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温自松鹤院回来,与姐妹两个坐着说了许久的话,许菡左手爹右手姐,美的笑成两条眼缝儿,晚间被姐姐哄着好大会儿才睡着。
“父亲真的决定了吗?”许菁趁着妹妹睡下,便去了许成温的院子寻他,提起续娶之事。
许成温却是摆摆手,让她不必担忧,道自己不会再娶,至于膝下无子,他不是很在意这些的人。
他如此说道:“若我百年之后,你们姐妹也可为我与你母亲上香。”
许成温想的是,就算自己再娶有了个儿子,那也不是孟氏亲子,且他许诺过与孟氏只他们二人,百年同棺。若再娶,继室便是执妾礼,也需安葬在他旁边的棺椁,岂不是给孟氏添堵。
他倒是没与许菁深深剖析自己这些心中想法,但许菁也多少品出一些。
“那祖母那里能愿意吗?”许菁并不这么乐观,便退一步打算,“若不然,父亲再等几年,待阿菡嫁人后再娶,我倒不是反对您娶亲,只是怕委屈了阿菡。”
许成温不再娶,也是有这方面担心。在他心中,就算迫不得已再娶,后头的妻儿也比不过孟氏留给自己的两个孩子。但这般,不管对后续的妻子还是孩子,也不公平。如此,他更不能再娶。
他是这般打算,“你祖母那里我会尽量处理好,实在不行,过几年,从族中过继一个便是。”
许菁见他并不是勉强委屈自己,这事到底是父亲婚姻,她作为晚辈,便是父亲执意续娶也没法强加干涉。如今,父亲已有成算就好,遂点了点头,继而告退回了绮院。
“姐姐,怎么还没睡?”
许菁没想到自己回去的时候,许菡正好被尿意憋醒,小解回来。
许菡晚间与父姐说话,不知不觉多喝了些水,起夜回来没想到身边安睡的姐姐不见人了,此时见她穿戴整齐自外面进来,“姐姐是一直没睡吗?”
“出去走了走,阿菡快睡。”
许菡睡得额发翘起,呆呆地揉了下眼,“姐姐也睡,”说着,打了个哈欠。
看她穿着藕粉里衣,稚气未脱的胖乎乎小脸儿满是困倦,许菁心中一片柔软。
翌日,中秋团圆节。
许家并不止安阳侯府这一家,京城里还有其他族人,除了安阳侯老夫人那一辈的分支,另有几支旁支人家,不过往日里走得亲近的也只几家而已。
按照安阳侯府惯例,除了晚食阖家团圆用餐,午食则是侯府与族里亲眷一起用宴。除去中秋节这般,年节亦是在除夕午间团聚。
侯府如此宴请交好的族中,也是为了相互扶持借力,毕竟安阳侯府便是侯爵,旁支有能力的人拉拢好,也是一大助力。
尤其,当下注重家族,族亲凝聚力不可小觑。
既是过节,旁支的人也不会空手而来,安阳侯老夫人本就存了在家族宴席上,让许菡亮相的想法,便一直将人放在自己身边与族里来的夫人们说话。
见许菡大好,族里女眷自然是贺喜恭维。
又见安阳侯老夫人对这个小孙女还颇有几分喜爱,几位分支当家夫人心眼转得快,或从发上取下花钗,或从腕间褪下手镯,给了许菡。
许菡都是先望向安阳侯老夫人,待得到老夫人说,“长者赐不可辞,阿菡收着便是,”才乖巧地一一道谢,收了下来。
也有那眼尖爱捧场的,赶巧了奉承,“这么仔细看看,阿菡这模样生的倒是有些随了堂婶,若是长大了,那可了不得了。”
这话甚合安阳侯老夫人的心,笑着揽过小孙女的肩膀,“是么?侄媳妇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是与我像我,倒是没那么夸张,长大后只要端庄周正就好了。”
这话说得又是骄傲又是自谦,但其中对许菡的喜爱却是溢于言表。
屋子里妇人们自是一番好话,当然内心里真正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别说这十多位女人们聚在一起了,虽然多都是诗书官员人家的夫人们,有礼仪在,但屋子里也是有些哄闹。
许菡倒是没觉着吵闹,反而看着底下的堂婶伯母们说笑,就跟看景儿一般。
还是安阳侯老夫人见她乖乖巧巧地陪在自己身边,没有一丝嫌闷和不耐,她倒是心疼起来。左右见得人也差不多了,便让大丫鬟花枝领着许菡出去玩,“去寻你姐姐们玩去,让你姐姐们带你多认识下族里的小姑娘。”
“是,祖母,那阿菡便去了,”许菡规规矩矩先屈膝行了告退礼,才随着花枝出去。
“这孩子真是知礼懂事,”安阳侯老夫人的堂弟媳杨氏见了,笑着夸赞。
她与安阳侯老夫人关系不错,虽然不至于多么亲热,但也是坐在一处能说笑许久的,看得出来堂嫂是真欢喜这个孙女,自己也觉着那孩子自呆症好了后能这般懂事,已经很不错了。
安阳侯老夫人谦逊一下,“这孩子就是太知礼了,我倒觉着她这样年岁的小姑娘,率性随意些才好。我看你家的阿雯就很好,娇俏活泼可爱的。”
许菡不知道,自己走后,还被评价一番。
她自然是个率性的性格,但这不是在场合上,守礼知礼才是最恰当么。而且,她暗搓搓动了小心思,长辈们都喜欢乖巧型,她只需要少说静坐,就能划拉个好名声简直不要太划算。
等出了松鹤院,到了园子里,看着三三两两在其间迈步说笑的姑娘和年轻妇人们,她脚步也雀跃起来。
只是,正当她看到了自家姐姐,准备过去时,一道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呦,这不是小傻子么?”
他曾经跟着父亲许同见过被许成温牵在手中的许菡,当时还笑话过她呆,被父亲好一顿教训,因此一见许菡只带着一个丫鬟,便记仇地过来欺负。
许菡皱着小眉毛看过去,就见一个拽的二八大爷一般的小公子哥自一簇艳丽月季丛后面转了出来。
看着年岁比自己大不了两岁,一双被肥肉挤得变了形的小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朝这边走来,那模样有些辣眼睛。
实在是,她自清明后,在这里见过的人,不是模样美丽俊美,也是周正。哪似眼前这个被肥肉堆积的脸颊随着走动一颤一颤,显得鼻子也更扁平,脑袋上竟还插了一朵孩童拳头大小怒放的月季花。
只这还不算,这人似乎不知道自己体型,穿了一件翠绿翠绿的袍服,那袍服还不知做的再宽大些,硬是将肚子上一层层的肉勒了出来,就像是被韭菜捆住了的五花肉。
许菡被自己的想法恶寒到,赶忙打断,不然日后她怕是无法正视享用红烧五花肉了。
再听听,这不知哪家的倒霉孩子一口一个朝自己喊小傻子,恶意满满,可见是个小混蛋。
身后的大丫鬟石榴气不过,就想上前呵斥,被许菡拦住,对已经走到她面前的那胖墩道:“小傻子叫谁呢?”
不知是哪来的胖墩子,但既然能来内院,许菡快速猜测着,该是族里的亲戚。
她也不怕得罪人,谁让这混蛋先喊自己傻子,找茬。
自己原先的确是呆症痴傻,这混蛋分明是故意嘲笑,让人伤口上撒盐,也就是自己并非真的十岁,不然岂不是要落下心理阴影。
许宝辉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更想不到昔日呆症的许菡对他言语下套,下意识接口,“自然是喊你。”
许菡闻言,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哦,原来是你这个小傻子在喊我,那你喊我有何事呢?”
说着,她还娇俏地歪了歪头,发髻上的一支蝶穿花宝钗上蝶翼跟着颤了颤,平添几分灵动。
许宝辉一时被她可爱模样萌到,傻住一瞬。
待反应过来,伸着胖肿的五短手指,气呼呼地指着许菡,“好你个傻子,居然敢笑话小爷,你给小爷等着,你……”
没想到啊,他居然被个小傻子反过来戏耍了,简直是气煞小爷了。
一面说着,他跟往常一样去找背后的小厮,想让他拿几个虫子来,丢到这小傻子衣裙上,看她害怕的样子,却在身后找了个空。
哦,他忘了,因今日是族里宴席,他这个小公子进了内宅,他的小厮却不成,都侯在外院等着。
“许宝辉,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人?”
许宝辉正懊恼,自己该把虫子放在身上,现在还得自己去找虫,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呵斥质问声。
因许菡是从松鹤院小路直接过来,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只是侯府园子一处角落,有些僻静,听到有人仗义执言,她忙转身去看。
就见一条小道上快步走来一个穿红裙月白裳的小姑娘,模样俏美,比自己略大些样子,正眉目含怒瞪视那胖墩子。
“你没事?”不待许菡想更多,那小姑娘几步就冲到了她眼前,见她呆呆地点了点头,便将她护在身后,朝那胖墩骂道:“许宝辉,你忘了大伯怎么说你了,不许你欺负小姑娘,而且你居然敢跑侯府来欺负阿菡,你等着,我非得告诉大伯不可。”
“告状精,告状精,”许宝辉没想到会被许雯儿这个小泼妇撞到,龇牙咧嘴地吓唬举起肉团儿般拳头,“你要是敢去告状,我就打掉你的牙!”
怎么哪里都有这臭丫头,这臭丫头惯会告他的状,想到父亲严厉模样,许宝辉心中一缩,但还是忍住心虚,大声嚷嚷威胁。
许雯儿却不怕他,还往前走了两步,逼近许宝辉,“你敢,你要是敢朝我动手,我就叫大伯打断你的腿,不信你就试试!”
别的小姑娘怕这坏蛋堂弟,她可不怕。这小子若真记吃不记打敢朝自己动手,大伯父真能打断他腿。
许宝辉只是假把式,吓唬人,他可知道父亲多护着这臭丫头。从小大大,不干别的,就凭他这身量,都能吓哭许多小姑娘小孩童,偏这个小堂姐例外,不仅不怕自己捉弄,每回自己对上她都得吃亏。
他指着许雯儿“你,你……”了好几个字,却不敢真怎么她,气的一尥蹶子就要走,被许雯儿一把扯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许宝辉没防备,加上体积过大及惯性作用,差点被扯倒,好在旁边有棵小花树,及时扶住了,但就这,那小花树被震动地花儿扑簌簌落下一层。
许宝辉就站在树下,加之行动不灵便,被落了一头一脖颈。
许雯儿和许菡就灵巧多了,都快速闪到一旁,只肩膀上落了几个花瓣,很快被丫鬟们帮着拂了下去。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