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起来的时候,晏桦汤圆都煮好了,就等着人来吃了。
“起得早不如起得巧。”胖子乐呵呵坐在餐桌前,被晏桦嫌弃道:“刷牙去!”
“给我留点啊。我要吃四十个汤圆。”胖子着急地交代,
晏桦无奈地摇摇头,盛了一份汤圆递给江野,“多吃点,等会他来了就没了。”
“我再去下一袋。还好家里买的多,不然真不够胖子吃。”
江野捧着白瓷碗,眼睛笑成月牙状,对着晏桦笑着说:“张哥真的好能吃。”
“那我还能骗你?”
最终晏桦下了两大袋汤圆,其中一大半都进了胖子的胃里,除此之外还吃了五根油条,三个包子。直到最后将餐盘打扫得干干净净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好了,我要走了。你们呢,今天干嘛?”胖子满足地长叹一声,摸着肚子瘫在沙发上问道。
晏桦弯腰擦着桌子回答:“下午去文具店看看,给我弟买个新书包,再买点文具本子什么的。”
“你呢,直接回去?”
“对,回家过节。”
胖子饭后直接开车回家,晏桦则在准备江野开学所需要的各种事宜。
“新买一个书包吧,你这个的已经旧了。”晏桦在收拾家里卫生,瞧见那个蓝色的布包顺口提了一句。
江野在一旁帮忙叠衣服,看着已经被晏桦洗干净的书包,不舍地问了下:“那这个可以不扔吗?”
“你不想扔就不扔啊。”
书包是手工缝的,针脚很密很严实,但是怎么说都瞧着有些简陋。
江野解释道:“妈妈给我做的,我不想扔。”
晏桦点头没有意见,“等晒干了放到柜子里好好收起来。”
他没有妈妈做的书包,至少江野妈妈做的要留好。
就像那两枚平安扣一样。
正月十六当天的学校门口挤满了车和人,晏桦攥着江野的手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算挤到学校里。
晏桦望着人潮感叹道:“我当年上学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呢,现在学生越来越多了。”
说话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野,你是不是上学晚一年?”
正常十一岁都该五年级了,江野还在读四年级。
江野摇摇头:“只是之前妈妈离婚的时候,带我躲了一年。”
闹离婚那段日子,江成就跟个疯子一样,追着他和他妈不放。
江野妈妈——汪芙蓉女士是远嫁,老家距离南江几千里,从小家里孩子又多,不受重视,明明学习很好,但是很小就不让读了,在家做饭洗衣服,照顾弟弟妹妹。
出来打工后认识了江成,当时和江成结婚时家里不同意,想着让她嫁近点,日后还能帮衬家里。
不论是为了摆脱痛苦的家庭,还是和江成一时真爱。
总之汪芙蓉断了家里的关系。连生江野时,都没告诉家里。
一切都了无音讯。
婚后几年也确实过得还不错,江成一门心思赚钱,给了家庭足够富裕的生活,最重要的是有了江野,他们唯一的孩子。
生活看上去很美好,直到江成第一次家暴。
汪芙蓉向来是个很果断的女人,当初和家里断绝关系有多么利落,和江成离婚也如此。
但是离婚手续并没有那么顺利。
为了保护江野,他们母子只能躲躲藏藏,连江野正常上学都去不了。直到和周立伟在一起后,这种情况才改善了很多。
江成自从破产后,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再赚钱东山再起,不怎么管江野,但是又要江野跟着他。
说不出什么心理,或许认为江野跟着他,汪芙蓉就会和他重归于好。也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指望着儿子给自己传宗接代。
总之离婚的事情耽误了江野一年读书。
晏桦还以为是江野上学晚,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怔了怔保证道:“以后不用再躲了。”
江野嗯了一声,认真地点点头。
江野和晏桦并排走在校园小道上,突然指着侧边的一个小公告栏道:“桥哥,这是你吗?”
“嗯?”晏桦凑近一看,还真是他。
下面一行小字介绍着1995年南江市小升初考试第一名。
小升初市第一的照片。看着比如今要乖巧许久,稚嫩的脸庞,努力对着镜头挤了个笑脸。
好几年了,这学校居然也还没有再出一个市第一,晏桦的照片也只能一直挂在这里。
“桥哥,你也是在这上的小学吗?”
“对啊。实验小学。”
和桥哥上过同一所小学让江野感到欣喜,“桥哥,你之前是几班的啊?”
“二班。”
“我也是呀,我是四年二班。”
走在教学楼下,晏桦停住了脚步,指了指三楼拐角处的一所教室道:“我之前读书的教室,四年二班。”
江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蹦蹦跳跳上台阶道:“桥哥,我也在这个教室。”
“你之前坐在第几排啊?”江野努力挖掘着和晏桦的共同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到教室。仿佛那里有一个平行时空,读着四年级晏桦在等着他一样。
晏桦单手插兜,一步跨着两阶台阶,略有所思:“这谁还记得。”
江野还没忘记晏桦的那张第一名的照片,背着书包保证道:“桥哥,我以后也要考第一。”
晏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第几不重要。”
平安快乐健康就好。
这是晏桦对江野唯一的希望。
他想让江野要比从前的他要快乐。
像太多数孩子一样,新学期新气象,江野也将年级第一作为自己的新目标。
既然桥哥是第一名,那他也要当第一。
刚上三楼,走廊里就排起长龙一样的队伍,每半个学期都要交学杂费,前面望不到头的队伍几乎都是大人带着小孩。
晏桦他们站在队伍最后,江野就像是一条小狗一样,围着他转个不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倘若人有尾巴,那江野的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去。
回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江野怯生生不敢大声讲话的样子,和如今判若两人。
“桥哥,你知道吗?我上学期是班上第一名,可惜不是年级第一,等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考年级第一。”江野站在晏桦面前,仰着头雄心壮志地保证道。
站在前面的一位大妈听了这话,不由得数落起自己孙子,“你瞧瞧别人,考了班级第一还想年纪第一,你呢?天天就知道玩。”
突然被中伤的小朋友也很委屈,平白无故被奶奶骂了一顿,嘟囔道:“说大话谁不会,等真考上了在说。”
江野拽着晏桦的衣角,小声道:”桥哥,我没有说大话。“
“我知道,我相信你。”晏桦安慰着江野,而后问道面前的小朋友。
“与其议论别人,不如自己好好学习。”晏桦非常护短,他不允许别人说江野任何一句不好。
那个大妈却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晏桦:?
他和江野好好说话着呢,有人非要偷听,偷听就算,还扯东扯西。
“我在用嘴说话啊。”
“难道你不是吗?”晏桦将江野护在自己身后反问道。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不跟你一个小孩说话,你家大人呢?我要见他们,”大妈倚老卖老道。
晏桦心想,我家大人全死光了,你要是想见他们,绝不拦着。
只是碍于江野还在身边,他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
大妈声音又尖又利,很快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好了,都别吵了。”从人群中挤出一位头发半百的老人,“都是学生家长,有什么好吵的。”
晏桦不想在学校和江野同学家长起争执,主动闭上了嘴,只是听着这老师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刘老师。”晏桦一转头,发现果然是熟人。当时也教过自己的刘广平老师,一位德高望重的数学老师。
刘广平在学生家长中非常有声望,见惊动刘老了,自然也都偃旗息鼓,不再多说。
刘广平扶了扶老花镜,伸出手指了指说道:“晏桦。”
“老师您还记得我呢。”刘老带了晏桦六年,对他寄予厚望,此刻的晏桦实在无颜面对恩师。
刘老师往前走了几步,找了处没人经过的空地,指着江野道:“这是?”
晏桦扶着江野的肩膀道:“这是我弟。”
刘老眯了眯眼,奇怪地问:“高中今天不是都开学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啊?”
晏桦的手搓着江野的书包带子,不太好意思承认:“早就没读了。”
刘老不解道:“我记得你学习很好,年年都是第一,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没什么困难,就是不想读了。”晏桦不愿意再提及中考的事情,一笔带过。
“你爸呢,你不读书也不管你?”刘老打心底觉得晏桦是个好苗子,继续读下去肯定能上个不错的大学,这样不读书了实在可惜。
“他半年前出车祸死了。”晏桦拍了拍江野道,“你去排队,等会我就过来。”
江野知趣地离开,默默去了队伍最后面。
望着江野离开的背影,刘老好奇:“我记得你家就你一个。”
尽管距离晏桦小学毕业已经四五年年了,但是对于他家的情况,却记得清清楚楚。
晏桦家是单亲,他爸不怎么管他,甚至恨他。
特殊情况,刘老师印象深刻。
晏桦回答:“我爸女朋友带来的儿子。”他省去细节说道。
“那你现在是和你阿姨一起生活?”刘老关心地问。
晏桦回头看了看江野:“他妈跟我爸一起出车祸。人都没了,后来我就带着他一起过了。”
这个答案着实让刘老有些意外,摇摇头感叹一句:“哎,不容易。”
“那你现在在那上班啊?”刘老看着晏桦的眼神都满是惋惜。
晏桦语调尽量轻松,笑道:“在车行当学徒呢,还不错。等以后您车坏了,我免费给您修。”
刘老深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有时间了还是要多读读书。”
作为老师,他止不住地为晏桦感到可惜。
“我会的,刘老师您今年是带四年二班的数学吗?”晏桦不愿在自己身上多聊。
“是啊,带他们数学,你弟叫什么啊?”
“江野,江河的江,田野的野。”
“哦,江野啊,我知道。听他们班主任说了,学习好,人又懂事。”末了,又补充一句,“跟你当年一样。”
“就是以后不要走你的老路,该上高中上高中,该上大学上大学。”刘老师当教师久了,见到曾经的学生难免多说几句。
晏桦也始终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师发话,结束时还跟刘老师交换了手机号,以后江野在班上有什么事情,好及时联系。
刚好和刘老师谈话结束,江野那边也排队结束领好了新书本。
学校上午报名,下午上课。
晏桦下午就要去车行上班了,车行老板抠门的很,请假不好请,还是张工帮忙说了些好话,夸他最近表现好,才磨了半天下来。
校门口两人做着最后的告别,晏桦交代道:“放学了早点回家,学校有事跟刘老师说。”
“嗯,桥哥你路上小心。”
“放心,好了我走了。”
晏桦挥挥手,目送着江野进了学校。可还没等他踏进学校门,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朝晏桦走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熟面孔。
一双狡猾的眼睛藏在厚厚的玻璃镜片下。
警察走到晏桦面前问道:“你是晏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