢里这群人,侧脸蒙着阴影,眼中烛火跳跃:“让他们哭就哭,让他们笑就笑。真美妙。”

    “……”

    时书后背涌上一阵寒意:“谢无炽,你在说什么?”

    谢无炽眼睫垂下去,静了静,抬手让人打开狱门:“让他们都出去。”

    牢狱中瞬间变得再次剩下了这群强盗。

    谢无炽走到了牢狱中,抬高音量:“本官再问一次,谁知道这次谋杀钦差的元凶?如果不知道,那就说出知道的人。如果还不知道,就说徐二的家人被送到哪儿了。谁先说谁的家人就能活。不说的人满门抄斩。”

    时书看着影子拖长的谢无炽,这时候,都不太能确定,他到底在恐吓还是真的会杀人。

    总之,站在 眼前的谢无炽,早已不是相南寺藏经阁礼佛诵经的僧人,他确实拥有了权力,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威权,且运用得得心应手。

    天气极其闷热,牢狱中也热得不堪。

    沉默之中,无形的情绪在酝酿。

    时书看到,这群人先还有些沉默不语,东张西望,片刻后有人支支吾吾了一声。

    谢无炽目光看去:“说。徐二早知道不太平,先把全家人送去躲好了,让你们跟着一起死,你们心里不怨恨吗?”

    “操!吗的,老子不管了。”有个声音,正好是刚才老婆哭了,努力伸手想给她擦擦眼泪的男子说,“我和狗老三一起送他家人走的,我送了前半程,后半程他知道。”

    “你!”另一个声音怒斥,“二哥待你不好?你个废物!早知道你窝囊男人靠不住!”

    谢无炽一抬手,立刻有狱卒押了这二人,带去别的牢房。

    “其余的人,知道多少说多少,都能保全性命。”

    人群中寂静半晌,终于有人陆陆续续地道。

    “徐二没落草前,是陈家庄的庄户,亲娘死后,是陈家庄的老爷替他出了一具薄棺,并准许葬在了祖田。”

    “徐二与陈家庄,时时有联络,互相送香油钱财,这个徐二就是陈家的打手,但凡有人敢对抗陈家,半夜他就去敲门了。”

    “别说在大白岗杀人,谁敢对陈老爷吐口唾沫,徐二能半夜上门,杀了他全家,连鸡和狗都捅死。”

    “……”

    谢无炽脸色更阴沉:“陈家,陈清。”

    黑暗笼罩,天空一声闷雷。

    谢无炽转过身:“走。”-

    从牢房审问出来,谢无炽似乎难得轻松了一些。

    潜安府这闷热不堪的天气,头顶是白燥燥的天色,其中隐藏着闷雷,乌云汇集,一直处于要下雨不下雨的区间。

    时书摇着扇子昏昏欲睡,辗转难眠,听到了敲门声。

    谢无炽:“睡了?”

    时书:“刚睡着一会儿,怎么了。”

    “出门吗?”

    “………………”

    时书一打开门,眼前便是谢无炽的眉眼,一看时间两三点,问:“你要去哪儿?”

    谢无炽:“我想去田里看看稻谷怎么样了。”

    时书抬手挽起头发:“走吧,还要几天才能收成?眼看着快下雨了。”

    下雨,这两个字像把刀似的悬在头顶,就跟高考前几个小时等待考试成绩一样。

    时书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来:“谢无炽,我有个东西忘了给你看,等我。”

    时书一溜烟小跑回房内,片刻从篮子里取出个空碗:“我按照林养春的指导,给大家开消暑药的同时做了一碗绿豆冰沙,大发慈悲给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无炽停下脚步:“你还和他们有联系?”

    “很奇怪?他经常给我写信。”

    谢无炽:“不奇怪。”

    时书:“你怎么说话咬牙切齿的?”

    谢无炽转过身,被热风拂起了衣角:“去田里看看,收割时间来不来得及。”

    门口停放着一辆马车,府衙内万籁俱寂,众人都休息了,谢无炽和时书走出门时,李福还撑着下巴在那打盹儿。

    时书用荷叶包了绿豆冰沙,跟在背后笑嘻嘻问:“今天不卷了?还是忙碌了几天有了结果?来,吃一块,味道真的不错。”

    谢无炽:“不吃。算有了结果,拿那些把柄威胁富户,把田都收割了。要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抄了家,田土充公。”

    时书:“爽,真爽!”

    府衙门口拴着一匹马,夜里骑马会扰民,谢无炽牵了马绳准备走路,一低头,时书捧着绿豆冰沙的手凑到跟前:“吃一口,谢无炽,有必要这么高贵吗?”

    谢无炽:“不。”

    时书再往他跟前凑,被谢无炽握住了手腕:“放你嘴里,喂我。”

    “……”

    时书盯着他,飞速吃了好几大口把荷叶一扔:“那算了,丢了都不给你吃。”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城门外走去。这几天太忙,两人其实很少说话和相处。时书也在府衙里天天接待中暑晕厥的病人,据说是“谢无炽太过严苛”“不让人休息”所致。

    桂花飘香,时书折了一枝抛上抛下把玩,这座潜安府他和谢无炽来了以后一直在办公忙碌,这还是第一次走上街头。

    夜里无人,天气也变得阴凉,时书走路无聊便拿那支桂花往谢无炽的脸上搔弄,一会儿又揉揉脖颈上的棘突,显得有多动症一样。谢无炽让他闹着玩,没什么动作。

    到城门口离稻田还有一会儿,谢无炽解下了马的马鞍:“去看看富户家的田土,上来。”

    时书:“这能坐下两个人?小马也太辛苦了。”

    “两米多高的小马,哈石进贡来的纯种,不是长途跋涉可以乘坐。”

    “好吧。”时书让谢无炽扶着艰难地往马背上爬,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腰,用力蹬了一下:“哎呀,好高啊!”

    “上不去?”谢无炽手换放到时书的屁股,时书瞬间就跟炮仗被点了似的,一下蹿到马背。

    “谢无炽!!!你往哪摸啊?啊?”

    谢无炽眼中划过一瞬的波澜,不再那么阴郁。时书勒住缰绳:“太高了,我有点虚。”

    片刻,热度贴到后背上。时书本来颠簸恐惧,但后背靠上东西后马上安定了。

    “驾——”催促马匹,一路向着不远处小跑,时书上上下下,同时也怪怪的:“这个姿势怎么……”

    他刚说完,后颈便被唇贴着吻了一下,软软的。

    时书深吸一口气:“兄弟!是你老婆吗就亲?!”

    谢无炽的吻贴在耳际再来了口,从前勒紧马绳,手腕丈量过了他的腰腹:“腰好窄。”

    时书:“谁腰窄?”

    月光下时书忍不住回头看他,少年白皙俊朗的脸。哪知道扭头撞到了他的下颌,后脑忽然被一只大手按住,眼前便是一黑。

    “哎!不要!”

    嘴唇湿湿凉凉的,粘粘地舔了一下便放开。时书瞪大了眼,看了谢无炽起码三秒钟,接着以一种复杂的心情转过了头去:“好恐怖,这都能被亲上,嘴上长磁铁了……”

    尼玛的,不走是不行了。

    这个淫|魔。

    时书扭过头,骑马时的快乐让他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带了燥热的夜风灌入 袖子里,头发被吹得往后飘扬,心情也不禁变得很开阔。时书忍不住:“谢无炽,再快点。”

    马匹催动得更快,矫健的四只蹄子踏着泥沙。

    时书受不了颠簸:“慢慢慢——”

    马匹的速度便慢下来,时书惊呼:“我靠,比过山车还刺激!”

    谢无炽看时书的眼睛,俊美至极的脸上,一双褐色的清澈的眸子,没有任何杂物。

    “……”谢无炽似乎轻声笑了下。

    跑过树林,眼前映入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稻田,稻芒的露水反射晶莹的月光,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扬着稻谷成熟时的干燥的气味。

    马匹一停下来时书便往下跳,脚崴了一下无事发生,脱鞋跳到田里抚摸穗子饱满的稻谷:“熟透了,全都熟透了,怎么还不割?”

    谢无炽拴好马,跟着走了过来。

    月光下时书的背影清隽,少年的骨骼挺拔修长,后颈的半截皮肤白皙,整个人散发着充满活力的运动感和健康美。

    谢无炽也看向无边无际,尚未收割的稻田。

    每一株稻子都是别人大半年的辛勤劳动,仍旧呆在田土里,而头顶闷雷阵阵,暴雨似乎越来越近了。

    时书站在田中扶起一株被水泡的稻子,突然大叫了一声,弓着腰跌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什么东西!”

    谢无炽大步走近:“怎么了?”

    “咬我!有东西咬我!”

    谢无炽把他的腿拎起来,脚趾上挂着一只螃蟹,迅速把螃 蟹取开后,血珠子迅速分泌。

    “怎么是螃蟹啊?”时书叫道。

    谢无炽想了会儿,才说:“调皮。”

    时书抱着脚:“疼!很疼!调什么皮,这螃蟹夹人巨疼,不信让它夹你一口。”

    “过来。”

    一旁的水渠潺潺地流淌着,谢无炽牵着他走到水沟旁,清水倒映着月光。时书踩着水洗干净脚上的泥,伤口露出,确实被夹破了皮。

    时书一只脚抬着,疼了会儿气笑了:“不是,谁知道田里有螃蟹啊?”

    谢无炽:“呆。”

    “……”

    一个字听得时书肉麻:“干嘛呢,怎么说话,听得人怪怪的。”

    谢无炽取出手帕撕开一条,低头一手托住时书的脚,裹有伤口的脚趾。时书不自在:“我自己来,不用你包扎。”

    “好了,穿上鞋子,别再往田里跑。”

    “哦。”

    深夜无人,谢无炽再把时书托上马匹,牵着马往前走。蝉鸣蛙叫,稻花香里说丰年,月光下两道身影并肩往前,缓慢地行走在寂静的村庄之间。

    时书的腿夹着马腹,看谢无炽眉间似有一股郁郁之色,问:“你这次能成吗?”

    谢无炽:“我在赌。结局还不知道怎么样。”

    “如果赌赢了会怎么样?”

    “赌赢了,以后就再也不用赌。名满天下,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时 书闻到马鬃毛里豆子和草料的气味,坐着问他:“如果你赢了……”

    一瞬间,想起和谢无炽越来越大的差距,时书不太好去想多余的,肚子忽然饿了起来:“好想吃东西啊。”

    此时,两个人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谢无炽心里有数,他们停在一处丛林,草野茫茫,一旁有条河沟正潺潺地流淌着。

    “抓几个螃蟹烤着吃吧。”

    时书:“真的假的。”

    搬开那些小石头后,还真能抓到螃蟹。时书先抓了一只,让架起的小树枝烤得黢黑,掰开壳吃了一口说:“味道鲜美,外焦里嫩,真是举世少有的美味。谢无炽,你尝一下。”

    谢无炽没吃,时书就往他嘴里塞,打闹之际双腿驾在了谢无炽的腿上,硬是把那块漆黑的玩意儿塞到他嘴里一点:“好吃吗?”

    “想吐。”

    “那你还建议烤螃蟹?”

    时书迅速把东西都丢了,火堆冒着细小的烟尘。

    他双腿还分开架在谢无炽的腿上,膝盖顶在枯萎的树叶上,准备起身时,手腕忽然被拉扯住,整个人重心不稳摔倒在了他的身上。结结实实的相撞。

    时书骂骂咧咧爬起来:“谢无炽,你又来了。”

    还没说完,腰部被抱住,时书动弹不得,腿.间被轻轻地撞了下。

    “我靠,你!”时书伸手捂他的嘴,“先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时书又站不起来,只好和谢无炽对视:“你刚才顶我了吗?”

    谢无炽:“嗯。”

    “不可能,不可以,我俩的关系最多止步于打啵,更进一步绝对不行——你别说话,一说话就怪怪的。”

    谢无炽没说话,右手的手肘撑着地面,承担他和时书的重量。

    时书见他老实了,便说:“这才正常,知不知道?想和朋友睡觉不正常,看我也没用,我知道我长得很帅。”

    时书松开了手,拍拍他肩膀,笑着说:“你要爱惜自己,不要跟人乱搞。”

    谢无炽漆黑的眸子看他,片刻后说:“星空很漂亮。”

    时书:“哪儿呢?”

    “躺下来。”

    时书被他拉着手腕,视角颠倒,后背躺在了柔软的草堆上,视野中便是漆黑的天空,点缀了莹白的月轮和点点 的星光,一条乳白色的银河弯曲悬挂着。

    时书:“确实很美。”

    时书躺着看了会儿,眨了眨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谢无炽横开双腿跨坐在他身上,那腿间的裆部正对着他。时书只怔了一秒,后背在男人的压迫感中炸毛了:“谢无炽!你还来!!!!!!”

    鼻尖闻到盛夏暑热的气味,谢无炽遮住了月光,阴影中身体的轮廓极高大,他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窸窣声之后,露出肤色健康、强健悍然的肩颈和锁骨,充满了蓬勃之感。

    衣服脱掉,谢无炽那胸口,腰腹,锁骨,和颈部的青筋在夜色下一览无遗,时书喉头滚了一下,莫名其妙开始分泌口水。

    非常性感的身材,肩宽腰窄,胸肌膨起,腹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关键是和他禁欲又似乎纵 欲的俊脸毫不违和,浑身散发着撩人的男性气味。

    “不是?”

    时书嗓子里住了一个疑问机。

    “不是?这是干嘛呢?”

    时书理解谢无炽想亲他,但他这脱衣服秀身材几个意思?好吧他承认谢无炽的肌肉和体型确实很帅,但他这是干什么呢?

    时书俊秀的脸上十分困惑:“你脱衣服干什么?!你以为这能勾引到我吗?我会对你的身体感兴趣?”

    时书被莫名其妙口干舌燥卡了一下。

    不是。

    谢无炽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唇,一只手带着时书的手放在他的耳颈,嗓音低哑:“享受就好。”

    时书:“?”

    时书:“啊!”

    谢无炽一点一点啄吻他的唇瓣,空气变得粘稠:“我也是第一次,想让别人摸我。”

    时书睁大眼,掌心碰到了他的下颌,皮肤干燥而温暖,骨感清晰,掌心温度极高。谢无炽如瀑的头发散落下来,探出舌尖,一口一口舔舐时书的唇瓣。

    这几天都很忙,也许是这个缘故,莫名的陌生感反而加重了这种刺激。

    时书有点受不了了:“……哥,你真的好骚。”

    你是懂怎么诱惑直男的。

    时书的手白净,手指细长,被谢无炽包裹在掌心一点一点从锁骨,再放到胸口的位置,按上去,强有力的一下一下撞击着的心跳声。

    谢无炽的身体果然很热。

    时书被他掐着颈,露骨地勾舌尖深吻,发出濡湿的动静,头枕在草丛中,可以看见一点月光,但更吸引注意力的是手。

    ——正触碰着他。

    时书跟做梦似的:“谢无炽,我俩到底在干什么?”

    谢无炽:“在交.配。”

    “……”

    “和哥哥交.配爽不爽?”

    歪日。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时书被这句话震的头晕了一阵,等回过神,正让谢无炽掠起眼皮控制着,小口咽下他渡送过来的口水。

    “我……”时书想爬起身,但身体被谢无炽固定住,直起腰,却正好方便了承受谢无炽更激烈的深舔。

    “啊。”时书让他吻得吐舌头,忍不住喘气,黑暗中谢无炽的侧脸的轮廓很冷,眉眼不知道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天生的冷脸,有时候气氛似乎很狂热了,他这脸还高高在上冷漠得不行。

    时书盯着他,有些不解,身体贴得很近,在这种缝隙中,他的手正压在谢无炽发烫的腹肌上。

    “啊。”时书头皮都快炸了,服了,谢无炽到底在干什么?

    亲得脑子里有些麻痹,后脊椎发硬,湿乎乎的吻后,神智恢复清明。

    “好了,够了,”时书说,“差不多可以了。”

    谢无炽:“我早想说,你的耐力就这样?不是体育生吗?”

    时书:“啊?”

    时书反应过来:“你还想说上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无炽鼻尖碰着他的鼻尖:“再练练。”

    “不练,我又不打算找对象。”时书说,“就这样,爱谁谁。”

    “不可以。”

    时书的话被咽回了口腔里,谢无炽又开始吻他,舌尖把话顶了回去,呼吸破碎。

    漆黑的丛林里没有别人,时书也不太清楚这到底在干什么,很莫名其妙,但热气弥漫,舌尖和谢无炽无理智地纠缠着,分不开似的粘稠。

    怎么会有人这么会亲,一点一点试探,再到挑逗,席卷,侵占人的理智。

    谢无炽:“时书,我长得怎么样?”

    时书:“你,呃,挺好看的。”

    “有没有过幻想?对方是我吗?”?

    时书:“什么东西?没听懂。”舌尖被他舔。

    谢无炽:“想象和我上床。”

    时书:“……没有,从来没有。”

    谢无炽:“那你了解我吗?”

    时书半闭眼,看着眼前的人,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多碰我的身体。”

    强烈的像鼓点一样的心跳,谢无炽浑身都在发热,时书的睫毛沾着水汽,被谢无炽缠得没办法,膝盖顶了他一下:“再不走天亮了。”

    他和谢无炽出来很久了,看田之后,就在小树林里忘我地热吻。

    还是时书觉得有点说不清的吻。

    时书抬头想看天色,夏天一般亮得很早,不远处现出鱼肚白,晨光熹微,映照在金黄的稻田上。

    时书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好一队人,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时书心里猛的一惊,推开谢无炽:“有人来了。”

    谢无炽理着衣裳,一件一件穿好,他好像有种魔力,刚把衣裳穿好,整个人就变得极端地清正端重,绝对让人想象不到是会把“交.配”这种词挂嘴上的人。

    时书仔细一看,这群人起码十几个,不仅仅有他,另一头也有源源不断的人汇集起来,且明显穿着农作的衣裳,只是普通的百姓。很快成为一大簇,朝着官道往同一个方向过去。

    他们去的方向——潜安府-

    天气极其燥热,大清早烈阳悬在头顶。

    那云层一朵覆盖着一朵,逐渐像被打翻的墨台染成了乌黑的颜色,不几时的闷雷声之后,天空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潜安府的府门外,此时汇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站在暴雨中,头发和衣服被暴雨浇透,正在大声说话。

    “为什么?凭什么不让收割稻子?”

    “一年到头,好不容易等到收割季节,你一句话就不让我们收割,来年要饿死吗?”

    “谁不让收割!凭什么!”

    “既然要让我们饿死,那我们现在就死在这里!给你们看!”

    “……”

    很多的人,有老年人,中年人,也有抱着孩子的妇人。

    汤茂实站在雨中,前排让一群衙役看护着,在暴雨中走来走去:“都给我回去!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是聚众要挟朝廷,这是造反!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让收割稻子,今年就饿死了!哪还有什么九族!你们这些狗官!”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骂了起来。

    汤茂实勃然大怒,一把甩开给他撑伞的王瑞:“钦差呢?怎么这种关键时刻偏偏不在府衙?”

    王瑞道:“咱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听说,昨天夜里出城了。”

    姚帅和一群禁军护卫同样站在暴雨中,面无表情。

    汤茂实忍着怒气,暗骂了声贱民:“勘对田册,平均田赋是朝廷的国策,你们不要为了自己那口饭,跟整个朝廷作对!耽误大景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呸!我呸你个江山社稷!”

    “要江山社稷,就要让我们死吗?!”

    这时,汤茂实忽然眼珠子一转:“诸位,本官作为潜安的知府,能不在意你们的死活吗?这是朝廷的事,有钦差大人来督办呐!”

    人群中,有个声音说:“什么钦差?肯定是个狗官!既然不让我们活,那就把这狗官杀了!杀钦差!杀钦差!”

    “杀钦差!”

    “杀钦差!”

    时书迎着瓢泼大雨赶回来时,恰好听到沸腾的民怨之声。汤茂实远远瞥见了时书和谢无炽的马匹,一甩袖子:“大胆!钦差是朝廷命官,代表的是陛下的脸面,你们这群刁民,骂本官也算了,居然还敢骂钦差!来人啊,给我打!”

    谢无炽从雨中走来,脚步并不加快,踩着雨水的鞋履沾上了污泥,神色平静。

    时书急的冒火,跑到人跟前时,汤茂实让王瑞带领那群衙役,正在打几个位置靠前的人,将人打得连连后退。

    人群推搡着挤成了一团,怒火在这群百姓的心腔中汇集,眼看着汤茂实打的还是几位老弱病残,将人踢到泥水中,用力拿脚踹,一个个恨得磨牙吮血。

    “狗日的!”已有忍不住的年轻人,攥起了拳头。

    汤茂实:“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动手?你们一旦动手就是造反!下场和这几个刁民一样。”

    时书冲上去推开打人的那几个差役,怒声:“住手!你们打人干什么!不许动手!”

    汤茂实假装没看清他是谁,恼怒:“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打!”

    这是故意激将的一种方式,时书作为正义者出现,如果连他也被打,身后的百姓绝对忍不住,会爆发混战与官互殴,这就叫激起民变。

    一旦激起民变,百姓失去理智喊打喊杀,一定会死人流血,如果死伤成百上千,这样事情就闹大了。

    王瑞挥手,有人去拽时书的衣领。

    下一刻,被谢无炽一脚踹开:“滚,你又是什么东西?”

    汤茂实这才装作看见他,大声道:“钦差大人,这群刁民造反,卑府遵照钧旨,正在控制局面——”

    “哦?这么忙碌?从现在起,没你的事了。”

    汤茂实笑着问:“什么?”

    谢无炽冷着一张脸:“把他官服给我扒了。”

    汤茂实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谢无炽:“谁让你对百姓动手的?”

    汤茂实气急败坏:“我对百姓动手你就能扒我的官服?谢御史,别忘了,你只是从六品的侍御史,以三品御史领了钦差之职。从官位上说,我比你还高!”

    “那又如何?”谢无炽亮出金牌,“别说扒你的官服,我现在就是要你的人头,你也得受着。”

    汤茂实脸色铁青:“总要有个罪名吧?”

    “殴打百姓,故意激起民变,难道不算罪名?亏你还是父母官,怎么下得去手?”谢无炽道,“昨夜重查案卷,你提刑司包庇潜安犯罪的富户无数,你勾结之罪,还不给我滚!”

    汤茂实脸色一变,没想到“激起民变”这个帽子转自己头上了。

    姚帅听见这句话,上前扒汤茂实的官服。王瑞等提辖想要上前,看见禁军的腰牌,纷纷又停在了原地。

    汤茂实像条落水狗似的,被踹出了局面。

    谢无炽转过头,一个人,对视这上千要说法的百姓。

    暴雨淋漓,时书被雨淋得呼吸困难,扶起方才挨 打的百姓,昏暗天光下这几人伤口青肿,血流鲜红,悲伤地哭泣着。

    时书叫来李福和周祥:“扶他们去医馆,费用找府衙报销,再问问吃过早饭了没,给这几位买一些,好好照顾他们。”

    时书转过身,看着暴雨中等待的百姓们。

    黑压压的一片,像雷电滚动着的乌云。每个人都愤怒至极,眼中充满了仇恨。

    时书理解他们,一整年的活命粮,怎么能不着急?

    谢无炽道:“我就是钦差。”

    刚才汤茂实的话有作用,谢无炽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他是仇恨的源泉。这些百姓并不明白背后的错综关系,只知道有人出来顶了这个风头。

    人群中起了一层暴怒的哄动,姚帅紧张地道:“大人,要不要让军队的人来?恐这群暴民生乱啊?”

    谢无炽:“不用,你就在这儿。”

    谢无炽对着人群继续说话:“刚才打你们的汤茂实,我已经扒了他的官服,立刻请旨革他的职。诸位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时书喘着气,盯着雨中的谢无炽。他一个人对峙这上千人,竟然毫不显得弱势,而是沉静地站在原地,挡住了潜安府的府门,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时书眨了下眼,雨水从眼角滚落,眼前的谢无炽,把自己手放在他胸口肆意抚摸的谢无炽,求欢索爱的谢无炽,激烈地吻着他的谢无炽,交叠成一道身影。

    “为什么不让我们割稻子?雨季就要来了,稻子烂在田里,我们接下来的一年怎么活!吃什么?”

    “你们有荣华富贵,天生好命,我们天生一条烂命,就指望一点地里的庄稼活着,为了你们所谓的大义,连这点东西都要夺走吗?恨!”

    谢无炽目光一扫:“谁说的,朝廷不让你们割稻?”

    “庄家说的。”

    谢无炽哦了一声:“原来你们是庄户,佃农,而不是自耕农。你是哪家的庄户?你又是哪家的?还有你?”

    “我们是赵家庄的。”

    “陈家庄。”

    “祝家庄!”

    “……”

    时书眼睛眨了一下,越说,谢无炽的脸色越难看,段修文更是冷汗涔涔。

    谢无炽:“原来是你们庄家说的,朝廷不让割稻。”

    “庄家说,朝廷要均田赋,核对田册,没核对完毕前不让割。但割稻就抢这几天时辰,过了稻子就烂了。”

    谢无炽:“那你们来府衙要说法,也是庄家让来的?”

    人群稀稀拉拉地回答着,有人说是,就被瞪一眼。

    时书心头一震,从刚才起,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百姓被庄家们当枪使,被催促来府衙要说法,逼府衙同意他们收割,其实就是把身家性命给推了出去。方才那个场面如果谢无炽没控制住,百姓与官兵殴打起来,甚至杀了谢无炽。谋杀钦差,这些百姓全都会被砍头,杀死,而钦差被百姓所杀,新政也无法再推行下去了。

    “好狠毒!”

    “好狠毒的豪绅。”

    时书有点喘不过气来,看着这暴雨中的群人,他们只是来为自己要个公道,他们有什么错?为自己的口粮要个公道,却被人当成棋子。

    他们有什么错?

    谢无炽:“我明白了,你们现在立刻回去,不要在这聚众闹事。”

    有人说:“不走!不让收割稻子就不走!”

    “还不懂吗?说好听你们在聚众闹事,说难听了就是造反,这是杀头的罪。谁让你们来的?赶紧回去!割稻的事,最迟明日,我会给你们一个结果。”

    有人动摇了,但有人没动摇,仍然站在那。

    谢无炽:“不走是吧?来人!看着他们。再不走以造反论处!连命都不要吗?!”

    这些人脸上写满了委屈,泪汪汪地看他。

    谢无炽不想再说话,转身 就走,背后的衙役连忙拿着墨水往这群人身上泼,便有人往后退,稀稀拉拉地离去。

    时书站在人群中,稀稀拉拉听到说话的声音。

    “这钦差打汤茂实,是个好官。要不冲他打汤茂实,我也不走。”

    “他说最迟明日给结果,他娘的,明日,这雨要下来了啊!”

    “急死个人啊。”

    “走吧走吧,明日再来。明日要是不成,就把这些人……”

    “……”

    人群陆陆续续往回走,扶着老人,抱着孩子,青壮年则大步往前,从来的地方纷纷地散去,这雷阵雨也停了下来。时书看着他们,跟在谢无炽的背后。

    时书多希望这群人都能有口饭吃。

    他以为谢无炽刚才心情很差,叫住他:“你还好吗?”

    谢无炽浑身也被暴雨淋湿透,乌发贴着耳际,低着眼,神色早已恢复如常,漆黑眉眼带着思索之态,显然已经在想别的事情了。

    时书走在身旁,问:“你能救他们吗?”

    谢无炽:“我在想办法,救人,自救。”

    时书看着眼前的他,方才他一人对峙数千人的模样挥之不去。有些陌生,但令人震撼。

    看他眼中有对这些百姓的怜悯吗?似乎也没有,仅仅就像做了一件事而已。谢无炽的野心,掌控力,执行力,以及胆识,到底有多强呢?

    时书跟着走,谢无炽沉思时,有衙役来报:“大人,赵家的少爷刚押进牢房,其他有犯案的庄户,也纷纷召来衙门奏对了。”

    谢无炽问:“徐二的妻儿老小,找到了?”

    “按着脚力,得下午才到。”

    谢无炽闭上眼,等这衙役走了之后,眉眼才显出躁郁之色。

    时书:“你很忙吗?”

    “今天还要忙,雨马上要下了。再不收割,时间来不及。”

    谢无炽说着,看向了被雨淋透的时书:“你去沐浴洗澡,吃早饭。”

    时书:“你呢。”

    谢无炽:“怎么?一起也行。”

    “不用不用不用……”

    暴雨之后,天气又迅速地热了起来。洗澡间在一间凉棚里,时书冲着凉水,鼻尖淌落了水珠,还想着城门外那场惊心动魄的事。

    这个年代的百姓真苦,没读过书,活路不多,被人逼着走。那群豪绅为了利益,可以一伸手拿那么多条人命去换,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人陷害。

    怪不得,时书最崇拜王朝末期揭竿起义的人。

    “这王朝坏透了,还是应该造反,把他们都杀了。”

    “要是有人为他们说话就好了。”

    “怎么没有起义军?想参军。”

    “谢无炽算不算为他们说话?算么?”

    时书闭上眼,回忆着谢无炽对峙众人的模样,不得不说,非常的装逼。自言自语时后背的竹篱笆咔嚓响了一声,回头,谢无炽冲去了一身的雨水,换上干净的衣裳,正半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他。

    时书警惕地按住门:“等一下,我还在洗澡!”

    “知道你在洗澡,特意来的。”

    话音未落,视线一晃,唇瓣已经贴合在了一起,热度又在攀升当中。

    时书被他托着下颌,迷乱地吻了几口,等再回过神时,几滴涎水淌在下巴上,耳朵飞着红。

    时书抬起眼睛,忍不住问:“谢无炽,你把我当压力大的发泄工具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急嗷,接下来有非常互动量很大的几章,我已经跃跃欲试了。嘿嘿嘿,涉及到无耻哥的感情深化问题。离文案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他俩得正式开始拉扯了。

    贴两个小剧场:

    1.时书后来带谢无炽见爸妈

    两个人往沙发上一坐,柏墨女士假借过路的名义把谢无炽看了又看,说:时书你来一下。

    来了一把握住时书的领口抵门:我叫你大学可以谈恋爱了,你给我谈个190大少爷回来,你——

    时书:高端局

    2.

    小书包不是长得很好看?然后平时也会发发视频,所以他在某站是很火的颜值主播,就那种随便自拍一下就几十万点赞的。

    回到现代以后,笨蛋帅哥脑呆忘了谢无炽的手机号码,于是在这站发了个高清怼脸帅哥视频:“你男朋友丢了,来找我”。

    试图寻找谢无炽。

    其他人:钓鱼?不谈。表面XXXX,背地说我是癞蛤蟆。

    小书包:哥们儿我真找我男朋友。[泪]

    大家久等,本章评论全部红包!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54章晋江正版阅读

    工具

    安静。竹棚挡住了部分阳光, 翠绿色竹杆子十分惹眼。谢无炽摘了片竹叶,把叶衣都撕去。

    “靠,真是啊?”

    时书拿毛巾遮住下半身,俊秀的脸上无比惊讶:“这十八禁词汇能出现在我身上???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谢无炽, 我真是谢谢你啊, 全世界独一份。”

    谢无炽背后倒映着青竹蓝天, 垂眼, 笑了笑说:“我没想过和人缔结亲密关系。”

    时书:“话说清楚。”

    “让人觉得麻烦,浪费时间, ”谢无炽避开了眼神, 片刻之后才转回来,“想要的时候就接触一下,不觉得更方便吗。”

    “……”

    方便。好好好。

    时书:“哥, 你的爱情观对我来说有点超前了。只能说不愧受到过最开放的性教育。”

    谢无炽把竹叶的叶脉放入唇中, 漆黑的眸子盯着他:“那你想不想和我更进一步?”

    语气和措辞, 仿佛是某种邀请。

    时书看着他, 谢无炽的舌尖在动, 将那根细长的竹叶叶脉很快地打成了一个结, 十分灵活,似乎有所暗示, 取出来放到时书的掌心。

    这张脸,可以说是诱惑和危险并存。

    谢无炽:“我们可以更进一步。除了接吻,还有身体上的接触。”

    时书掌心触碰到那个圈, 一下手抖给他丢了出去。

    “你!你能不能老实点儿?”

    气笑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时书没想到这辈子除了表白情书, 还能听到这种荒谬的话。

    “算了吧, 想到要和一个男的过一辈子,瞬间感觉人生充满了悲苦。”

    谢无炽:“我比男人都好。”

    “……”

    时书猛地想起那些梦境,在光怪陆离中,他和谢无炽的身体结合在一起,虽然并不清楚部位和细节,但莫名的涟漪和触感,却异常清晰。

    “……”时书,“赶紧走吧,你个——”

    恰好周祥从后院走了过来:“大人,升堂了。”

    谢无炽从时书身上收回视线,离开之前,指尖在他手背上暗示性地碰了下:“慢慢想,我会多问你几次。”

    “用不着。”

    时书的手背一下子发烫,迅速抽回来。谢无炽过去了,对方拿着官服和鞋子给他穿戴,让人伺候习惯了的轻慢模样,穿戴好,挺拔的背影消失。

    时书心情复杂,重新掬起水洗澡。比起在周家庄那突然的半夜遇袭,这会儿居然没蹦起来就跑。

    都怪谢无炽,仅仅只是男同,已经算最好的结果了。

    男人为什么喜欢男的?

    男的到底有哪里好?

    还是说这是他们大少爷的做派?谢无炽也这样,不仅搞男人,而且还从不考虑名分?

    不表白直接发生关系,这不是新手村的项目。

    当然……时书想了会儿,我也不老实了。

    他洗完澡,穿好衣裳出门,先去了药局看那几位受伤的百姓,看完了才回府门。

    天气炎热,正看见府衙门口一列一列豪华的轿子停下,其中走出衣着富贵的人,头戴帽子,擦着满头大汗,望了望府门露出复杂的目光,终于,还是纷纷都进去了。

    时书视线追随,说:“挺好,谢无炽先礼后兵,主动登门拜访还不见客,这时候知道来了。”

    时书往里走,回到大堂时,李福说:“这些人都等在会客厅等候,大人挨个叫人进去了。”

    时书假装端了一盏茶水进门,谢无炽穿那身绯衣早恢复钦差的清正和威严,坐案边查看案卷,面无表情,对这唯唯诺诺的赵庄主十分冷淡。

    谢无炽脸沉下来时,很唬得住人。

    时书往他面前倒茶水,谢无炽看了他一眼,啜饮一口后终于说话:“赵员外来了多久了?”

    赵员外忙说:“刚来,刚来。”

    “知道本官找你做什么?”

    赵员外:“难不成还是割稻的事,前几日老夫不在家中,未曾远迎——”

    谢无炽:“不说这些。你儿子的命,还要不要?”

    赵员外:“这案卷,不是早已定案,为何几天之内忽然犯案,汤知府——”

    “哦?你说汤茂实?”时书看见,谢无炽笔杆淡淡地往旁边一撇,“他那套官服已经被本官给扒了,你和他还有什么勾结?继续说。”

    拿桌上,赫然放着三品知府的衣物。

    “没有没有没有!”赵员外顿时摆了摆手。

    时书打量这赵员外,没成想鱼肉百姓,勾结阻碍新政的人,是这么的其貌不扬,他人的部分和其他庄户毫无差别。

    谢无炽眼皮也不抬,平声道:“雨季在即,割稻要紧,本官没时间和你闲扯。你身上也有几件案子,案卷本官都放在案上了。你要是愿意立刻回去割稻,积极响应朝廷,就把案卷拿走。要是不愿意,下午之前,本官让衙门拿人抄你的家,让军队的人来收割稻子。”

    这赵员外拿刺绣的帕子擦汗,半晌,走到桌案前想拿出几册案卷:“大人,草民这就回去,让他们割稻。”

    时书站在桌案旁,低头翻他的册卷,一个手没拿稳,散得满地乱飞:“掉地上了,麻烦你自己捡。”

    这赵员外,肥胖着肚子低头。

    时书说:“回去以后别忘了把好人家女儿接回来,还有你害死的人,也去烧烧香吧。”

    赵员外抬头,看到时书一张少年冷漠的脸。

    “是是是。”

    谢无炽道:“出门后烦请告知下一位,一人一人进来拿案卷。”

    “是……”

    这人惶恐且蹒跚地走出门去。

    下一刻,又是另一位富户进门,战战兢兢地翻看罪集。

    这一招厉害,只要缴纳田赋,就能保住性命。

    一上午加上下午,书房内人来人往,积压的罪案也越来越薄。日薄西山,太阳光越来越昏暗。段修文走进门来,说:“大人,门外已经没有富户的轿子了。”

    谢无炽:“签字画押,都回去收割稻田了?”

    段修文面露犹豫:“还有三家人没有露面。”

    “陈、祝、林,结为儿女亲家的这几家是吧?”

    “是,”段修文脖子一缩,唯唯诺诺地道,“大人,其他富户都愿意收割让出一半田赋。这三家你就别去动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时书正坐在案边,喝着一口消暑的汤药。

    听得十分蹊跷,抬起了头来。

    谢无炽笑了一声:“因为这三家,背后有个共同的名字——傅温是吗?早听说傅相年幼时父母去世,由姑父陈清一手养大,女儿嫁给祝、林两家。三家占有潜安沃野万里,田产不少挂的是傅相之名,可否属实?”

    段修文着急地道:“大人,不要再说了啊!”

    时书咕噜喝了口汤,听着这一切,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为什么同样是人,有的只能躬身田垄间,有的却能只手遮天,令所有人都畏惧呢?

    谢无炽坐在椅子中,神色更为镇静:“错,不仅不能不说,而且还非要说。难道只有你我知道这三家乃是傅相的亲戚?倘若是傅相的亲戚就可以包庇,那如何服众?谁没有亲戚?有富亲戚就能为非作歹?潜安是当头炮,所有人都盯着这里,必须做好表率,其他州县的新政才能执行下去。”

    “所谓攀亲带故、错综复杂、利益勾结,正是导致新政受阻的根本。傅相如果心中有时局,一定会体谅的,你怕什么?”

    段修文无奈:“哎……”

    时书几乎可以看出这群人心中的惶急。

    跟了一个铁血手腕的谢无炽,真累啊。

    这些人想保命。

    而谢无炽做这一切,无非也是保命。

    时书喝完汤药,味道清苦,熬好了,和谢无炽对上视线。

    谢无炽官袍被热汗打湿,头发绑束起来,整个人的眉眼端正而清淡,眼皮略往下垂着,带了一种不可反驳的凉薄和威严。

    一仔细看他,早晨的事便浮上了心头,时书扭过头,谢无炽先说:“给我也倒一杯。”

    时书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嗯地走近,把壶中的药汤倒进碗里。

    谢无炽吩咐段修文:“去看各庄上开割了没。”等人一走了便问时书,“想好了吗?”

    时书:“谢无炽我佩服你,我想好了,我可以当你的小弟,但绝对不能当你的那个。”

    “嗯?”

    “炮、友。”

    谢无炽喝了口解暑的药,面无表情,不满意。

    时书:“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安安心心让我当小弟,我就想当个小弟这么难吗?我俩现在就拜码头结为兄弟。”

    谢无炽:“你再想想,不急。”

    话音刚落,姚帅满头大汗,一头撞进来:“大人!这徐二的妻儿老小,终于带来了!”

    谢无炽从椅子里站起身,杀气毕露:“走!”

    谢无炽准备用妻儿老小威胁徐二说出指使他谋杀钦差的主谋,想必又是刑罚兼备,时书没去查看。他牵着一匹马,和段修文颠颠簸簸,出城看百姓们割稻子去。

    眼看一望无际的水田上稻谷累累,不少庄上,庄户们正汇集在田地满头大汗地收割着稻谷,忙碌不堪,赶着这最后的收稻时辰。

    段修文说话犹犹豫豫,满脸疲惫:“这大片田里的稻草,终于割上了。跟大人赶来这一路,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吃过一顿饱饭。”

    时书望着天空尽头的霞光:“你怎么跟我说?不怕我告诉我哥啊?”

    段修文贼兮兮地笑了笑:“二公子为人好,大家都知道了。”

    “我好,谢无炽好不好?”

    “大人思虑深重,还是雷霆手段,不好说呀。”

    时书安慰他:“再忙几天,潜安稻田一收割,新政完成,就能好好休息了。”

    “是啊,忙这么久,只盼望能睡个好觉。”段修文看着满田的稻谷,“下官年幼时也是村中人,每年收稻之时,爹娘夜里都在忙碌。那时候白天便和小友们在晒谷场踩高跷、摸鱼儿、追逐玩闹,夜里一个人在家睡着,听爹娘劳作,还有蝉鸣蛙叫声。”

    “不过下官的爹娘早已病故,如今看着满田稻谷,实在忍不住想起他们。”

    时书被他感染,看到田垄里的人。没有人是谁的棋子,都是活生生的人,会唱会笑有喜怒哀乐的人。

    段修文看着头顶的天空:“还有三家仍在顽抗,不肯收稻。一家上万庄户,也有十余万人,这些命都悬在头顶啊!”

    走着走着,眼看一道飞马疾驰而来,来人气喘吁吁,看见段修文和时书便停下:“大人! ”

    段修文:“让你去探问潜安府旁的秋阳县,下雨了吗?”

    “下雨了!秋阳县的秋绵雨已经下了。”

    哐当一声,恍若重拳击在脑海。

    时书勉强记得一些地理知识,根据锋面的移动,雨水也同时移动。照此说来,不日,雨季将到达潜安!

    段修文脸一黑,一巴掌拍在马匹股上:“快去告诉大人,没有时间了!”

    田里的庄户更是不敢休息。时书站在道路旁,可另一头还有一大片广袤无垠的完整稻田,至今无人收割,稻谷已成熟到了即将籽实爆裂的程度。

    段修文急匆匆往回赶,时书也往回赶,忽然!时书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整齐的马蹄和动静。

    时书回过头来,晚霞万道中,原来是一列黑压压的军队,前面的高级将领穿着甲胄,后面跟着一大堆手持镰刀的士兵,脚踏地面发出铿锵有力的动静,在官道上大步移动着!

    段修文又惊又喜:“大人竟然提前将驻守潜安府的军户调来了!”

    这些人密密麻麻站在稻田外,将士频频抬头看天色,焦急地等待命令。

    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收割,争抢时间。

    夜风吹起了时书的头发,撩乱人心,他心中的涟漪难以平静,回头匆匆赶回了府衙-

    府衙中的日晷在走动,两个房间。

    一扇书房关着陈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年人,在太师椅中正襟危坐,闭着眼睛当听不到别人说话。

    另一间牢房,徐二还在死倔,媳妇和女儿抱着他的腿哭泣,说着:“你就招了吧!做错事咱认了。”“大人都说了,几十万的人命啊!”“这钦差对咱们好,孩子接来饿了,刚给她舀了碗绿豆骨头汤喝。”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动。

    大堂外,闪电惨白,云层堆积越来越厚,墨水仿佛被倒在了云朵的袋子里。

    谢无炽在陈清的身前,影子拉长到了墙壁上:“陈大人,尊称您一声大人。做人不能太过自私,此番新政,知道你与朝中许多不赞成的旧派都有联系。如果令新政在潜安受阻,旧派便大快人心。但你们一定要以粮食、以数万人的生死相逼吗?”

    陈清闭着眼:“均田赋是国策,查田账是程序。老夫只是走程序,岂有伤民之罪乎?”

    谢无炽:“陈大人,晚辈已经再三礼遇请求,还是不愿意收稻?”

    陈清搭在太师椅上的手指轻敲,一派平静:“不明白。”

    另一间阴暗肮脏的牢房内,孩子的哀哭,终于让徐二不耐烦起来:“那钱你不是都拿着吗?告诉他了没有?”

    女人说:“拿着了,都在。”

    “赃银上刻着陈家的名字,还有名札,你都给他了?”

    “给了。”

    “那你还来哭什么?”

    一道闪电映亮了堂屋内二人的脸,谢无炽取出袖中的赃银和管家等人联名的手书:“陈大人,念在您是傅相的姑父,大白岗行刺钦差的证据,晚辈一直没拿出来。可陈大人却毫无悔改之意。”

    “这封名册,是否要呈给陛下,请大人明示。”

    “满门抄斩,还是均田赋,请陈大人二选一。”

    陈清手指停住,终于睁大了眼-

    时书一只脚踏进府衙的门槛,天空“咔嚓——!”划过一道龙一样的雷电,吓得后颈皮一炸,连忙往里跑。

    夏末的雷暴雨天气前往往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如今府衙中的树木被吹得婆娑起舞,摇撼着,灰尘卷到眼睛里,飞沙走石,仿佛天地都要倾覆了一般。

    时书跑没几步,谢无炽大步迈出来:“走,让衙门的差役也去割稻子。”

    一道飞马疾驰而出,早已奔向了庄家通知百姓。

    时书坐在马匹上,身后鞭子一响,飞马迅速出了城门而去,雷暴雨的前夕,空气变得潮湿了 不少,充满了一种世界末日般的阴暗气息。

    从官道往外一看,军户正帮忙割着稻谷,军令如山。先前自己家有田早已收割过的也被动员起来,三三两两汇集在田地中,帮大家的忙。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许多小孩儿站在田垄边玩儿,要么拔草、捉螃蟹、踩水、搬石头,开开心心地跑来跑去。

    时书看着这个场景,突然明白,谢无炽说“调皮”是什么意思了。

    “快收稻子,快收稻子!下去下去!”

    “明天就要下雨了,今晚一定要把稻谷收完,不要沾水!”

    “快去快去!十万火急!”

    全都被赶到田里,时书也跳到了田中,将裤腿挽在膝盖处,露出白皙的小腿和小臂,把收割好的稻子放到干净的地方。

    谢无炽站在官道上,没有动,和将领们还有庄户说话。经此一战,庄家对他都客气了许多,伏低做小,不过也有一部分人站的远远的,显然正处于仇恨当中。

    “谢无炽,已经不需要再下田了。”

    百姓对谢无炽的印象没得说,个个都欢天喜地。

    这些稻子,从傍晚开始,收了整整一宿。时书拿着镰刀就是一顿割,消灭黑暗似的,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如来神镰——”

    “降龙十八镰——”

    “咔!”

    闷着头就是一顿干,干得时书都忘了谢无炽的存在,索性也不再找他。时间缓缓流逝,手臂和脚酸软得要命。人群疏散之后,夜色中静谧的天气,时书累了躺在草上,眼前飞过一朵亮晶晶的小灯笼。他猛坐起身:“萤火虫吗?”

    时书追了两只,跟着光点往前跑,眼前的密林中出现了一匹缓慢的马,马上坐着行人。谢无炽脱掉了那身官服,换了件月白流纹的长衫,浑身端正垂眼看他:“原来你在这儿?”

    时书累得没力气,问:“稻子都收完了?”

    “收完了,时书记。”

    时书一挑眉:“现在几点了?”

    “快天亮了,辛苦了一夜,回去休息。”谢无炽扯了下唇,“你干活是真干。”

    时书爬上了马背,谢无炽便牵着马。

    时书:“你在潜安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嗯,诸多不易,结果还好。等稻谷晒干便要征收秋粮,征上去就算完成。”

    时书说:“真累啊,回去想大睡三天。”

    “接下来好几天的雨,天气不那么闷热,你想睡觉也好。”

    悬在头顶那把刀消失,两个人平静地说话。时书想到什么侧过头看他:“谢无炽,你是不是得请吃饭啊?庆功宴?”

    “好,你想吃什么,现在先请你。等巡了全国,回东都再请你。”

    “那我要想想……”

    想着想着,时书倒在马背上,居然在颠簸当中睡着了。走到别馆门口,李福上前道:“大人,可算找着公子了?让小的来扶吧?”

    “走开。”

    谢无炽给时书抱了下来,分开双腿抱小孩的姿势,看得李福瞳孔缩紧,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悄悄抬起头看。

    谢无炽驾着时书的两条腿,在腰际晃荡,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小腿。时书困意中毛茸茸的脑袋闷在他怀里,一只手搭在谢无炽的肩头。

    李福心里暗自嘀咕:“看到过这种姿势,但是在春宫图上看见的啊……这俩兄弟,实话实说的话,长得并不像亲兄弟。”

    “接两盆热水。”谢无炽说。

    李福:“是。”

    热水打进来,李福还要进门收衣服,便见门“哐”一声关上,透过白纸的窗眼,只能看见晃动的人影。

    “防谁呢?下人有什么可防的?我就一个奴才。”

    李福留心听了片刻,听到了一丁点濡湿的水声,像什么东西吻合舔舐的动静,接着就是他们家二公子睡醒的叫声:“谢无炽!你出生!”

    谁家亲兄弟喊哥哥直呼其名?什么出生?

    但二公子似刚骂了一半,话头就被堵 住,再换成听不清分不明被压抑的濡咽声。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他俩开始了。

    大家先不要急,谢无炽的人设才写到一半,我们【性|瘾哥】其实很纯爱的-

    第55章晋江正版阅读

    拒绝做py(暂别)

    房间内, 黑压压的灯火压在眉梢。

    时书坐在床头,距离谢无炽只有咫尺之遥,他脚踩在热水盆里,另一只脚踩在谢无炽的膝上。

    时书:“我警告你, 你别——”

    被嘬一口。

    “我说不可以亲——”

    视野再被遮住, 嘴唇再被吻住。

    “……”

    “你!”时书无语了。

    谢无炽早托着他下颌, 从贴着唇改为舔吻, 堵住了他的话头,唇舌发痛。

    “CAO!”时书一把掰住谢无炽的下颌, 往后推, 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嘴里留有余温。谢无炽半偏过头,瞳仁倒映火光, 眼中是被情欲弥漫的乱色。

    “好烧啊, 受不了。”时书蹬他一脚, “走开, 困。”

    “任务完成了, 要不要打个炮庆祝?”

    “………………”

    时书七手八脚往后爬, 脚也从热水里抬了出来,恨不得和他独立于两个宇宙:“兄弟, 你真别这样,破坏我道心。”

    谢无炽看起来很放松,无所谓地道:“现在时机很好, 我们都有空。你要是体验一次,也许就会喜欢上。”

    “………………”

    时书以为自己没听清:“体验什么?”

    “和我做。”

    时书一股耳热冲得脑子都在晕, 抬手蒙住了脸:“我真——”

    “你没开玩笑吧?”时书确认。

    谢无炽:“没有。”

    谢无炽不是在说骚话, 他在邀请。这和之前接吻时那些荤话不一样, 这是邀请。只要时书点个头,他俩就会脱了衣服抱在一起,摩擦升温,跟演那种小电影一样。时书梦里那些东西,会变成现实。

    时书:“兄弟,我恋爱都没谈过,你就想跟我搞这个?我过不了这道坎。”

    谢无炽:“没必要。有时候,人想要的可能只有后者。”

    “你就想和我睡?”

    谢无炽:“嗯。”

    时书抓着被角,看他半晌,安静了没有说话。窗外天快要亮了,隐约响起雷声,锋面雨即将来临。

    时书俊秀的脸上思考着,才发现谢无炽好有手段,说了大半天,自己才想起他的性别!为男!

    时书手放在他肩膀上,往后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不是说单纯的睡觉不好,只是我不可以。”

    “你在拒绝我吗?”

    谢无炽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他,哪怕在向时书求欢索爱,他的姿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下位,而是“邀请”,甚至有些奖赏的意味。

    时书点了下头:“我自己不可以。”

    “因为我是男人?”

    “你是谁都不行。”

    谢无炽眉梢抬了抬,轻轻地舔了一下后牙,眼下阴影,说了句“好吧”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往门外走了出去,将时书的门带上。

    时书挠头,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谢无炽回去干什么了,把脚和身上用帕子擦洗了一遍,躺在了床铺上。

    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天在密林中,谢无炽脱了衣服让自己摸他的身体,十分健康强悍的男性身躯,要换成以前时书可能哇一声吓得狂奔,但当时触摸着竟然也还好。

    时书闭着眼。

    “还好”。

    给出这个评价有种人生要完蛋了的感觉。

    算了……弯不弯也无所谓了,但不谈恋爱就搞上是真不行,被爸妈知道不挨两巴掌。

    爸妈……到潜安忙得脚不沾地,居然好久没想过爸妈了。时书把被子拉到头顶,偷偷擦眼泪擦了三分钟-

    接下来的三天,潜安秋雨不断。

    时书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两天,期间李福来送饭,起床吃完饭大概地洗漱收拾一下,又躺回床上睡。

    第二天下午昏头涨脑醒来,时书揉着额头第一件事:“谢无炽呢?”

    李福说:“富户的田册都交上来了,大人这几天在核算,催收税赋。”

    时书:“他没休息吗?”

    李福:“昨天,休息了一上午。”

    时书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庆功宴吃了吗?”

    “昨天下午吃了,大人命令出去买猪卖羊,杀来给随行的做了顿大餐。”

    “………………”时书转过脸,“怎么没人叫我?”

    李福:“叫了,二公子,你说太困了,不吃。”

    时书模糊地一回忆,好像有这么个事儿,似乎是谢无炽来叫的他。揉了揉额头,时书走出门去,恰好还在下雨,屋檐的雨水落到台阶的青苔卷里。

    时书走到书房时,谢无炽正坐在那看文册,一旁的人正在说话。

    “大人,这些田账都算出来了,折算成银两督促他们十日内收齐,届时便押解东都,这是账本,过目。”

    谢无炽接过看了看:“那些庄户们接下来一年恐怕不好过,本官要向陛下请旨,免得这些庄家自己缴了租,便涨收庄户的租税。”

    “是。敢问大人的车驾,何时离开潜安啊?”

    “等结清了税银,再走。”

    “是。”这人本是副职,汤茂实被扒了官服之后,便是他来当差。

    这人离开,谢无炽看完了账册,天光即将暗淡,他取出另一本书,看了会儿便开始写些什么。

    时书走近,扶着他的椅背:“看什么呢?”

    谢无炽看见他来了时,继续写。时书和久违的日记本重逢,上面也还写着流畅晦涩的俄语。

    “醒了?晚上一起吃饭。潜安的富户在酒楼设宴,你错过了昨天的饭,今天可以去吃。”

    时书:“行啊,有席不吃王八蛋。”

    周祥进门说,轿子备好了。谢无炽收拾日记起身,时书往后退了一步,太师椅被拉开,昏暗的天光下和谢无炽对上视线。

    睡前的事浮上脑海,谢无炽垂眼,显然也回想起了那件事,眉梢很轻地抬了一下。

    时书:“看来我俩都不是为这种事记仇的人。”

    “嗯。”谢无炽往外走,李福跟在背后,慌里慌张撑开一把曲柄伞,自己淋着雨。

    时书撑开油纸伞走在背后,两顶轿子,周祥说:“二公子往后面坐。”

    时书目视雨幕:“算了,路又不远,我走路就行了。你过去帮谢大人的忙。”

    官员出行坐轿,这是排场,谢无炽按没穿越前的家世,也不会是自甘清苦的人。

    到了酒楼,时书跟姚帅、段修文等侍卫和书办坐一桌,谢无炽被邀请坐在里桌,陪他同席的是潜安一等一的富商豪绅,而谢无炽和这群人说话,泰然自若,处置自如。

    时书往嘴里塞了块鸡腿,耳朵里议论纷纷:“这酒楼的厨子就是比咱自家厨子做得好。”

    “昨晚那羊肉吃着都膻,厨子真不行!”

    “买点特产寄东都家里去,咱们也该走了。别说,潜安这水煮鱼确实好吃。”

    “……”

    时书夹了片水煮鱼,麻辣鲜香味道正好,他和这几位碰了几杯,透过屏风的缝隙再看到了谢无炽。穿一身石青色的衣袍,在这群酒肉饭臭、油腻不堪的人堆里显得干净沉稳,仪表华贵俊朗,和他们好像不在一个图层。

    不少人称赞:“御史大人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来来来!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都上来!”

    “啪啪啪!”

    有人鼓了鼓掌,几位怀抱琵琶的美人舞姬掠过一道香风,翩翩足尖流连点地,蝴蝶一样飘到了厅堂当中,气氛顿时哄闹至极,当即一边弹唱一边起舞。

    姚帅眼睛一下直了:“这,早听闻潜安美人多,这么有姿色?”

    “我天,他祖宗的,这群土财主也太会玩儿了吧?占一半的田赋真是占得不够。”

    “连东都都未必比得上这群人呢!”

    时书抬起头,富人豢养着舞姬的在场中起舞,丝竹管弦缭乱人心,但见灯光下晃动的人影,疑是瑶台月下逢,美人们或旋转、或飞跃、或回眸,丝带飘飘,伴着悠扬美妙的音乐,一下将气氛哄闹到了极点。

    时书咬着肉,溢出了肉汁后咽下去。

    如此盛况,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娱乐谢无炽,让他心情愉快。

    又是一位美人,莲步姗姗,拨弄琴弦姿态曼妙走到谢无炽身旁,一张绝美的脸笑语盈盈,拈起筷尖往他碟子里夹了一块,周围的人立刻捧场地鼓着掌。

    “谢御史,最难消受美人恩!你可得好好尝尝我们潜安的特产!”

    “这丫头平时眼光最高,这还是头一回给人夹菜,第一眼就相中了谢御史。”

    “艳福不浅啊,艳福不浅。”

    “……”

    谢无炽正襟危坐,一派无欲无求的姿态,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多谢,我近日身体不适,不太想吃辣的。辜负美意。”

    吩咐人换了餐盘。

    其他人又连连 称赞:“谢御史不愧为‘兰台控鹤’,如此清正典雅坐怀不乱,令人钦佩。”

    姚帅也啧啧:“天爷,从来没见过这么无情的男的!美人酥手,这都能拒绝。”

    有大胆的说:“能不能换我来啊?”

    “你?你也配?”

    时书懒洋洋踩着椅子腿,从谢无炽身上收回视线。要换成刚认识,时书一定相信谢无炽的端正清高的面目,但现在,时书可忘不了这个人发情的模样,吃肉可说不定比在座的厉害多了。

    不过。

    在某些男人的眼中,被顶级美女看上大概是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了吧?同理,男同眼里,是不是被gay圈天菜给看上,便荣耀至极?

    “油,好油腻。”时书说。

    姚帅闻言,看向他:“二公子,敢是菜品不合口味?”

    时书说:“还好还好,这个红烧肉吃一块还好,吃多了就腻了。你们慢用,我吃饱了。”

    时书拉开椅子先下了桌,潜安也有夜市,只是雨天关门得早。跟李福说了声:“我去买点当地特产,买好了就回行馆。”

    “要不要小的一起啊?”

    “不用不用,你跟着谢无炽。”

    时书一边哼歌一边撑着伞逛了一圈潜安的街道,买好特产到了驿站,特产药材是寄给林养春的,补药寄给裴文卿,布帛寄给林百合,还有一些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东西。

    时书掏出银子,顺便问:“有没有东都寄给我的信,谢时书。”

    这人搜索了一番:“有!一封!”

    时书接过挥手:“谢谢啊!走了!”

    时书先把信件看了一眼,倒不是裴文卿寄来的,而是十分潦草难看跟狗爬似的草书,不用说出自林养春,这种丑字就得找谢无炽帮忙读一遍了,时书只能辨认裴文卿的娟秀小楷,而且裴文卿知道他识字较为吃力,还会把话讲得很白。

    时书一路跑,回到行馆时见两头点着灯笼,一行人宴饮后都已归来,周祥和李福正在烧热水,显然谢无炽已在沐浴更衣。

    时书等了一会儿,自己也洗了澡,猜他洗完了这才拿着书信去找。果然,谢无炽如瀑的青丝垂在肩头,正坐桌案旁翻阅书册。

    时书进去:“谢无炽,有时间吗?帮帮忙,帮我读一封信,林养春的字迹太丑了,我难读懂。”

    谢无炽接过信件:“你刚才去哪儿了?”

    “出去买特产,给他们寄回去了。怎么,有事?”

    信封已被拆开,谢无炽倒出纸张后映了灯光,看了一遍,眼皮掠下,指尖随即把纸张放在桌面。

    时书:“信上说什么?”

    “让你帮忙买药材,还有——”

    谢无炽闭拢了唇,并不急着说出下半句,反倒看着时书。他身上似有若有若无的酒味,半晌才轻声说:“我胃有点疼了。”

    时书:“喝酒喝多了?调理的汤剂还在,我让李福给你熬一碗。”

    时书掉头往外跑,被一把牵住手腕。谢无炽的手失去了一些温度,指尖变凉,道:“你给我揉揉。”

    时书:“揉揉能有用吗?还是先熬着,我回来给你揉。”

    时书出门找到药剂给了李福,重新敲门进房间。没成想热气逼到鼻尖,背后的门咔嚓被关上。刚准备说话,肩膀被压下来的谢无炽抵着。

    “???”

    “你干什么?”

    谢无炽的呼吸一下落到鼻尖,时书十分意外,以为谢无炽疼得站不住:“谢无炽?你还好吗!”

    谢无炽:“不是喝酒,前两天你拒绝了我,我很不高兴。”

    时书回忆后一下笑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没被人拒绝过?”

    时书笑完,仔细看谢无炽的脸色,挑了眉:“不会吧?还真是啊?那你锻炼锻炼心理承受能力,你要是还这么问,我会继续拒绝。”

    时书说完,抽出手准备走开,去拿那封信。

    背后,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扣住,姿势瞬间调整回原来的模样,时书后背一下撞上了门扉,眼前一黑,唇又被他吻住。

    等时书反应过来时,启开唇,粘液牵长,呼吸早已紊乱。

    时书半闭着眼睛喘息,实在是有点生气了,手臂上被他绝对压制,忍不住一口咬住他下颌。直到咬出牙印,时书才松开。

    “你就非要这样吗?”

    谢无炽在低笑:“我不会别的。”

    “你不改?”

    “我只是想展露我的真实。了解我,接受我。你很讨厌我这样?”

    时书:“讨厌。”

    谢无炽静了一下,说:“你不是总说我很好?”

    时书卡住:“那时候……”

    “呵,”谢无炽叹了声气,“幸好我从没把那些话当真,也再三提醒过你,不要相信我,我满嘴谎言。”

    时书停在原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谢无炽转过身去坐回椅子上,拿起那封信:“这封信的后半句写着,裴文卿病危,想让你回东都见他最后一面,来福不能替你养了。”

    时书脑子里一撞,头晕眼花,眼睛蓦地睁大:“什么?”

    “明天一早回京,我叫人备车马。”

    时书发问:“你巡按全国还要多久?”

    “不知道,也许一两年。忙完裴文卿的事,你准备回来找我吗?”

    时书想了想,还是说:“如果你不改,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我可以经常来看你,但住一起不行。”

    谢无炽漆目平静,注视他:“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

    时书:“我没讨厌你啊!”

    “不需要补充这句话,我不会被挫伤。走,趁我还没改变心意之前。”

    时书看着他,谢无炽的神色毫不退让,这时候时书才意识到,谢无炽的脾气居然这么大。

    一开始时书以为谢无炽脾气很好,理性冷静,但现在却觉得他性格实在是太偏执,傲慢,居然和印象中完全颠覆了。

    时书转过身:“行啊,那我走了。”

    什么人。跟我都能玩掰?

    时书刚走出门,把门一关上,突然听到门内“哐当”一声巨响,是墨台、花瓶、毛笔之类的东西被砸的声响,极其刺耳。

    “………………”

    时书回头看着门:“我靠?”

    李福周祥和侍卫,都往这门口望:“二公子,大人这是怎么了?”

    时书:“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

    “那怎么办?”

    时书往后退,思考半晌跟李福说:“你继续熬药吧,熬了给他送进去,我去收拾行李。”-

    清早,天街洒着迷蒙的小雨。

    时书坐在了马车上,后背戴着一只斗笠。临走前去敲了敲谢无炽的门,一直没开,只好说:“那我先回家了。”

    便坐上了马车。

    等马车车轮走出好一段距离了,门板扶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谢无炽只穿了件素白的单衣,胃痛和失眠导致眼眶下略带绀色,盯着远去的车驾。

    “大人?”

    “大人身体可还好?”

    “……”

    片刻,谢无炽松开手,神色恢复了冷漠:“更衣,去衙门查税银。”-

    马车一路向东,赶路了接近半个多月,时书两只脚站在马车的踏板上眺望远方,终于从官道的灰尘漫天、杂草丛生中,望见了东都城的旗帜和城门。

    时书赶路赶得一脸疲色:“这个交通……终于到了。”

    回东都便往世子府跑,大步冲进裴文卿的院落,来福都没来得及理会,进了屋子喊:“裴文卿?”

    没成想,背后响起淡笑声:“我在这。”

    时书扭头,才看见裴文卿坐在大槐树下的石凳子上,脸色苍白,正在一个人下棋。

    时书跑过去:“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裴文卿:“不是特别好,只觉得很无聊,最近偶尔写一些诗作。人在寂寞的时候,真容易文思泉涌啊。”

    时书鼻子酸了:“你别怕,我回来陪你玩。”

    裴文卿转向了另一个话题:“你哥在潜安的新政怎么样?”

    时书知道,新政是裴文卿父亲和他,还有一大帮人,努力了十年一直想推行的救国之策。说:“很好,我们差点丧命,当地的富户也不配合,但还是赶在那几天秋绵雨前把稻子都收割了。”

    时书把过程事无巨细跟裴文卿讲,添油加醋地讲,裴文卿禁不住点头:“你哥真有手段。他一点儿不像山野间出身的僧人,像久在官场的老手。”

    时书一想到他,便想起走之前谢无炽都不肯见自己,实在说不清:“我还跟他吵架了。”

    裴文卿点头,不问原因:“你很好,和人吵架,必定不是你的不是。”

    时书忍不住想鼓掌:“对啊,看,你懂我。”

    “我第一眼并不欣赏你哥,觉得他阴重不泄,城府深沉,难以交心。不过现在倒又改变想法了,手段强悍,野心勃勃,也许才能办好事情,太文弱是不可以的。”

    时书和他坐着闲聊,转过脸:“你怎么一眼看出他问题的?”

    裴文卿笑了笑:“你哥太完美了,人无完人,会伪装,太可怕。”

    “……”

    时书心里嘀咕起来:“是啊。”

    私底下那些污秽的场面划过脑海,像放电影一样。强吻,深吻,摸他的刺青,被他压在腿下无处可逃,还有那些灼热的温度和视线,性感迷乱的嗓音,故意说的露骨至极的话。还有头顶望着星空,手碰到他发烫 的皮肤。

    真是奇怪的人,一步也不退让,但又会发脾气。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裴文卿:“真不是你亲哥么?”

    时书:“我们一个村的。”

    一阵秋风吹来,裴文卿颤抖着肩膀开始咳嗽,时书正准备给他倒茶水,看见手帕上吐出的血。裴文卿怕吓到他,飞快把帕子收回。

    “我没几天好活,一直都知道。我只有一个愿望——新政能成、你哥哥巡抚全国带回那个好消息。这可能要一两年的时间,我等不了了。时书。”

    时书发怔,看着他没说话。

    “新政要是真推至全国,而我又死了。你就写到纸钱上,烧给我。”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能看见,这个并不是前面说的分开,接下来的几章我一直特别特别想写……

    第56章晋江正版阅读

    禁欲(遇到)

    深秋天气, 山坡上长满了黄色的野菊花。

    时书背后跟着大黄,一边走,一边从绿叶中摘出一枝,直到手里抓了满满一大把。

    走到坐在坟头时, 这座新坟已经长出青草。

    时书把摘好的野花放在坟前, 秋风吹乱头发, 笑着道:“裴文卿, 又有好消息了。谢无炽再巡了五个府,听世子说他为大景巡出的田税 , 起码有三千万两。”

    “三千万两等于大景国库一整年的收入。一部分银两拿去练兵巩固边防, 还有赈灾,你想看到的事情正在一件一件实现。”

    “你说得对!死亡并不可怕,没有希望才可怕。现在有希望, 很好。”

    “……”

    时书和他说了话站起身, 揉了下发酸的腿:“我先回去了, 过两天再来看你, 裴文卿。”

    说完再见以后, 时书牵着来福, 一人一狗往城里走,不知不觉三个月时间过去了。东都夏长秋短, 眼下有了要入冬的趋势。

    秋天的棉衣还没购置,时书在街道上行走时,被一栋高楼吸引了目光。

    这高楼插满花束, 庆祝新政巡回六府,演的便是谢无炽在各府与地主斗智斗勇的场景。

    这三个月时书发现, 新政实行全国, 东都百姓皆知, 老百姓最爱看正义一方和邪恶势力的打斗,果不其然,这简陋的戏台下坐满了观众,连声吆喝。画着苍白妆面、穿绯红戏服的戏子正唱着词,一旁坐着许多年轻的学生,原来是太学生和国子监学生。

    “这就是谢无炽吗?哈哈哈长这样。”眼前的人装束十分简陋,想衬托谢无炽的“美姿仪”,反而搞得油头粉面,妆容畸形。

    时书笑了一会儿想起了真正的谢无炽,三个月没见他,等于和室友隔了个暑假,想不想念呢?

    台上道:“呔?报上名来?”

    “吾乃皇帝任命钦差是也,专杀你们这一身肥油,不顾百姓死活的狗官!”

    “哇呀呀呀……”

    台上唱念做打,虽然是拙劣的戏份,但也引得不少百姓观看。

    一旁的太学生摇着扇子,风雅地和人喝茶:“谢御史又巡到哪里去了。”

    这些人闲来无事聊天,聊得也全是新政。

    “按之前的进度,恐怕去太阴府了。”

    “这位谢御史横空出世,没曾想半年之间,就成了东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据说僧人出身,会妖术呢。否则陛下怎么会如此器重他?”

    “哼?陛下,器重?陛下确实器重,每天.朝廷弹劾他的折子都有几十道,还能硬挺到现在。不过,我看他这如日中天、红透东都的好日子,也要走不长了。”这人一脸清傲,显然家中有人在朝任事。

    “周大少爷,你就别吊胃口了,快说,这位谢御史怎么了?”

    时书也不禁好奇,驻足旁听。

    “说他一朝权到手,便把令来行呗!你可知道这姓谢的御史处事有多冷酷、操切?在潜安府招呼都不打直接把知府的官袍扒了!又擅自调动军队!去了舒康府,第一天就杀了三个富户!还把舒康府的首富给杀了,这是什么手段?再说去韶兴府,都说韶兴读书人多,那是有许家等百代儒宗支撑着呀?他还是靠着许寿纯许老爷子支持起的势,结果去了以后,许家都得缴纳田税,这不都把人得罪光了吗?”

    “有理有理。但有古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是均田赋,当然不能你均我不均啊。”

    “愚笨,官场,你还差得远呢!”

    时书站在街头,听着这人说话,没成想也有人对谢无炽这般不满嘛。

    另一头有清贫者呸了口:“谁诋毁谢御史,谁就恐惧谢御史。自家是富户,就往谢御史身上吐唾沫?真是屁股决定脑袋。”

    “对啊!这个傻X!”

    “来来来,骂死你!”

    “……”

    两群意见不合,互相叫骂起来。时书不再参与,转身离开望着高远的天色,道:“谢无炽你真厉害啊,现在东都城的百姓把你当英雄,有钱人把你当恶鬼。一闲下来嘴里就是谢无炽谢无炽,三岁小孩生下来都会念谢无炽了。”

    “不招人妒是庸才。你确实办了大事,大家才会议论。”

    时书遥望北方,似透着群山看见了一身官服的谢无炽,在人来人往中,正垂着眼,一丝不苟地处理事物。

    时书心情也忍不住起伏。

    ——谢无炽,整个东都城正为你而颤动。

    你做到了这一切,一举一动人们都注视着你,一句话,便有成千上万人来解读,无数人试图寻找你的过去,剖析你,议论着你的成就。狂热地追捧你,或咬牙切齿地憎恨你。但这群人却丝毫不能打磨你的光芒。

    你的每一次捷报牵着每个人的心,这是多厉害的事。整整三千万两,国库之急解了不说,多少受灾的百姓也有钱安置。

    这才是横空出世,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真牛逼,谢无炽。时书心里暗想,我承认,你才是穿越时空的神。

    “来福,走,回家啦。”时书回想着,回到院子里。

    将院子门口开了锁,时书习惯性往地上找信,但一无所获:“怎么还没有信?之前不是十天一封吗?这都十五天了。你小子不会是太忙把我给忘了吧?”

    裴文卿去世一个月,前不久时书想去找谢无炽,但谢无炽回了封信,只说了俩字:别来。

    那边似乎陷入了很繁杂的事务。

    谢无炽的来信比他本人的言行淡然得多,起初时书以为他会在信里连载色情小说,但打开后竟是平淡温和的措辞。不过想到书信容易留下把柄,时书便理解了。

    谢无炽处事极其慎重,想必不愿意让人知道私底下管不住下半身吧?

    “没信就没信,无所谓,还是你记仇了?”时书揉着脑袋进了门,恰好是傍晚,隔壁的王奶奶端了碗炖猪脚给他吃。

    时书不吃奶奶还不高兴,坐桌旁都吃完 了。他这两三个月一直陪着裴文卿,写写字,跟林养春学怎么看病,弃体从医。

    这天,时书跟林养春忙了一天,刚回来,门外忽然闪进来一个身影。

    “二公子!二公子!有喜事!”

    时书:“怎么了?”

    世子府小厮满头大汗:“刚收到的消息,明日,谢御史回东都!”

    时书:“什么?他不是在巡抚全国吗?”

    “千真万确,车马已在城外的别馆了!明日进城!”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据说得到陛下命令,召回来有事。多的小人也难懂了!”

    时书拔腿就跑:“好,我去看看!”

    跑了两步,时书猛地折回来,咳嗽了声:“给你钱,谢谢你啊兄弟。”

    这小厮拿着钱离去,时书一个箭步冲到灶房先 烧了热水,莫名其妙开始洗澡洗头。

    边洗边碎碎念:“对不起我们帅哥是比较注意个人形象。当然平时也比较注意,今天确实脏了,洗个澡洗个头是应该的。”

    “可恶,忙活这个干什么?”

    “但是,帅哥都是这样。”

    “跟谢无炽回来没有半分钱关系!虽然咱们是室友,但朋友好久不见洗个头见面也是应该的吧?”

    时书挑了件干净衣裳,把头发一烘干,拔腿就往城门外跑。

    城外官办行馆,专供官员停留休息之用。时书眼见了屋檐青瓦,官牌车马,停下脚步开始一脸无事发生:“会不会跑太快了?显得我很急着见他一样。分别前可是在吵架!”

    “但就在这站着墨迹时间,也没意思。”

    时书太久没见到谢无炽,正有些犹豫。

    或许是没注意看路,肩膀忽然被狠撞一下,险些挤到路边去。

    “哎!你干嘛啊!看不看路!”时书吃痛。

    昏暗中,响起熟悉的声音:“哦,暗了没看清,原来是二公子呀!”

    时书定睛一看:“周祥,李福?!”

    李福没好气说:“正是小人,二公子怎么不在院子呆着?我们正要回去收东西呢。老爷现在被解了御史之职,用不上奴才了,早知道这样,白从御史台出来!”

    时书脑子里一炸,猛地扼住他手腕:“你说,谢无炽被解职了?”

    “啪!”手被打开,李福不耐烦:“还问?我声音很小吗?你不是听见了。”

    时书瞬间火起:“说清楚!”

    他生气了,李福闪着眼睛有些怯懦,道:“一道圣旨,从太阴府一路贬回东都,现在已是戴罪之身,明日送去刑狱,等着发配。就是这么回事。”

    “靠!”

    时书甩开他的手往行馆走去。周祥在背后问:“回院子拿东西。”

    “等着!”

    时书头也没回走到行馆外,官差拦住了门:“不许进!”

    时书心里不爽,站门牌外大声喊:“哥!”

    这差役知晓他是谢无炽的亲弟弟,客气了些,不太好驱赶,“你就走吧!!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时书:“我不走!”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谢无炽巡回新政捷报频传,现在却突然被贬职,不会是假的?怎么可能呢?巡回新政日以继夜,避免损害百姓、同时又增加国库,他的辛苦时书看在眼里,搞了那么多钱给国家练兵,赈灾,修筑城防,为什么突然就贬职了?

    “我要进去,见人!”

    “说了不让进!走!”

    时书一脚踹在一旁的石狮子上,心脏狂跳,一双眼睛恨着这群人。值此喧哗之际,门后响起“嘎吱”一声。

    “……要按章程办事,谢大人,不要让卑职为难。”

    “弟弟思我之甚,见一面就好。”

    时书抬起眼,门后走来一道雪白素绢的高挑身影,单手提着一盏裁骨灯,身影在夜色中十分明晰,随着走动响起锁链的哗啦声,背后映着青砖灰瓦的暗影。

    谢无炽。

    三个月没见,他站在门口,神色平静自然,低头和时书对上了目光。

    “谢无炽,你到底——”

    时书一下卡住,这三个月,时书倒是时常想起谢无炽那几句邀请“要不要和我打个炮?”“和我做”,眼下看他换掉了那身绯红罗袍,重新穿上清白寡素的衣衫,许久不见,竟然有了一种陌生之感。

    越有陌生之感,回忆里的暧昧就越刺激。

    时书磕巴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无炽手里把着一串菩提珠子,一枚一枚地缓缓递送着,平淡道:“你怎么过来了?”

    时书:“我听说王府的人说,你回来了,没成想是被摘了官帽,押送回京。”

    时书一向心大,但离开时和谢无炽到底没见面,算吵架了,此时也摸不清该用什么态度,于是正常说话,尝试分辨谢无炽话里的情绪。

    谢无炽:“嗯,状况并不太好。接下来几天你都待在院子里,避避风头,过了再出门。”

    “避什么?过什么?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避我的祸。新政不到半年,核心人物逐渐被撤出朝局,现在也轮到我了。”

    “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当时不是做得很好吗?不是满怀希望,整个大景的沉闷腐朽都一洗而空吗?

    “谢大人,陛下说过,不许谢大人与人会面……”

    背后催促,谢无炽作为朝廷押解的重犯,已经全方位受到束缚。谢无炽再看一眼时书,转过身去:“过两天有我的消息,再来牢里找我一趟。”

    时书猛地大喊了一声:“谢无炽!你站住!”

    这一声过于无礼,让谢无炽停下脚步,周围的官员也抬头。

    时书:“你会不会死啊!”

    “不知道。”

    时书终于察觉到了,这话里的疏远还有距离感,顾不上许多:“为什么这么和我说话?我不跟你那个,你记仇吗?”

    众人支起耳朵吃瓜:“那个?”

    哪个?

    哪个啊?

    谢无炽看着他,三个月不见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垂眼想了一会儿,才露出微笑:“不记仇,还想和你说对不起,那段时间是我的不是,欺负你了。”

    时书:“啊?”

    “谢大人……”看管的人又小声催促起来。谢无炽轻点了下头,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关押的净室,“过几天来刑部找我。”

    时书被丢在原地,眼看着这扇门重新关上,只有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分不清这余韵-

    还是那间古朴的酒楼,时书背上戴着笠帽坐着喝茶水,这地方,是 太学生们清议的聚集之处。

    时书一边看时间,心里也在焦急地等候,不几时,摇着折扇十分风雅的公子走进门来坐到窗边,时书连忙挪旁边那一桌去。

    “劳驾让让,这一桌能给我坐吗?我给你钱,谢谢!”

    时书知道此人家中在朝廷有渊源,坐得靠近,这才听起来。

    “朝廷最近真是波谲云诡啊,一波升起一波落下。”

    “最大的事……”

    “新政为什么忽然被叫停?我听说,那位谢御史都押解回东都了!”

    “不止他,所有新政官员都被调离职务,贬谪下去,新政怕是不能成了。很简单的道理,富绅大部分都是朝廷命官退休,和现在的当权派关系密切!表面上是动富户的田,实际上是拿刀刮这些官的肉!”

    “所以这谢御史一上台就迟早是个死,能有这番政绩,已是大有所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时书喝着茶水,手指发抖,听着他们说话,心里也在出声,“谢无炽会死吗?他是不是在这次权斗中,被当权派逐出来了?”

    “哼,话说这几个月,朝廷弹劾新政官员的折子就没停过!尤其是这位气焰熏天的谢御史,最高时一天上百道折子参他!说他暴戾,冷酷,处事残忍,杀得所过之处富户哀声载道,谈之色变!好重的杀气!”

    这公子把折扇一合:“对抗满朝文武,简直是螳臂当车嘛!远在外府,朝廷里又有百官上折子,水滴石穿,众口铄金。”

    “被贬是迟早的事。”

    “就是就是!”

    “我听说前日竟有上百位官员集体请辞!可是真的?”

    “真的咯!说陛下重用‘妖道’,祸乱朝纲,践踏读书人的门户,搞得四海内动荡不安。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谁承受得住?”

    “陛下这几个月恐怕也是心志受到磨损,只得将他召回处罚,平息百官之怒吧……”

    还有个声音,一扬下巴隐秘地说。

    “更何况,如今丞相可一直反对变革,怎么会让新政派踩着他的脸往上爬啊?!”

    “新政派起来,其他派就得倒!怎么可能让新政起来呢?”

    “再者,巡田税巡了三千万两,知足了!没有决心再往下干了!”

    “……”

    时书把杯子一放,站起身走出门来,一阵瑟瑟秋风吹乱了发缕。这东都的四季,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人心,也是一如既往地寒冷。

    眼前宏伟的景观,开源,平均田税,充实国库,解国之危难,救民之饥寒,这样一项庞大宏观的丰碑,就此轰然倒塌。

    时书目光望着街道,眼前仿佛出现了数百位廊庙之臣跪在金銮殿内,因为自己的包囊利益被收割、地位被威胁,便生了仇恨之心百般攻讦,在朝堂上上了折子大声疾呼。

    “所谓谢御史,巡田新政,误国误民!仇视士绅、断送文脉、妖言惑众,纵然有了钱财,却加剧社稷动荡,实在是苍生之难啊!”

    “陛下万万不可为了这百万之财,纵容一位僧道上台,践踏我大景的功勋臣子,以伤‘仁义之治’!”

    “‘士农工商’,士人排在第一,怎可取士人之财伤天下读书人之心!”

    “陛下,臣请罢免新政!”

    “陛下……”

    “……”

    百道奏折,罢免新政,人员全部从外地调回,或迁或贬或流放,太康十年,新政不到半年,就此结束。

    秋风寒凉,时书一路沿着墙角走到刑部衙门的别院,被人引着穿过漆黑幽邃的通道,眼前一扇牢房门。

    门内,身影一身囚衣坐在草堆当中,正是谢无炽。牢房内只有窗户的白光透进来,他便坐在那白光地下,手上盘着那串沉色古旧的菩提子。

    “啪啪啪。”

    时书鼓着掌走近:“谢无炽,半年,这牢门也是二进宫了。”

    谢无炽看着他,道:“坐。”

    时书拂了灰尘面对面坐牢门外。三个月没见总觉得谢无炽陌生,不太熟似的,距离感变得出乎意料地强。

    时书:“和你当朋友很好,但总担心你会死。”

    谢无炽淡道:“不会。皇帝的旨意下来了,流三千里,发配太阴府边境。”

    时书一个字一个字重复:“流三千里?”

    “太阴府在大景和大旻边境的交界处,一片风沙漫卷,牛羊逐水草而居的地方,也是大景的边防军区所在。被流放太阴府服役,接下来为期两个月内,限期内走路到达。这是我一个人的罪责,没有牵涉到你。”

    “……”

    时书抓着头发,没说话。

    有时候,他真感觉自己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吗的,为什么有人说话这么费解啊。

    时书确认:“你是说,你被流放三千里?三千万两白银的功绩,换来流放三千里?”

    谢无炽神色淡然,掌心捻着那串菩提珠:“参与权力争夺,我就做好了接受结果的准备。宦海起落浮沉,这是正常的事。”

    时书目不转睛:“你打算怎么做?”

    “我被流放,你在东都待着就好。房屋钱财都在,陛下贬谪,但暗中奖赏白银二十万。我都折算了银票,让他给你,够你在东都衣食无忧好几年。”

    “我特么,谢无炽!”时书撑住额头,“你……”

    谢无炽黑曜石似的的眸子,正看他,瞳孔中倒映着时书的影子。

    “流放三千里……我没被流放过还没看过电视吗?林冲刺配沧州,戴着枷锁晓行夜宿赶路,用脚走整整三千里,这什么实力啊?你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

    谢无炽:“否则呢。”

    时书抬头看他,这个权力的赌徒,披着白衣的恶鬼,明知结局不好,为什么非要参与?难以想象的折磨和待遇,竟然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自有成算,他到底在想什么?

    相南寺夜奔求助,奔了个大恶魔啊。

    时书盯着他看,谢无炽受到目光,浑不在意地理了下衣领,眉眼依然是高岭之花的冷意。神色看似淡漠疏离,但喉结滚动,性感的锁骨露出一些色泽,宽肩窄腰,只有他这幅身躯,还散发着公狐狸一样雄性的性诱惑力。

    禁欲又纵欲。

    谢无炽俯视了他会儿,说:“你不愿意和我打炮,我没生气。”

    时书充耳不闻:“你什么时候走?”

    谢无炽:“三天之内。”

    “我跟你一起去。”

    “不需要。”

    “哈哈!这事你说了不算,我回去收东西。”

    “如果非要问的话,我对这个世界很失望,只想和你行走在一起。”

    谢无炽手里一直捻着那串菩提子。所谓修身养性,心静乃是至高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坚定去做一件事,摒除外物与杂念。

    这时,指尖停下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久等了!谢无炽要去军区了,这是他最后一次事业受挫了哈哈哈,好期待接下来这几章啊,小书包这下真是衣不解带地照顾男人了。

    第57章 晋江正版阅读

    抱着睡

    时辰已到, 东都城门口,押送犯人发配。

    城门口晨光幽暗,百姓不知道新政的推行者被发配。

    但棚户底下的茶摊旁坐满了衣着富贵穿绸穿缎的人:“你来了?”“你也来了?”

    “‘新政第一人’发配三千里的笑话,能不看吗?”

    人群喝着茶, 神色悠闲。

    木枷贴着“刑部、谢无炽”等几个字, 十分沉重, 差役将木枷和锁链戴到谢无炽身上, 手中拿着棍棒:“谢大人,请吧。”

    谢无炽鼻梁染了些霜雪, 闭上眼, 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将木枷锁上。这时,“旺旺旺!”几声, 不远处的少年带着一条活蹦乱跳的狗快步跑来。

    时书在晨风中背着一个包袱, 身影极清隽, 跑过来, 脸上染着笑意:“谢无炽, 我来了我来了!来晚了吗?是不是要走了?”

    谢无炽一下顿住:“你, 何苦呢?”

    时书:“放心不下你呗,我听说很多人都死在了刺配的路上或属地, 怕你死。”

    时书转开了目光:“再说东都对我没什么好留恋的,太冷漠,你不在东都我也不想待着。”

    谢无炽唇瓣抿了抿。

    时书说:“不要赶我回去, 我把你那房子卖了,这下没地方住了。有机会, 以后我们再一起回来啊。”

    安静。

    谢无炽道:“我希望, 你能照顾我的自尊心。”

    “…………这个。”

    时书擦了下鼻尖, 其实从看到谢无炽第一眼,便触目惊心。阶下囚,一身囚衣不说,腿上缠着锁链,身上还带着枷锁,他的家世和性格,本来是骄傲到无法承受任何屈辱的人。

    时书叹了声气:“不说这些,我们兄弟俩——”

    “时书。”

    他念自己的名字,在唇齿间一碰,像燃烧的业火。

    失败是一件事,受辱是一件事。就像要求时书跑步输了还要拿身份证实名承认不如XXX,换成他也破防。

    “我知道我知道。”

    时书心情很复杂。谢无炽这种人,当时在舒康府中了疫气,割腕都能笑着割下去,对于疼痛有极高的忍耐度,对于失败的接受能力也很强,哪怕做了许多事暂时得不到回报,也明白一切在为自己铺垫造势。追逐权力,但并不急功近利,而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可这样的人,唯独自尊心受辱最难接受。

    时书拍他肩膀:“我知道你受苦了。没事的,别在意我,你把我当成一缕空气吧。”一边说,一边扶着他的行枷,“这个有多重啊?戴着沉吗?我帮你抬。”

    差役说:“是较轻的行枷,十八斤重。”

    时书:“十八斤?”

    差役没说话了,往后看。时书以为就这几个人上路,没成想,一列太监官兵远远跟随其后,随时向朝廷汇报。

    时书留意到这群人:“哈哈哈,真好笑,这么多人看你的笑话?那又怎么样,就算你流放也是轰轰烈烈,比他们都强。”

    谢无炽的裤腿卷到锁链中,时书埋头去理出来,拿出包袱里的纱布,一圈一圈往他脚踝上裹:“生铁磨破皮肉很难受,昨晚我找隔壁被发配过那邻居问过攻略了,先用布隔着。”

    时书蹲着往他脚踝上缠了纱布,再把裤腿挽好,等抬头时,谢无炽正看着他。

    时书笑了:“我知道我很细心,不要说谢谢。”

    谢无炽沉默。眼中似有话说,眸子转动,转开了视线。

    从东都到太阴府,整整三千里。

    秋风吹拂,天气变凉至冷。四位差役起初铁面无私,离开东都城后慢慢说些话,等中午吃饭的时辰,时书问:“是不是可以解开了?不然这怎么吃饭?”

    差役解开行枷:“吃吧。”

    谢无炽手腕和脚踝用了铁链锁着,吃了两口馒头,道:“解手。”

    “大人不要走太远。”

    谢无炽自去了酒肆的后院,片刻后回来,站在溪水旁弯下腰。

    谢无炽的行动范围极其有限,偶尔也能走开一些,时书正逗来福玩儿,见他站在河边看水流,跑过去:“——谢。”

    一句话没说话就停下。谢无炽站着,面临潺潺流逝的溪水,阖拢着眼皮。

    他在极度的安静中,聆听着风的声音。

    这一路上,时书还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第一怕暴露太多信息,第二,谢无炽似乎心情很差。一个人心情差的时候,要求对方聊天是种残忍。

    树欲静而风不止,秋风飒飒,叶片拨弄。

    谢无炽一言不发,闭着眼睛感受风从身边拂过,流水的动静,侧脸的鼻梁骨极高,可见清傲。

    时书把旁边的野花都拔干净,心想:“谢无炽的心情应该很不好……不过他这种人,心情不好也不会说出来,甚至都很难挂在脸上。”

    “换成别人,怎么受得了三千万两换三千里的委屈,不得气疯了?但他连这都能忍耐……为什么那天自己走,还发脾气了。”

    谢无炽,你这人生也挺大起大落的。

    时书想着时,谢无炽睁开眼,手里的小花也攒了一把,便递过去:“送你了。”

    说完,时书和谢无炽对上眼。

    “……”

    不知道为什么,三个月不见,整得不太熟,陌生了。

    时书收回:“呃,就知道你不要,我扔了。”说完,一把扔进了水里,看他打个旋消失。

    谢无炽似乎没什么话好说,回到人群中。中午休息结束,差役重新给他戴上行枷:“谢大人,请吧,今天的歇脚处还在几十里外的牛角驿,好长的路要走。”

    时书不戴枷锁,走久了脚底都发软。更别说谢无炽的手脚还被锁链和木枷桎梏,一边走时书也担心地看着他,问:“ 你脚上累不累?”

    谢无炽:“一般。”

    时书把他裤脚一拽,才发现即使隔着纱布,也磨破了皮,青肿发红。不用说,这一路要受的苦可以预料。

    忍不住叹了声气:“服了。”

    大起大落,浮浮沉沉,赚的钱也多。

    谢无炽这种人也挺能折腾的。

    秋天的天气,和寻常时间不同了,满山黄叶,来福在前面走,时书先还跟谢无炽亦步亦趋,后面便自己开始东跑西跑。

    路上遇到几棵野梨子树,时书摘了满满一兜,给差役吃了,再洗了一个送到谢无炽的嘴边:“来,咬一口,止渴。”

    谢无炽:“不吃。”

    “心情还没好啊?”

    时书拿回来自己咬肉,剩下的给了来福吃。

    因为时书,这沉闷的一路似乎有了些活力,几个差役偶尔和他说两句笑。

    眼前山山黄叶飞,秋草衰寒,到傍晚终于到了牛角驿,这居然才流放的第一天。差役进了门,驿差自然给煮饭吃,但不给犯人煮。时书这时才想起来一些潜规则,悄悄摸摸拿银票递给差役:“哥,别客气,拿着!”

    差役:“别这样。”

    时书:“拿着,这一路两个月,多亏你们照顾。拿去分,四个人都有。”

    差役:“你……这让我很为难啊。”正犹豫地盯着钱时,门口猛地咳嗽了一声。

    差役连忙走了,时书回头,“小尾巴”太监和卫兵进了门。显然,这群人监视,一路不会让谢无炽太好过。

    太监和卫兵进门后,驿差连忙来接待,几个人便坐在大堂中。

    时书看着这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把银两收回袖中,自己在灶屋生火煮饭。

    不再赶路,时书回头见谢无炽还戴着行枷,便问:“能不能把这个去掉?”

    差役左右对视,知道这番押的不是寻常人,不敢决定,只好去问太监。片刻后,回来说:“去掉,明早出发了再戴上。”

    拿钥匙解开,时书围着谢无炽打转儿。谢无炽神色一派如常,囚衣穿得朴素但干净,神色也十分平淡。但时书凑近看才发现他被头发遮住的颈部发红,手腕和脚踝也磨出血。

    “第一天就磨出血了?”

    时书往灶里塞了把火,掏出药瓶:“谢无炽,别怕,这我也料到了,给你带了药。我烧水你擦身体,先把皮肤清理干净,给你擦。”

    锁链碍手碍脚,时书扭头问太监:“手上和脚上的锁链能解开吗?”

    坐在门口看他俩的太监摇头。

    “好吧。”时书一口锅烧水,另一口锅煮饭,“我帮你。”

    谢无炽并不说话,只是跟着时书的话站着。

    时书打了一盆热水,准备先给谢无炽擦浑身的汗,但看那太监坐门口并不走开,便问:“你们要看他洗澡吗?这种隐私时刻也不走?”

    太监不说话,显然公事在身。

    谢无炽已是朝廷重犯,这群人要记录他的一言一行,回呈给陛下。

    时书:“行,那你们就看着,这还能跑了不成。”

    时书伸手解谢无炽的衣裳,手伸向衣领的一瞬间,虽然三个月没见面,但生涩和熟悉感上来,猛地想起谢无炽脱衣服那些经历,一顿:“谢无炽你别多想,我知道你爱干净,现在情况特殊咱俩配合一下,我先帮你擦伤口的地方,你别……”

    ——别脱了衣服发情。

    这么多人看着。

    时书不好细说,太监也都听着。

    时书说完这句话,谢无炽也不讲话,只是垂眼盯着时书的手,安静得像一片冷玉。时书一层一层便把谢无炽的衣服扒了下来,暗灯和火光中露出的上半身骨肉匀净,肩身强悍紧实,胸前的肌肉和腹部袒露,十分显眼。

    时书半眯着眼:“非礼勿视,我不会偷窥你。”

    不过隐隐约约,谢无炽的身材还是映入了他眼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时书移开目光,却发现那几个太监眼也不眨动,据说,这些被阉的宦官,工具虽然被割,但性腺仍然分泌,且身体的原因一部分恋爱会更畸形和变态,男同不少。

    “……谢无炽你换个方向,面朝我。”

    谢无炽听他的话,转了方向,背对这群太监。

    有人直了 眼,往里望着。

    时书都受不了:“谢无炽,这么火热的目光,你不介意吧?”

    谢无炽:“没什么。”

    对谢无炽来说,在国外时常海滩沐浴,那边也讲究身体的舒展和自然健康之美,展示身体的羞耻感会少许多。

    “啧,果然还是……”难怪如此……时书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擦洗伤口处的皮肤,帕子纤薄,不得不碰到了谢无炽的脸和耳颈。

    皮肤很烫,昏暗的灶房内两个人凑近,在一群人的注目下,没有先前朝夕相处那种自然。时书擦洗完后迅速将帕子递给他:“伤口附近擦干净了,其他部分自己来,我不太方便碰你。”

    “哗啦啦——”铁链响动,谢无炽缓慢接过了帕子,拧干之后,低头擦拭身上的汗。他刚脱掉了裤子,暗色中看不分明,但肤色和体型却十分显著。还是那十分惹眼的身体。

    不过裤子也脱了,一不小心就看见某些,时书猛地被这一眼吓得魂飞魄散,马上转开目光。

    碰到几个太监,居然还不转眼。

    “我靠,你们这不是纯纯性骚扰吗?”

    时书站谢无炽背后给他挡住了,片刻,听见架子上的干净衣裳被勾走,谢无炽似乎挺吃力才重新穿上,便回过身:“好了,轮到我了。”

    时书手指深棕色中挖了一大勺液体,让谢无炽坐下,往他颈处的伤口涂抹。

    伤口被触碰按理说会疼,但谢无炽掠下了眼,一言不发。

    时书安慰:“哎,看你这受苦受难的样子。好了好了好了,心情好一点吧,没事的,这一路我都跟你一起,我陪着你呢。”

    手指擦过他的耳垂,时书回转目光,谢无炽眼下黑色的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被他一看,时书手也一顿:“真奇怪,不就三个月没见吗?你怎么变了,还是跟我不熟了?新政每天见那么多人,办那么多事,你不认识我了?你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

    谢无炽不答。

    “牛逼,对我干那么多事,转头就淡忘了。”时书说完也觉得扯远了。

    谢无炽一言不发。

    时书知道这一路得照顾他,出发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煮好白粥再把鸡蛋剥壳放进去搅碎,用勺子搅了一搅,凉了些才端给谢无炽:“吃你的宝宝饭。”

    谢无炽:“嗯?”

    “小时候我爸妈就给我吃这种饭,白鸡蛋搅碎了在白粥里。看,就这样的,吃。”

    勺子递到他的口边,谢无炽启唇吃了一勺,舌头碰到了勺子。本来只是单纯吃个饭,一瞬间,颤抖似乎传到手上,时书心里猛地一咯噔,记忆复苏。

    谢无炽舌尖舐着木勺的凹处,半垂着眼,下一勺递过去,便再开口吃下去。

    “你……”

    ……身体接触无可避免会产生奇怪的念头,这是自然的,时书止住心里的鸣爆,表面十分从容。

    谢无炽抬头,液体蹭到唇边,便舔了一下。

    时书忍不住了:“你舔什么?”

    谢无炽:“嗯?”

    “……我给你擦啊,我带了手帕。”时书唯恐想歪,抽出帕子擦拭他的唇角。越不想想歪脑子越歪,场景浮现,全是和他在深吻搂抱和抚摸,视线、温度和撞击,但现在的谢无炽居然如此安静。

    不过作为阶下囚,他也无半分卑微,尤其眼皮一垂,看人看物仍像看狗那样的体面和平静。

    时书搅着碗里的粥:“幸好我来了!不然你心情这么差,还要自己做饭自己干活,好惨淡。”

    再次挥去杂念,一口一口喂完擦干净了脸,时书忙不迭端着衣裳出去洗了:“就这两个月,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不会再帮你洗衣服。”

    谢无炽诸多不便,肯定自己照顾,他也干不了。陪着走路简单,照顾他一行才是重头,谁让时书心里一直把他当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

    时书帮忙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强调:“就这俩月,等到了太阴必须管我叫爹,叫到我烦了为止。”

    “洗衣服,做饭,伺候我。”

    “这是内裤吗?我还要给你洗内裤。”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时书刷刷刷洗着,来福在旁边摇尾巴,便点点它鼻尖:“晚上睡门外,帮忙看门。”

    来福:“嗯嗯嗯!”

    “真乖。”

    很寂静的夜晚,没成想和他的好朋友这么久不见,第一天相处却是这般场景,没有美酒宴席游玩狂喜,只有时书在驿站酷酷帮他洗澡洗衣,收拾这些烂摊子。

    时书不爱追名逐利,而谢无炽恰好爱得很,他既然爱,时书也不会指责他,只是风暴中心能谋取利益,危险和坠落也更加厉害。时书能做的,也只有他掉下来时接一把喽。

    反正都是活着,他愿意和谢无炽一起活着。

    时书洗完晾好衣服在架子上,回过头,谢无炽靠着门,鼻梁染上了微暗的月色,神色阴暗得像鬼魅,太监和差役都吃着饭准备睡了,门神似的正看自己。

    时书指着他,说:“你那个日记上,把这些也记下,我每天都对你做了什么,以后记得还我。”

    时书长得俊美阳光,微笑,露出白净的牙。

    谢无炽抿唇,时书伸了个懒腰。

    “走吧!睡觉了,走了一天真想睡啊。”

    时书往前,谢无炽跟在身后,锁链“哗啦啦”地响。

    终于进了门,时书铺好被子转头看谢无炽:“你是不是很少失败?所以这一次心情这么差?不说话,不说话是吧?过来,上床。”

    时书嘀嘀咕咕:“我们最近一次一起睡觉还是在舒康府治理瘴疠时?后来约法三章,一直分房睡,新政更是人多眼杂,你都没怎么合过眼,有点不习惯了。”

    才多久,如梦似幻。

    时书睡里侧,谢无炽坐床后躺在外侧,窄小的床窄小的被子,躺下来便能闻到头发里的皂角和香氛气味。时书撑着小臂想给他更多空隙,不小心压到谢无炽的头发,时书“嗯?”了声,手一松,半边身子压在谢无炽的右臂。

    时书刚要挪回去,谢无炽出声了:“压上来。”

    时书太久没被他骚扰,警惕心一时减弱:“什么压上来。”

    谢无炽:“到我身上。”

    漆黑的屋内,也没有灯火。时书没动,慢慢感觉到一层迫近的气息,身上覆盖了重量。

    时书闻到鼻尖的凉意,怔了下:“怎么了?谢无炽你毛病又——”

    谢无炽:“想起来了,身体还记得。”

    时书耳朵里响起锁链的细碎动静,后背一下发麻,谢无炽说:“过来。”

    时书当然不会过去,只是侧过了身,一只手摸到头发,被他轻轻抄进了怀里。时书下意识以为他要亲,精神高悬,但鼻尖只是轻轻从他耳边蹭过去。

    谢无炽只是抱着他,棉麻布料一寸一寸地碾压,触感接收到皮肤上,领口被乱七八糟地揉开了,时书一动没敢动,和谢无炽发烫的胸前贴着。

    时书磕绊道:“可以了,就这个尺度就可以。”

    其实时书是做好了接受他毛病的心理准备,只是不知道他要发到什么程度。

    黑暗的房间,坚硬的炕床,破烂的门户。和这一切老旧格格不入的两具年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时书睁着眼睛,他真没什么,但谢无炽说不清,喘息落在耳垂,热气一点一点地化成水雾。

    谢无炽摩擦着他的身体,轻柔的动静,从颈部到双腿,等时书反应过来时,一条腿搭在谢无炽的腰际,身体还在紧抱。

    但这些动作,可以完全理解为拥抱。

    他和谢无炽只是在拥抱,只是谢无炽单方面,每一寸皮肤都在煽情。

    他的外在平静得像水,在包裹着沸腾的狂澜。

    时书:“可可可以了吗?抱够了?我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好隐秘的姿态,两个人几乎贴合着,时书感觉在抱一个巨大的玩偶,大腿根蹭着谢无炽平坦的腹肌,这个姿势……

    时书:“……嗯?”

    谢无炽跟溺水了似的,抱着他不放,由于没有过激的动作,时书也不好确定他在干什么,只好任由他抱着闻着:“你。”

    谢无炽想把他碾碎。

    人的皮肤很温暖,秋夜正好转凉,时书起初注意力还在谢无炽的手,慢慢的,觉得他身体好温热,是那种干燥的像被太阳晒过的气味,很催眠。

    时书脑子里开始犯困,手臂搭上他的腰,竟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谢无炽:几几要爆了。

    第58章晋江正版阅读

    男同性恋

    早晨醒来时, 谢无炽还阖拢着眼皮。

    谢无炽的睡相规整,手腕卡着冰冷的手铐,便放在时书的头顶,几乎把他禁锢在怀里。

    谢无炽和时书紧贴着, 半夜时书被热醒过一次, 但谢无炽和他双腿交叠, 身体纠缠, 这个亲密至极的动作,似乎内心极其渴望并欢愉。时书迫于无奈, 只好忍了。

    “这是什么皮肤饥渴症吗?抱得跟那情侣一样。”

    时书一动。被子里被某种东西触感。时书眉头拧着, 轻轻挪了动作,那玩意儿往更中碰了一下。

    “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书一个跃起下床,心想:“真是够了。你心情不好, 我也只给你抱着睡一天, 明天休想。”

    走到门口, 谢无炽还在无声无息地沉睡。仔细想想他新政时衣不解带, 焚膏继晷, 新政被废除后又命悬一线内心焦灼, 这会儿被发配了尘埃落地,才能睡个好觉吧。

    肉.体苦痛, 精神安稳了。

    时书摇头:“不理解。”

    “嘬嘬”了声,带来福去了驿站外的丛林。

    草木间的空气清新,等片刻, 来福上完厕所摇着尾巴远处从草丛跑回。秋天的阳光不暖不燥,回到驿站, 谢无炽也走下了楼。

    驿差正准备早饭, 谢无炽男模似的站在那, 时书看他一眼装死,装作昨晚没被他抱着睡过。

    谢无炽一双漆目盯着他,等时书转过脸,他已经站在了井水旁洗漱。

    真不熟。

    三个月没见,忙忘了,加上谢无炽心情似乎很差,两个人有点没话说。

    片刻,差役看是辰牌,道:“走吧。”

    流放的第二天开始了,时书照旧往他脚踝缠了纱布,等抬起头,谢无炽才问:“裴文卿多久走的?”

    时书收手,回头摘了朵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我回来两个月,林养春也救不了。走的时候倒是开开心心的,还让我跟你说,他很感谢你。”

    谢无炽:“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还说,让我别哭。”

    谢无炽:“你为他哭了?”

    时书:“啊?”

    谢无炽平淡道:“我也想谢谢他,大景的时弊若非这些老手,我一个人的眼力很难看见。和他议政时我受益匪浅。”

    时书终于想问了:“你行新政之前,没想过它会败吗?”

    “会败,但我有我的理由。”

    时书低头拨弄野花:“走的前几天,好多太学生找我想来送你,还往门口放万民伞,院子外一直有人,我感觉住不下去了就卖了。”

    新政虽败,尤其还是在卓有成效时败,谢无炽的声望达到了一个顶峰,有些人几乎把他追捧为神佛现世。这四位差役对谢无炽都算客气,名声可见一斑。

    话虽如此,时书悄悄往后看:“不过这群宫里的人跟着,都不敢对你好。”

    谢无炽这种朝廷重犯,牵连上就麻烦了。

    时书和他短暂地聊了几句,又沉默了。

    时书把手里的花搅得稀巴烂,在山林间行走。不过,却是走了不多久,到了一片狭窄的竹林之中,眼看周围炊烟袅袅,许多人家居住。

    今天日头很烈,顶着太阳赶路,附近还一直没有客舍可供饭菜。时书有些疲惫了,转头一看,谢无炽锁链卡着的手腕被磨出了血,他神色如常,但下颌滑落着汗水。

    时书:“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话里刚落,坡上走出几个少年,听见几个人拍着手:“看看今天的,哎?是个罪犯!罪犯来了!罪犯来了!”

    这条路,是犯人刺配北方的必经之路。时书还没料到,就见这几人抓起石头,往谢无炽身上砸:“打他打他!小偷,强盗,杀人犯!”

    石子纷纷如雨,全往谢无炽身上砸,谢无炽闭了闭眼,但被石头给砸中了。时书一把挡住他,被石头砸中后脑生疼,转过头:“喂!住手!”

    “我砸中他三块!”

    “我砸中他五块!”

    “我砸了一块!”

    “……”

    时书火窜到头顶:“不是叫你们停下来了!”说完到山坡上,都是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人被时书的怒斥吓住,往后跑,还有一个和时书年纪差不多大,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老子就砸,打死这些罪犯!”

    时书一手抓住他衣领,想都没想一拳砸脸,把人按倒在地后,掐着他的脖子:“我不是叫你停了?他没做错事!你听不懂吗!啊!”

    “他是罪犯,我就——”

    时书薅他头发再给了一拳,眼睛通红:“你砸一块都算了,你还一直砸,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审判了?!不是叫你们停下来了吗?难道别人不会痛?给他道歉,道完了滚!”

    几个差役跑上坡来,这人捂着脸扭出身子跑了,时书这才站起来,因情绪激动而发抖,回到谢无炽的身旁。

    谢无炽眼睛下一块青肿,掠低了眼皮,全程置身事外,仿佛被砸的不是自己,只有看见时书上去打人神色才起变化。时书从包袱里找药,掏出一只药瓶:“我看看,除了这还有哪疼?怎么这么大个伤口,别毁容了吧?”

    谢无炽喉头缓慢地滚动,垂眼看了他片刻,唇瓣轻抿:“耳朵。”

    一看,也在流血。

    时书捧着他脸,帮他涂好药,说:“你们先走,我马上过来。”

    说完时书拎了棍子往山坡上跑去。差役们说:“哎,要不算了吧?”

    “别管我!”

    时书找到这群人时,他们正靠在一株大黄角树底下,笑眯眯地拦住一个过路的孱弱孩子要钱。时书冲上去给这几人一人来了一棒,还补了两巴掌,打得一群人嗷嗷叫,这才往回走。

    不过往回走时,却不知道差役去了哪里,只好拔腿往前狂奔。一路气喘吁吁,大 声喊着:“谢无炽!”

    客店中,刚炒了几个菜,行枷解开,谢无炽坐在长凳上等着他,囚服素净雪白。

    差役们笑嘻嘻:“谢大人,你乖弟弟找来了。”

    时书一身灰尘,头发也凌乱地散出几缕,被风吹得飘舞,俊美的脸上冒着汗大步跑来。

    时书跑到谢无炽身旁:“我看看你的伤口!”

    谢无炽在人前格外的冷淡,在这群差役眼中,即使身为囚犯,也是沉静疏远不可接近的落难大臣。此时,倒也不争不抢不作声,静坐着,让时书看他的脸。

    片刻后,谢无炽的手抬起,在时书后背上按了一下。

    时书猛地:“啊!”

    “你刚才护住我,也被石头砸了。疼吗?”

    时书:“我没事。气死了,刚才把他们全都打了一顿。”

    我们正义天使是这样的。

    有仇当场就报。

    谢无炽转过了脸去。这几位差役,太监也目光溜溜地看着。

    谢无炽在东都激起狂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卷卷奏折上都弹劾他“暴戾、冷酷、嗜杀、悍然”,而在另一群新政派和读书人的口中,他则是“兰台控鹤”“端方雅正”“石松之姿”“冰雪”,如今看着他们兄弟俩,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哥哥和弟弟,真是迥然不同啊,有趣。”

    “哎,被石头砸,谁能不气?”

    时书知道谢无炽的人设,在人前,他可正经着。挥了挥手:“我没事,过去洗洗手。”

    时书到井水旁绞起水洗脸,洗去手臂上的黄土,坐着歇了会儿。

    一旁的太监拿出笔墨,正在记录,看来无论谢无炽这一路发生什么,都会被呈给朝中君臣。连被人砸石头也要记录。

    呵呵。

    有这个空去把村口大粪挑了。

    吃了饭只有简单的休息,再次踏上路途。

    深夜,驿站内一盏暗灯,经过这一两天的接触,似乎没那么紧绷,差役坐楼下打牌,太监也坐一了一桌。空荡荡的庭院内,院子门被锁住,卫兵坐在门口吃饭。时书和谢无炽站在井水旁。到这时候才有空闲处理全身的伤口。时书说:“你先脱了,我拿药去。”

    等他拿着药出来,谢无炽赤裸着上半身站着,只有一条亵裤扎在腰际。

    门口,有个小太监冒头,被另一个打回去:“别看了!有那么好看!没见过男人?这是朝廷重犯!”

    “哎!”小太监抱头。

    “……”时书挠了下头,路上不便,谢无炽又浑身是伤,脱衣服仿佛成了最寻常不过的事。

    眼前的谢无炽刚洗过的乌发垂在耳边,浑身上下一股冷然,时书往他颈口擦药,有木枷刺破的伤口,更显得那片蓬勃强劲的肌肉有了硝烟和血腥感,有种战损的美感。

    月光照在他的肩膀和锁骨,一派洗练骨感,肌肉紧实。那太监还悄摸摸看,时书忍不住道:“谢无炽,你有点姿色啊,行走的男狐狸。”

    谢无炽垂下眼:“不想我脱衣服给别人看见?”

    时书:“我没说,只是在想,这几个押解你这么帅的囚犯,应该很少见。”

    “还有个卫兵一直在看你,对你很感兴趣。”

    时书后背一下麻了:“真的假的。”

    “嗯,我对充满欲望的目光很熟悉。十个人里面有一个同性恋,这一路不止二十人。”

    时书随口说:“那按这概率,要把你先算出去,你是男同的话,那这里面就还剩一个男同了。”

    安静,寂静。

    时书说完,才发现谢无炽没搭话。抬头,谢无炽漆眉也沾着水汽,被冷水冲洗后十分生动,眉眼轮廓俊朗分明。他的脸很俊朗,从鼻梁到下颌,有种被雕刻般的冷淡的英俊。

    谢无炽目光平视时书:“你从什么时候,确认我是男同性恋?”

    “………………”

    心里想是一回事,听他承认是一回事。时书有点后悔说这句话了,亲口听他说喜欢男人和跟他接吻是两回事,这样甚至没办法自欺欺人了,可恶。

    而且,这样看他的身体也很尴尬了啊!

    时书拧紧盖子的活塞,头皮抓紧:“你应该不是吧……咳咳,明天天气怎么样,今晚衣服能晒干吗?要不然再凑合穿一天算了。明天去市场买匹马好背行李。买马要多少钱,谢无炽?”

    时书转过身,手指头勾井栏上的衣服。

    头顶,是暗下去但磁性性感的嗓音:“青少年的时候,我看男同性恋的色情片会产生生理反应,尤其喜欢扮演强.奸、乱.伦、性虐待的影片,会一边看一边自.慰。”

    时书眼前一黑:求求你不要说了!

    时书七手八脚拉扯旁边的衣服,神色依然镇定,转过头准备走:“饭好像糊了。”

    “心理医生说这也许源自童年被虐或情感缺失,喜欢男人、对男人的下半身感兴趣、有强烈的插.入倾向、自.慰成瘾,或者只是为了得到从某位家庭成员处缺失的心理补偿。”谢无炽点了下头,平静地说,“医生还预言我有反社会人格,以后说不定会从幻想变成现实,动手杀人,亚洲血统的连环杀手较为少见。”

    声音淡在耳后,时书已经跑了。

    不,不,不,不可能谢无炽绝对不是男同,还有什么插,杀人。好了,这个话题今天先聊到这。他没心情听别人剖析自我人格和精神。

    时书进门,驿卒做好了饭菜上桌,他也把衣服晾好。

    差役还在打牌,见到来饭了便收好。

    时书纵然试图淡忘,但话在脑海中盘旋不去。有个差役和时书混得熟了,叫许二郎,喊他:“谢二郎,吃饭。你哥呢?一会儿给你哥的手铐解了,也方便。”

    “……”

    要不还是锁着?

    时书说:“谢谢啊。”

    太监们也吃饭,灯光昏暗,时书等了片刻之后,谢无炽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穿好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影子蔓延得很长,有种鬼魅的感觉。光看外貌,他确实能承担起许多清名。

    谢无炽不急不缓走到时书的身旁,许二郎解开他手铐:“谢大人,请用吧。”

    要是谢无炽愿意,估计能半夜拿把刀把这些人杀了肢解,不知道为什么,时书脑海中浮现出这血腥的一幕。

    时书拿起筷子,没看他:“吃饭。”

    谢无炽垂下眼睫,慢慢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筷子。时书之前被谢无炽亲过那么多次,亲得喘息,甚至隐约觉得有点爽,都没感觉和谢无炽呆在一块儿这么不自在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想干男人就是男同吗?

    时书心想,会不会我不是男人呢。

    这样总能避开谢无炽的取向了吧?

    别管,乱想一下。

    时书往嘴里塞了块大饼,看起来神色平静,其实心早已经死了。

    男人和男人接吻,跟男人和男同接吻,是两码事。

    谢无炽,他可能就是一个想干男人的男人,不一定就是男同。

    时书边嚼着嘴里的饼,边胡思乱想时,视线余光中的身影难以忽略,便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保持了一丁点的距离。

    谢无炽筷子停了停,片刻,夹了块肉咬碎-

    驿站的油灯要钱买,废钱,一群人打牌到了戌牌,便道:“睡了睡了,明日还要赶路。”

    “灯油费多少?先垫着,明天平摊给你。”

    “少喝酒,别误了差事!”

    “……”

    谢无炽方才已戴上手铐,先回屋子里。时书坐在这看许二郎打了半天的叶子牌,也没看懂,但就是不困。

    “快去和你哥睡了,明天走得远,有七十几里路才有驿站,不然只能睡路边了。”

    时书:“要不你们再打会儿,我付油灯钱。”不是,谢无炽付。

    “回去,睡了睡了。”

    “……”

    时书轻轻呼吸了一口气,转身盯着后院那扇门。普普通通的木门,此时暗藏玄机。时书犹豫着起身,许二郎问:“怎么了,和你哥吵架了?”

    时书:“没事的,没事的。”

    到底是不是男同?

    眼看人都走空了,只有两拨卫兵轮流站岗。时书脚步沉重地走了上楼,眉眼间心事重重。他和谢无炽干过那些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最开始在鸣凤司被他诱惑第一次接吻,再到后来频 繁接吻,好几次谢无炽捧着他的脸在狭小的角落亲,不是普通的亲,而是舌吻,湿吻,到现在还能回忆起他舌尖舔自己的触感。

    好可怕。

    如果他是男同,那不是一开始就不是病犯了,单纯就想找个人啵嘴吗?

    而且谢无炽那么骚,对啊……应该能看出来,正常男人对男人会散发这种狩猎的气味吗?

    时书推开了门,屋子内很安静,谢无炽睡了?刚松了口气,瞥见床上一袭坐姿端正的身影,谢无炽没有睡,而是在静坐冥思。

    “……”

    静坐,指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只是坐着放空思绪。可以清除杂念,修身养性,治愈心病。一般人每天活着就行了,很少有人会刻意琢磨心性,淬炼意志。而谢无炽不是一般人。

    “人要认识自己,并且控制自己。”这是谢无炽说过的话,时书低头时,想了起来。

    时书关门:“你还没睡啊?”

    “想事。”谢无炽道。

    “想,都可以想。”只要不想男人就行。

    时书说:“方才驿差说明天要走七十里的路,早睡,明日估计要早起。我先睡了啊,你慢慢坐。”

    时书从尾巴往床上爬,尽管表现得不太刻意,但显然怕和谢无炽再接触到一根毛,不过太黑了看不见,越担心越容易发生,时书也不知道踩到什么,总之等意识回到脑海中时,他正撞在谢无炽的怀里。

    手腕被他牵着,体温和呼吸,一下传递到身前。

    “我靠!”时书往后撤退,衣领被拽住。

    黑暗中,气息迫近,谢无炽眼睑下的伤处消肿,只残留了淡淡的红色血纹,和他有些冰凉的眼睛,视线像舔过的火舌。

    “我对男人有欲望,是这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吗?时书。”

    即使说这句话,谢无炽也只有自负,自傲,平静中的审视,他显然并不认为自己的性取向,对时书来说有什么问题。

    时书举起手:“你先放开我,我尊重,我什么都尊重!别靠这么近说话。你可以是,我没有不接受。这都是你的自由。”

    “如果不能接受,你可以回东都,我没说非要人和我走这一路。”

    时书一下清醒:“你,你拿这个威胁我?”

    谢无炽转过了脸,松开手,下床走到窗户边旁,月光照在他的鼻梁:“在你眼里同性恋好像是什么变态。没错,我的确很扭曲,脑子里全是做.爱,并且不会改。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时书:“你说这事就说这事,扯什么同啊?你就想让我回去?”

    谢无炽单手推宽了窗格:“我只是在提醒你,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搞在一张床上,这不是你的噩梦吗。”

    “………………”

    时书:不是,感觉这个取向也没他本人气人啊。

    时书:“我要睡觉了,让我消化消化。”

    谢无炽抬手:“有热闹,看不看。”

    时书翻身下床,走到窗旁:“什么热闹?”

    “给你看看你最讨厌的东西。”

    时书站在他身旁,卡在窗户间的缝隙,目光顺着看到了驿站的院子阴暗处。月色莹白,驿站的后院种着几棵树,还有菜园子,架子上爬着经过了夏季枯萎掉的蔬果藤蔓。

    较为阴森的菜园子,人迹罕至。时书往下一看,看见两道重叠在一起的阴影。

    是那个喜欢看谢无炽的清秀小太监,脸被按在墙上,另一个则是禁军中的侍卫,隶属于紧随以后的护卫军中,两个人身影重叠,一前一后地动着。

    小太监咬着衣袖不敢出声,两个人衣服都整整齐齐,方便随时逃窜,只有裤子解开了,一袭淡蓝色的袍裙被掀开,其中似乎有什么对接着。

    两个人后背伏着,小太监被压着。侍卫就是侍卫,有劲儿。

    时书只看了一眼,转过身:“你每天走在路上,看似在流放,其实眼睛一个人也没放过吗?”

    谢无炽:“我看一眼的东西,暂时就不会忘。”

    “别看了,别人的私事。”

    时书关上窗户,把谢无炽也拽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种事,看多了长针眼,他怕谢无炽也长。

    只不过,刚拽过来,才想起这是男同,手一下放开。

    【📢作者有话说】

    以前书包还能嘴硬:亲嘴怎么了?我小书包和谢无炽清清白白!

    现在的小书包:哥你能改一下吗?改一下性取向。TvT

    宝宝们去看57章话题楼,有9K字的小书包谢无炽现代饭,好吃,大家可以再看话题楼,还有其他太太,都是香香饭-

    600红包,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我已经在纯爱频道的营养液榜单上了,宝贝们可不可以再灌灌,还差1W我就去首页了-

    第59章晋江正版阅读

    牙印

    谢无炽盯着被他放开的手。

    时书:“谢无炽, 你能改吗?”

    “改什么?”

    “性取向,改回来。”

    谢无炽:“除非剁了,否则很难改。”

    “………………”

    时书不再问了,上床睡觉。天气深秋, 接下来便是寒冬, 夏天的被子盖着略薄。夜里微凉, 好几次时书忍不住往热源谢无炽的方向挤, 但睡梦中有预警,努力地别回来。

    第二早的好天气, 出发早, 时书去集市上买马,自己改了一条道。

    从山坡后下来,如今正是赶集的时辰, 熙熙攘攘, 贩卖各种畜生牛马的都有, 人群路过摊贩便挑挑拣拣, 小羊跑来跑去, 围栏里鸡鸭成群, 响起层层的叫卖声。

    时书一路走,一路看, 有人问:“相公买什么啊?”

    时书:“我想买一匹马。”

    老板道:“你跟我来,我的马都是石国混血的马,高大健壮, 跑得快,驼物也重。”

    时书明白马的价值, 跟去看。这人说, “我先前在中楚府驮盐驮茶, 不过现在不做这个生意了,就想把马都卖了。刚才被人挑走了,还剩这几匹。”

    还剩四五匹,各个膘肥体壮,毛发茂密,确实是不可多见的好马。老板竭力推销,时书反倒留意到角落一匹尾巴耷拉的马,那马很文静,不似其他马匹般昂首挺胸。时书问:“这只没人买吗?”

    老板说:“这只老啦,今年二十岁了。年轻时候厉害呢,我从太阴府带回来的,没人买它,我就让 它下窑驮砖头去。”

    时书摸摸马背,笑着说:“老马温顺,正好适合我。我这次也去太阴府,就带它回家吧。”

    时书付了钱,牵着这匹棕灰色的马往回走:“有个来福了,你就叫来财。你以后帮忙驮衣服行李,不重,我累了可能骑你一下,不会很重的。”

    客店。差役和太监们远看一件青衣灰布,俊朗少年牵马过来,纷纷笑着说:“谢二郎,你怎么买了匹老马?”

    时书:“我不会驯马,太年轻的骑着害怕,老马正好。”

    和这群人闲聊,时书将衣服棉被搭在马背。

    时书找谢无炽一五一十说了价格,谢无炽只点头:“很好。”

    “驾驾驾!”

    “快走,不要磨蹭!”

    “到前面再歇息。”

    这时,时书听到了一连串的吆喝声。官道上走过了一列一列的兵马,车上拉运着东西,旁边有骑高头大马的在旁庇护,一甩鞭子驱使众人走得更快,这些人戴着头巾汗流浃背,眼看举着一片旗帜,旗帜上写着“冯”的名字,另一张旗帜则写着“河东”的名字。

    这些人神色肃穆,对周围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警惕。仔细看都穿着军服,是军中人士,那马车上一箱一箱拉着的货物,便是此行的重点。

    驿差擦着汗说:“这还能碰上押送军饷的。”

    “押送军饷?”

    时书仔细一看,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握住缰绳,披坚执锐,竟然有几分眼熟。

    “是啊,看上面那个‘冯’字,这还是押送给冯节度使的军饷。”

    时书一时间并没想起来是谁,置之不理,回应这人的话:“冯节度使是谁?”

    “太阴府,长平府,节制两府的驻军领袖,大景边境股肱之臣,世代镇守边北之地,如今是我们大景的定海神针呐。”

    周三郎说:“巡田银两拨了三百万军饷给冯节度使,这群人就是押送军饷的。”

    时书转过头:“谢无炽,你巡的。”

    谢无炽正端着碗喝水,闻言,并没有什么动静。

    周三郎多嘴了句:“现在边关吃紧,和大旻那帮番子拉锯,这三百万军饷指不定肉包子打狗,不够呢。”

    今日急着赶路,差役很快站起身道:“走吧,出发,迟了赶不上驿站了。今晚怕是要和这群军士撞在一间驿所。”

    时书还没当真,一路走到驿站,果不其然。

    黄昏时到达河边驿,此时,先进门押送军饷的将士已把驿站内挤得水泄不通,闹嚷嚷地说:“还没开饭啊?饿得老子想杀人了。”

    “累累累,真累啊真累啊!”

    “驿差,上酒!”

    差役刚走到门口,就被军痞瞪了一眼:“滚出去,人够了。”

    “再往前赶,这地方没屋子住人,单间,大通铺,我们兄弟都包圆了。”

    驿差唯唯诺诺退出来,倒是背后的太监和护卫,走了一天也没好脸色:“不让住?你们挤挤不就行了吗?这前面哪有驿站,天都要黑了。”

    一看是太监服宫中禁卫,众人声音小些,但仍然少不了啰嗦:“我们这么多兄弟,怎么挤啊!你来我们床上挤啊?”

    有人爆发出哄笑:“小太监进来,有去无回。”

    这几个年轻太监臊得面红耳赤:“你!好大的胆子!咱家奉的可是皇命!”

    猛地,响起一声怒喝:“都别在这吵吵了!四个人挤一间,让他们进来!都把门让开!”

    这一声中气十足,迅速震住了场面。

    时书正拎着谢无炽的裤腿看他脚踝,磨了一天,脚踝上的伤口结痂又被磨开,血肿不 堪。抬头一看,而谢无炽神色十分沉静,一副死活不在意的样子。

    时书心里正担忧着,门口,走出大吼了的将领。

    “都挤挤,挤出六间房腾给他们,这还有囚犯?囚犯睡柴房去!”

    时书抬头,站门口的将领威势十足,神色不耐烦,仔细一看,脑子里突然一惊。

    像被泼了盆冷水,记忆猛地复苏,想起了几个月前在高华楼被个英武悍气的番将骚扰,不就是这个冯傀直?

    时书连忙低下头,一头撞在谢无炽的腰间,装作忙着给他整理的样子。

    冯傀直把人群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犯人?劳累宫中大驾?”

    “押送的是新政被流放地官员。”

    冯傀直一抬眉:“这不是咱们的摇钱树嘛,好好好,让他住天字号房去。”

    驿卒肩上搭着条帕子:“将军,贬官和流人不能住上房。”

    “还有这规矩?”冯傀直皱起浓眉,转身而去。

    时书听门口那动静消失了,轻声说:“完蛋完蛋,遇到仇人了!先不管,谢无炽你赶紧进屋坐着。”

    走了一天,那腿跟要断了似的,脚心更是酸软无力。许二来解了谢无炽的行枷,两人被驿卒带去了柴房:“二位今晚住这。”

    黑漆漆堆满杂物的柴房,进门后许二郎将他手铐和脚铐也解了:“看看你哥这腿脚,发配前几天走路最难适应,仔细别破伤风了。”

    说完,他出了门去。

    时书看谢无炽的伤口,头皮发麻,说:“你是怎么忍受这一路的?”说完把手铐和脚链拿水冲洗,迅速用布帛擦干以免生锈,放在一旁。

    时书发现有好多活儿要干,铺床,洗澡,敷药,吃饭,洗衣服,尤其现在自己还疲惫的情况下。不过时书下一秒就鼓舞自己了:“不就是这点活儿吗?我干干干——”

    还发出了一声助燃呐喊:“啊啊啊!”

    谢无炽刚站起身,便被时书按在了凳子上:“你坐着,别乱动。不用你做什么。”

    时书打了盆热水来,把帕子递给他:“实在想帮忙,自己洗个澡啊。这我帮不了你。”

    时书拎着锁链出门了,想到一个好方法:“锁链磨手磨脚,可以把锁链用布包裹起来,还不会滑落,不是更好吗。我简直是天才!”

    时书多给了钱,让驿卒同住在驿站的母亲去缝,不仅缝得好别人还能有收入,双赢。接着去了厨房。

    今天突然来这么多人,几个驿卒忙碌个不停,时书趁乱偷拿了两个馒头,一个叼嘴里,一个拿着,另一只手端了碗温水。

    两手不空,时书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脱下来的衣裳放在柴火上,走路一整天汗流浃背,衣服沾满污渍。谢无炽一根尾指勾着湿淋淋的帕子,站在昏暗的房屋当中,能看见油灯照在皮肤的光芒,身上全.裸。

    时书进门,谢无炽动作并不停下,没有丝毫在意,将帕子全部拎在了手里。

    时书不好再出去,把门关上背对着他,心里想:“是兄弟就看了,但男同不能看,好像有点性骚扰。”

    然后才咬着馒头咕噜咕噜发出声音:“谢无炽呜呜呜——你慢慢洗呜呜呜——不着急呜呜——这馒头先垫垫肚子——今晚吃饭恐怕要很晚了——呜呜我看厨房里忙得要命,不知道多久才轮到我们呜呜——”

    “哗啦啦”的水声。

    谢无炽答应了他,洗澡也快洗到尽头。

    片刻,时书听到动静,背后谢无炽似乎擦干身体,准备穿衣服了。

    时书闭了闭眼,嘴里还维持着咬馒头的姿势,盯着眼前黑黢黢的门,双手托着馒头和水。

    片刻,脚步声响在背后。

    时书:“呜呜呜你洗好了吗——”

    转过脸,眼前的谢无炽近在咫尺,眼睫漫着水汽,只在腰间穿了条裤子,上半身则全.裸着。

    他凑近,附身叼下时书口中咬着的馒头。

    另一头凹着柔软的牙印,口水银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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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晋江正版阅读

    抱着裸睡

    时书瞪大眼, 嘴里空了。

    谢无炽的呼吸掠过他鼻尖,换手拿着馒头,下一秒几乎要吻到他唇上,但鲜明的触感后, 距离再次拉开。

    谢无炽咬了沾着时书口水的那口, 引诱似的, 咀嚼后咽了下去。

    “………………”

    时书擦了下嘴, 发自内心的震惊,第一个反应谢无炽你长得好帅, 第二个反应, 这么帅的男人,为什么喜欢男人。

    时书看被他咬过的截面:“你,为什么?为什么, 你是男同。”

    沉默中, 谢无炽撕咬的被时书舔过那半块, 并不答话。时书越看, 越有种被性骚扰的感觉:“谢无炽, 你注意点影响。”

    谢无炽:“怎么了?”

    “吃男的口水, 就这么好玩吗?”

    谢无炽:“吃别的地方,会更好玩。”

    “啊!!!!!啊!”

    时书无能狂喊, 递给他清水后回到简易的床上。谢无炽擦干净手后开始穿剩下的衣服,十分男性化的体征,时书认识男同, 但认识的都是0,跟他完全不一样。

    谢无炽穿好衣服, 坐到时书面前, 时书拿出药瓶给他擦:“哎, 出门要小心,这个冯傀直就是上次高华楼追我那个人,我怕遇到麻烦,暂时不要出去了。”

    谢无炽:“嗯,运送银两脚程会慢,接下来不会一直走在一起。”

    “我们去的太阴府,就是这姓冯的节制之处?”

    “由他父亲冯重山节制,冯傀直只是幼子,十几年前两个哥哥死在了十几年前大旻入侵大景那场战役中,他父亲卫护有功,领了节度使。是边境最有姓名的军户。”

    时书:“行,我怕他看上我,真服了这些男同,狠狠远离。”

    谢无炽:“我。”

    “你安静。”

    一圈一圈缠纱布,时书偶尔抬头对上谢无炽的视线,立刻浑身不太自在。白天和一群人还好,现在两人住一间屋子,莫名的感受就更强烈。

    男同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就是你把他当朋友,接触,说话,但对方可能一举一动都有性暗示,时书就觉得不舒服。

    光从谈恋爱来说,男人哪里好?就参考一下时书没穿越前那群傻狗朋友,光是想到和他们打啵拥抱都想吐。

    第二早,差役们先行,时书迅速离开驿站,没跟那个冯傀直碰上面。押送银两的车马步行会更慢,差役们走在前面,以后便可以一直避开他。

    这几天的赶路都是如此,往脚铐上缠了布以后,磨损也稍微好了一些。

    这天,时书忽然发现,队伍已经离开了东都,来到了舒康府。一路已经是深秋天气,万物萧条,沿着大路一直走时,经过了无数座山峦,走到一片纵深狭长的山谷时,时书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很眼熟。

    “谢无炽,这是不是舒康府瘴疠时焚烧尸体的万葬坑?”

    谢无炽站在悬崖上,面无表情地看:“嗯,得病死的人,都在这个坑里烧埋掉了。”

    时书脑子里浮现出以前的种种,那时候舒康府大疫,死者相枕籍,至少数万人。后来遵照谢无炽的提醒控制,并烧尸后用土堆掩埋,竖着牌子“瘴疠万尸坑不得挖掘违者格杀勿论”,这一带的地面十分荒芜,没有任何耕种和庄稼。

    一回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些惨状。

    还有谢无炽日以继夜治理瘴疠,甚至感染上鬼毒,割腕放血,高烧昏迷数日不醒,几近死去。

    时书心中感慨,回头看他说:“林养春回东都后写了一本《瘴气论》,不仅记载了在舒康府总结出的遏制鬼毒的方法,还有大篇幅你提的意见,以后要是再战争后蔓延起,就能很快平息,少死一些人吧?”

    谢无炽和他一起,站在悬崖边,往群山下的尸堆里望。

    时书笑嘻嘻:“谢无炽,你有功劳啊!因为你,不知道少死了多少人。”

    谢无炽神色平淡,瞥了眼这万葬坑,转身离开。

    “哎?你没有感触吗?”时书追上去。

    一边一不留神踩中一株小草,这万葬坑上的黄土早已长满了植物。

    “谢无炽,你给了那么多希望哎!”

    舒康府城楼下刻着石碑,记录此次瘴疠,斗大的字刻着“谢无炽”,至今仍然有人往石碑下放花束和糕点,还有小孩儿生了病的母亲,抱着孩子跪在石碑前,额头低着冰凉的石头,碎碎念:“保佑我孩儿早些好吧,保佑我孩儿。”

    时书问:“这么拽,你不高兴吗?当救世主。”

    谢无炽:“当救世主不能给我任何快意。”

    时书:“那什么能给你快意?”

    谢无炽想了下,道:“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当狗。”

    “……”

    时书呆了一下,看他:“我靠,你。”

    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谢无炽在微腥的风中闭了下眼,发缕被风吹乱,摇头道:“要下雨了。”

    天顶上乌云滚滚,阴沉至极的天气。

    许二郎时不时看头顶:“这雨到底下不下啊!”

    时书没再和谢无炽说话,用油布盖住了马匹上的行李,取出雨伞:“虽然知道不可能一直晴天。但赶路遇到雨天,真倒霉。”

    许二郎提醒:“看着你哥啊。”

    没片刻,暴雨便以席卷一切的姿态降临。时书立刻撑开伞遮到谢无炽头顶,搀扶着他一起走。几个差役有带伞的,也有没带的,淋得浑身湿透。

    伞的空间很小,时书给谢无炽遮住时,雨就落到自己肩头上了。

    “下雨天赶路很不好,”许二郎说,“前年押送一个犯人去太阴府,路上雨水太大,那人淋雨得了伤寒,就死在驿站了。”

    时书问:“流放路上死的人很多吗?”

    “流放三千里,活着的人才少。眼下马上入冬,太阴府更是边塞苦寒之地。你哥俩做好准备,冬天风雨天气生冻疮也算了,截断手脚就麻烦。”

    时书被暴雨淋着,正有些不能呼吸,闻言心里沉了下来。

    雨太大,这路实在难赶,东西都被打湿了,只好找个亭子先歇息。等雨小一些了再继续走。进到亭子里,时书拿出帕子替谢无炽擦拭身上的雨水。

    暴雨一直不肯停下,再不走恐怕夜里到不了驿站,只好冒着雨继续赶路。一路上怨声载道,指天骂地。

    但谢无炽浑身还是湿透了,终于走到驿站,一片人仰马翻:“哎哟,衣服全都湿了,干净衣裳也湿了,赶紧生盆炭火烤干吧!”

    “别烤了,我看明天还要下雨,不用再赶路了。”

    “休息一天,这样行吗?问问宫里的大人。”

    时书没闲聊,以抢饭的速度到厨房找热水,端来木桶:“谢无炽,快快快洗澡擦干净身体!”

    谢无炽浑身湿透,身上沾水的伤口破损了再结痂,结痂了又被磨烂。但他神色十分地平静,话也很少,听到时书的话,把衣服都脱了下来。

    眼前他没穿衣服,时书没和他隔着几米脱了衣服,迅速洗了澡擦干头发:“温度流失严重,先到床上躺着,剩下的事交给我了。”

    吃过宵夜,谢无炽躺着休息。他虽然不说累,但近日都是吃了饭便休息。

    时书走到楼下,几位驿差和太监让点着油灯,就在灯下赌钱打牌喝酒:“谢二郎,也来赌钱吗?知道你有钱。”

    时书:“我不赌钱,你们自己玩儿吧。”

    “干嘛,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我就不玩。”

    热闹哄然,时书看了会儿心里放不下谢无炽重新上楼,屋子里安安静静,谢无炽正躺在床上睡觉。

    时书走近替他掖了掖被子。

    楼下笃定明日还要下雨,打牌准备打通宵,时书到十点再回了病房,屋子里谢无炽起来了。时书问:“你睡醒了?”

    谢无炽单手撑着床栏,走到桌子旁喝了杯水,浑浊地低应了声,重新回到床上。

    时书边往床上爬,边想:“奇怪 ,谢无炽这些天也不碰我了,每天倒是挺乖的。”

    想完给他掖了下被角。时书睡在床的里侧,半夜,窗外吹拂着狂风骤雨,幸好时书提前打了厚些的被子,两个人睡着正合适。

    直到耳边,听到一些加重的喘息。

    时书猛然睁开眼,侧过身,见谢无炽额头上全是汗水,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额头温度变得极高,唇咬合着。

    时书道:“谢无炽,你是不是发烧了?还好吗?”

    他伸手碰到他的脸,谢无炽应该是做了噩梦,正在被梦魇困扰,额头和脖子上现出了一起一伏的青筋,嘴唇启开正溢出轻微的气息。

    时书暗自嘀咕:“早知道你会生病的,已经撑了很久了,今天才撑不下去,真是厉害。”

    睡梦中的谢无炽没有睁眼时的施惩感,虽然看到他第一个联想到的词还是“男同”。时书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准备坐起身:“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没成想,时书刚靠近手腕便被拽住,随即像个大布袋熊一样被 搂进怀里。时书先有到一种失控感,等回过神时,肩膀正靠在谢无炽的怀里。

    “我去,你别这么突然行不行?”

    像个玩具,或者破布娃娃,谢无炽抱着他的腰,将腿都搭到了身上。时书惊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了舒康府谢无炽生病时的情景,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好好好,没事的……”时书费力地伸出一只手,犹豫后放在了谢无炽的背部,轻轻拍着,“没事了,睡吧睡吧没事。”

    一边拍,一边说:“你安静了这么久,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早些爆发出来不就好了。”

    只是姿势过于亲密,谢无炽的腿将时书搭着不说,慢慢变成了平压着他的动作。谢无炽像无意识的溺水者在抱紧海中的浮木,侵入了时书的个人空间不说,还有要和他共存亡的趋势。

    时书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忍耐,暂时充当一个抚慰猫或者布娃娃。

    谢无炽闻他的颈项,鼻尖蹭过,开始舔的时候,时书第一反应居然是:终于来了!

    窗外暴雨瓢泼,楼下响着打牌赌钱的动静。时书一动没敢动,等着谢无炽一寸一寸舔了他的耳垂,再转移到下颌咬了一口。

    时书刚启开唇缝,柔软的触压上来。

    他和谢无炽顺理成章开始接吻。

    “………………”

    濡湿的,缠绵的,火热的吻。舌头纠缠着舔动,一寸一寸从唇瓣咬合到舌根,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在炽热的拥抱中狂吻。像是期待了很久的甘霖,浇落在了开裂的土地上,时书在这种亲密中,熟悉的谢无炽回来了。

    “唔……啊……”

    时书有点分不清眼下的状况,谢无炽是病人对自己来说更好接受,他手被十指紧扣按压在床上,双腿也被膝盖死死地顶住,双腿纠缠,但这个姿势并没有那么恐怖,谢无炽可以更大面积地拥抱他。

    时书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谢无炽早已轻车熟路地撬开齿关,大口大口吞咽性地舔舐他的舌肉,喉结滚动着,入侵时书口腔内的每一寸空间。

    时书闭了下眼,尾椎骨被磨得发疼。男同?喜欢男人?对男人有欲望,还有什么插.入渴望?什么意思?谢无炽不仅喜欢男人还是1,那我是什么?越这么想,这个吻带了某种更过火的刺激感。

    “……”

    他想睡男人,那自己不是得被睡吗?

    时书觉得不太对,动了下手:“谢无炽……”

    手腕被死死压回去,“啊——”时书疼的嘶了口气。谢无炽说得没错,了解他这个人还是身体接触来得更快,真是一向只顾自己爽不管他人死活的自私品种。

    时书被他亲得脑子发晕,但靠残存的理智分析:“等等吧,谢无炽来毛病都是一阵一阵的,过了这会儿就停下来了。”

    时书让他亲着没有多大的反抗,那双手蹭着自己的下颌,反复摩挲。慢慢地这只手消失了,时书刚以为结束,却看见谢无炽收回的手正撕开衣襟,背对着亮光,将上半身的衣服都脱了,裸露出雄悍的上半身来。

    “…………”

    时书咽着口水,头发被谢无炽一只大手抓住,控制着固定了脸亲吻,响起“咕……”的动静,时书心说“不对不对,别脱衣服!别脱衣服!”一边伸手试图把谢无炽的上衣拉上去。

    但他的手再被按住,谢无炽上半身压下来了,隔着葛麻布料的材质挤压着他的胸腔,将肺里的呼吸全部排出去。

    时书被谢无炽舔着上颚,呼吸不过来,谢无炽亲他像在亲一只小猫,嘬了又嘬。时书脑子里迷乱,心想:“算了,就脱个衣服也没什么。”

    他的手放在胸膛在试图挤开距离,同时也碰到了谢无炽的胸口,肌肉正在随着呼吸起伏,发硬,块垒分明,身上有一种难以忽略的燥热气息,烫得时书指尖都在发痛。

    时书接着,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被子在起伏着,紧接着纠缠的腿也失去了布料。

    “不是,怎么裤子也脱了?搞什么?谢无炽,你把裤子穿上!”时书轻声呵斥,又伸手去拉他的裤子,手放在下半部分时,被一双发烫的大手伸入颈口中。

    指腹全是伤痕和薄茧,掠过皮肤时泛起一阵被沙漠风刮过似的颗粒感,发烫且粗暴地撕扯着他的衣服,片刻,就把衣服剥落到了小臂。

    时书蓦地深呼吸了一下,耳朵通红:“啊!你脱我衣服干什么?谢嗯——”

    时书被充满欲念地舔着舌尖,黑暗中谢无炽盯着他,眼睛里几乎全是暗色。时书伸手想推开,但皮肤瞬间和他摩擦在一起,骨感强悍的肩膀,肌肉紧实的胸膛,人的皮肤的热度互相抚慰着,时书脑子里过电似的被击中了一瞬。

    热度似乎开始攀升,谢无炽一只手把时书两只手的手腕握住,高举过头顶死死地按着。时书在黑暗中咬着牙关,耳颈被谢无炽亲着舔着,另一只手在腰际徘徊,慢慢地拽下了那葛麻衣裳粗糙的布料。

    时书:“靠!不许脱我裤子!”

    时书实在是急眼了,用力踹了他一脚,膝盖马上被另一只膝盖给顶住,甚至顺着他腾起腰之际,将裤子勾着强力拽到了大腿弯处。

    时书指甲被东西刮过,被子下立刻一片冰凉,接着触及到了某种雄性动物的毛发,茂密而温暖,和他紧密地抵靠在了一起。

    时书头脑混乱:“我靠——”

    谢无炽的手伸在缝隙中,抚摸着时书没有刺青但相同的部位,腿根,确认着,被子底下的纠葛过分混乱,时书察觉到掌心的温度时,过分激动,一头撞在了床栏上!

    “哐!”疼得他眼睛发红,谢无炽立刻放开了手,架着腿抱着时书的腰坐直了身体,时书在他怀里,被吻着额头。

    床幔透明,谢无炽的拥抱几乎没有空隙,一只手掌着时书的耳颈,低哑着声:“乖,不疼。”

    时书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像个小孩儿让让大人把尿一样,只不过是面朝着他。时书用力掐着谢无炽的肩膀:“还不放开!我说够了!”

    一边说,时书一边飞快地拿过衣服:“穿上!”但他还没把衣服的袖子和领口找出来,谢无炽的吻更往下游移,吻着他的锁骨,再往下,下颌蹭到了一个对时书来说几乎没怎么注意过的部位。

    时书浑身的血冲到头顶,猛地一把拽住了谢无炽的头发。时书浑身血都凉了,喘着气,盯着眼前的谢无炽。

    他收回舌尖,似乎在品味似的,一双失焦的漆目和时书对视。

    时书脑子里混乱地骂了句“草!”,刚穿好的外衫被扯开了。时书想往床底下跳,但腰被手臂禁锢着,下一秒便调转方向,后背紧贴他的胸前狠狠摔倒在床铺上,以这种姿势搂抱着。

    时书挣扎着:“放开,放开。”

    他的后背蹭着男人的胸前和腰腹,一只强硬的手臂搁在他手臂,把他胸口拥抱住,手指扣住了下颌,亲吻落在后颈和侧脸,还有肩膀。另一只手则从腰际穿过,大范围地抚摸着时书的皮肤。

    时书感觉自己像块地毯,被他拿着熨斗在烫,一寸一寸皮肤用力地摩擦着。双腿稍有反抗的动作,就会被他的腿狠狠架开。

    谢无炽力气太大了,折腾他的手臂肌肉鼓起,时书感觉到他在闻自己的气味,好像皮肤饥渴症,不闻到会死一样。

    时书憋的脸都红了,冒出冷汗,想打他不知道打哪儿,手抓着他的手背阻止谢无炽触摸禁区,却只能跟着他一起游弋,甚至像在欲拒还迎。

    白皙的手放在麦色的手背,肤色差明显。所幸,手并未触摸禁区,时书仰着脖子抵抗被抚摸时那种奇怪的涟漪,喉头轻轻滚了一下,下一秒,被他勾着腰轻轻地反转了身,胸前相对,紧紧地抱在一起。

    更加激烈地搂抱,皮肤严丝合缝地贴着,腿间纠缠,时书眼前便是谢无炽的脸。他的吻再次落了上来。

    “哈……啊……谢无炽你停……”

    谢无炽身上很烫,死死地用手臂箍住时书白皙的背,把人圈在怀里,一只手甚至把时书的腿揽到了腰上,这样没有任何空隙的亲密拥抱,他似乎喜欢得不得了,喉头间的颤抖在平息,一下一下啄吻时书的唇。

    毫无隐私空间的肌肤相亲,像在抵死纠缠。

    时书头晕目眩,承受谢无炽的体温,还有他偏执的怪癖。

    刚才挣扎了这番浑身发热,力气消失,索性软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谢无炽赢了,成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掌心流连地抚摸着时书的后背,皮肤。

    “服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时书仰着脖颈,少年喉结滚动,让谢无炽侧过头一下一下情色地舐着喉结下的凹窝和锁骨,骂了一声后,闭上了眼-

    “咔嚓——”一声狂暴的雷电,时书倏地睁开眼,扭曲着身体才发现不能动弹,躺在温热的身躯当中,头枕在一只训练强悍的胳膊。

    完了!时书头皮抓紧了一下,昨晚那跟做梦似的搏斗浮现在回忆中,昨晚谢无炽和他亲了多久,只记得两个人失智似的搂抱着,时书倒也还好,谢无炽则十分狂热地反复亲吻着他。

    猜测谢无炽还在睡觉,时书准备先起床穿衣服。

    没想到,嗓音响在头顶:“醒了吗?”

    时书脑子里跟被雷劈了一样,动了下身体,被牵连的其他地方便难以琢磨地蹭着,腿缠在一起。时书往后退想分开,但谢无炽抱着他的腰际,强迫他不忽略。

    时书只好抬起头,谢无炽的确醒着,而且不知道到底醒了多久了,从这个角度,正好对上他垂下的视线。

    时书极其尴尬:“先松开?你感冒怎么样了。”

    谢无炽:“还有点发烧,不知道你准备睡多久,困的话可以继续。”

    时书慌张,但同时又想骂人,说:“昨天晚上。”

    谢无炽:“我知道。”

    “知道就好。”

    时书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闪过一大堆话,干脆穿衣服下床。

    谢无炽:“和我睡觉感觉好吗?”

    时书:“不就是一起睡个觉吗?最近不是天天睡。”

    “这样抱着裸睡。”

    时书:“你。”

    谢无炽这么骚,被他搞在一张床上去似乎是迟早的事,时书脑子里有些混乱了,走了才说:“是你发烧了,非要抱我。我只是帮你的忙。”

    时书说完便匆匆下了楼去,打了盆水洗脸,脑子里全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不得不说,昨晚上似乎有一些催情的部分,而且那种搂抱太热情了。

    热情。

    一举一动都在说:和我做会很爽,我想和你做.爱。

    好恐怖。全方位展示自己的魅力。

    时书看着水里的涟漪,水乱,心里也乱七八糟,这种感觉好奇怪,也许是谢无炽身上有种和他做什么都不必负责的随意感,尤其是性方面,总觉得他太挑逗和纵容,搞得时书……

    到底什么意思啊?

    时书在这纠结时,驿卒端着一锅姜汤进来:“诸位,昨天下雨感染上风寒的,都来喝一碗啊。”

    今天果然还在下雨,屋檐下垂着雨帘,石头上青苔被水浸泡后滋润出饱满的颜色,来福躺在台阶下的木板后睡觉。

    昨晚感冒发烧的不止谢无炽一个,屋子里充满了打喷嚏的声音,听到驿卒加紧熬了生姜水,纷纷过来喝。时书要了一碗端到楼上。

    进门时脚步犹豫了一瞬。

    谢无炽站在窗台边,正在看雨,衣服早已穿得整整齐齐。听到声音转过来,接过时书手里的姜汤:“谢谢。”

    两个人中间有一种无形的气氛,谢无炽说:“刚才,是我——”

    但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空碗就被抢走,时书早往楼下跑了,听到这句话无所谓地补充说:“哦,没事。”

    谢无炽掌心似乎还有余温,收回袖子里,才走出了门。

    时书在楼下,就这么十几天,跟这群人好像都有了交道。尤其跟那个许二郎关系最好 ,许二郎比他年纪稍大一些,在武举中考了不错的名次,刚成亲,还没和老婆过上两天日子,就跟着师父出远门押解谢无炽。

    许二郎提着裤子,在时书旁边搭着他肩膀,一起在看狗:“我以前也养了条大黄,养了十几年,死了。”

    时书:“你什么时候养的?”

    “五六岁养了,死了我哭了三天。哎呀不能说,一说就想哭。”

    “……”

    谢无炽站在楼上,眼睛里看着这二人,等回过神,身上有股他不能控制的情绪。这许二郎,无论是外貌,身材,还是能力,都比不上自己。

    谢无炽走到楼下,时书笑着转过脸看见他,顿了一下:“今天可以休息一天,不用赶路,你累了那么久正好歇歇。”

    “行。”

    谢无炽待在楼下跟这群人没什么好说的,回了房间。

    许二郎悄悄看他的背影,问时书:“你哥好难接近啊,同行这么久了,都没和你之外的人说过几句话。”

    “他啊——”

    时书懒洋洋坐凳子上,心想你还是别问了,问多了伤心。

    谢无炽就是很单纯地看不起人,在现代是豪门少爷,穿越来了也很快混成朝廷大员,哪怕被贬,他不愿意和别人说话,姿态高,仅此而已。

    这就是他的高傲,有什么办法。

    时书在楼下跟他们聊了会天,还是放心不下,准备上楼去看看。

    进门时,屋子里安安静静,谢无炽平时并不喜欢躺床上,只要起床后绝不会沾床,不过此时座位上却没人。走近一看,谢无炽背对着他朝内躺在被子里。时书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喂,谢无炽,你还好吗?”

    谢无炽没睡着,转过脸来,神色倒也平静,只是眉头轻微地蹙着,唇色发红。

    时书蹲在床边问:“你哪里不舒服?”

    谢无炽:“我有点热。”

    时书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烧啊,昨晚到现在还没好。等等,我下楼给你熬药去。”

    时书下楼煮药打热水,许二郎问:“怎么了?”

    时书说:“我哥淋雨发起高热了,好像挺严重。”

    许二郎咋舌:“那你要好好看着,明天雨没停也要赶路,他病着也要赶。时辰耽误不得。”

    “哦。”狗朝廷!限期内到达,否则这些差役也很难做。时书进门端着水坐到床头,拿帕子给他敷额头:“谢无炽,早点退烧吧,不然明天你就受累了。”

    谢无炽半躺着,闭着眼。

    时书坐在这,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琢磨,思考昨晚上那个事儿。忍不住说出了声:“你啊你……你……你说你到底……”

    谢无炽重新睁开眼:“不下楼跟你那几个朋友打牌了?”

    时书:“他们 哪有你重要啊,你最重要。你都生病了我还下去打牌,我是人吗?”

    谢无炽唇瓣抿了下,时书转开视线。

    谢无炽问:“中午吃什么?我不想喝粥了。”

    时书:“那你赶紧说,我出去买,你就趁着这两个月使劲儿使唤我,这辈子想要什么都可以提,我尽量都给你备齐。”

    谢无炽说:“想吃鱼。”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给你煮鱼肉粥,还有呢?”

    “苦瓜。”

    “这个季节没有苦瓜。”

    谢无炽:“那你自己看着办。”

    时书再给他换了条帕子,擦擦额头的汗:“我出去买东西,你不舒服就喊那个许二郎,我跟他关系好,他能照顾你。”

    谢无炽:“我挺舒服的。”

    “……”

    时书不想和这个男同计较了,转身下了楼,没带上来福,自己打着伞出了门去。驿站在舒康府外,走不久便是府门,拿凭由可以进城。

    这是第二次来舒康府,城内门丁较稀落些,但还是热闹,比那时候四处都是死人烧的纸钱烟雾时强多了。

    “相公,买鸡吗买鸡吗?马上就要散集了,还剩下最后一只鸡啊。”

    “相公,半只羊腿,拿回去炖萝卜,好吃!”

    “来来来,看一看啊看一看……”

    时书到集市买了几条鲤鱼,另外考虑到跟随的其他人,便同时买了许多牛肉和卤菜之类的东西,准备往回走。

    走到城门口时,那方书写着“舒康府瘴疠”的巨大石碑前站着一条身影,清瘦修长,谢无炽对这块丰碑无感,但时书还挺喜欢。

    当地人为了以彰教化,直接把舒康府治理瘴疠的经验刻在了碑上,任何人都可以阅读,以便流传后世。

    时书在石碑上找林养春和谢无炽的名字,就听见一个人,正在碎碎念。

    “X之春,淮南路民叛,死者相……不是,这他妈什么字啊!有东都来之神医,与世子府之幕……谢……服了,谁能看懂?”

    “谢无炽……授驱除瘟疫之法……”

    “东都?那岂不是还要去东都?”

    时书多看了他几眼,赶着回去给谢无炽做饭,就先走了。他一路跑回驿站,迅速把好吃的往桌上一搁,说:“给大家买吃的了。”

    许二郎翻开大口袋:“你早说,驿卒,有酒吗?打酒来!”

    时书从中分出给谢无炽的部分,其他的随便他们吃。先去楼上看了看谢无炽,他正坐着沉睡,便下楼去了厨房。

    许二郎凑近看:“你在干嘛呢?”

    时书:“我在给鱼拔刺。”

    “……这么精细的活儿,干嘛呢?”

    时书说:“给我哥熬粥,他想吃鱼。”

    “………………”

    许二郎:“你哥是什么公主王子转世吗?喝个粥还要你一根一根拔鱼刺。”

    时书:“反正我闲着,不喜欢打牌赌钱,干点活儿挺好的。而且我还没煮过鱼肉粥,说不定以后做饭做得好,当厨师了!他走了十几天路,身体不好了,给他补补。”

    “兄友弟恭。”许二郎不再说话,抱着酒走了。

    时书切下鱼肉确认刺都拔干净了,给他煮了一小锅的粥,再炒了个菜,中途,他听到敲门的动静。

    “各位大爷们,这地方能不能避雨,要口饭吃啊?”

    时书出门一看,身影熟悉,还是站在石碑下读字的男人。年龄大概跟时书相仿,背着一只书箧,箧上悬着一把曲柄伞。这人满脸清瘦,一看就营养不良过得不好,一只手扶在门框上。

    驿卒问他:“有官府的驿券吗?”

    “没有,我只是四处游方的一个旅人。”

    “那没你事,快出去。”

    “……”这人满脸痛苦,“好饿啊,行行好吧。”

    时书往驿卒手里塞了块银子,说:“让他吃个午饭吧。”

    “谢谢啊谢谢!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财源滚滚阖家幸福!”

    驿卒这才点头,他跑进来往屋檐下一坐,擦着满头的雨水看到来福:“哎,还有只旺财,嘬嘬嘬,嘬嘬嘬。”

    时书也没太在意,拿一只菜案端上了粥菜,上楼找了谢无炽。

    “饭来!这点的东西我给你做好了,必须多吃两碗增强抵抗力。”时书将饭碗放到凳子上,坐在了床沿。

    先拿热帕子给谢无炽擦干净手,时书才说:“吃吧。”

    谢无炽:“喂我。”

    “……”

    虽然也有所预料,但时书还是轻轻啧了声,将鱼肉粥碗端到了手里:“我刚才发现,你已经名满天下了。除了舒康府治理疫气,又是均田赋的新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好多人都在找你呢。”

    谢无炽:“我想要的,正是如此。人能拥有的除了地位,钱财,权力,还有名望。一无所有时,可以先积累名声,静待时机。”

    时书:“真了不起,张嘴。”

    谢无炽看到碗里的鱼肉,时书补充:“刺我都拔了,不会卡脖子里的,尝尝。”

    谢无炽吃了一口,时书看到他的唇瓣和舌尖,又挺别扭地转开了视线。

    这种时候,纠结他是不是男同反而变成第二等事了,第一等是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还给你买了牛肉,烧白,我不太喜欢吃鱼,你自己吃。你以后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驿站里有就在驿站买,没有我就到市场上买,你吃开心了最好。”

    谢无炽一只手放在被子上,闻言应了一声,看着时书:“会不会觉得累?”

    时书:“不累。如果累了我自己会走,不走就是不累,你不用想这些,我乐意好吧。”

    谢无炽不自觉笑了:“你会走吗?”

    笑了?

    虽然时书不是管家,但也很想说,谢无炽你终于笑了!

    时书别开脸:“没事我走什么?来,再吃。”

    谢无炽启唇,时书把勺子放到他口边,低头将鱼肉片和粥衔到嘴里。

    他缓慢地咀嚼着,时书自己的饭端来了,低头吃一口,看谢无炽吃好了,再迅速放下碗端着鱼肉粥喂他。

    两个人坐着吃饭,大概是没注意,时书把两个碗给搞混了,舀了一口鱼肉粥放到自己嘴里,下一秒立刻呜了声:“鱼!”

    他最讨厌吃鱼,鱼有股鱼腥味,很受不了。

    但都送到嘴里,时书不好吐掉,这种吃相很丑陋,刚准备吞下去时,谢无炽伸出手来,时书还没醒悟是怎么回事,稍微抬起了下巴,免得粥汁溢出去。

    谢无炽的手指伸进他嘴里,滑过舌苔,抠出那块鱼肉了放到口里:“我吃。”

    【📢作者有话说】

    还是有必要预警一下:谢无炽是个非常冷漠自私的人,几乎只在意自己,对小书包的表白很缓慢,后面还会做出很多坏事,包括不限于滥杀无辜,挑唆战争之类的,介意勿看。(还不想剧透不过结局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