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一晚万分尽兴。
第二天早上, 李蕴醒来时脑子里不停环绕一个念头:她们竟然已经做了最亲密的事。
余婳比她放松很多,因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亲吻也跟着变得寻常, 出门前还缠着李蕴, 交换了一个带有龙井茉莉味的吻。
等两个人分开,李蕴摸了下嘴唇, 昨晚还算是小伤口, 现在真有点不好意思见人了。
车上, 阿杏见了她俩, 虽说已经见怪不怪, 但看到李蕴破了的嘴唇还是咦了下,“婳姐好狠哦。”
李蕴不好意思地从包里摸了个口罩戴上, 被余婳一把扯下,“别管她, 你越不禁逗她闹越凶。”
“哼哼。”阿杏做了个鬼脸。
A组的演员知名度都不低, 不少粉丝在横店附近等着接明星上班。下车后, 余婳给蹲守的粉丝签了名,几位看着年龄小的粉丝姐姐姐姐的叫,说好喜欢她, 又说在这守了一晚上, 饭也没吃, 但看到她就觉得好开心。
余婳听后不太认同这种做法, 让她们以后别这样了,又叫李蕴去给几位粉丝买了早餐。
李蕴应了,让阿杏陪余婳先进去, 自己带粉丝去了横店附近的早餐店。
一路上叽叽喳喳,李蕴被一个又一个问题问得不知所措。
“姐姐最近拍到哪里了呀, 这剧什么时候能上。”
“剧组还招群演不,我不要钱能去吗,包饭就行。”
问得最多的还是——“你是不是跟小花在一起了啊。”
李蕴看着面前一脸稚气,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女孩,居然叫余婳小花,虽然知道这是粉丝爱称,但还是在心里偷笑了下。
女孩见她不回答,又继续问,“你说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的。”
李蕴觉得不会才怪,她后悔接手这个工作,应该要阿杏来应对粉丝的,她不擅长这个。
有女孩撇嘴,“你不说我就默认了。”
“没有。”李蕴赶紧否认,当然没有在一起,她说出口,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那你们之前的那些是做节目效果吗,还是剪辑呀,可是现在有很多大粉都在嗑你们,不是说大粉能接触到工作室吗,肯定工作室也是默许的呀。”
李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问她们吃什么,然后又被粉丝理解成欲盖弥彰。
等李蕴送别粉丝,再去找余婳时,余婳已经换好了衣服,在片场走戏了。
今天上午的戏没男主,余婳和孟歆时完成得很顺畅。
中午,尹绮梦在饭点来探班,给余婳带了份剧本。
“这是已经接了的公益短片,你看下,板上钉钉是要拍的。”尹绮梦取下墨镜,眼底泛着一片乌黑,刚说了句话就打了个哈欠,“时间还没协调好,起码是你拍完这边后吧。”
“好。”余婳接过来,放在了一边。
李蕴坐在一边吃饭,不太自在,又想把口罩戴上了。
她心里忐忑,昨天跟余婳做了那样的事,今天见到阿杏还好,毕竟阿杏早就知情了,但见到尹绮梦,她发怵,虽然余婳早说了尹绮梦开不了她,但毕竟是余婳家里人呀。
没吃几口,余婳嫌弃地把胡萝卜扒拉出去,李蕴看了余婳一眼,余婳低着头,又把胡萝卜扒拉进来了。
尹绮梦老练,没待多久就发现余婳李蕴两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黏腻氛围,她和阿杏对视时,阿杏耸耸肩,一副你才知道啊的样子。
她目光锋利地扫过李蕴的下唇,心里有了几分判断。
饭后,在李蕴去给余婳熨戏服时,尹绮梦小声问了句,“你跟李蕴,你们在一起了?”
余婳听后动作一顿,纠正说,“是睡在一起了。”
尹绮梦沉默了一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是吧。”
余婳感觉尹绮梦的神情有点奇怪,“她也愿意,怎么感觉你不满意?”
尹绮梦拧了拧眉心,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没什么,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你对她好点吧。”
“别欺负她。”
余婳没做声,心不在焉想她现在这算不算欺负,可李蕴倒是上赶着让她欺负呢。
尹绮梦说着,摸出眼药水挤了几滴。
余婳瞧见了,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感觉这么累。”
“有点缺觉。”尹绮梦话没说一半又打了个哈欠,“最近啊,除了你的事就是忙着相亲。”
余婳以为她在逗趣,笑起来,“哦,那结婚时记得喊我喝酒。”
“好啊。”尹绮梦答得疲惫,神色有些恍惚。
余婳的笑容淡了点,不太相信,“你说真的啊?”
尹绮梦比她弯得早多了,现在要结婚?
“你也知道我妈癌症晚期,现在天天求我在她死之前能……。”尹绮梦面无表情说出那两个字,“成家。”
“那我能怎么办,她逼着我,说不去就不化疗,我先顺着吧。”
尹绮梦的妈妈,也就是余婳的前伯妈患胃癌,余婳是知道的。
“她对你不闻不问那么久,老了倒是想起你了。”余婳觉得荒唐,“要钱要房就不说了,现在还要求这个,你还顺着?”
尹绮梦无奈地摸了下眼角,“我是不知道怎么办好,她也没剩多少日子了,我哄着让她这样满意地走也行。”
余婳听得头疼,希望她妈之后别也跟着搞这出。
尹绮梦下午还要去趟医院陪床,没多待就站了起来。
“就走了?”
“嗯。”
“你自己也多注意休息。”
尹绮梦回头挥了挥手,算作应答。
下一场戏在三点,时间还早,余婳在休息室躺了会,堂姐上午顺从父母意愿的态度让她怔忪。
她发着呆,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一些事,心里怅然。
当年,余苒嫁给了追求她的拆迁户尹建新,婚后辞了工作当洗手作羹汤,余婳满五岁时,余苒才发现尹建新这么多年出轨了好几个人,不仅如此,还借贷赌博。
余苒气急,把这事闹到尹家,尹建新大哥尹建成骂余苒只是花瓶,这么多年仰仗他弟弟的钱财过日子,自己没本事管不住男人,现在还敢闹。
公婆也责怪余苒不懂事,这个关头还要让全家不安宁,余苒悲愤之下跟尹建新离婚,带余婳改姓走了,什么财产都不要,那些珠宝首饰衣服包包全留在了尹家。
因为恨尹家所有人,余苒勒令余婳不准再跟她爸那边的所有的亲戚来往,“还有你那个堂姐,别跟她玩了,她爸那个烂样子,她能好到哪里去。”
就这样,余婳和尹绮梦断了联系,哪怕她真的很欣赏这个比她大八岁的姐姐。
余苒名下只有一套在县城的房产,是她娘家给的嫁妆,她嫌丢人不想回娘家,就带余婳住进了那套房子。
余苒多年没有上过班,现如今出社会适应不了,也不愿意干底层的工作,坐吃山空几个月后,她和余婳都过着以往没有体验过的窘迫日子。
再后来,余苒狠狠心,请工人把客厅的一半改成两间卧室,三室一厅变成五室一厅,她和余婳住一间,其余四间全租给了附近的学生和工人,想靠租金撑一段日子。
因为当时没有经验又急于用钱,余苒没有仔细筛选租客,最多的时候,她们家同时可以有十几人进进出出,男男女女,吵吵闹闹,又看房东是个带着女儿的单亲漂亮女人,因此并不守规矩。
晚上吵到很晚,房间弄得很脏,厨房卫生间从不收拾,余苒要是责怪了还对她出言不逊。
租客里有余苒惹不起的酒鬼和社会青年,余苒总是很害怕余婳和他们单独待在一起会遭遇不测,干什么都要带着余婳一起。
余苒后悔干了这出蠢事,每晚在其它房间发出怪声时抱着余婳哭,说妈妈对不起你,做了错事。
这种时候,余婳会擦掉妈妈的眼泪,说没关系的。
转机在半年后,有个做模特的女租客跟余苒说她们老板约的童模临时有事,余婳条件挺合适的,问愿不愿意救场。
拍一天,300,还是在各路人抽了不少介绍费的情况下,就此,余苒终于找到新出路,带着小小的余婳开始到处寻求童装模特的工作机会。
余婳再次回老家,见到尹绮梦,已经是四年后。
那会,靠着每天脱衣服穿衣服,余婳在童模圈已经小有名气,余苒早就不缺钱了,买了几套房子,又有了数不清的珠宝首饰。
余苒风风光光地回了一趟尹家,把当年的羞辱还了回去,还意外撞见让她笑掉大牙的事。
当时,尹建成家发生了一起丑闻,他引以为豪的,常年拿奖学金的女儿尹绮梦在大二时被同学举报是同性恋,因此被取消了评优资格,并被请了家长。
尹建成觉得丢脸,带尹绮梦回家教育的路上就边走边骂,骂得人尽皆知,回家又赶巧看到余苒在他们家耀武扬威,更是觉得脸全被丢尽了,对尹绮梦又骂又打,让尹绮梦再也别回这个家,也不用去读书了。
余婳缩在她妈怀里,被这个景象吓得捂眼,她好久不见的儿时玩伴,唯一的堂姐,怎么……
谩骂还在继续,因为有余苒在这,更是助燃器,怎么打骂都没完。
余婳看不下去,突然从余苒怀里挣脱出来,走到一旁把跪在地上的尹绮梦拉起来,“没关系的,你跟我走吧,我现在有钱,我可以让你读书。”
余苒都惊了,连忙要余婳闭嘴。
尹建成看都不看余婳,逮到机会骂余苒道:“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好命,前辈子靠老公后辈子靠女儿,现在还来管起我们家的事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余苒本没有掺和的意思,听后怒气上来,觉得这倒是个羞辱尹家的法子,“我是好命啊,不像你养出来的女儿是个不要脸的同性恋,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的好女儿给我们家当牛做马吧。”
徐燕这时站了起来,“笑话,我女儿,会跟你们走?”
结果,尹绮梦看了父母一眼,真跟余婳走了,头都没回。
最开始,尹绮梦给余婳当助理,做一些基础的照看工作,偶尔也开开车负责接送,她那会还在上学,经常忙得不可开交。
再后来,尹绮梦逐渐接触到了余婳的商务工作,她本来学的也是商科,专业竟也对口,凭本事成了余婳事业的得力助手,让余婳从童模的小圈子走进了演员的大圈子。
余苒刚开始觉得余婳带了个大拖油瓶回来,尹绮梦接手商务后,也不再敢给尹绮梦甩脸子,直到——
十九岁时,余婳因参演《向明月》获奖,进入主流视野。也是那时,余苒发现余婳隐隐也有同性恋倾向,在发现一些确凿的证据后大发雷霆。
余苒无法忍受余婳也变成了这个样子,骂余婳的同时也要尹绮梦滚开,说她是害人精带坏了妹妹。
但那会余婳已然能够自立,她一个人赚的钱养了身边所有人,尹绮梦没能如余苒愿滚成,余婳再次反抗了妈妈的要求。
最近几年,尹建成和徐燕身体都不太好,又只有尹绮梦一个独生女,前前后后和尹绮梦谈了几次后,达成和解。
余婳想起这些事,又想起她妈,她妈虽然现在钱财不愁,却依旧很关注尹家的事,还是喜欢比较,她还不知道她妈得知这件事后会怎样,想起家庭,还有妈妈这个词,心中暗暗不安不安。
更何况,她当时觉得很酷很勇敢的堂姐,如今竟也顺从了父母的要求。
——
李蕴见余婳在小憩,给她盖了下毯子。
忽地,手机震动,李蕴掏出来看,竟然是老家的座机号码
李蕴忙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了,姥姥一般不给她打电话,一打准时出事了。
李蕴就怕出什么大事。
电话一接通,姥姥那头果然语气急切,却不是任何一件李蕴害怕的事。
姥姥说她才发现家里糖罐子后面有几沓现金,摞在一起是砖头一样厚的八万块,问李蕴干嘛留这么多钱在家,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还是之后不能回来了。
李蕴静了会,她没给。
那还能是谁给的,答案不言而喻了。
那天她们下山买东西,余婳后来消失了会,原来那会是去取钱了吗,还不告诉她。
李蕴在剧组时偶尔和其他工作人员聊天,她这才知道,有的明星助理才四千块的工资,这样也有无数人抢着来。
而可月底打在李蕴卡上的工资……合同上的八千都是零头了。
等李蕴回休息室,余婳已经醒了,化妆师正在帮忙补妆。
李蕴观察余婳的表情,“姥姥给我打电话了。”
果然,余婳听她这样说,神色了然,“哦,姥姥今天发现了?”
余婳说,“本来想留卡的,怕她不会取,老人家还是留点现金傍身靠谱。”
“你是不是提行李箱下去的时候就想着藏现金啊。”
余婳想起她当时取钱藏钱像做贼一样,觉得好笑,“那还不是怕你拒绝。”
“但我有钱……”
“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别有负担好不好。”余婳仿佛看透了她,“那你送我的娃娃还躺我家呢,要是分来分去的,理得清吗?”
李蕴不争了,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爽意,原来余婳也觉得她们理不清了啊。
第32章
一连拍了好几天, 余婳已经适应了A组的节奏。
这天,导演喊咔后,李蕴把余婳的手机递来, “你有电话在响, 号码没有备注。”
余婳扫了眼号码,知道是她妈。
她和她妈上一次通话还是她面试助理的那天, 余苒问她为什么没有听话去相亲, 两人吵了一架, 之后没再联系。
这次, 余婳不用接通就知道她妈要说什么。
余婳点了拒接, 发短信给余苒。
——在拍戏有什么话短信说。
余婳看到短信显示已接收,等了会也没见余苒给她回复什么, 心里惴惴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没有落地。
等拍完了这场, 余婳再去李蕴手里拿手机时, 余苒已经回复了信息。
内容也如她所料。
——当时跟着尹绮梦一起变成那个样子, 现在尹绮梦都相亲去了,你也该走正道了吧?
余婳扫过那行字,熄灭了手机屏。
她知道没必要在意她妈说的, 可毕竟是从唯一的亲人嘴里说出来, 即便是提前预知, 那点失望还是如约而来,
余婳没回那条短信,正不正道的也不关她妈的事,她要是跟尹绮梦一样顺着, 她妈更是会没完没了。
李蕴给余婳搬折叠椅坐,让她休息会。
“李蕴, 你想过你妈妈吗?”余婳问。
“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李蕴听后怔怔的,“很少想过。”
余婳点了点,暗暗叹了口气。
晚上回酒店,余婳洗过澡后在沙发上看了会剧本,等李蕴也洗完澡躺床上了,她就转移阵地,一起躺床上,靠着枕头看剧本。
余婳耐着性子把那些剧本看了个大概,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满意的角色。
她能演女主的三部剧里,一个是30+职场女性和男上司的爱情伦理片,一个是清纯女大和竹马的校园爱情片,还有一个是一女多男的古装群像,她演大女主,和4个男的有感情线。
至于剩下的演女二女三的戏,也不尽如人意。
再扫一眼拟邀的男星,余婳拧了拧眉心,那些人里,她知道的有两位私生活混乱,退圈前,她拍了一部悬疑电影,拍摄期间刻苦到犯了腰伤,最后因为男演员违法乱纪一直播不了,从此对这一类演员心有余悸。
余婳知道这已是经过柳如和尹绮梦筛选过的剧本了,任何一个的制作班底其实都算不上差。甚至有一个,她知道她能接触这个剧本,工作室一定也下功夫了。
李蕴睡在一边,余婳看剧本,她跟着看会书,不说话陪着余婳都觉得好幸福。
慢慢的,李蕴能感受到余婳翻页的声音越发焦躁,她凑上来看了一眼剧本,“网上不是说这个导演眼光很好吗,我看过他导的另一部戏。”
余婳把剧本放下,淡淡说,“我不想跟男的演亲密戏。”
李蕴立刻想,她当然也不愿意看,还没等她说话——
余婳马上说,“可排除这点的话,那我能演的空间就更窄了。”
李蕴咬了下唇,“可以慢慢选嘛,不着急的。”
“我是不是太不专业了。”余婳垂下眼,“我不满意的地方在别人看来是香饽饽呢。”
她刚复出,今非昔比,能接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没有!”
李蕴发自内心地说:“你这叫有主见。”
余婳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又把尹绮梦带来的那份公益短片的剧本打开了。
尹绮梦在剧本扉页写了一些公益短片拍摄地点、和政府合作要求录的ID,以及后续公益活动一类的事情,余婳扫了几眼涂涂画画,估计是尹绮梦和工作室的人开会时写的。
短片主题是联合青年报一起呼吁青少年多读书多看报,挺简单也挺有意义的,余婳心稍微静了下来。
“跟你说个秘密。”李蕴躺在余婳身边,慢吞吞开口,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能不能让余婳开心。
“你说。”余婳听后把剧本放在了大腿上,很感兴趣的样子。
“刚当助理时,看到你给别人签名,我都很羡慕她们。”李蕴没说全,后半句是,后来她又想,她可跟余婳通信那么多次呢,被粉丝羡慕的应该是她吧。
余婳听后笑了下,“那我下次给你签一堆好不好。”
“好。”李蕴弯起眼睛,见余婳情绪好了点,心里也跟着高兴。
她随便瞥了眼余婳手里的剧本,看到熟悉的字迹,越说越夸张,“包括你在剧本上写的字,我都想剪下来,除了你写自己名字以外的所有字迹我也想收集。”
余婳听后看了眼剧本,欸了声,“这不是我的字啦,堂姐写的,我们俩字挺像的。”
李蕴愣了下,“啊?”
余婳跟李蕴聊天,剧本也不想看了,扔到一边换了个姿势,侧睡正对着李蕴说,“小时候我不怎么去学校,字写得很难看,我妈让堂姐带我练字,用那种田字格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练。”
“幸好那会练了,不然之后签名啊什么的就丢丑了。”
李蕴没想到还有这么出,“你们的字都很好看。”
余婳看了眼李蕴,凑近她问,“那你觉得谁的更好看?”
“你的。”李蕴的回答毫不犹豫。
余婳听后咯咯笑,让李蕴伸出手。
李蕴乖乖伸出手,看余婳在她手上郑重其事写了自己的名字,“我只给你一个人这样写过,这下不用羡慕别人了吧?”
最后一个笔画写完,李蕴已经手痒地不行,宝贝一样把手捂在胸口,把这当做十分贵重的东西。
余婳被李蕴珍惜的神情勾得有了点别的性趣,靠近她耳语,说可以在身上其它地方也写,两个人闹了一通,最后酣畅淋漓地睡着了。
——
日子飞快,到了要录制恋综第二期的日子,余婳只请假了一天,早上去录制,当晚就乘坐飞机回横店这边。
上一期播出后,余婳的综艺效果一般,粉丝认为是工作室不顾余婳的性格特质,只考虑话题度逼余婳参加恋综观察,还撕了一通工作室。
尹绮梦让余婳多看往季的节目,多给反应,说没说错没关系,到时候宣传部门会有办法的。
许是不放心,这次录制尹绮梦也跟来了。
车上,余婳被尹绮梦逼着看了几集恋综往期节目,又把大致的恋综剧本和网上对于这档节目的讨论,包括网友嗑的CP和相关话题都看了遍。
录制棚里,余婳和其他嘉宾打了声招呼,她这次来得匆忙,没参加他们昨晚的聚会。
依旧是主持人控场,从熟悉的寒暄开始。
如果不是车上还做了会功课,余婳连嘉宾的脸都忘了,只记得赵牧青这人,想起她还是因为那份乌龙礼物,更别说其它这些爱恨情仇弯弯绕绕了。她知道自己对这份工作不上心,可真的提不起任何兴趣,还莫名抗拒,找不到她的定位,像是受刑一样。
不用给反应时,余婳无意识地发着呆,在心里比较,是曾炽在片场耽误拍摄进度烦,还是坐在这里看别人演谈恋爱,等待一些无聊的问题烦。
录制完上半场,尹绮梦来到棚里,问余婳不是在车上看了大致的剧本吗,要她按照剧本未卜先知嗑一嗑网友呼声最高的CP不就好了。
“好。”余婳点点头,又走神问,“如果我退出录制,要赔多少钱?”
尹绮梦挑了挑眉,揉了揉余婳的肩让她放松,“你别往这方面想啊,录一次要不了多久,这才录了几期啊?”
下半场,余婳打起精神。
录制前,曲艺楠鼓励余婳,“你就放开了说嘛,想说什么说什么,别太有心理压力了。”
她逗余婳说:“录这种综艺,你就要把说话当成倒垃圾,全一箩筐倒出来,万一有一两个金句再让团队营销嘛。”
余婳点点头。
上半场余婳没怎么输出,主持人许是也想照顾一下余婳,这次cue余婳的次数特别多。
余婳努力扬起笑容,在看到男1和女3点甜蜜互动时冒出星星眼,越来越“上道”。
只是依旧会在涉及隐私的问题上卡壳。
中途讨论男3某事展露出来的性格特点时,有嘉宾忽然问余婳,“余婳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好像之前一直没听你说过诶?”
余婳沉默了几秒,“我……”
“我不喜欢男的”在嘴边打转,她咽下说,“我还没有喜欢的……”
余婳闭了闭眼,心里知道又是无效镜头。可她真的说不出口。
喜剧演员来劲了,坐起身子,“所以才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吗,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直单着,说出来我给你介绍几个嘛。”
其他嘉宾都笑了,说曾一木就喜欢当红娘。
余婳笑笑,怎么到哪里都有人爱给她找男人啊,她眨眨眼,“好哦,那先谢谢啦,下了节目我们细聊。”
曲艺楠见余婳不想说,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跳开了这个环节。
快要录完时,大家讨论起男2的给女2准备礼物,清空购物车等等行为加不加分,又讨论起男2委婉建议女2出门不要穿太性感时的态度。
“这个行为应该能击中所有人吧,就很有男友力啊,这谁能抗拒得了啊。”
有婚育经验的嘉宾问年轻的几位,“这是不是最近比较流行的爹系男友啊?”
情感专家说,“其实他还是很有心机的,一般这种时候,如果男方建议的态度太强硬会引起女方反感,但他姿态放得很低,说哎呀我会吃醋啊这种可怜兮兮的,反倒是让女孩不好拒绝了。”
“这款类型的男生应该所有女人都喜欢啊。”主持人问曲艺楠,“你觉得怎么样?”
“勉强到及格线了吧。”曲艺楠做足姿态。
主持人又看向余婳,“你喜欢他这种吗,你应该嗑这对的呀。”
余婳微微摇了摇头。
有嘉宾追问道:“为什么?”
……
“可能因为我是女同吧。”
说完余婳先被自己吓到,心脏都有一瞬间停止跳动了,指甲卡进肉里,指尖发白……她都说了什么。
全场诡异地沉默了一会,之后曲艺楠先笑出声,倒在余婳怀里说,“是的,她和我在一起了。”
“你们俩真的什么玩笑都敢开。”主持人哈哈哈哈扯起嘴角圆场,“是因为嗑我们祝安CP嗑昏头所以也想谈恋爱了?”
余婳全身僵硬,余光能看到其他人的反应,有的讶异,有的当着镜头装作没听到,有的神色复杂。
录完下半场,曲艺楠跟余婳说,“我的婳婳哦,你这一下又说得太大了吧,我终于知道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爱参加综艺了。”
余婳谢谢了她刚才的救场,自己先发了会呆。
她想去休息室找李蕴,可先看到了尹绮梦。
尹绮梦把她拉进了休息室,关上了门,劈头盖脸一句,“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余婳知道自己说错了,但是堂姐的态度,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让她恍惚,“怎么了,你不也是女同吗?”
“你多大了,你别闹了。”尹绮梦站在一边,略微皱眉,压着自己的情绪,“我要去相亲的事刺激到你了?还是你妈那边又逼你干什么了?”
余婳说不清楚,也许是压抑许久才有了那瞬间的脱口而出,说完她就后悔了,可她现在的失望也是真的,她堂姐原本应该是最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做的人。
余婳恹恹地说:“怕什么,反正也播不出去。”
“那现在就不算麻烦了?现场那么多人,传出去的流言就不会破坏你的商业价值和形象定位了?封口费你觉得是笔小钱?你还想不想接爱情戏了。”
“平时网友嗑的和你亲口说的是一回事吗,要真没关系的话,”尹绮梦报出几个男星的名字,“你说他们怎么上赶着跟女演员炒绯闻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
余婳没说话了。
李蕴被这种场面震到,想说什么,被阿杏死死拉住,要她别说话。
导演组商议完风险后,觉得那一段节目效果还不错,剪了余婳这句衔接不上,要求她补录。
余婳很配合地补录了,我是女同补录成了“我是女方人”。
她为添麻烦道歉,导演组没有说什么,体谅地,连那句实话都没有提及过一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回去,车上气氛沉闷,无人说话。
李蕴和余婳坐得近,偷偷去拉余婳的手。
余婳看了她一眼,轻轻回握住。
阿杏试图调和气氛,“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婳姐不小心说快了嘛,现在补录完了就好了。”
没人说话,依旧是死寂一片。
过了会,尹绮梦出声,“对不起,那会太急,朝你发脾气了。”
尹绮梦转过头,向余婳道歉,也看到了余婳和李蕴握着的手,“我最近状态不好。”
“没有,是我工作没做好。”余婳闷闷地说了这句话。
李蕴能感受到,余婳和她交握的力度陡然变大了一点,她觉得有点疼,却不只是因为手。
回酒店后,余婳依旧心情低落,沉默地洗漱,然后坐在床上发了会呆。
李蕴靠近她,“没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都过去了。”
“嗯。”余婳脸上暗沉沉的,淡淡说,“以前我想象过这一天,我一直不敢想后果会是什么。”
李蕴看余婳身上流露出困惑和脆弱,心里跟着发疼,乖乖坐在一边,安静地倾听。
“我是不是太在意身份认同了,我好幼稚,我只是……”
“我只是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余婳呼出一口气,她当时想复出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是被陆艾泽激怒,想争口气,想演一个不同寻常的女性角色,要被人记住,被传颂。
可现在她在干什么,演完南瑧之后,接下来她该怎么办,继续演这些不喜欢的东西吗,继续把自我先搁置在一边,积攒人脉和资源,然后浑噩等待。
哦,想起人脉,余婳恍惚想起段决明要给她的那份剧本,和那人的奚落,要接受吗,那不就是重复之前的老路吗……
怎么还是这样啊。
李蕴无措地抱住余婳,一些她没有办法解决的、不可调和的、沉重又锋利的东西朝她们压过来。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女同,不管别人承不承认在不在乎,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
余婳把脸埋在李蕴的肩上,沉默了一会,李蕴以为她在哭。
可余婳没有,余婳抬起脸来,只是眼圈有点红,忽地转移话头,“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女同呢。”
“啊……”李蕴有点没反应过来。
余婳看向李蕴的眼睛,带着点笑意,“我这么躺你身边,你还坐怀不乱的。”
李蕴听后顿了顿,然后亲了亲余婳的眼睛,感受到了一点湿润,她的吻不带有□□意味,只是作为一种安抚,轻缓地落下来,落在了脸颊、鼻梁、下巴……
“接吻是要亲嘴巴的……”余婳被她弄笑了,不再等着李蕴的主动,抱住她的肩颈,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再然后,动作激烈起来,余婳问,“这次换我来?”
李蕴几乎是立刻喊出来,“但我先不想!”
她不想又这样成为转移悲伤的方式。
李蕴很用力地看着余婳,睫毛轻颤,“我只想抱着你,可以吗。”
当了这么久助理,李蕴早已发觉,余婳遇到难过的事不愿意让话题深入,言语好像会让余婳无所适从……情.欲是余婳最近钟爱的逃避方式,但李蕴不想变成这样。
她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快乐地发生。
余婳觉得李蕴身上环绕了圈忧伤的蓝色,停下来动作,说好。
她们面对面抱着,感受到彼此身躯下平缓跳动的心脏,暂时抛开那些,坠入睡梦。
第33章
黎明时分, 天亮得越来越早,太阳像一把利剑,凿开窗帘刺进来光线。
余婳从李蕴怀里醒来, 怔怔地, 昨天的事情不用回想就浮现在脑海,她捂了捂脸, 一记起昨天录制时的场景身上就像爬了蚂蚁一样让她寒颤, 涌上难堪和自我厌恶。
睡眠不能湮灭这种悲伤, 只能让她头脑清醒地去面对溃烂, 不去追问还好, 一但开始追问,才发觉根本难以面对自我和现实间的冲突。
余婳从李蕴怀里挣脱出来, 力度有点大,李蕴被她弄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眼, “几点了。”
“不知道。”
李蕴眯着眼去摸手机, 看了眼时间说,“还有半小时闹钟才响,要再睡一会吗?”
“好。”
李蕴自然地凑近余婳, 带着困意说你怎么起这么早。
余婳看向李蕴又闭回去的眼睛, 心里恍然生出另一种恐慌, 昨天怎么就突然什么都说, 什么脆弱都展露了……李蕴不是她粉丝吗,不是觉得她强大又勇敢吗,居然现在见了她真面目也没跑。
她觉得失真, 总觉得下一秒李蕴可能就受够她了,然后离开, 那她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李蕴是真的还没有睡够,醒了这会后又很快入睡了。
等闹钟真正响起时,李蕴再次睁开眼,一下和余婳的眼神对上,她被那种湿漉漉的眼神吓到,骤然清醒来,“你没再睡呀。”
她认真看余婳,“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余婳移开了点眼神,“好像没有做噩梦。”
“又是新的一天了。”李蕴笑了下,朝余婳说。
余婳也淡淡笑了,然后坐床上愣了会,看到李蕴开始换衣服也开始换。
很突兀地,余婳昨天晚上没哭,现在倒是想哭了,衣服穿到一半,她就想去抱李蕴,“你是因为什么喜欢我。”
“你很好啊。”李蕴停下动作,小心翼翼环住余婳,组织着语言,“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吧,我只知道我想起你会高兴,看到你难过也会一起跟着难过。”
李蕴垂下眼,想要不找个时机告诉余婳她们的前缘好了,这样余婳就会知道她是多么好的人,余婳现在缺少价值感,她那点担心在安抚余婳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余婳静静看着李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她觉得李蕴此刻也是疲倦的,面对她这样时是不知所措的。
这是第几次在李蕴面前流露她不好的一面了?这双望向她时明亮的眼睛还有几次就会熄灭?
她第一次展露真面目的那晚,李蕴不是认为她强大又勇敢吗,现在李蕴还会这么认为吗?
余婳沉默了会,把这些压在心底,亲了下李蕴的脸颊,“我没事了。”
她下床,洗漱时对镜自视,在心里骂了句镜子里的人别再矫情,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逼自己恢复心情。
上车下车时,照样遇到蹲守的粉丝,有几个知道她昨天去录制了节目,问她工作室为什么要在拍戏时逼她去参加综艺的,又让她做自己的,还有委婉告诉她不适合当恋综观察员的。
余婳全程话很少,只在最后告别时让她们注意安全。
到剧组后,余婳开始化妆。
快要画完时,尹绮梦进了休息室。昨天尹绮梦没跟余婳她们回横店这边的酒店,晚上又去了趟医院。
余婳从镜子里看到她,移开了眼。
尹绮梦也没说话,一直到化妆师化完妆,李蕴被阿杏扯了个借口也拉着出去时,她才开口问:“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是生气。”
余婳控制着呼吸起伏,“你明明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
尹绮梦听后微微蹙眉,“我是知道。”
她轻叹了口气,“但你想要什么呢,难道想有一个能让所有同性恋来参加的恋综的吗,这样你就能开心地表露属于你自己的观点了?”
“你觉得可能吗?”
余婳脸色苍白,果然还是不要袒露真实的好,大家都模模糊糊的闭口不言多好,她果然受不了和人这样赤裸裸地交流。
哪怕是和堂姐。
也许就是因为是堂姐,所以这样用戏谑的话忽略她的意志……余婳好难过,那可是尹绮梦,她们同一个性别同一个性向,这么多年的陪伴,如果尹绮梦都不理解,那她还能跟谁说。
尹绮梦继续说:“婳婳,这个节目当初是你自己要接的。”
“别说了。”余婳咬牙,“我以后不会在节目上说这些的,别说这个了。”
这个话题就此略过,尹绮梦沉默了会,问她,“那些剧本看得怎么样了,有你觉得合适的我就进一步去谈了。”
余婳摇摇头。
尹绮梦想了下,“大女主那个呢,那个IP挺火的。”
余婳扯了扯嘴角,“我再看看吧。”
“他们团队挺看好你,报价还不错。”
如果是为了钱那倒是简单了,眼睛一闭装聋作哑钱就到手,可她偏偏不是。余婳记起那个剧本的部分剧情,觉得像乙女游戏,她的角色像一个方便观众带入的工具人,她不知道这样的感情线怎么算“大女主”。
余婳还是说出了口,“但我不喜欢。”
尹绮梦问,“那你想演什么?”
余婳在心里想,没有和男人的感情线,女人自己的故事,可以是追逐梦想的,但这个梦想不是成为当家主母,实现的过程也不是靠依附男人。
她在心里简单勾勒出这些,话到嘴边,竟害怕直视自己的欲望,也害怕说出口又会被玩笑对待,于是破罐破摔乱说,“你猜我想演什么,我想演同性恋,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尹绮梦听后笑了,笑得意兴阑珊,她把余婳的椅子转过来,逼余婳面对面跟她说话,“你别说气话好不好……”
余婳沉默了下,“伯妈的病怎么样了?”
尹绮梦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顿了下,“打算换一家医院再看看,她……可能就今年的事了。”
“要是伯妈那边事情多,你就别总两头跑了,我这边的事都不急。”余婳打量尹绮梦眼里的红血丝,“看你最近都累瘦了。”
“好。”尹绮梦看了下时间,她还得去一趟工作室,“等我们状态都好点了再聊吧。”
南瑧的戏份快要结束了,剩下的戏余婳演得格外珍惜。
楚筠儿明天就要进组,之前一直约余婳谈谈,余婳推脱说等她进组再说,现在真到了日子。
楚筠儿给余婳发了好几条微信,言辞恳切,约她单独吃晚饭谈,余婳答应了。
下午中场休息时,余婳跟李蕴说,“晚上不跟你们吃了,你和阿杏去吃点好的,我报销。”
李蕴只关注前一句话,“剧组晚上有聚餐吗?”
“没有。”余婳实话实说,“和楚筠儿。”
李蕴点点头,其实想问余婳干嘛去和楚筠儿吃饭,她记得那根莫须有的睫毛,楚筠儿那会总喜欢黏着余婳。
但余婳答这么坦荡,她又不好问了,其实也没什么立场问,她想,只要不是那个让余婳难过的前女友就行。
而且,李蕴安慰自己,余婳都已经亲过她了,余婳又不喜欢楚筠儿。
没关系的。
——
横店附近的餐厅,包厢里,火锅冒着热气。
这么久没见,楚筠儿经历冷静期,再没有那时被戳破目的的慌乱,见到余婳后嗔怪地喊了声姐姐,说终于把你请来了。
余婳落座,“说吧,谈什么。”
“想卖姬啊。”楚筠儿像是打定主意要厚脸皮,完全不避讳,就这样说出这两个字。
“想求你赏我口饭吃。”
余婳被这种直白弄得语塞了会,想起昨天才经历的事,这世界也是割裂,“为什么不让星灿联系我工作室?”
楚筠儿听后苦笑了下,“我哪那么大排场啊,签在了星灿,但经纪人都是好几个人共用,也没什么人看好我,都没人管我的。”
她身上带了点破釜沉舟的意味,又可怜巴巴地说,“这部戏,我的片酬连你的零头都没有,你随便漏点肉汤让我提高点知名度就够我活很久了。”
余婳声音平淡,“非得要靠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怎么了。”
一片蒸腾的火锅热气里,楚筠儿的脸显得模糊,神态却很张扬,“又轻松效果又好,我只恨我不是男的,随便卖腐大把大把的钱来,还能有一堆女粉维护着冲销量做数据,再多媚粉一辈子不愁了,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余婳皱了皱眉。
“你不是很讨厌陆艾泽吗?他不就是这样上来的吗,卖腐之后就能跟你一起拍电影。”楚筠儿说着又笑了,“如果我靠和你的CP也红了点,你不会很有成就感吗?”
余婳听楚筠儿的说话,怀疑楚筠儿是不是喝酒了,不然怎么有这么旺盛的表达欲,对着一个她不熟的人,敢这样口无遮拦。
在这样的口无遮拦里,余婳反而卸下来点防备,她有些饿了,动筷子吃了几块肉,又想楚筠儿多大,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吗,猖狂又肆意,想什么说什么。
许是看余婳不说话,楚筠儿态度软了点,“嗯……就算你最后不答应的话,宣传期时还是不要让我难堪好不好,不要在网上骂我或者内涵我,雀芝我也是有认真在演的,我怕辜负了这个角色。”
“算我求你了。”
余婳无奈地笑了下,“我也没说不配合啊。”
她想,好吧,就当玩玩看好了,在清醒和浑噩之间,她摇摆到以玩乐地心态过日子。
楚筠儿一惊,瞳孔地震,“你说什么,会配合?真的假的?”
余婳想离开了,她站起来,“别太过分,正常剧宣就行,具体的你联系我工作室吧。”
第34章
许是得到余婳的准许, 楚筠儿第二天来片场时气势昂扬,一来就请剧组上上下下所有人喝了奶茶,又给所有演员订了甜品。
她在剧组和有相熟的演员, 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见到余婳时更是差点扑到余婳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很熟, 也看余婳的份上给楚筠儿面子。
孟歆时不太看得上那些东西, 没有吃, 她进余婳化妆室时瞧见桌上的那份甜品, 呦了声, “谁大早上吃这东西。”
余婳见孟歆时隐约对楚筠儿有敌意,“她怎么了你了。”
“倒是没怎么我。”孟歆时懒懒坐在一边, 也不顾忌化妆室服装师都在,“我是佩服她, 可真是不死心啊, 肖曦薇还在的时候她也想炒作, 肖曦薇直女一个哪见过这种阵仗,嫌她烦,也嫌曾炽烦, 后来干脆不演了。”
余婳没说话。
“你真好心。”孟歆时继续说, “你本来就有一些传闻, 又比肖曦薇好说话, 估计她知道是你接替肖曦薇演时都高兴疯了。”
余婳淡淡道,“没事,很快就演完了, 就好心一回吧。”
孟歆时见余婳不计较,没再多言。
余婳今天拍的这场戏是雀芝向南瑧求和, 南瑧拒绝。
不管楚筠儿心思正不正,业务能力确实没得说,演雀芝这个角色得心应手,和余婳对戏很顺利。
拍戏时,楚筠儿一如在灵螺山时那样黏着余婳,朝她笑,跟她说话。
这次话说开了也不畏缩了,坦坦荡荡跟余婳说,“哎,我这次可是下血本请了最能出神图的代拍,上次拍的那些没一张好的,怎么你跟你助理那张拥抱的图糊成那样都那么出圈啊……”
楚韵儿嘟着嘴玩笑,“肯定你因为你对我没感情。”
余婳听着想笑,楚筠儿一来,那些代拍又多了起来。
她没应楚筠儿说的话,在人群中去找李蕴的身影。
李蕴站的地方离机器比较远,好像在站着发呆,跟她对上眼神后努力朝她笑了下。
余婳有点恍神。
昨晚回去,李蕴明显是想问她为什么要和楚筠儿吃饭,又不敢开口,在李蕴那种隐忍包容的眼神里,余婳愈发知道自己恶劣。
她不知道怎么跟李蕴解释,也根本不想向李蕴展示自己的全部,掏出整颗心脏,然后求李蕴看清她后还继续留在她身边。
余婳想,她应该展露坏的一面,再继续用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勾得李蕴就算知道她烂也不愿意离开,想到这点,某些伤害仿佛就成了一场考验。
考验李蕴到底有多爱她。
余婳什么都没有说。
李蕴也没有问。
现在,李蕴看她们对戏,一些感情戏,一些有着动作拉扯的戏,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李蕴静静看着,跟自己说,之前不是想好要当个傻子吗,现在这是在难过什么。
她没有上前。
这天下戏,余婳没着急回酒店,去医院看望了下尹绮梦的妈妈,让阿杏先回去了。
她和伯妈关系并不亲,这么多年见的次数不算多,两人之间隔着余苒也关系尴尬,但事已至此,她去看望多少是份心意。
李蕴在医院附近买了果篮和补品,跟着余婳进了医院。
余婳问了尹绮梦病房号,登记信息后,让李蕴在门口等她一会。
李蕴点了点头,把东西给余婳,坐在了病房旁的公共休息椅上,她在椅子上等了会,没坐多久,又到处走了走活动下。
忽地,李蕴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如遭雷击。
在靠近走廊的电梯口处,她看到了尹绮梦,这不奇怪,可在尹绮梦身边,她还看到了一个人。
甘老师……?
过去多年,李蕴惊叹甘老师的容貌身形竟然没有很大的变化,她还是一眼能认出来,甘老师身上有种羊桥村的尘土扑灭不了清丽优雅。
是她,甘溪,李蕴的初中老师。
甘溪抱着一束向日葵,手上提着东西,显然也是来看望,而尹绮梦手上提着药。
李蕴在那呆立了会,发现她们应该是在吵架,又因为是在医院,所以两个人都还维持着声音平静,甘溪要来病房,尹绮梦拦着不让她进。
李蕴从没见过甘溪脸上有这种神情,恳求又急切,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她站了片刻后,恍然觉得像个偷窥者,这是个死角,她能看到她们,她们却看不到李蕴。
李蕴往回走了几步,到病房门口,刚巧,余婳从病房出来,李蕴还没回过神来,跟余婳说,“我看到……”
余婳问,“看到什么?”
李蕴不知道怎么说,指了指那边,“和绮梦姐吵架的是……是谁啊?”
余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一时也怔住了。
“她是……”余婳想了想措辞,“她和堂姐之前在一起过。”
李蕴反应了下,“是恋爱吗?”
“是啊。”
李蕴惊讶住,在原地愣神。
余婳又看了眼那边,堂姐那会跟她说去拿药,她还奇怪怎么耽搁这么久,她一个人跟伯母聊天,没尹绮梦缓和气氛也尴尬。
现在,甘溪和尹绮梦有了动作上的揪扯,一个凄哀地要进,一个冷情地拦着不让。
余婳对甘溪并不陌生,那会她还叫甘溪一声姐姐,甘溪也曾代替尹绮梦在片场陪过她,印象中甘溪后来去支教,回来后和尹绮梦分手了。
至于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和堂姐之间的感情纠缠如何,余婳都不知道,她不好在这时上前,也不好在医院久待,跟李蕴说,“我们走另一边下去吧。”
李蕴慢半拍点点头,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里,甘老师居然和尹绮梦在一起过,仿佛无形之中一根隐形的线串在了一起。
所以,她作为甘溪支教班级里的贫困生,才有可能接受余婳的资助吧。
出医院时,李蕴松了口气,她一眼就能认出甘老师,不知道甘老师能不能认出来她,万一知道她来给余婳当助理了,会对她失望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甘老师不会像宋扶摇那么干脆地看不起她,但多少会错愕吧。
李蕴失神地想,甘老师应该能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那些信都是她转达给李蕴的,她知道每次李蕴收到信时有多激动。
晚上回到酒店。
楚筠儿来敲门时,李蕴在洗澡。
余婳一开门,看到楚筠儿穿着睡衣,“干嘛?”
楚筠儿从门缝隙里钻进来,自来熟地坐到了沙发上,“你说我要不要安排狗仔拍一拍我进你房间,也不一定能用得上,多少埋个线嘛。”
余婳听后一阵无语,“别得寸进尺了。”
楚筠儿撇撇嘴,又朝余婳招手,给余婳看今天代拍的返图,“我感觉这次拍的还不错,果然一分钱一分货,你觉得呢?”
余婳随便看了眼,觉得楚筠儿挺神经质的,她没怎么搭话,楚筠儿好像也不需要她搭理,自己也能说起来。
一直到李蕴出了浴室,擦着头发,撞见楚筠儿在房里,一脸愕然。
她先看了眼余婳。
余婳移开眼赶客,跟楚筠儿说:“没什么事你先走吧。”
楚筠儿没想到李蕴和余婳是这种睡在一起并且能让余婳赶走她的关系,讪讪地从沙发上起来,看了眼李蕴,关门走了。
门啪地关上。
李蕴胸口闷着一口气,觉得她可以问余婳楚筠儿来干嘛。
因为余婳亲过她了。
但目光对视时,余婳好像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李蕴垂下眼,去吹头发,试图让吹风机的噪音缓解空里的焦灼。
可放下吹风机时,李蕴还是忍不住。
李蕴爬到床上,不问余婳楚筠儿为什么来,而是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李蕴想,她得有问的资格才能问吧?
余婳抬眼,第一次看到李蕴的眼睛里带着不满,她皱了皱眉,反感李蕴突然这样对她有要求。
余婳的回答不假思索,“你不是我助理吗?”
“哦。”李蕴低下头,心沉了,“那你只会有一个助理吧?”
需要李蕴跟着一起录制的综艺只有四期,她们都录完两期了,李蕴觉得,如果只是助理的话,她和余婳的缘分应该很快就到头了。
余婳听到李蕴声音里含着忧伤,她觉得自己是挺坏的,还是不愿意给出肯定的答复,“你想我只有你一个助理吗?”
李蕴喉咙发涩,“可以吗……?”
好小心翼翼啊,余婳想,李蕴好像真的很爱她,哪怕她这样不交付自己分毫,不作出任何承诺,李蕴也愿意让她享用爱意。
余婳说,“如果你让我满意的话。”
“怎么才能让你满意?”李蕴也不知道她自己怎么了,那个回答到底是让她心痛了,她没什么理智地亲了亲余婳的脸,“这样?”
余婳怔了下,感受到李蕴的脾气。
没等她反应过来,李蕴的这次亲了她的嘴唇,用的全是她教的方法,依旧不太熟练,却很猛烈,“……这样?”
亲着亲着,余婳逐渐掌握了主动权,她们都失了理智。
吻渐渐落到脖子,床单变得凌乱。
……
“为什么之前不愿意?”余婳笑了下,“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李蕴看向余婳的眼睛,她哪里都太敏感了,觉得全身都因为余婳在动作在烧,心里却像冰窖。
她怔怔地想,因为觉得只有情侣才能做这样的事,她不敢说了,余婳刚才的回答掐灭了她妄想的火苗,她们之间可能也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了。
“为什么。”余婳见她不说话,“说啊。”
李蕴垂下眼,还觉得她服务余婳理所应当,要是余婳服务她,李蕴……想想就头皮发麻。
李蕴用刚才余婳回答她的话回答余婳,“因为我是助理。”
余婳思索了下她的意思,笑出来,“你真的……”
“所以只能我命令你才能可以?”
李蕴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
“好吧,请我的助理,让我好好服务你一下好吗?”
过程里,李蕴总觉得是假的,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和余婳的亲密接触总是这样,她心里并不开心,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暂时拥有余婳。
第一次在欲海里沉沉浮浮,李蕴觉得缺氧,余婳在她耳边说了些话,问她舒不舒服,学没学会。
后来,李蕴忽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又怕余婳觉得扫兴赶紧擦掉眼泪,余婳亲到她的眼泪时好像真的被她吓到,停下动作问,“不是刚才叫……”
李蕴打断她,声音很哑,“我真的很爱你。”
但是她没有想到来到余婳身边,切实接触到余婳,哪怕现在做这样的事,会这么难过。
第一次的时候她还抱有期待,那时余婳虽然没有跟她确认关系,可也没有说她只是助理。
可现在,她现在真的成为余婳的炮友了。
甚至,李蕴快睡着时想,如果余婳知道跟她通信的是她,还舍得这样对她吗。
第35章
连续几天, 李蕴生活在一片恍惚里。
她痛恨每一个如约而至的清晨,清晨会化开那些黏腻的情感,太阳升起后, 余婳好像就不再需要她了。
李蕴只能退回助理的身份, 装作忘记晚上发生的情事,问清楚她们的关系后, 她找不到和余婳合适的相处模式。
更糟糕的是, 李蕴发现余婳也没有以前那样和她相处自然了。
以往余婳不都会亲亲她吗。
那为什么, 她全然交付给余婳后, 余婳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她的眼神那么平淡?
李蕴只好无助地自己去洗了个澡, 她觉得委屈,为什么明明余婳在床上对她那么热情, 下了床之后好像就对她没有兴趣了一样。
因为最后一步都做了,所以玩腻她了吗。
李蕴不好在浴室里待太久, 忍住眼泪和泛滥的情绪匆匆出来。
那会余婳在玄关等她, 目光对视时, 她淡淡问李蕴,“可以走了?”
李蕴说不上哪里不对,或者哪里都是不对的, 一路上她都在想余婳有没有发现她难过, 发现了也会这样不管她吗?
可是之前不是对她很好吗。
现在, 她蹲在片场, 徒劳地收拾现场箱,偶尔瞥一眼余婳的方向,看到余婳在和楚筠儿说话。
楚筠儿叽叽喳喳的, 她站得远,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但她看到余婳淡淡的笑容了。
李蕴害怕会和余婳对视上,她不想让余婳知道她在意,因为不想面对余婳知道她在意也无动于衷的事实,总是看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
阿杏见李蕴难受,揽了揽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她们就逢场作戏而已。”
阿杏收到工作室那边通知,才知道余婳竟然有意配合楚筠儿方炒作,一时觉得也是造孽,她跟余婳的时间不短,知道余婳的个性,跟余婳做朋友当下属都很好,余婳的性格是安全距离以内大方得体,但如果要谈感情,阿杏观望这么久,觉得那只有勇士才敢。
李蕴听了阿杏的话,在心里默默想,也许她和余婳也是一场逢场作戏吧。
“好。”
李蕴努力把注意力转向别的地方,跟阿杏聊天,跟剧组其他工作人员聊聊天。
好久没联系的张祯玥跟她发微信。
——你什么时候能放假啊,当明星助理该不会要一直工作到天荒地老吧,好久没看到你了。
——想你了。
李蕴回复张祯玥,“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余婳应该很快就不需要她了吧。
张祯玥见她这次回复这么快,激动地发了好几条六十秒的语音。
——你打算面试那会我就说,你去这趟之后可以积攒点人气当网红了,你知道你现在也有粉丝了吗,大部分都是和余婳的CP粉,你们那个综艺我都是追着看的,其实做粉丝做到你这个地步应该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张祯明唠唠叨叨,又说余婳现在的营销方向怎么成万人迷了,和李蕴有CP,和剧组演员有CP,还有那则和段家的陈年旧瓜,因为扑朔迷离的感情状况,余婳的路人关注度上来,形象竟跟着改善不少,陆艾泽粉丝渐渐不能在余婳相关视频的评论区抢占话语权了。
李蕴一条一条转文字听,注意着余婳那边的动向,看余婳那边似乎是喊咔了,收了手机,拿开工椅过去让余婳坐。
这几天,恶性循环一般,李蕴越是想不清楚她该怎么办,脑子里一团雾气,动作也变形,明明想从现在开始把自己框死在余婳助理这个位置,却屡屡失控。
以前休息时,她都会陪余婳聊会天,问问中午吃什么的,随便说些口水话都好高兴。
可是现在看余婳在跟别人说话,她都不好打断,站了会后就识趣地走开了。
李蕴悲哀地想,她这个人真的挺无聊的,不会说什么讨人欢心的话,也学不会主动,确实是一盆没意思的含羞草。
要是她是余婳,跟她相处久了也会觉得腻味了。
余婳坐在椅子上,跟孟歆时聊天,她看李蕴给她拿完椅子就走,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有些堵。
“我看你的戏份就这几天的事了,我还要月底呢。”孟歆时长叹一口气,“我拍完这边马不停蹄又去下个剧组了,你什么打算?”
“我?”余婳一阵无言。
“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戏都没接。”
孟歆时玩着道具,听后顿了下,“那你拍完休息会呗,应该也连轴转很久了吧?。”
余婳摇摇头,“已经休息两年了,不想休息。”
孟歆时打打哈欠,劝说:“你别要求太高了,肯定也有本子找你吧,先随便挑一个演呗?”
“我知道《春江花月》在找你,他们也找我了,我团队谈得一般,但你演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去玩玩。”
《春江花月》就是尹绮梦推荐的那部大女主古装戏,余婳剧本还只看了一点,眼瞅着快要杀青,她渐渐焦虑下一部接什么。
中午,余婳又一次打开《春江花月》的剧本,这次努力撇开那些不满意的地方,尽量客观地去看。
越看越不满意,她的判断没错,以前在蔚蓝时公司让她带新人也接过类似的戏,她的角色性格平平,这部戏人物弧光大部分都在几个男主身上。
尹绮梦上次跟她见面,虽然嘴上不怎么留情,但也把搜罗到的一些大导要筹拍的项目发给了她。
余婳随便扫扫,那些国庆档的主旋律电影,贺岁档喜剧,名导新动向,这些多半都是内定内推,或是多番试镜选拔,她现在无权无势,不一定争取得到。
余婳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导演身上,一个是虞锲之,她将要筹拍原创剧本《她的能量球》,不久将向全社会招募演员,要求演员期间必须封闭式训练,不能接任何活动。
虞锲之的上一部作品,余婳去试镜过,没有过。她那会还是瞒着蔚蓝偷偷去的,试镜失败后觉得也许就是天命,之后老实给蔚蓝拍了几部带新人的平庸之作。
另一个让她注意到的导演是许梧山,余婳注意到是因为……那个剧本竟是段决明给她的那份,她当时看都没看就谢绝。
现在再了解,余婳才发现这部作品从故事本身,到班底,再到拟邀的演员都还不错。
《鲜红》改编自同名畅销短篇小说,作者发表后拿下当年的新锐作者奖,故事取材自现实案件,一场谋杀案。
春节时,警察找到在理发店当了十年洗头妹的孙莉莎,怀疑近期发生的一起碎尸案跟她有关。
故事由警察破案过程徐徐展开孙莉莎的整个人生,如何出逃家庭,因何困顿于理发店,又是在怎样的情境对鱼摊摊主起了杀意。故事不长,却极富戏剧张力,勾勒出孙莉莎的悲催经历。
余婳躺在椅子上,有些出神。
故事主角是女人,写这个故事的却是男作者,中间描写了一段□□,那种暧昧措辞让余婳看得恶心,她没看剧本,不知道这段之后会不会改编。
余婳淡淡想,不会又是那种要在大荧幕上靠这种桥段展示香艳肉身,刺激观众感官的电影吧?到底是她不正常还是世界不正常,是她吧,别人都觉得没问题就她挑三拣四。
她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放在一边,笑自己可真是又没本事又清高啊,当时拒绝段决明那么果断,现在虽然有几分顾虑,可如果她有得选,《春江花月》和《鲜红》里她还是愿意选《鲜红》
余婳感到心累,又习惯性地想去找李蕴,想得到抚慰,趁那人还没完全看清她时再依赖一会。
李蕴就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刚才还在跟阿杏聊天,此刻心灵感应似地跟余婳对上目光。
然后又很快移开了。
就是这一瞬间,余婳突然歇了要李蕴来安抚的心思,她忍着心里那点不安,难得理性地思考了会她们现在是怎么了。
她这人是挺坏的。
事业上的颓废,人生课题里的迷茫,她都羞于面对,然后把感情也弄得一团糟。
故意伤害李蕴,然后看到李蕴因为她的伤害而退缩,她就又给李蕴定罪,说看吧,我就知道你受不了我。
我就知道你面试时说的都是假的,什么喜欢我,什么我给你带来快乐……她当时听李蕴那么说就生出恶劣的心思,就想要打碎李蕴对她的幻想。
爱她?她自己都不爱自己。
她看李蕴痛苦才能确定李蕴可能是爱她的,这还不够,她还要李蕴明明痛苦,但仍然愿意踩着碎玻璃来爱她。
余婳想清这一切,用了点时间接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然后在心里冷笑,可她根本不想改啊。
余婳扫了眼时间,下午的戏还有一个小时,她想睡一会。
李蕴见状关了休息室的灯,又递来眼罩。
余婳接过时看了李蕴一眼,看到了李蕴颤抖的眼睫,她当然知道李蕴最近很难过。
这是考验,没关系的,余婳想,她是在考验李蕴有多爱她,如果李蕴通过考验了,她会跟李蕴道歉的。
下午,艳阳高照,冬天是彻彻底底过去了。
这场戏拍的是南瑧身死,雀芝在乱葬岗到处寻找她的尸体,想要给她收尸,并终于吐露自己的心意,也向南瑧表明悔意。
对戏时闲聊,楚筠儿问余婳,“你没跟你助理说我们的事吗,我怎么感觉她挺伤心的。”
余婳不想谈,“这不关你的事吧。”
楚筠儿看余婳那抗拒的样子,随便猜到:“哦,你们在吵架,你故意气她啊。”
余婳没搭理。
楚筠儿反而来劲了,“要我添一把火吗?”
她们本来就在对戏,是余婳躺在楚筠儿怀里的姿势,猝不及防地,楚筠儿的头低了下来。
从远处看,也许就像她亲了一口余婳,头发隐隐绰绰的挡住了具体的动作,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余婳立刻避开,这个动作完全出乎她意料,她骂了句,“你有病是不是?”
楚筠儿反正脸皮厚,被骂也无所谓笑笑,“又没亲到,别生气嘛。”
余婳从楚筠儿怀里起来,刚一抬眼就看到李蕴望她的眼神。
是……失望?
余婳移开眼,心里有一点慌乱,这种慌乱让她厌烦,想失望就失望吧,说不定以后还有更让李蕴失望的呢。
回酒店的路上,她们一路无言。
到了房里也是。
李蕴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伤心到现在,她忽地抗拒和余婳共处一室,抗拒要和余婳睡在一起。
她拖延时间在浴室待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心情平静,说服不了自己安分地当助理。
走到床边时,李蕴哪怕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也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要和楚筠儿那么亲近。”
余婳看了李蕴一眼,“我为什么不可以?”
李蕴怔怔的,“因为你亲过我了。”
“所以呢?”
“我们还……还……”
余婳见李蕴吐露那两个字支支吾吾像烫嘴一样,帮她说,“还上床了?”
李蕴不说话了,她搞不清状况,却后悔要戳破窗户纸了。
不是说好当个傻子的吗,她生出退缩的心思,已经够了,她不想问了。
可已经回不了头了。
余婳见她不说话,轻声反问,语气带着一点哂笑,“你想当我女朋友啊?”
李蕴心里轰隆一声,这一刻好希望自己是聋子,她痛苦地否认,“我没有……。”
然后心里一片茫然,假的,她不敢说了。
两人都有一会没说话。
李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她声音颤动地质问余婳,“可是,是你先亲我的。”
余婳沉默了会,才慢悠悠讲,“是亲了,你不是愿意的吗?”
她欺负李蕴的脸皮薄,欺负李蕴爱她。
李蕴得到这个答案,一脸错愕,为什么余婳好的时候像一个天使,给她所有,现在却……她有点恍惚了,最开始她是只想当助理的,不是余婳鼓励她这样的吗,这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吗,是她过分索取,不识好歹了吗。
李蕴分不清了,她喃喃道:“我本来没想要跟你发展成这样的。”
余婳表情出现了点裂痕,好像有点受伤。
李蕴觉得自己看错了,因为余婳很快笑了,依旧是漂亮的一张脸,笑容就是她第一次在县里商城里见到的那种明艳动人的笑。
说出来的话却让李蕴觉得好残忍。
余婳淡淡问她,语气居然还很真诚,“你不想,那你现在在失落什么?”
李蕴缓缓蹲下,捂住脸,手心满是一片咸湿眼泪,胸口一阵痛苦的窒息。
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
第36章
那晚, 李蕴没跟余婳睡在一起。
她止住眼泪,撑起身体,走出房间时被余婳叫住, “你去哪?”
李蕴脚步一顿, “你不是早就不害怕一个人睡了吗。”
这话一出,余婳没有挽留。
李蕴在卧室外的沙发坐下, 她毫无睡意, 试图回忆一些细节。
在她还留有余地, 想要通过不和余婳睡一张床来遏制情感时, 余婳不是不高兴了吗, 还有在姥姥家的那个亲吻,不是余婳先挑逗她的吗。
李蕴左想右想, 又觉得弄清是谁先开始的已经没有意义了,说到底就是余婳想让她当助理, 也当床伴。
余婳亲她, 跟她发生性关系, 但讨厌跟她谈感情。
得出这个结论后李蕴头疼欲裂,这个事实好简单,简单到让她痛恨, 这到底算什么。
在难捱的黑夜里, 李蕴静坐了一晚上, 她以前总是不敢去想余婳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余婳对她而言是一个遥远的坐标,一种理想,美丽模糊的象征。
这一夜, 她隐约打碎了神像。
第二天,两人比以往更加沉默。
李蕴会给余婳认真收拾东西, 会问她要不要喝水,会有眼力见地给她递这个递那个。
但不会说一些额外的话。她逼自己退回到助理这个位置,别再痴心妄想了。
余婳看出李蕴的变化,觉得好笑,这是冷战吗,好啊,她倒是看看谁先憋不住。
片场里要和余婳说话的人多了去了,她昨天不怎么搭理楚筠儿,今天倒是更加愿意配合了。
楚筠儿今天看到余婳时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她说,“你知不知道,昨天我装作要亲你的瞬间被人拍下来了,不过不是我找的代拍拍的,我都不知道是谁拍的。”
“命运可真是捉摸不透啊,我花钱花精力的请人拍效果一般,结果现在我们都快杀青了倒是爆了条。”
“不过那条也拍到李蕴的反应了,说不定就是修罗场所以爆的呢。”楚筠儿给余婳看了眼那个动图,“现在我和你的CP粉被你和李蕴的cp粉骂死了,你说你到时候帮谁。”
余婳看到动图里,李蕴表情痛苦又懵怔地望着她们。
她看了好几遍,“发我一份。”
“好啊。”楚筠儿动动手指,随口问,“你们还没和好啊,那正好我趁虚而入好了。”
“要我再帮帮你们吗?”
余婳瞥了眼楚筠儿,“你再像昨天那样我不会给你面子。”
楚筠儿吐吐舌头,没说话了。
休息时,余婳要阿杏给她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拍完这边之后她们要去西北拍公益短片,在那后会有一系列公益活动。
她的生日快到了,工作室今年有意办线下生日会。
五月十五后她就二十八岁了。
余婳对年龄没有什么实感,她继续看剧本,不想停下来,总觉得如果停下来她就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于是她听了孟歆时的建议,矮子里挑高个,放低标准,先选个过得去的演。这次完完全全把个人喜好搁置到一边,从商业的角度考虑利益最大化。
凑巧的是,她刚下定某种决心,一根橄榄枝再次伸出触手。
段南烛发微/信问她,要不要参加她的成人礼,就是今晚。
——姐姐说你最近在忙,应该来不了,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余婳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好一会,觉得可笑,命运啊命运,总是这样捉弄她。
——好啊。
那头秒回。
——哇!那我高兴死了!我马上叫人去接你。
于是傍晚,拍完戏,李蕴看余婳脱下戏服换上自己的常服,卸掉南瑧的妆容,又画了新的妆,这次是亲自画,还问化妆师有没有茶色的美瞳。
傻子都看出余婳要出门了。
李蕴看了眼阿杏,阿杏摇了摇头表示她不知道。
阿杏今天瞧着她俩气氛更加不对劲,还是那种死寂的氛围,哪敢多说多问什么。
直到休息室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敲门声响,李蕴去开门,看到制片人拥着段决明进来。
李蕴这才知道余婳到底要去赴谁的约。
余婳回头,淡淡看了眼来的人,并不意外。
“怎么来这么快。”
段决明一眼注意到余婳的美瞳,茶色的,很好看,很熟悉,她好一会才移开眼,“也不早了。”
制片人笑道:“余老师怎么也不早说晚上有事啊,早知道就不让他们给你排下午的戏了。”
余婳没说话。
段决明回了句没关系。
李蕴反应再慢也反应过来了,她和段决明的目光对视上,这是她第一次见段决明,那人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淡然的贵气,和余婳的相处似乎也很熟稔。
不到两秒,她又去看余婳。
余婳没管李蕴。
“那走吧。”段决明说。
李蕴拦她们,她知道自己越界,这次算是犯贱吧。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跟余婳说工作以外的话,她尽量压住喉咙里的酸涩,一字一句清晰,“你之前答应过,你不会再跟她一起出去的。”
段决明听后挑了挑眉,问余婳,“真的?”
余婳沉默。
李蕴用力看向余婳,眼睛一眨不眨,非要一个答案似的。
“不算数了。”余婳避开李蕴的眼睛,跟段决明说,“走吧。”
李蕴听后猛然伸手,拦住了她们,目光倔强。
气氛焦灼,阿杏立刻扯了扯李蕴的袖子,李蕴不为所动。
段决明这下语气冷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李蕴,“现在随便一个助理也能管你了?”
余婳抬手,一点点压下李蕴伸出的手臂,她看到李蕴神色受伤,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然后力气一点点松懈下来。
最后,李蕴的手臂放了下来,门口再无阻拦。
余婳和她擦肩而过。
李蕴膝盖灌铅,她都没有力气移动身体了,几乎是目眦尽裂地盯着余婳离开的背影看。
看她和段决明走出休息室,走出片场,看那些工作人员像烦人的秃鹫一样,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在余婳身上。
她好像听到闲言碎语。
“我的天,余婳命真好啊。”
“谁说不是,傍上段家了,要我说还拍什么戏啊,现在国外早能注册吧?”
“你想得太远了吧,说不定就是玩玩呢,还真结婚啊?”
阿杏把休息室的门关上,担心地看着李蕴,“你刚才吓死我了,你怎么敢啊。”
李蕴依旧不明白,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想不明白了。
李蕴怔怔问阿杏,“那我呢,我算什么?”
阿杏手足无措地说,“哎呀,你别……其实我们就是一打工的,把自己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
什么啊,李蕴更加不懂了,阿杏之前不是也会开她和余婳的玩笑吗,为什么现在又说什么本职工作。
是她涉世未深吗,这是这个圈子里默认的规则吗,李蕴觉得一切都像假的。
余婳为什么要和段决明走,不仅仅是答不答应她的事,余婳上次跟段决明见面,回来后明明那么伤心。
这颗心脏,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在为余婳担心,这早成了一种惯性。
余婳上了车。
段决明好像被她刚才的动作鼓励到,连车里的音乐都调成欢快愉悦的,跟她聊了会段南烛的事。
余婳偶尔应着,无意识地解锁手机,看到李蕴给她发的消息。
——为什么。
——她上次让你那么伤心,为什么还要跟她走?
余婳没回复,往上翻了翻她和李蕴的聊天记录。
她拍戏时拿不了手机,拍完戏又总跟李蕴形影不离,因此发微/信的时候并不多,大部分聊天都是李蕴问她今天吃什么好。
余婳看完了她和李蕴之间发的所有信息,目光又落到了那句质问。
为什么啊,因为她想要那个剧本,所以她去了。
要她怎么开口跟她的“粉丝”说这个事呢,这不是在努力维持她在李蕴心里的形象吗?
余婳手指发凉,删除了那条信息,好像这样质问就不存在一样。
她靠着车窗,恍惚想起,当年和段决明闹翻后,段决明没让她怎么样,段决明的某个朋友却跑来蔚蓝骂了她一顿。
骂余婳不喜欢别人又不说清楚,故意钓着段决明装清高,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是,今时今日,余婳承认那人骂得太对了,她哪里全然无辜,她既要又要,并不清白干净。
快要下车时,余婳才从这种怔忪里出来,恍然回神,跟段决明说,“我忘记准备给小烛的礼物了。”
段决明听后递给她一个礼袋,“我猜到了。”
余婳没看里面是什么,“借用一下,我之后补上。”
“不用。”
段决明说,“挺好的,你对我和我妹妹平等地不上心,我挺开心的。”
“……”
余婳自知理亏,她原先是没打算来的。
晚宴上,一片纸醉金迷,余婳看大家都正装出席,有点后悔没穿礼服,但也无所谓了,穿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来的目的,段决明不是心知肚明吗?
她见了段家上上下下许多亲戚,扫过嘉宾席,那些非富即贵的人里,竟然也有不少演艺圈的人,见到她后表情也很惊诧。
段南烛看到余婳好高兴,凑上来抱她,说想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事。
几年没见,段南烛出落得愈发漂亮,是那种在爱意里得到滋养的漂亮,余婳递给段南烛那个礼袋,心里有几分愧疚。
她没和段南烛待多久,之后被段决明带着跟一些不太熟但对她事业有帮助的人敬了几杯酒,那些人里,余婳看到了许梧山。
许梧山见了余婳,神色探究又了然,“好久不见啊。”
余婳笑了笑,她之前跟许梧山的交集并不多,面都没见过几次,哪来的什么好久不见。
旁边,一个余婳有几分眼熟的演员跟许梧山说,“许导,新片也给我一个试镜的机会呗,我不演女主也行啊,我档期多,您怎么使唤都行。”
“再看吧。”
许梧山移了移身体,当着段决明的面问余婳,“你在拍的那个戏,是不是快杀青了。”
余婳抬起眼皮,“对,很快了。”
“那你……”
“她不一定呢。”段决明打断道,意味不明笑了笑,“她说想靠自己试戏。”
余婳僵了下,忍受着自己的扔出去的回旋镖。
许梧山哈哈笑了声,“试不试戏的我还不知道余婳的实力?要我说,改天有空一起聊聊,合适就定下来吧。”
余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啊。”
一番觥筹交错后,段决明带余婳去了二楼,找了僻静处坐下。
段决明爱酒,给余婳倒了一杯,余婳接过后喝了一口。
“你还记得第一次对我吐露真言时说什么吗?”
“什么?”余婳有点没听清。
段决明自顾自说:“你说你二十岁就看不上我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了。”
这次余婳听清了。
她想起这回事,为自己那时的张扬幼稚失笑,盯着酒杯失神,“我记得。”
“我记得你当时说,可我前不久还演了一部这种题材的偶像剧,一个被阔少强取豪夺的柔弱小白花。”
余婳静了好一会儿,“你用一种很欠的表情夸我演得非常好。”
段决明听后笑道,“没办法,我也是要面子的。”
“我第一次主动追人,追了那么久,我请你吃饭,给你拉资源,三年来只牵过你的手,最后却被你骂这一切只是我在性骚扰你。”
余婳指尖发颤。
段决明止住笑容,“我还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呢,换做是你,你不会生气吗?”
余婳不喜欢喝酒,酒量也很差,刚才敬酒的几杯也不知道度数多少,这会已然觉得身上难受。
她有些醉了,脑袋也晕晕的。
她记得那会,她有跟一位女同朋友说过她的苦恼,说她最近被一个女人追,不敢得罪对方只好先哄着。
朋友一直追问她那人是谁,得知是段决明后震住了,说段决明长那么好有钱有权,要是她能看得上我,我肯定早收拾收拾自己爬上床了。
还问段决明是什么属性,你们怎么认识的,能不能介绍一下。
余婳闭嘴了,之后没再跟别人吐露,她觉得不舒服的事,别人可能觉得她在炫耀。
那位朋友后来因为她和陆艾泽的纷争跟她决裂了。
要跟段决明道歉吗,余婳想,段决明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沉默,相顾无言。
余婳又喝了口酒,她定了定神,“对不起。”
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
段决明拧眉,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余婳忽地站起来,眼神有几分茫然,“我不舒服,我想回去。”
这不是假话,她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什么,现在一阵心悸,连下腹都在坠痛。
段决明看出她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想回去。”
段决明没多说什么,送余婳回酒店,和余婳坐在后排。
车经过隧道时,段决明说,“怎么觉得你现在收敛了很多,你那句对不起出来,我都吓了一跳。”
余婳不知道怎么答,盯着窗外看。
“你答应小烛来成人礼是想要那个剧本吧?”
“……”此情此景,余婳心不在焉想,她平时怎么没多向楚筠儿取取经,怎么才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我就是想要。
好了,余婳收敛心神,逼自己直视段决明,想要就别藏着掖着了。
她尽量用一种落落大方的语气说,“你上次说什么代价都没有,是给我的礼物。”
段决明盯着余婳忽闪忽闪的睫毛看,“但现在有了。”
“什么?”
“你说呢,你不知道吗?”
果然回到原点了,太恶心了,余婳身上泛起鸡皮疙瘩,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这件事,都太恶心了。
这次她是自愿来的,以前蔚蓝还会逼她,会让各种人劝她顺从,这次没有人逼她来。
李蕴不让她来,她还执意要来。
这个情况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但那个剧本……值得吗?
车内的沉默延续到了酒店门口。
余婳想下车,刚拉把手,段决明紧攥她的手腕,目光如炬,“我会对你很好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只能我有的都会给你。”
“你以前骂我的那些话我都既往不咎,我朋友找你的事我后来才知道,我可以让她当着你的面道歉。”
“包括所有让你烦的,逼你退出的那些人,我都会努力帮你摆平。”
段决明用的力度实在太大,余婳觉得手被烧得疼,她下意识说,“给我点时间。”
余婳说完闭了闭眼,记得她以前也是这样说的,说了好多遍了。
段决明当然熟悉她的这句托辞,她忽地松开余婳,用审视地目光盯着她,“你该不会真的跟你助理在一起了吧,她能给你什么?”
段决明往余婳的方向靠近,“你以前觉得我恶心,现在怎么不觉得她恶心?”
李蕴啊。余婳想起李蕴的脸。
当然不一样,李蕴不会这样逼她,不会让她难堪的。
余婳还是说,“你让我想想吧。”
又是不欢而散。
余婳浑身酒气,无功而返,她进酒店,开房门。
走进去时竟然有几分畏缩。
她看到李蕴了,李蕴坐在沙发上,身上环绕了层寒气。
余婳几乎是一看到李蕴就想往她怀里钻,佯装忘掉她昨天说的那些伤人话,忘记她下午推开了李蕴的手。
像以前一样吧,余婳想,李蕴怎么不来抱抱她,安慰她。
好吧,余婳站原地等了一会,脱力地想,那她来教教李蕴吧。
余婳走上前,半跪在沙发上,两手捧着李蕴的脸,吻住了李蕴的嘴唇。
李蕴感受到余婳身上的酒精味,稍稍偏了偏头,但没拒绝。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余婳满脸通红,全身发烫,眼眶微微湿润,整个人竟有几分媚态。
越亲,余婳越软下腰,后来整个人挂在了李蕴身上。
快要失控时,李蕴制止住余婳的手,“我不愿意。”
她不想做余婳发泄情绪的工具了,不想余婳在外面和前女友叙旧,然后回来和她□□。
余婳慢半拍地嗯了声,又委屈地抱住李蕴的腰说,“但你刚才张嘴了。”
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她不知道李蕴在难过什么,她不懂李蕴在意什么。
她迷迷糊糊撑起身体,看到李蕴的眼圈是红的
别哭了,来照顾我的情绪吧。
余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这句话,她有点想吐,胃里一阵恶心,一晚上没进食,只喝了酒。
她努力忍住,从李蕴身上下来,摇摇晃晃到了浴室才吐在了洗漱台,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冲掉呕吐物,又用冷水洗脸。
冷水都让她觉得好疼,余婳什么都不想干了,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到底,身上还是酒味,太不干净了,她坐在浴室,竟然生出在浴室睡一晚的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蕴走过来,给了余婳一杯温水。
余婳接过后,小口小口喝了。
她稍稍冷静了会,想起明天还有戏,职业素养让她打起精神卸妆。
卸完妆后,她听到李蕴声音温和,“去洗澡吧,睡衣我给你放在浴室了。”
余婳继续打起精神走向浴室。
出来后,她觉得身上好热,心里也好空虚,去找李蕴。
李蕴还是坐在沙发上,在想些什么。
余婳没皮没脸,反正她是演员,又挂在了李蕴身上。
好一会,李蕴低声跟余婳说,“你要去睡觉了。”
余婳闷声说,“我走不动,你抱我吧。”
李蕴真的抱她了,第一次公主抱,双臂沉稳,把余婳从沙发抱到了床上,又给余婳抖散被子。
余婳有些怔神,李蕴温柔得像从来没有跟她发生过争吵一样,她觉得自己又开心了。
余婳乖乖把被子盖好,拍了拍一边,示意李蕴睡过来。
一秒,两秒,三秒。
李蕴没有动作。
余婳试着去拉李蕴的手,“陪我一下吧。”
两人对峙半晌,李蕴一点一点挣脱余婳的手,就像下午余婳做的那样。
余婳的脸没了血色。
李蕴说,“我会在外面守着你。”
门被李蕴轻轻关上。
余婳静静躺了好一会,才把脸埋进枕头里,尽量平静地呼吸,布料渐渐湿了,她蜷缩成一小团。
第37章
这种时候, 要是能顺利入睡都是幸运了,余婳心里不断重复,李蕴不陪她……居然在这种时候丢下她。
她早习惯了伤心时被李蕴安抚, 猝不及防地, 李蕴的拒绝让她无措,迫切的需要别的什么来得到安慰。
想给堂姐打电话, 又知道尹绮梦现在压力也很大, 那还有谁, 余婳想了一圈人, 最后决定还是去找心理咨询说吧, 如果天亮了她的情绪还是这样糟糕的话。
身体和心理上的难受都让她难以入眠,余婳闭着眼, 等情绪退潮。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好像有人在敲外面的门, 不太确定。
余婳隐约听到李蕴在问, “这么晚了, 有什么事吗?”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仔细听着。
“她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方便。”
“……”
余婳坐起来, 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十二点, 她又听到李蕴说了句, “现在不方便。”
这次听得很清楚,李蕴提高了声音。
余婳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
李蕴站在门口, 看到余婳醒了,脸色不太好看。
往门口望去, 余婳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楚筠儿,她虚弱地问楚筠儿,“你来干什么。”
楚筠儿被李蕴堵在外面那么久,气得要死,看到余婳后故意说用暧昧的语气说,“找你干点开心的事。”
李蕴这下声音也冲了点,“说了不方便。”
楚筠儿被李蕴吼得怔了下,看向余婳。
李蕴也看着余婳。
鬼使神差地,余婳说:“你进来。”
余婳的心在狂跳,如果李蕴还像下午那样拦着,她这次一定会答应李蕴的,说出口的瞬间,她回过神,她居然又想考验李蕴。
可这次李蕴没拦。
李蕴只是低头笑了下,觉得自己真是白费力气,她主动侧身,让楚筠儿进来。
楚筠儿得意地进了余婳的卧室,卧室门关上了。
李蕴在原地僵立了会,觉得也许有些东西她能想明白了,余婳愚弄她,她和前女友纠缠不清,和楚筠儿关系暧昧,还和她睡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还爱余婳,但要奢求余婳喜欢她或者和她确认关系,简直是白日做梦。
李蕴深呼一口气,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明白,她必须调整好自己,做个称职的助理。
其他的……李蕴都不愿意去想了,太痛苦也太疲惫了。
卧室里,余婳不太自在,空间里突然进来一个人,她怪不适应的。
楚筠儿倒是自然,饶有兴致打量下余婳的卧室,“你也没睡啊,干嘛不让我进啊,你们吵架拿我出气筒呢?”
“她以为我睡了。”余婳问,“你来找我干什么?”
“还能干嘛。”楚筠儿坐在椅子上,绕自己的头发玩,懒懒说,“就是……我想发条微博,我@你之后你要跟我互动好不好。”
“随便。”余婳揉了揉眼睛。
楚筠儿乐了,跟余婳说了会她想发什么。
看余婳不怎么搭理,楚筠儿转移话题,“你助理肯定生气了。”
“那她是气我缠着跟你,还是气你跟段决明啊?全剧组都知道你今晚跟段决明出去了,都在猜你们关系,你跟我说说呗。”
“闭嘴。”
“……”楚筠儿瘪嘴,“干嘛这么凶。”
“你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她为什么不帮你解决陆艾泽那件事啊。”楚筠儿看向余婳,“陆艾泽每天过那么滋润,看得我烦死了。”
余婳愣神,“她不是我靠山。”
楚筠儿一天到晚精力没完,看余婳现在心情不好,拉着她扯东扯西,见余婳不应她兴致不高,又说可以带余婳游戏,问余婳平常玩什么,她什么都会。
“你别难过啊,”楚筠儿坐椅子上坐了半天累了,“我洗过澡了躺你床上待会没事吧?”
“不行。”
“好冷漠……”
余婳忍了半天,“你回去吧。”
“我才进来多久,现在就出去岂不是会很没面子。”
楚筠儿想了想问她,“要不要我喘几声?”
余婳都没力气说了,她觉得自己让楚筠儿进来也有毛病,“你走吧,你在这我睡不着。”
楚筠儿跟余婳对视半天,“那你微博回关我一下,关注我我马上就走。”
“……”余婳登了她好久没登陆的微博,关注了楚筠儿,终于送走这尊大佛。
出卧室时她发现李蕴没在外面,估计在睡在次卧了。
余婳去接了口水喝,她还是很渴求李蕴的怀抱,她不是来者不拒的,她只想要李蕴陪着她。
余婳揉了把脸,这样吵架太没意思了,她们之间一直是她主动,李蕴不是生气了吗,她应该去哄哄的。
这样想着,余婳进了次卧。
意外的是,李蕴房里也没关灯。
余婳咽了下喉咙,觉得李蕴看她的眼神有点防备,她的膝盖挨上床,刚想钻进被子就听到李蕴说,“我想跟阿杏换房间。”
好一会,余婳才反应过来李蕴的意思,李蕴不想跟她睡一张床,现在也不想要跟她住一起了。
“因为我刚才要楚筠儿进来了?还是因为我下午跟别人走了?”
“你把自己当什么?”再次被拒绝,余婳完全失去理智,“你一个助理凭什么要求我。”
李蕴心在滴血,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委屈还是在这一刻发泄出来了,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你助理还要陪床吗?”
伤人的话她也会说,“可招聘公告没有写,合同里也没有。”
李蕴说出这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心里到现在竟然还残存一丝期待,她渴望余婳也能跟她说,她们是有一点情意在的。
一定不只是她单相思吧。
李蕴观察余婳的表情,余婳脸上有她读不懂的情绪,她渐渐不安。
“是,你说得对。”
余婳冷笑,酒精让她头疼欲裂,她指了指门口,“滚出去。”
李蕴浑身一震。
“没听到吗,我说那你滚吧。”
第38章
李蕴听话地滚了。
细细想来, 她当助理这么久,从来没见余婳跟谁发火过,没想到第一次见, 居然是发在她身上。
李蕴在门外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 直到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才发现没有穿鞋出来,身上也是睡衣。
这个时候去敲阿杏的房门太狼狈了, 李蕴想去前台再开一间房, 又发现没带手机。
走到电梯口又走回来, 李蕴心累了, 身上好冷, 她沿着墙壁缓缓在门口蹲下,无助地抱住自己。
如果不跟余婳发生这么多就好了。
事到如今, 李蕴承认,她后悔至极, 不应该来应聘, 不该放任自己沉沦在这种若即若离的亲密里, 不该奢求的。
这样的话,余婳还是她印象中那个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是她一切分享欲的对象。
这下彻底完了。
第二天一早, 阿杏打开门, 看到李蕴坐在外面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阿杏立刻拉李蕴起来, 看到李蕴光着脚, 嘴唇还发白,“你……你和婳姐吵架了?”
李蕴刚张嘴就掩面打了个喷嚏,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阿杏的问题。
但很明显啊, 她被余婳赶出来了。
两人的关系陷入让李蕴绝望的境地。
余婳不再主动跟李蕴说话,好像李蕴不存在一样, 有什么事会找阿杏,也不再要求李蕴做什么。
李蕴见状,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这样过了一天,她的感冒加重,回去的车上,止不住地咳嗽。
阿杏连连回头看李蕴,“现在有发烧吗,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不用,我吃药就好。”
李蕴忍不住看向余婳,余婳好像压根没注意到李蕴的异样,虽然坐在她身边,但根本没有要关心的意思。
李蕴心痛了,她怕传染给余婳,也不想面对余婳这样漠不关心的样子,第二天就自觉和阿杏换了位置,坐到了副驾。
阿杏见情况不对,跟尹绮梦打电话说了这边的事,一五一十的,从段决明来找余婳开始说起。
尹绮梦在外地陪她妈化疗,听完后要阿杏做一下李蕴的思想工作,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第二天,余婳拍戏时,阿杏询问李蕴她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是第一次见婳姐这样呢,她平日对工作人员还是很好的……”阿杏说完话又急忙改口,“不是说她现在对你不好的意思,她知道你感冒后要我给你拿药呢。”
李蕴闻言,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黯下去了。
“你们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呀,因为段总来找她那个事?”
李蕴轻轻摇了摇头,“因为我要的东西太多,她烦我了吧。”
阿杏听后抱了下李蕴,“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要不我等会在吃饭时给你们找个台阶下?”
李蕴感激地点点头。
吃饭时,阿杏让余婳尝一尝今天的蟹黄豆腐,余婳听后夹了一筷子。
“这个菜是李蕴特意点的,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呢。”
李蕴的心怦怦跳,盯着余婳的反应,不管余婳说什么,她都打算向余婳道歉。
可让她和阿杏都意外的是,余婳听后什么都没说,那块豆腐也没碰,剩在了碗里。
那顿饭李蕴吃得很难熬。
饭后,李蕴收拾餐盒,阿杏凑上来小声说,“婳姐可能也有点情绪,你给她点时间嘛,多哄她一下好了。”
“嗯,我知道。”李蕴忍痛笑了下,“但你别再……,我不想再尝试了。”
阿杏叹了口气。
日头渐暖,艳阳高照,李蕴给余婳撑伞,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手臂渐渐酸疼。
李蕴站在余婳身边,看余婳笑着跟其他演员说话,那些夜晚的情绪失控全然消失不见。
好像在难过的只有李蕴。
余婳对所有人都很正常,也算不上苛待李蕴,只是不需要她,不想理她了。
李蕴能做的,阿杏也可以做,阿杏经验还比李蕴多,做得更好。也只有撑伞这种事,她比阿杏有身高优势,才有些价值。
以前李蕴比阿杏忙,现在阿杏比她忙了。
李蕴变得无所事事,她害怕看到余婳望向她时冷淡的表情,于是偶尔在剧组闲逛舒缓心情。
这天,在经过主演休息室时,很突然地,有一个杯子被丢出来,猛地砸在了门口,碎了一地。
李蕴顿住脚步。
那是曾炽的休息室,门是敞开的,曾炽的助理圆圆被溅了一身水,却不敢擦掉,连忙道歉,“对不起哥,我不知道它还是那么烫。”
“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这会经过这边的人很多,李蕴扭头看了眼周围的人,他们见怪不怪,看了眼又各干各的了。
李蕴蹲下来帮圆圆一起捡杯子残骸,捡完几块大的玻璃去拿扫帚扫干净了地上的碎玻璃。
碎玻璃被收拾完,李蕴起身要走,圆圆忽地拉住了李蕴的手,“你能明白我吧?”
“你不是也喜欢余婳吗?”
李蕴无言。
圆圆的眼睛红了,被那么多人看到她挨骂,多少会难堪的,“我喜欢他。”
李蕴犹豫了一下,“曾炽不是有女朋友吗?”
圆圆听后忽然笑了,笑出来个鼻涕泡,“他不仅有女朋友,还有炮友,其中几个还是他的粉丝,这两年,我看他越来越红,看他身边一个又一个女人,我也以为自己会死心的。”
“……那个杯子差点扔你身上了。”
“哦。”圆圆不太在意,“他经常这样的。”
李蕴睁大眼睛,“那你还愿意?”
“我太爱他了,他对我展示暴力的一面我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幸运的,你知道有多少粉丝想看他这一面都看不到吗?”
圆圆见李蕴沉默不说话,着急地问,“你能理解我的吧?”
李蕴不想理解,圆圆是因为觉得她们相似所以找她倾诉吗,她心头染上兔死狐悲般地哀伤。
这件事之后,李蕴常常观察其他艺人和助理的相处,那些命令,呵斥,如果没有爱意的话,当助理应该是一份枯燥又没有尊严的工作。
现在李蕴自己住一间,有大把独处的时间,她用这些时间来发呆。
《我和助理的二三事》已经播出两期,李蕴开了会员,只看她和余婳的专享版,偷偷摸摸看完了这个综艺。
第一期的时候,她还是拘谨的。
第二期的时候,她已经飘飘然了,心里有了不该有的东西。
李蕴在房间一直播放这个综艺,把它当画外音伴自己入睡,好像余婳还在她身边一样。
这天,余婳终于杀青,剧组同一天杀青的演员有很多,楚筠儿也是其中之一。
李蕴听到楚筠儿叽叽喳喳说想吃甜品,杀青日应该放纵嘛。
“那桌上不是摆着好几个蛋糕吗?”
“但我想吃咸奶油的。”
阿杏说起横店附近一家甜品店,海盐奥利奥蛋糕做得很好吃,杏仁的也不错,还经常要排队呢。
李蕴站在一边,很羡慕阿杏可以这样和大家聊天,她什么话都插不进去,像透明人一样。
渐渐的,李蕴又开始发呆。
直到余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去买个蛋糕吧。”
李蕴愣了一下,和余婳对上眼神,才能确定这话是跟她说的。
这是这几天以来,余婳第一次跟她说话,
李蕴立刻应了声好,声音因为很久没说话又哑又小,还发颤,听起来怪怪的。
她又清嗓子说了句好,我马上。
李蕴把这当天大的任务,要阿杏发她地址后立刻就去了。
好巧不巧,隔壁剧组今天开机,她挤过无数人才出了横店,打车去了那家甜品店。
阿杏说得没错,那家甜品店果然要排队,李蕴排队一个多小时,快要到她时,最后一份海盐奥利奥被她前面的阿姨买走。
心里的某根弦断了,李蕴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那么激动,拦住阿姨,语无伦次问这个蛋糕能不能卖给她,加多少钱都可以。
她不想完成不了余婳给她的任务。
阿姨看李蕴激动成那样,给她了,也没加价。
李蕴提着包装精致的蛋糕盒往回走,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她当时走了会神,也不知道这个蛋糕是不是楚筠儿要吃的……但也无所谓了,反正她是助理。
余婳交代什么,她去做就好了,以前她居然还想吃醋,这几天,李蕴想想之前的行为都觉得羞耻。
她一个助理,以前确实是管太多了。
李蕴打车回到横店,一路护着蛋糕生怕被撞到,终于到了片场,那里热闹着,似乎隔壁有演员串组来庆祝杀青。
李蕴找了一圈,没看到余婳和阿杏,休息室也是空无一人。
她慌乱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余婳,
不经意间,李蕴看到圆圆,圆圆看到她时似乎惊讶极了,“你怎么还在这?”
李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余婳她们不是去参加庆功宴了吗,车都走了吧?”
李蕴心下一空。
她漫无目的地走,忽地看到一辆保姆车开出去,下意识追着跑了几步,意识到跟不上后木然停下。
停下来才反应过来,那也不是她们的车。
李蕴说不上来当时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会后跟阿杏发信息。
阿杏也没有回她。
她们都没有发现自己不在了吗?还是,余婳是故意在耍她?李蕴想发信息问余婳,对话框里的字都没有勇气发出去,她又删掉了。
最后,是孟歆时的助理碰见了她,说她们要回酒店,问要不要一起。
李蕴点了点头。
车上,孟歆时在和助理一起打游戏,她们团队的氛围很好,嬉笑打闹,车里一路欢快。
李蕴很感激孟歆时的体贴,孟歆时没有问李蕴为什么会被落下,还问她要不要等会跟她们一起吃饭。
李蕴婉拒了。
快到酒店时,她看了眼手机,收到阿杏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蕴蕴,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本来要跟你发的消息没发出去,我和婳姐她们去庆功宴了,你先回酒店休息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李蕴想,她们也不是故意的。
但为什么会这么想哭,李蕴突然较真起来,那余婳的手机也没有电了吗?
而当李蕴真正和余婳在房间门口迎面撞上时,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因为余婳看到她时并没有什么反应。
余婳只问,“买回来了吗?”
“我……”李蕴两手空空,惊觉蛋糕好像落到孟歆时的保姆车上了,“在车上。”
“我马上去拿。”
李蕴急忙下楼,懊恼地联系孟歆时的助理,走远了很久,那种心惊肉跳的情绪也没有消失。
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李蕴心都绞在一起,她恍恍惚惚,余婳刚才脸色冷淡,余婳刚才皱眉了吗,会不会厌恶她什么都干不好。
费了番功夫取回那个蛋糕,去余婳房间的路上,李蕴浑浑噩噩,她现在竟然如此在意余婳的每一个表情,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活得战战兢兢的。
她辨别不清,这种如履薄冰是因为太喜欢余婳,还是因为害怕余婳,就像员工害怕害怕老板那样,害怕工作出错会被老板骂。
抱着这样的心情,李蕴敲响了余婳的房门。
她低着头,尽量让语气正常,“对不起,蛋糕我拿回来了。”
余婳没接那个蛋糕。
沉默里,李蕴提着蛋糕的手变得僵硬。
李蕴觉得余婳应该在看她,她很想哭,在心里求余婳赶紧接过去吧,她不想这种情况下在余婳面前哭出来,如果余婳依旧对她的眼泪漠然,她觉得自己会崩溃的。
“我不要了,你吃吧。”
这个蛋糕最后还是被余婳丢下了。
李蕴来不及反应,余婳的房门关上了。
太糟糕了,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她真的被余婳讨厌了。
第39章
杀青后, 马不停蹄地,余婳赶着去参加一场珠宝活动。
这次活动特别重要,尹绮梦走不开, 柳如跟过来了。
这些年, 柳如和尹绮梦常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尹绮梦跟余婳沟通时还讲些柔肠情怀, 相较之下, 柳如更注重实际利益。
刚一见面, 阿杏被柳如骂了行为懒散, 跟组后没有好好拍物料, 阿杏被批评也不反驳一句,乖乖站着挨训。
李蕴在一旁心惊胆战, 她的角色更贴近生活助理,柳如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倒是没有骂她, 什么都没说。
凭空的, 李蕴觉得也许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她也待不了多久吧, 因为和她不熟。
柳如稍稍离开,阿杏朝李蕴做了个哭脸的表情,李蕴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当安慰说给了阿杏听。
“哈哈哈哈你这也……”阿杏被她逗笑了, “你这个思维也太打工奴隶了, 怎么挨骂在你那都成好事了。”
李蕴也笑了, 说实话, 她挺希望余婳能骂她的,骂她总好过这样当她不存在吧。
换好衣服和妆容后,她们出发前往活动地点, 车上,柳如跟余婳讲了近期工作室在做的工作。
提到宣传这块时, 柳如说起前一阵被陆艾泽粉丝网曝的事,工作室那时告了几位言辞极端恶劣的粉丝,昨天法院判决结果下来,她们赢了。
赔的钱捐了公益,被告写的道歉信买了热搜广而告之,算是出了一口气。
“那么多职粉一轮一轮地来,你在拍戏时还好,之后大大小小的活动总免不了要和陆艾泽同台,同台一次他们逮着机会黑一次烦不胜烦。”
柳如说道:“我们最近在和公关商量怎么一次性把你两年前被黑的那事洗白。”
余婳听了会,提起这事固执道:“我又没做错,谈不上洗白。”
“那舆情就是认为是你的错呀,你知道我意思就成。”柳如叹了口气,“而且我们不是也没证据证明错的是他吗?”
余婳垂下眼,确实没有证据,估计也很难找到证据了,因此她在这件事上一直处于被动局面。
“其实有没有证据也不重要了,我看了公关提出的几个方案,想了个法子,还没问尹绮梦,先跟你说一声。”
“你说。”
柳如话锋一转,“你还记得你之前资助女学生的事吗,有很多年了。”
猛地,李蕴的背绷紧了。
阿杏好奇地问,“什么呀,是那个捐卫生巾的公益吗?”
“不是。”柳如笑了下,“那会你都还没来呢,我那时也才刚认识余婳不久。”
余婳问,“什么资助啊?”
李蕴庆幸自己今天还是坐在了副驾,不然任何一个人看到她此时的表情都会惊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余婳……不记得了?
柳如咦了声,“你忘了?其中有一个女学生给你写感谢信了,你那时候还给她回过信呀,没想到一晃眼十年就过去了。”
“我跟她写信?”余婳听后认真想了下,随后淡淡说,“不可能吧,我以前还干过这么……”
李蕴预感到什么,慌乱地立刻打开了音响,余婳的声音就变得模糊了。
但李蕴还是听见了那两个字。
——无聊。
——我以前还干过这么无聊的事吗?
李蕴浑身发冷,难以置信,几乎是一瞬间,她想打断她们的对话,问余婳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吗?
不可能的。
你早就认出我了吧,你是因为要惩罚我故意这样气我吗?
很小的时候,李蕴发现自己有当留守儿童的“天赋”,极大的悲痛面前,她的心理保护机制总是很强,能让她迟缓地感受到痛苦。
就比如现在,心里的痛意不是一下子刺入骨髓,而是缓慢地侵蚀,李蕴呼吸着。
只是呼吸着。
身体里的其它器官都停止了运转,她能听到柳如又开始说起了别的,却发现自己听不懂,那些字句词语,她不能很好的把它们连在一起理解。
李蕴僵硬地坐着,连到现场后都是司机提醒她可以下车了她才反应过来,连移动身体都变得困难。
活动现场已经挤满了人,李蕴挤过熙熙攘攘的各路人群,在余婳要进场时,忽然用力拉住她的手臂。
余婳目光惊诧,似乎不明白李蕴的用意为何,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肢体接触了。
“怎么了?”
伴随那个不明所以的眼神,种种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被李蕴想起,一些细线勾勒出后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没有……”
李蕴松开了手。
她和余婳相处了这么久,那个表情让她知道,余婳不是装的。
余婳真的不知情。
活动现场,李蕴如同行尸走肉。
明明每一封信都写了[安庆一中李蕴寄],但余婳不熟悉她的名字,去了她家,余婳也不熟悉这个地名。
其实李蕴是有在信里提过她们家的一些东西的,提过那块姥姥用来晒咸菜的青石板,提过番茄藤附近的小池塘。
还有余婳和尹绮梦相似的字迹,尹绮梦和她的老师甘溪曾经是恋人,李蕴想,她早该反应过来的。
不是没有征兆的。
一下午,李蕴只剩了一副躯壳还在,那些媒体活动,记者采访,她看余婳站在台上,光彩夺目,漂亮又自信,总是游刃有余地。
突然一下,李蕴觉得余婳好陌生。
李蕴待不住了,悄悄离场,她翻通讯录半天,找到了甘溪的号码。
李蕴拨出那个电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希望这是空号。
真相太难堪了,真的要去触碰吗?
偏偏,电话通了。
李蕴嗓子干涩,试探性喊了一声,“甘老师……?”
电话那头传来李蕴熟悉的声音,甘溪真的没有换号,“你是?”
“我是李蕴。”
“噢,小蕴啊,好久没联系了。”甘溪立刻放松了,亲切地问她:“怎么样啊最近还好吗,你应该早毕业了吧,在哪工作呀。”
李蕴定了定神,省去那些寒暄的部分,“上次在医院,我看到你了。”
甘溪愣了下,不解地啊了声。
“我现在在给余婳当助理……”李蕴闭了闭眼,“我在医院看到你和尹绮梦……”
李蕴的心在下沉,破釜沉舟地逼自己说出这句话,“我已经知道了,给我写信的人不是余婳,那是谁。”
“……”
“小蕴,我……”甘溪慌乱起来,“你……你怎么去给余婳……”
李蕴哽咽地说,“是尹绮梦写的,对吗。”
一阵难熬的沉默。
沉默里,李蕴记起她考上大学后想继续给余婳写信,甘溪答应了给她转交,她却没再收到回信。
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她和尹绮梦那时分手了,甘溪难以转交吧?
原来竟是这样。
好一会,甘溪很浅地嗯了声,随后说:“但你听我说,这件事是这样的,我和尹绮梦不是故意骗你的……”
“没事的。没事的。”李蕴低下头,缓缓捂住眼睛,“我不是来怪谁的。”
“你听我解释啊……”
李蕴挂了恩师的电话。
甘溪立刻打过来,李蕴看了几秒,在心里说了句甘老师对不起,把手机关机了。
实在太难堪了。
早该是这样啊,李蕴恶劣地反问自己,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
你以为余婳也喜欢你?
她都不认识你。
没事的,没事的,李蕴心里环绕这句话,抱住自己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
悲哀的是,到现在,李蕴还在想,幸好她躲在了后台的无人角落,不然万一被拍下来,会不会有对余婳不好的新闻。
可如果信不是余婳写的,那她是因为什么而来?那她为什么要关心余婳好不好?
这些匆忙的人,娱记、品牌方、光彩夺目的明星、买手、粉丝,喧嚣的耳语,主持人嘈杂的口播,构成她现在所处的,一个浮华又浮躁的地方。
李蕴和他们擦肩而过,她不想去找余婳她们,起码现在不想。
李蕴独自走到露台。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像碎掉的玻璃片,或者是鱼鳞之类的东西,斑驳,模糊,云和云之间泾渭分明。
时间流逝。
日落时分,她注视着一轮红日落下,恍若泣血的眼睛,哭过之后,好像有部分情绪就此抽离,她只是静静站着,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一道熟悉声音大喊,“李蕴?”
李蕴回头,看到阿杏朝她走来,那一瞬间,她想的居然是你不要过来。
任何一个余婳身边的人,现在都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余婳和阿杏不知情,但尹绮梦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一定认出了她,才把她刷下来吧。
那为什么余婳还是选她了。
然后尹绮梦就这样,知道她因何而来,直到她的错认,不提醒,不解释,目睹她一步步沉沦。
她们到底把她当什么啊。
阿杏小跑过来,喘着气,“一下午没看到你,打你电话也关机,找了你好半天了,我们要走了。”
阿杏扭过头,落日余晖洒在李蕴的脸上,让李蕴眼底的红变得更加明显。
阿杏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刚刚哭过?”
“怎么可能。”李蕴朝阿杏笑笑,笑得很难看。
于是阿杏确认了,李蕴哭过。
哭过的李蕴率先一步离开露台,“我们上车吧。”
阿杏追上去,拉李蕴的手,问她,“是因为昨天那个事情吗?”
“昨天把你落下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原定的场地要经过那个蛋糕店,婳姐本来想去那捎你的,后来换了地方,婳姐看来不及了,才托孟歆时带你回酒店。”
李蕴听后说:“没关系的。”
阿杏告诉她余婳不是那么坏。
可她今天才得知,余婳在她心里原来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根本不存在。
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场活动结束后,她们有两天的空档,之后将去西北拍公益广告。
回程的车上,柳如没跟她们一起,车上严肃的氛围少了很多。
赵姨知道余婳要回家,发信息问她想吃什么,给余婳拍了余妙音的新照片,还有花园里的芍药,一株一株地拍下来了。
五月,芍药已经全面盛开了,芍药花期短,最多半月就谢。
余婳看到芍药花,想起那个承诺,要在花期时和李蕴一起看芍药。
现在,她许下承诺的人坐在了前排,是她的正前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李蕴几缕碎发。
李蕴已经很多天都一声不吭,活得像无言的雕塑。
多少天了?这些日子余婳过得很模糊,她简直是自讨苦吃。
她明明是想要李蕴爱她,却在感受到不安全时竖起锋芒,锋芒上每一根刺,每一句让李蕴后退的警告都是在隐隐渴望李蕴能更进一步。
余婳暗自庆幸,好在还有这两天的时间,不用工作,撇开了那些冗杂的事,能让她和李蕴独自相处。
虽然余婳还是觉得敞露自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但她已经决定,不管是她和楚筠儿的事还是和段决明,又或者是她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的原因……
那些难以启齿的,不堪回首的,性格里最可憎最让她逃避的一部分,她都应该托盘而出的。
虽然这样李蕴就彻底认清她,不爱她了,余婳想,那也没有办法……那也不是她现在这样伤害李蕴的理由。
阿杏在车上搜了好半天吃的,放假总是让她愉悦,她喊道:“我要回去躺一整天,睡到昏天暗地,然后去吃好吃的!”
想起李蕴的泪痕,阿杏回过头问李蕴,“你呢蕴蕴,你去干嘛呀,辛苦了这么久,这两天要好吃好喝哦。”
李蕴说,“我想回家休息两天。”
余婳听见李蕴的声音,抬起眼皮,望向前面的座椅。
她静了一会,然后扬起笑容,凑上前跟李蕴说:“好,跟我回家吧,芍药花要开了。”
努力弯起笑容时,余婳更是悔恨,如果不和李蕴吵架就好了,真是太愚蠢了,不然她就可以和李蕴分享她这一款笑容是怎么刻意练习出来的。
这是很多年前,果冻爽吸包装袋上面的笑容哦,你应该很熟悉吧,我本来忘记了这个笑法,为了哄你想起来的。
如果没有吵架的话,她们可以在睡前聊她是怎么练习不同笑容的事,李蕴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但笑不笑也没什么区别的,因为李蕴一直背对余婳,也看不到这个笑容。
余婳的笑容渐渐僵硬,李蕴怎么还是沉默。
李蕴只是想,余婳终于可以理她了吗?
如果是在昨天,或者今天上午,李蕴可能会立刻感动地哭出来。
但现在,李蕴只是疲惫地说,“我是说回我自己家。”
余婳的笑容消失了。
第40章
车里因为她这句话短暂沉默了会。
阿杏圆场讲, “好嘛,你回家休息休息也好……”
李蕴嗯了声,其实她不该再管余婳会怎么想的, 但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余婳应该会觉得她不识好歹,会认为她在甩脸子吧。
然后呢, 会不会继续不理她?
这样想着, 余婳的声音在她后方响起, 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你家在哪, 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李蕴的出租屋和余婳家是反方向, 她没说真话,随便报了个附近的地名, 下车后打车回家了。
下车时,阿杏朝她挥挥手, 表情很是担忧。
到了家门口, 李蕴找不着出租屋的钥匙, 她敲了敲门,把手机开机,打算打张祯玥电话。
敲到第三声时, 门开了一条小缝隙。
张祯玥探出脑袋, 见到门外是李蕴, 惊讶地张大嘴, “李蕴!居然是你,我还以为是外卖呢,我就说明明备注了怎么一直敲门。”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声, 我好收拾一下家里,家里乱死啦, 你不在我更加不爱出门,变得更邋遢了……”
张祯玥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下桌上的垃圾,整理了下沙发毯子,胡乱扫了扫地。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她发觉李蕴一直没应她,再回头一看,李蕴脸上是不正常的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有种劫后余生的衰惫虚脱。
“怎么了,工作累了啊?余婳终于舍得给你批假了。”
张祯玥放下扫把,给李蕴倒了杯温水,“看来是剧组杀青了,噢噢我才想起昨天的红毯余婳也去了,红毯稿子我还写到半夜呢。”
李蕴接过那杯温水,喝了两口,吞咽时嗓子犹如吞刀片一般疼。
张祯玥看了她半天,没来由问了句,“……是不是余婳欺负你了啊?”
李蕴一顿,摇了摇头。
张祯玥打量李蕴的神色,不太相信,她靠近李蕴抱了抱她,随后一惊,“我怎么觉得你在发烧呢。”
李蕴听后摸了下自己额头,她回来时确实觉得浑身沉重,应该是之前感冒没好利索,今天又吹了很久的风着凉了。
“是有点不舒服。”
张祯玥找出几袋感冒灵出来给李蕴泡了喝,刚巧她点的外卖也到了,两个人分着吃了这餐。
餐桌上,张祯玥跟李蕴说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生活,也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李蕴静静听着。
张祯玥看出李蕴情绪非常不对劲,已经没有一丝可以回应她跟她聊天的力气,“哎,你快去休息吧,回房里躺会。”
“刚好前几天出太阳,我顺便把你的三件套也洗了呢。”
李蕴说了声谢谢,沾上床后,才发现大脑确实晕得疼,她蜷缩着裹紧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祯玥轻敲了下两下门,进来后开了小台灯,“睡着了吗?”
“没……”李蕴喉咙动了动,发出这个音节喉咙都生疼。
张祯玥递来一个小杯子,“喝吧,这是枇杷糖浆,很好喝的,润润嗓子。”
李蕴稍稍坐起来了点,喝完了那杯糖浆,嗓子里清凉了一会。
张祯玥扶她睡下,又去拿了几床被子出来,一层一层盖在李蕴身上,摞起老高,“你今晚好好睡,出一身汗明天就会好了。”
李蕴整个人昏昏沉沉,都没有力气说谢谢了。
人一走,室内重新静下来,李蕴想起那些信,她有种冲动,想回老家把那些信都烧了。
一场乌龙,她失去写信的对象,失去长久的寄托,没有依恋也没有爱,什么都没有了。
一地狼籍。
——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李蕴虽然还是咳嗽,但好了很多。
张祯玥在房里写稿,见李蕴起床了,探头出来问她好点没。
“好多了,昨天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啊。”
刚巧到了饭点,李蕴叫了外卖。
饭桌上,她的情绪比昨天好了很多。
张祯玥说:“你知道吗,有一段时我想跟你商量我再找人合租的……因为你不在我一个人真的太孤单了。”
“但我后来想,说不定你干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呢,那到时候你回来发现我要有新室友了多伤心啊,而且我也不想跟别人再磨合了。”
李蕴出神,“为什么会觉得我干不了多久。”
“哎,我一个靠八卦娱乐圈吃饭的人还不知道吗?”张祯玥语气不屑:“抛开滤镜,明星里能看的有多少……”
张祯玥还不知道李蕴和余婳之间发生了什么,嘴下留情了点,“我不是说余婳差,但你知道的,一般来说,一个人她好也不会有你想象中的好,对吧?”
张祯玥目光殷切,李蕴恍惚了下。
饭后,李蕴收拾了一下她房里的东西。
赶巧,宋扶摇给她发了条信息,说她家里给她寄东西了,里面有些是李蕴姥姥托她妈寄给李蕴的咸鸭蛋,她问李蕴什么时候在家,找时间给李蕴送过来。
李蕴打下一行字,“你今天方便吗?”
她实在是太想找一个知情的人说话了。
今天周五,宋扶摇说快递寄到公司了,要李蕴去她公司附近的咖啡厅等她。
六点半,李蕴远远看到宋扶摇身着一袭干练的工作装,提着一个袋子走了过来。
还没落座,她上上下下看了看李蕴,“哟,大忙人,我看你现在比我忙多了,给别人当助理应该是没有双休的吧?”
“……”
宋扶摇点了餐,跟李蕴说:“我看你叫我见面猜到你最近发生什么了。”
李蕴这人,高中时就喜欢余婳喜欢得不得了,宋扶摇那会还当她是少女怀春,直到李蕴辞掉工作給余婳当助理才知道李蕴对余婳感情居然这么深。
她恼火李蕴苦读那么多年去干了根本不需要学历的工作,因而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这会李蕴愿意跟她见面,估计……
宋扶摇了然问她,“怎么,在余婳那难受了,她对你不好?”
李蕴低垂眼睫,“没有。”
宋扶摇嗤笑一声,“她现在知道你被她资助的事了吗?”
“还不知道。”李蕴想起柳如提起这件事的目的,似乎是想用这件事做公关,那余婳应该很快会知道了吧。
“你告诉她吧,这样她应该会对你好点。”
李蕴心被拧了下,有些倔强地重复,“她没有对我不好。”
“你骗谁呢?那你现在是因为什么难过?”
李蕴不说话了。
宋扶摇感叹了一句,“你以前骑单车摔到沟里,腿断了都没现在这么颓废。”
宋扶摇把袋子递给李蕴,“喏,东西我带到了。”
李蕴接过那袋包装很严实的咸鸭蛋,眼睛酸了下,“丽丽,我想回家,我想姥姥。”
“……你这突然叫我原名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宋扶摇笑出声,“好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李蕴轻笑了下。
宋扶摇原名叫宋真丽,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名字,嫌弃太俗寓意也一般,上大学后跑了各个流程改了新名字。
“不过你要提起这个名字,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时说的话吗?发誓要考上大学,赚够一百万回村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我记得。”
“我现在离一百万还有很多距离,但它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不过我改主意了,赚够了也不打算回去了,你呢。”宋扶摇直直地望向李蕴,“你该不会要一直守着余婳吧?”
李蕴避开宋扶摇的眼睛。
“你这……”宋扶摇无奈笑了下,“有点像那种恋爱脑,我像苦苦劝你分手的冤种闺蜜。”
宋扶摇一锤定音说:“你辞职吧,辞职了什么都好了,你的专业再找工作应该也不难。”
辞职一词出来,李蕴怔了下,离开确实是目前最体面的做法了。
以前她期待余婳知道她们的通信过往,现在……要趁余婳还不知道这件事赶紧走,不然余婳知道后岂不是更好笑更难堪了。
宋扶摇看李蕴不说话,忽然气道:“你是不是还没想着辞职呢?那你把我喊过来干嘛?”
“不是。”李蕴顿了下,“我签了半年,有违约金的。”
“多少钱?”
李蕴回想了下,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宋扶摇嘶了声,“那也没事,半年的话也很快了,那你趁现在找找工作投投简历,到时候还能赶紧跳槽。”
“你也别跟余婳那边透露你要辞职,到时候她给你穿小鞋怎么办啊。”
李蕴听到这种揣测后轻轻皱了下眉,“为什么你一直不喜欢余婳?如果没有她的资助,我们都不会踏足这个城市。”
“……”宋扶摇没想多久,答得坦诚,“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每天高高兴兴漂漂亮亮赚那么多钱,刺痛到我了吧。”
“还有,你喜欢她的原因之一是她给你写信了吧,但她又没给我写。”
宋扶摇无意间撞见过余婳给李蕴的回信,奇怪为什么她没有。
信。
最后还是落到信上。
但信根本不是余婳写的。
选择离开算解脱吗,李蕴心中一片茫然,她一直赖以生存的地面塌陷了,就算离开,她的心好像也是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