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房子的事情并不顺利,医院附近房源少,剩下能租到的租金都偏贵,远远超出郁辛的经济承受能力。
郁辛工作这些年没攒下多少钱,他的工资一部分给了家里,另一部分承担着婚后家庭的生活支出。
结婚这些年顾淮没怎么给过他钱,顾淮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饭菜、水电还有他衣柜里多出的新衣服,这些支出都是需要花钱的。
顾淮不给,郁辛自然也不会去要,只是如此一来,他就很难再存下钱了。
找房子的事情一天定不下来,郁辛心也安定不下。
这几天住在值班房已经有些影响到同事的休息了,他们虽然没直接说什么,但从眼神和态度中,郁辛多少还是能感知到他们的不满。
郁辛从小便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很多时候只凭一个很小的细节,他就能感受到对方目前的情绪状态。
而这也就导致,他很容易因为别人的情绪态度,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今天郁辛是白班,这个点正是午饭时间。
郁辛打开食堂送来的盒饭,餐盒里的两荤一素看着就没有食欲的样子。
“老师,你最近怎么都吃食堂的盒饭啊?”徐珠大大咧咧问道,说着还伸手夹走了饭盒里本就没几块的肉之一。
郁辛看着盒饭里本就没多少可吃的东西被夹走了一部分,咬了咬筷子,终究没说什么,回答道:“没做。”
“那你什么时候又做饭啊?老师,我都想吃你做的菜了。”徐珠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说。
“可能,这段时间暂时都没办法做了。”郁辛回答道。
“为什么啊?”徐珠问道。
郁辛沉默了下来,他总不能跟自己的学生说,因为离婚了,无处可去,所以没法做饭吧。
“老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徐珠问道,“跟我说说呗?万一是我能帮上呢。”
郁辛听着这话看向徐珠,随后又垂下眼来,摇摇头,“没事。”
护士长找郁辛谈话是在下班后,当时郁辛刚换好衣服,打算去见中介。
他心里大概知道护士长找他,大概是要谈值班房的事情。
“小郁,你来医院有八年了吧?”护士长笑着问。
郁辛从大学毕业进的医院,算算日子,的确是有八年了。
“嗯。”郁辛轻声应道。
“我记得,你和顾医生结婚,大概有四五年了吧?”护士长倒了杯水给郁辛,“最近和顾医生怎么样?我怎么听说你这几天都住在科室值班房,闹矛盾了?”
她似是平常般的提起这件事情,语气亲和,但郁辛已经不是刚进社会的小年轻了,已经懂得领导都是笑面虎的道理。
笑得越真,手段越狠。
“护士长。”郁辛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水杯,他垂着眸子,盯着桌上的某处,“我会尽快从值班房搬出去的。”
郁辛心里清楚护士长的意思,对方扯得闲话家常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这段时间都住在值班房。
护士长这是在旁敲侧击他,要懂事些,该从值班房搬出去了。
“这就对了嘛。”护士长听着这话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因为一点小事闹脾气,你这样从家里搬出来住,多伤感情啊。”
“人家顾医生条件那么好,性格好,长相好,工作也算得上是未来可期,小郁,你条件一般,能找到这样的丈夫,可要好好把握啊。”
“……”
从办公室出来,护士长的那些话还在郁辛的耳边绕来绕去。
他心情有些沉重,各方面的压力压迫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或许他该反抗,该说些什么,但他该天生是个哑巴才对,要不然怎么长了嘴,却总说不出心里话。
郁辛心里埋怨着自己。
“郁先生,你看这间房满意吗?”中介带着试探的口气询问。
郁辛听着声音,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环顾了房子一圈,他刚才沉浸在情绪里,根本没认真听中介说了什么。
这样的情绪状态显然已经影响到郁辛了,于是他说:“我能先去趟洗手间吗?”
“啊,可以的,洗手间在那边。”中介指着洗手间的位置告诉郁辛。
此时已经是傍晚,洗手间暖黄色的等照在郁辛的身上,他打开水龙头,俯身泼了几捧水在脸上,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水珠自脸上缓缓滑自脖颈,郁辛静静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就像护士长说的那样,他很普通。
郁辛的皮肤很白,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很浅的梨涡,他的五官柔和,算不上出众,谈不起精致,长相只能说是很干净。
但这样干净的长相,因为他沉默寡言的性格,再加上一身安静的气质,便显得不起眼起来。
水珠在下巴汇聚到一起,郁辛抬手将它抹去,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
很多时候,郁辛觉得,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平凡且普通的自己。
但比起他自己的接受,周边人似乎更不能接受他的平凡,他们总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着郁辛,你已经那么不起眼的,目前所得到的已经很好,不要贪心,要学会满足。
但他,是真的很贪心吗?
郁辛有些茫然。
冷静了一番,郁辛转身准备离开洗手间的时候,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但出于工作原因,郁辛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郁辛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很陌生,但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语气也很礼貌,郁辛便没有挂断,“嗯,请问你是?”
“我是石泉啊。”对方回答道。
石泉。
郁辛听着这个名字,愣住了。
石泉见郁辛久久没回应,便解释道:“忘记了是吗?我是你高中时候的班长。”
“有什么事吗?”郁辛当然没忘记,他和石泉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渊源。
但那段渊源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自高中毕业后就和班里同学没什么联系了,如今石泉忽然联系,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
“哦,是这样的,这不是毕业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老同学,许久没见了,就想组织场同学聚会,叙叙旧。”石泉说,“时间在明天晚上,郁辛,你应该会来吧?”
郁辛想拒绝,他不太想去参加,但他一向是不擅长拒绝的,更何况犹豫的半秒内,又听石泉继而说:“搞到大家的联系方式挺不容易的,大家都是老同学,我相信你应该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的,对吧?”
听着这话,郁辛彻底没办法说出拒绝了,只能沉默片刻后,轻轻点点头,回答:“嗯。”
挂断电话已经,郁辛垂眸盯着手机看了许久。
他感觉最近似乎所有的糟心事都凑到了一起。
失败的婚姻,租不到的房子,还有不想参加的同学聚会。
人的运气似乎就是这样,不好的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旦触发,就会不断叠加,谁也不知道终点在什么地方。
和中介后来又走了几处房子,但都没有看到郁辛满意的。
临到末了,中介的脸色显然已经有些不太好看,郁辛看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买了瓶水给中介。
“抱歉,让你带我走了这么多地方。”郁辛带着歉意的说。
中介接过水,到底脸色好看了点,没再说什么。
郁辛见此,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房子的事情一时又陷入瓶颈,一直到第二天也还没得到彻底解决。
郁辛是在看完房后直接赶去同学聚会的,他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所以也没有精心做过打扮。
但却不曾料想,他去得太迟,班里人这个时候大多数都已经到了,这就导致当郁辛推开ktv包厢大门时,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瞩目。
“这是谁啊?”郁辛听到有人小声的问。
但郁辛没办法做出回答,面对这些一瞬间朝他投射而来的目光,郁辛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有些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的想回避,脚步朝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一堵坚实而温热的硬墙。
郁辛脚步一顿,条件反射性地又往前躲,谁知一时脚下不稳,险些没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摔倒。
好在,身后的人适时轻扶了他的胳膊一把,才让他没出洋相。
郁辛想说谢谢,可话未出口,就被打断。
“傅恒郢,你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有人兴奋的朝郁辛身后人说。
郁辛听着这名字一愣。
傅恒郢。
郁辛的回忆一瞬间被拉回到高中时候,如果说,要郁辛选一个少年时代最忘不了的人,那便是傅恒郢了。
倒不是说两人有什么特别的渊源,而是因为,傅恒郢和郁辛,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如果说,郁辛是云,那么傅恒郢,就一定是太阳。
那颗绝无仅有的太阳。
他是成绩榜上永远的第一,光荣榜上的固定嘉宾,各类竞赛的佼佼者。
身为顶级alpha的傅恒郢,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只站在人群中,一出场,就将其他人都变成陪衬的瞩目焦点。
无可指摘的闪耀,万人瞩目的优秀。
这样的一个人,是该哪怕分别数年,也被一眼认出。
郁辛扭头看去,一眼就对上了傅恒郢那双深邃的眸子。
包厢内闪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影交错间,灯光将傅恒郢的脸投射得更为立体。
郁辛将胳膊从傅恒郢的手中抽出,他抿了抿唇,垂下眸子不再与傅恒郢对视,低声说:“谢谢。”
见郁辛的动作,傅恒郢也收回了手,他面色平静的微微颔首,似是回应那句谢谢,而后抬步走进包厢。
比起傅恒郢的淡定自若,郁辛则是比较踌躇,他没忘记刚才同学间相互询问他是谁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走了几步的傅恒郢忽然又停了下来,他看向郁辛,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郁辛,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