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三人其乐融融,那边暮江天和伊落,却完全是另一种氛围。
暮江天顶着肿得高高的脸,和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推开他和伊落下脚的客栈房间门。
伊落正要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扑向暮江天,却刚动脚,就被暮江天狼狈的样子吓到了。
“江天哥哥,你、这……发生了什么事?”
暮江天直奔八仙桌前,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灌进肚里,却压不住满腔的耻辱和怒火。
他一掌拍在桌面上,发泄似的咆哮:“宛芍!那个贱人!她拿兰台史官威胁暮雨城,还敢打我!她、她……”
伊落花容失色:“宛芍她怎么敢这样做?”
“那兰台史官还暗中助她,毁了我暮雨城的阴风剪!”暮江天咬牙切齿,又后怕道,“这要是被我爹知道,阴风剪毁了……”
“暮城主!”伊落却因为暮江天提到他爹,灵机一动想到什么,立刻打断暮江天的话,“江天哥哥,宛芍毁掉暮城主的法器这事,你可以告诉暮城主呀。暮城主绝对不会原谅宛芍的,这样就能替我们报仇了!”
暮江天一窒,道:“不行,这事我爹不方便出手。”
他爹要是知道,本该在闭门思过的他,偷溜到下界,他就完蛋了!
伊落哪知道暮江天早就被暮城主关禁闭,听言她疑惑,心里也涌出些不悦:“为什么暮城主不方便出手?”
“我爹毕竟要肩负整个暮雨城,主要现在还在神侍选拔中,除了花神之外,还有不少眼睛盯着杭城,我爹不能不给他们面子。”
“可是江天哥哥,明明暮雨城那么强大,为什么迄今为止,都是暮雨城在吃瘪,宛芍却毫发无损呢?我真的不理解!”
暮江天被伊落说的,又一窒。他没法告诉伊落,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他是暮雨城的少主,怎能在心上人面前丢脸!
他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伊落,你得明白,越是身在高位,越是要注意言行,不能肆意妄为。我爹是真不方便出面,当然这都是暂时的,你不用担心。”
“可暂时是多久呢?”伊落更不悦了,“连阴风剪都没能对付宛芍,不就是应该换暮城主来吗?我在来杭城之前,你说暮城主已经摆平了宛芍,说她根本没有资本和暮雨城斗,你还说,凭暮雨城在东方天阙的地位,会给我一个好前程。现在的一切根本不是你当初说的那样啊!连暮城主都惧怕宛芍了吗?”
“当然不是……”暮江天左右为难。
眼前伊落越说越生气,也越说越难过,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扯着暮江天的袖子,“宛芍真是太讨厌了,明明都要退出杭城第一美人的竞赛了,还在退出之前欺负我,这样就算我赢到最后,也还是要沦为别人的谈资。为什么就对她一点办法没有?瑰儿打不过她就算了,江天哥哥你可是暮雨城的少主,背后有偌大的暮雨城,除非你们是故意放水,不然怎么会没办法动她呢?”
听着伊落的哭喊,暮江天忽然就感到一阵厌烦。
“我脸都被打了,你都不知道关心我一下吗?”
伊落一僵。
看她这模样,显然是才意识到,暮江天更厌烦了。
这个女人真的爱他吗?
这一刻,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想起以前和宛芍在一起的时候。
彼时他曾因为不小心,在一次陪宛芍酿酒的时候,打碎了一个碗,手指被碎裂的陶片割破了。
那时的宛芍是怎么对他的?
暮江天忽然发现,这段他根本没用过心的记忆,此刻想起来,却是十分清晰。
宛芍那时又惊又心疼,赶紧为他治伤,还温柔地嘱咐他要小心点。
“伊落,你不够爱我!”暮江天忍不住脱口而出,“以前我受伤,宛芍第一时间就会关心我,你却只顾怪我袭击宛芍失手!”
伊落做梦也没想到,暮江天会忽然吼出这样一句话。
就像是一支箭射进她的心脏,霎时鲜血淋漓。
伊落从没想过,暮江天会给她这样无情的一击!
“江天哥哥,你说什么?你拿我和宛芍相提并论?”伊落连眼泪都忘了擦。
她兀的不能置信地瞪大眼,颤抖地说:“难道真的是……现在一切之所以是这样,真的是因为你和暮雨城在对宛芍放水吗?你舍不得对她下手?所以毁容那次失败了,这次也失败了!江天哥哥,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的吗?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呢?你这个骗子!”
“我没有骗——”暮江天下意识想解释,然而话到嘴边,却因为胸口愈加浓重的厌烦和怒火,他赌气将话收回去。
凭什么全都得他来解释?他堂堂暮雨城的少主,屈尊降贵喜欢一个小小仙子,总是哄着她,为了她的前程奔波。
还想要他怎么样?
怎么伊落就不能体量他一回?
他的苦衷,她为什么就一点不理解?!
暮江天愤怒地将水杯甩在桌上,回自己房间去了。
身后传来水杯摔在地上碎裂的尖锐声,和伊落崩溃的哭声:“江天哥哥,你凭什么能背叛我!”
***
宛芍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养好全身的伤。
她已经参悟了花神让她们来杭城的真正用意,便立刻行动。
宛芍先去到刺史府衙前。
昨日杭城南面的灾民们,涌到这里,只求面见卢刺史,求他为大家做主。
只是卢刺史和他的属官把他们都轰走了。
今日灾民们肯定还要来的。
宛芍得先看看卢刺史能不能解决问题。
一大清早,刺史府门前的场地就挤满了人。
灾民们拖家带口,目光殷切地等着门前,全都渴求似的看着府衙朱红色的大门,等待着大门的开启。
他们在看着他们唯一的希望,而宛芍,在不远处一座三层酒肆的屋顶看着他们。
破晓刚至,她坐在屋顶的瓦片上,任晨风吹起发间的芍药花。金色的阳光落在睫毛上,在眼眶投下两团影翳。
那双眼中忽然波光微动,她看见,刺史府的大门打开了。
府里的官差刚推开门,门外灾民们就激动地往前挤,喊着“卢刺史”。
他们喊了很久,差吏们一直将他们死死地拦着。
宛芍看了眼太阳,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太阳已从地平线升起了许多,天气也开始燥热起来,可卢刺史还没有出来。
宛芍眼底一寸寸地发冷。
终于,卢刺史姗姗来迟,一副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又受到惊吓的样子,站在刺史府的牌匾下,拢着袖子道:“哎呀,你们别着急!本官正在处理你们的事呢,刚刚一直在和属官商量怎么帮助你们!你们都先回去吧,不日就都会变好的!”
灾民们顿时眼中有了希望,然而生存问题始终是迫在眉睫,他们真的没办法再多等多久,有人问出口:“卢刺史,那您打算怎么办?我们当地的县令已经上书请求朝廷的援助了,这事您应该是知道的。朝廷什么时候派来援助?”
“我们现在没有地方住,求卢刺史能搭棚放粮,帮帮我们!”
“卢刺史求求您了,大人苦一点还是旁的,老人和孩子却真是撑不住了!”
卢刺史连忙摆着袖子,不断地安抚道:“放心,你们都放心,本官记着你们的事。这就安排,肯定安排!”
他又换了恳求的语调:“父老乡亲们就先回吧,这样堵在府衙门口,本官反倒没法办公了,都请回吧!”
“卢刺史!”
“卢刺史!”
灾民们还想再求,特别是其中有个抱着婴孩的,此刻见孩子已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最是心急,冲到最前排,跪在地上求卢刺史现在就能拿出口粮,先救救婴孩。
却被卢刺史那个凶神恶煞的属官,给从地上拽起来,推回了人群里。
属官不客气地吼道:“卢大人已经答应你们了,还闹什么?是要造反吗?赶紧都回去等着,别耽误卢大人今日的公事!”
推推搡搡的场面,冰冷的叱喝和焦急的哭声,一切都被宛芍看着听着。
她就知道,这刺史府上下都是糊弄事的,根本没把灾民的性命当回事。
原书在描述背景时,对这批灾民带了寥寥几笔。
写的是,灾民们在杭城选美大赛第二轮的时候,来到杭城,而在选美大赛结束的那两日,朝廷的赈灾钦差来到杭城。
这中间的二十多天,灾民们的情况,作者只字未提。
只是如今看卢刺史这做派,想来这二十天,灾民们是没人管的。
这么的话,他们中怕是大部分人,都活不到赈灾钦差来。
想到这里,宛芍只觉得齿冷,胸臆间更涌上一丝沉重的心疼。
这二十天里,她要想办法保住灾民们。先前那些流民,她都已经帮助他们解决了生计;这些灾民,她也一定能帮好他们的!
***
宛芍稍做了一番计划,便付诸行动。
她想法子将灾民们聚在一起,同他们说出自己的计划。
她要教他们一门手艺,让他们这段时间能养活自己。
起先,大部分灾民是不信的。
这样一个倾尽天下的美人,在他们的认识里,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教他们手艺呢?
就算她说,她是修行之人,可她年纪轻轻的……
主要是,灾民们在看见宛芍时就觉得,她是云间的皎月,他们是足下的尘泥。比起她能不能帮得了他们,大家更怀疑的是,她真能真心帮他们这些下等人吗?
好在还有一部分灾民,就是曾在选美大赛现场被宛芍和司巧救下的那些,他们努力说服其他的灾民,要相信宛芍。
再加上先前受了宛芍恩惠的流民,比如阿胜母子,也在了解到宛芍这边的动向后,主动过来帮助宛芍说话,告诉所有人要相信她。
这样,灾民们终于敞开心扉,愿意听宛芍的安排。
一如上次,灾民中身强力壮的男人,宛芍不必管。她主要帮扶的是老弱妇孺。
宛芍教授他们药理。
她打算安排老人和孩子去杭城郊外采药,或是去杭城的医馆药铺做活;而妇女则去那些大户人家,给里头的女眷诊治开药。
女医素来稀缺,多少富户家的女眷,羞于问诊于男医,是以这些习得药理的妇女,会非常受她们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