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婉约,活色生香。
寒天不知从哪里寻了一把折扇,上面画着衣不遮体的美人图,每次展扇时偷九天都不忍直视。
偷九天移开眼,啐道:“浪荡!”
寒天摇头晃脑,做足了寻花问柳的浪荡姿态,折扇敲了一下偷九天的肩头:“既然来了这逍遥处,自然要学会入乡随俗,你这一副刚正不阿,正气凌然的严肃模样,实在是与烟花柳巷格格不入,你就不怕遭人非议和怀疑啊?”
“……”
偷九天觉得他说这话也不无道理,毕竟周围的男男女女个个都是眉花眼笑,乐不可极,而她一直沉着一张脸,实在是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看了眼寒天搔首弄姿的样子,身子不禁一抖:“你让我像你这般,我还不如保持原样。”
“你也不用学我,”纸扇一搭,寒天指着江晚舟旁边卖花的小贩,“簪花就行了。”
来这里玩的人,不论男子女子都会簪花,女带牡丹,男带芍药。
若是男女看对眼了,便互赠花朵,寻一处私密之所,共浴爱河。
可谓是相当放达不羁了。
“……”偷九天听寒天解释完,顿时觉得那花都有些不干净了,“你怎么懂这么多?你不会在靖城待的那几日天天过来玩吧?”
寒天:“我有脑子也有嘴,不会去问啊!”
偷九天:“……”
变着法骂她是不是?
她有证据的!
寒天走到小贩前,问:“多少钱一朵?”
小贩笑嘻嘻道:“一朵五十文。”
偷九天大惊:“这么一朵破花卖五十文,你抢钱呢?!”
果然是淫/乱污秽之地,一个个都心黑的很。
小贩满不在乎:“这位公子,在这销金窟里玩的就是钱多钱少,这买花要钱,买女人男人更要钱,我这里都是今日刚刚采摘的花,你看这上面还有露水呢。”
“大晚上的你跟我说露水?”偷九天嗤笑一声,“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在给花偷偷掸水。”
小贩:“……”
“行了,别理她,我这朋友就是假正经,她啊……”寒天冲着小二眨了一下眼,“玩的可花了。”
小贩非常理解的奸笑两声:“我懂,我懂。”
偷九天:“……”
你个奸商懂个屁!
死寒天败坏她的名声。
偷九天踢了一下寒天的小腿。
寒天呲牙:“哎呦~你看看,我就是说中了她的内心所想,这不,害羞了哈哈哈……”
小贩点点头:“嗯嗯,那公子打算来三朵花吗?”
寒天点头:“嗯,来三朵。”
小贩拿了两朵芍药和一朵牡丹:“城惠一百五十文。”
寒天把钱放在架子上,接过花,“谢了。”
小贩:“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哈。”
寒天把一朵牡丹和一朵芍药递给偷九天,“簪上吧。”
偷九天纳闷:“我为什么要簪两朵?”
“……”寒天无语,指着江晚舟,“牡丹是给舟儿姑娘的。”
偷九天拧眉:“不行,她不能带。”
若是有人拿了江晚舟的花,她岂不是很危险,这里的男子脏的很,可不能污了江晚舟。
寒天把芍药待在发冠旁边,耸肩:“你们随意。”
“我带,”江晚舟伸过手,“给我吧。”
偷九天不给:“不行,你若簪花的话,定会有男子对你图谋不轨。”
江晚舟微笑:“不是有你在嘛,你怕什么?”
偷九天犹豫:“…一定要带?”
江晚舟点头:“就像寒公子所说,入乡随俗,不然惹人注意不好。”
偷九天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
江晚舟刚要准备接花,就感觉偷九天靠近她,一只手抚着她的脸颊,一只手为她簪花。
江晚舟垂眸抿唇,呼吸在这儿一瞬间乱了套。
偷九天给她簪好,赞赏道:“真好看。”
她知江晚舟易了容,但易容后的样貌仍是清纯可爱,此刻头带艳丽牡丹,凭添了几分昳丽。
江晚舟脸颊浮现一抹绯色。
寒天望过去:“确实好看,舟儿姑娘皮肤白,蛮适合这种娇艳的装饰,真真是色如春晓,花容月貌。”
江晚舟淡淡一笑:“多谢寒公子夸奖。”
“舟儿你怎么不谢我?”偷九天扯了扯她的衣角,没好气的说,“我也夸你了。”
寒天嗤了一声:“你就一句真好看,路过的三岁孩童都会说,有什么夸奖的?夸你口齿清晰,说话流利?”
江晚舟抿唇偷笑。
偷九天眯了眯眼,狠声:“你信不信我把你头上的芍药花塞到你嘴巴里去?”
寒天闭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打不过偷九天。
偷九天把手中的芍药插头上,结果用力了些,竟然把花枝给弄断了。
她有些犯了难:“这怎么带?”
一朵花五十文,她也不想再买一朵让那个奸商挣钱。
“怎么了?”江晚舟听到偷九天为难的语气。
寒天幸灾乐祸:“她把花枝折断,带不了了。”
江晚舟伸手:“给我。”
偷九天把花给她:“用不了了。”
江晚舟摸了一下花枝,抬手碰到偷九天的肩膀。
她拍了拍她的肩:“蹲下一点,我给你绑在发带上。”
偷九天眼睛一亮:“好。”
她蹲下,抓着江晚舟的手放在头上,“发带在这里。”
江晚舟把芍药插在头上,用发带绑住剩余的花枝,固定在偷九天的束发上,“你看看,还会不会掉?”
偷九天直接晃了一下脑袋,嘿嘿一笑:“不会掉,特牢固,舟儿你手真巧。”
原本江晚舟的手还放在偷九天的头上,结果她站起身,那双手无意滑落在偷九天的双颊上。
指尖轻颤,江晚舟蜷了蜷手指,轻抚那抹光滑细腻的皮肤。
江晚舟心念一闪。
许久未见,她好像瘦了很多,没有第一次见时面如满月的模样了。
这几日接触,她便觉得偷九天身形也纤瘦了许多。
想来是这几年闯荡江湖累到她了。
初见之时,江晚舟还曾纳闷过一个闯荡江湖,四海为家的侠客怎么还能把脸蛋吃的圆溜溜的。
偷九天得意的回答:“吃穿住行,其余的都可以凑合,唯独这吃食得万分重视。”
所以她做饭的手艺很好,也曾为了让江晚舟好好用心给她铸造鹤鸣剑,偷九天便会给她做好吃来贿赂她。
偷九天垂眸,看着江晚舟的手指:“怎么了?”
江晚舟收回手:“你瘦了很多。”
偷九天笑笑:“自然,这几年跑了好多个地方,不仅瘦了我还长个儿了呢。”
她摸摸江晚舟的头,“之前你还到我肩膀这里,如今只能到我胸口了。”
江晚舟绷直嘴角:“你嫌我矮?”
“……”偷九天连忙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夸你小巧可爱。”
寒天凑过来添油加醋:“不会说话叫你真矮,会说话叫你真小巧可爱。”
江晚舟:“……”
可真会解释。
偷九天:“……”
她眯眼,杀气腾腾:“寒天,你找死!”
寒天脚底抹油,刚要跑,被偷九天一把勒住衣领,力气之大,显些让寒天一口气没喘过气来。
“英雄…英雄…我错了……”寒天立刻求饶,“留我一条小命,你还得指望我给舟儿姑娘解毒啊……”
偷九天松开手:“再嘴贱试试。”
寒天举手投降,揉揉脖子:“嗯嗯。”
偷九天看向江晚舟:“我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个意思。”
江晚舟鼻尖一扩,微微转动身子,“沈长柳来了。”
偷九天挡住江晚舟的身子,看向对面走过来的三人。
为首之人身着斗篷,遮住身形,帷帽遮住样貌,旁人冷不丁一看不辨男女。
而她身边跟着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满脸胡茬,目光凶厉,女子身着粉衣,看似柔软无害,实则武功境界已是大宗师巅峰。
偷九天看不清帷帽下的样貌,身旁的男女她夜探沈宅时也并未见过。
但她相信江晚舟。
为了能在销金窟里快速捕捉到沈长柳的位置,江晚舟特意做了一个药粉,让偷九天去沈宅洒在沈长柳身上,她可以通过药粉味道确定沈长柳的位置。
“舟儿姑娘这鼻子还真是厉害。”寒天知道那药粉的味道,他也可以通过闻那药粉来定位沈长柳的位置,可这销金窟香味太多太杂太浓,影响了他的嗅觉,未能像江晚舟这般快速辨别到沈长柳的一举一动。
江晚舟淡淡道:“还好。”
“双目不利,也就耳鼻伶俐一些。”
寒天点点头,他刚才就感觉到江晚舟耳力和嗅觉都很巧绝,虽然双目不见物,但她可以轻巧灵活的躲避来人和阻碍物,宛如视力正常之人。
偷九天见沈长柳等人走进人群,消失不见,她沉声:“走吧。”
沈长柳身边有秦磐在,她们不好凑近跟踪,怕秦磐察觉,到时候在大打出手,引起沈家注意就不好了。
江晚舟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香气:“在那边,走吧。”
“好。”
三人寻着香气走到销金窟深处,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三人停在一处只进不出的狭窄巷子里。
寒天四处看看:“没路了?”
“有暗门,”江晚舟摸了摸墙壁,“应该是哪个石砖可以开启暗门。”
寒天:“好说,三面墙,一人一面,挨个摸……”
他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大片的石子击打在三面墙上。
然后瞬息之间,他前方的墙壁翻转了过来,开启了一个狭小的通道。
寒天惊讶:“…这么简单就开了?”
偷九天收回手,刚才江晚舟让她捡起一堆石子打向石墙,通过回声判定了开启石门的机关在哪里。
她昂起下巴,得意道:“机关暗器在舟儿面前如同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寒天扯扯嘴角。
剑华门擅长机关工巧术和冶炼铸造技艺,自然熟知机关暗器之道,破解一个简简单单的暗门确实易如反掌。
江晚舟笑了笑:“走吧。”
偷九天抓住她的手:“跟紧我。”
江晚舟与她十指紧扣:“好。”
三人进去,石门自动关闭。
通过香气在空中的留存,三人很快找到了沈长柳在的房间。
房外站着秦磐和那个瘦弱的粉衣姑娘。
“沈长柳在房间里干什么?”寒天好奇道。
偷九天看了眼房顶:“你闹出点动静,把秦磐骗走,我上房看看去。”
“好吧,”寒天撇撇嘴,“你尽快,我可能留不住多久秦磐。”
“好,到时候靖城东门汇合。”
寒天身影一闪,砸了块石头到秦磐脚下,秦磐神色一凝,和粉衣女子说了两声就追了出去。
偷九天搂住江晚舟的腰,低声道:“抱紧我。”
江晚舟立刻抱紧,手脚并用。
“……”偷九天尴尬一笑,“脚松松,不然我飞不过去。”
江晚舟不好意思的松开腿:“抱歉。”
“没事。”
偷九天趁着粉衣女子四处张望的瞬间,飞身落在房顶上。
她把江晚舟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内力掩藏她的气息,以防被粉衣女子探查。
偷九天透过瓦砾的缝隙看到床上有人,但有点模糊,她只能拆掉几个瓦片。
“等一下…”江晚舟神色一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特殊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偷九天往下看,秦磐并未回来。
“就是有点…轻微的,像是很痛苦又有些欢愉的低低呢喃声?”江晚舟试着把自己听到的声音解释的通俗易懂一些。
偷九天闻言点点头:“你别说我,我还真听到了。”
她一边掀开瓦片一边猜测道:“好像是从底下传来的,难道沈长柳在里面练功走火……”
话噎在喉咙,偷九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床上交缠亲吻的两个“女子”!
瓦片一掀开,入骨火/辣的喘息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闯入两人的耳朵和脑海中。
江晚舟脸一红,支支吾吾道:“这…这……”
偷九天受了到了惊讶,手一抖,磕到了旁边的瓦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谁在那里?!”
秦磐回来了!
偷九天感觉到一股凶猛强横的威压,立刻抱起江晚舟往外飞去。
“慎女,先带小姐离开。”秦磐见到房顶飞出人来,冲着粉衣女子喊了一声便立马追上去。
慎女应道:“好。”
秦磐来势汹汹,偷九天只能将江晚舟放到人多的街道上隐藏起来,让她先去靖城东门去找寒天,她去引走秦磐。
江晚舟嘱咐两句“小心”,不敢耽搁,立马动身前往靖城东门。
街道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江晚舟急着往东门赶,一时心急没躲开来人,直接摔到地上。
“找死!”有人呵斥。
“等一下。”有人劝阻。
江晚舟被一个女子扶了起来,那人捏着她的手,柔声关切道:“没事吧?姑娘,有没有伤到哪里?”
江晚舟目光复杂,神色一转,摆手笑道:“无事。”
那人微微诧异:“那…姑娘的眼睛?”
“自小的毛病。”
“那怎么来了这种人多的地方?多危险啊?”
江晚舟垂眸:“我是过来送花的,想出城,本想走捷径,却不知道这边人更多,还搞丢了盲杆,又撞到了姑娘你,真是抱歉。”
刚才她们三个进入静轩阁找沈长柳位置时,她有注意到静轩阁有种花姑娘来送花。
“送花?”那人好奇,“给哪里送花?”
江晚舟胡乱指指:“静轩阁。”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和清亮:“哦,原来是静轩阁。”
“姑娘认识?”
那人笑了笑:“听说过,姑娘这几日都要去静轩阁送花吗?”
江晚舟点头:“嗯,主家定了许多的花,一日送不完。”
那人笑笑:“用不用我送你过去?”
“小姐,得回去了。”旁边人劝道。
江晚舟摇头:“无事,我哥哥就在东门等我,想必已经过来寻我了,就不劳烦姑娘了。”
“好。”那人松开江晚舟的手,手指不着痕迹的刮了一下江晚舟的掌心,“那你慢些。”
“好。”
江晚舟走远些才感觉那道锐利又专横的目光彻底消失,她猛地扶住旁边的墙壁,大口的喘气,心跳的厉害。
那人身上的药粉香还未散去,相撞的那一刻,江晚舟就认出了她。
沈长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