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精灵之森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 风枕眠在里面呆了大半个月,外面却只过去了三天。
“所以,你他妈真的进了精灵之森?”卢迪克往后一倒, 伊洛默默后退,还是约瑟维扶住了他, “还真的拐了一只精灵出来?”
“关键是, 你丫的中了心毒,不仅屁事没有还突破了?”
风枕眠已经被带回学校了, 尽管他强调了好几遍自己已经好了,但还是被按着做了个检查。
现在正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腼腆一笑, “运气好, 主要是运气好。”
嫉妒使卢迪克面目全非。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几人各有所思,只有小精灵无忧无虑。
他才刚降生, 看什么都新奇。
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好几圈,这摸摸那看看, 最后停在凯娅面前。
凯娅的呼吸一下凝固了。
这小精灵,还没她本体的一根手指大, 一看就很脆弱。
要是劲用的稍微大点,肯定会死吧?
她她她,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弱的生物啊救命!
小精灵丝毫不知道凯娅此刻的紧张,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眼睛都亮了,“呀!”
在众人的注视下, 小精灵伸出自己更小的爪子,落在了凯娅胸前的项链上。
众所周知, 龙族一向喜欢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
所以凯娅带的饰品也是亮晶晶的,在阳光下还bulingbuling的那种。
刚好,精灵一族也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
小精灵似乎很喜欢凯娅的项链,手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他的手实在太小了,项链中亮晶晶的宝石又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后,小精灵嘴巴一瘪,竟是哭了出来。
“呜呜……”他跌跌撞撞朝风枕眠飞去,落在人掌心抱着手指啪嗒啪嗒掉眼泪。
“不哭啊……”风枕眠哪见过这阵仗,当时就慌了。
本来想抬手给晏清擦擦眼泪,结果眼泪越擦越多。
小精灵本来就长得好看,二头身的模样更是萌得人心都化了。现在啪嗒啪嗒掉眼泪,更是杀伤力翻倍。
凯娅当时就解下了自己的项链递给风枕眠,卢迪克也掏出了自己各种各样的宝石戒指,就连伊洛都拿出了几颗珍珠。
“卧槽?”风枕眠看着这一堆递过来的东西,觉得自己要是不拿出些什么,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他在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到一个亮晶晶的小石头,翠绿色的,好像是他以前从一个喜欢收集石头的师兄那里顺来的。
几样东西送到小精灵面前,他抽噎了一下,哭声渐渐止住。
风枕眠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风枕眠啊。”卢迪克看着小精灵摸摸宝石,又贴贴珍珠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开口道:“看来你以后,得努力赚钱才行。”
养一只小精灵可得花不少钱-
虽然身上没伤,但风枕眠还是在医务室里躺了三天。
直到校医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他真的没什么问题,才在出院单上签了字。
拿到出院单的那刻,他像是脱下来什么枷锁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被人当成瓷娃娃。
“小阿宴,咱们出院了。”
小精灵不想飞,坐在风枕眠的肩膀上啃着果子。
听到这话,他歪头看了风枕眠一眼。可能是没听懂风枕眠在说什么,思考了会,朝这人脖颈处挪了挪。
然后“吧唧”一下,在风枕眠脸上落下个吻。
小精灵很小,那个吻也很轻。
风枕眠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个吻就结束了。
脸上只剩下些柔软。
而小精灵又开始抱着他的果果啃,看上去很开心。
头顶的呆毛跟随风枕眠走动的幅度上下摆动。
“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养灵宠……”风枕眠后知后觉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地方,心里开出了一朵朵小花。
虽然出了院,但风枕眠还不能回宿舍躺着,他还得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自从开学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去过多少次办公室,如今已经对这一栋楼也算是熟门熟路。
“院长。”风枕眠礼貌敲门,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进去。
一抬头,果然又看到了院长那张和蔼的脸庞。
“坐吧。”院长笑眯眯的,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老人,“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虽然风枕眠已经来过好几次院长办公室,但面对老师时还是有些紧张。
院长的目光宛若实质,即使他是充满善意的,可圣阶强者的压迫感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也亏得风枕眠被他的抠门鬼师尊这么盯了十几年,对这种威压免疫,不然此刻肯定是如坐针毡。
“知道叫你来是因为什么吗?”院长的声音始终是温和的。
风枕眠来之前心里大概有个猜测,“是因为任务单吗?”
他还在住院的时候,卢迪克就一直念叨着任务单。按照艾尔尼斯的规矩,混战结束以后他们也确实该进行第一次任务单的磨砺了。
“对。”院长摸摸胡子,“今天叫你来,只有一件事。”
“之前灵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任务单的分类和组队要求了。你们这次要做的任务是中-,会由约瑟维带队。当然,这是你们的任务,若非涉及生命安全,约瑟维是不会出手。”
风枕眠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院长。
这种话之前灵也和他说过,院长特意叫他过来,应该不是重复这些话。
果不其然,没过两秒院长就再次开了口,“我同你师尊是多年旧友,对你们东方的文化也算是有所了解。”
他看向风枕眠,语气严肃了不少,“风枕眠,我们西方的修士和你们东方不同,没那么多的责任感。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不管是这次任务单里遇到什么,你都不能因为救人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东西方都有各种邪祟侵扰人间,两方的修士也都会去处理这些邪祟。
但西方处理邪祟时,是带着目的的。
一是为磨练自身能力,早日飞升,二是为赚钱,三才是为了守护苍生。
利益使然,他们做任务时从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冒险。就更别说什么牺牲自己去救那些普通人了。
在他们眼中,修士的性命比普通人尊贵太多。
毕竟,培养一个修士可不容易。
但在东方却不一样,他们认为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那些修士总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
院长在东方游历时就曾见过好友,也就是风枕眠的抠门师尊景辞为救一个村子的百姓,同一只轮回镜的妖怪死战三天三夜。
若非他来得及时,只怕景辞在那时陨落了。
其实他理解不了东方人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但不妨碍他对这些愿意为了普通人付出生命的东方人感到敬佩。
因此,对于历届的东方交换生,院长从未阻碍过这些人发挥自己的责任感。
这个世界,需要由这些有责任感的人去守护。
但风枕眠不一样。
他是人类打破飞升桎梏的关键,也是人类成神最后的希望。
这人不能,也绝不可以出事。
风枕眠并不知道院长心中的千肠百转,也没有立马答应这个要求,而是沉思了片刻,问:“可灵老师不是说,中高阶的任务是有生命危险的吗?”
他们是修士,是与天争的修士。
从步入修行之道开始,就注定走上了一条刀尖舔血之路。
他们在意生死,同样也看淡生死。
“是。”院长没反驳,不过表情比刚刚更加严肃。他脸上的笑意悉数褪去,那个和蔼的形象似乎也一同消失了。
此刻倒终于让风枕眠有了这人是艾尔尼斯的院长的认知。
“但风枕眠,你是东方来的交换生。”院长不可能告诉现在的风枕眠,他身上背着多少修士的希望,“如果你在西方出事,我很难和青云宗交代。”
像是怕风枕眠不信,他又补了句,“尤其是你那师尊,怕不是会提剑拆了我的学校。”
这话一出,还真将风枕眠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在西方嘎掉以后,景辞可能会出现的反应,顿时陷入沉思。
虽然景辞确实又抠又没什么节操,但不可否认,他很在意风枕眠。
尤其,风枕眠是他唯一的徒弟。
“我知道了。”风枕眠点头应道:“放心吧院长,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他们东方修士的确有责任感,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付出生命。
听到风枕眠的保证,院长可算是松了口气,“之前在迷雾之森的那种事,也不可以再发生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那是风枕眠既定的命运,但难免不会出现意外。
风枕眠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院长应该说的是他引开魔蛛的事。他摸摸鼻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麦克他怎么样了?”
当时忙着引开魔蛛,完全没注意到那个罪魁祸首。
“死了。”提起麦克,院长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这种谋害同学的人,死有余辜。”
他们赶到时,麦克已经毒发身亡了,过程还挺折磨的,“对了,魔蛛之所以会追着你们,是因为麦克偷走了魔蛛的蛋。”
异兽大都繁衍困难,因此格外在意自己的幼崽。
麦克偷走了他们的蛋,也难怪那两只魔蛛往死里追杀他们。
风枕眠皱着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精灵大概是感受到了他忽然低落的心情,一直安安静静的晏清忽然抬手,摸了摸风枕眠的脸,轻轻发出阵声响,“呀?”
“没事。”风枕眠回过神,摸了摸小精灵的耳朵尖,又朝院长道:“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院长点点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晏清,“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三天以后,你们就会开始执行第一个任务单。”
第二十三章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一大早, 风枕眠一行人就被薅起来,坐上了前往任务地点的马车。
“困死了。”卢迪克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凌晨六点的天空了, “约瑟维学长,咱们真的有必要这么早爬起来吗?”
做任务而已, 没必要这么敬业吧?
车上其他几人也是一脸没睡醒的肾虚样, 约瑟维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你们就不能向风枕眠同学学习一下?”
同样是早起,风枕眠不仅精神抖擞,起床时还认认真真捯饬了一番, 整个人看着英俊潇洒又元气满满。
听到自己的名字, 风枕眠抬头,“怎么了?”
“没事。”卢迪克又打了个哈欠,嘀咕道:“风枕眠都不用睡觉的, 我们怎么和他比?”
说完,又小声叭叭了句, “东方的修炼体系真是变态。”
“这是你们第一次出任务。”约瑟维无视了卢迪克的控诉,“作为你们的带队学长, 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拿高分的。”
“而且,东方有句古话,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即使你们在同龄人中已经足够优秀了,但仍旧需要努力。”
毕竟离开学院以后,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止是同龄人。
“约瑟维学长说得对。”风枕眠小心翼翼将还没睡醒的晏清放进虚空戒中,随后点头附和道:“咱们这个年纪, 怎么睡得着的啊!”
卢迪克嘴角一抽,朝身旁昏昏欲睡的凯娅小声吐槽, “就说他们这群东方人特别卷呗。”
凯娅属实是太困了,完全没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脑袋一点一点的,看上去像是在应和。
以至于卢迪克还聊起劲了,一个劲吐槽风枕眠不道德的内卷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什么前一秒这人和自己说困了,结果后一秒他就发现这人在偷偷练剑等行为。
“咱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叫落霞小镇。”约瑟维将任务单递给了几人,“你们仔细看看任务单上的内容,进去以后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补了句,“打分是分为个人得分和团体得分的,不要想着偷懒。”
“但凡有一项不及格,都会被灵老师请去办公室喝茶的。”
灵的恐怖形象确实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卢迪克虎躯一震,也不敢叭叭了,老实巴交拿起任务单,认真看了起来。
“落霞小镇。”风枕眠看着任务单,“这名字还挺诗情画意的。”
“它以前是个挺出名的风景区。”约瑟维接话,“好像是在十几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那些景色忽然就破败了。”
风枕眠点点头,认真看着任务单的内容。
委托人是落霞小镇的镇长,他大致将镇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风枕眠看着那些内容,“这任务看上去,似乎不太难?”
事情挺简单的。
大约十几年前,落霞小镇出现了一个象征着不幸的黑眼小孩,她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也给小镇带来了很多灾难。
曾经美丽的落霞小镇也因为她的出现变得破败不堪。各种草木一夜枯萎,天空像是被污染过度,灰蒙蒙的,再也看不见落霞。
富饶的小镇逐渐没落,镇民对黑眼小孩又惧又恨,尤其是在看见她一天天长大后,心中的恐惧更甚。
“没人知道那个无人照料的黑眼小孩是怎么长大的。”约瑟维说:“这也让那些镇民认定了,黑眼小孩一定是魔鬼。”
“不过两年前,黑眼小孩失踪了。”风枕眠接话,“她忽然从落霞小镇消失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那些镇民并不敢相信困扰他们十几年的噩梦就这么消失了。
可一天,两天,七天……
一个月过去了,黑眼小孩再也没出现,那些草木又开始焕发生机,天空也逐渐变得清澈。
仿佛那十几年只是一场噩梦。
镇民终于从担惊受怕中回过神,他们又哭又笑,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
“但,一个月前,黑眼小孩又回来了。”伊洛皱眉,“而且从黑眼小孩回来开始,镇子里就陆续开始有镇民死去。”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干掉黑眼小孩?”卢迪克打了个哈欠,“这也太简单了吧,不就是打架嘛。”
他之前听说任务单是综合考察,还为自己不发达的头脑担忧了一下。
“当然没那么简单。”约瑟维笑了笑,“镇子里的人逃不出去,这份委托单还是院长几十年前留下的,功能老旧,很多东西都记录不上。所以还有很多信息我们都不知道。”
“不过你们的任务很明确,是找到藏在镇子里的黑眼小孩,并在此期间阻止她残害更多的镇民。”
话音落下的瞬间,马车刚好也停住了。
“到了。”约瑟维掀开马车的帘子,下车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朝风枕眠说:“对了,你可能需要易容一下。”
他们是知道风枕眠是东方人,天生就是黑发黑眸,并非什么魔鬼。可对于落霞小镇的居民来说,大约会将他当成第二个噩梦。
“嘶……”风枕眠很想拒绝,但又不得不承认约瑟维思考得很周全。
“要不要改成我的绿色头发?”卢迪克推销着自己的发色,“进去以后就说咱们是两兄弟!”
说这话时,卢迪克还咧着嘴,口中两颗大金牙若隐若现。
风枕眠沉默片刻,默默拒绝了。
他不想顶着一头绿油油的头发,即使这个绿是墨绿色。
视线从几位同伴的脑袋上划过——
伊洛是金色的头发,太普通了,十个西方人八个这种发色。
凯娅是火红的头发,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放他脑袋上像精神小伙。
约瑟维是深蓝色的头发,不容易撞色,也挺低调……
看上去很适合他。
思考良久,风枕眠将发色……变成了银色。
“走吧。”风枕眠眸中流光一闪,原本是黑色的眸子变成了紫色。
他本就长得出色,即使是这种挑人的发色依旧驾驭得很好。甚至因为不同风格的五官,呈现出和晏清不同的气质。
一下从少年郎变成了高贵的掌权者。
卢迪克看得目瞪口呆,正想说些什么,但风枕眠已经走近了落霞小镇的大门。
那大门也不能算是大门,因为它早就腐朽了。斑斑锈迹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更加灰暗,轻轻一推,发出阵刺耳的摩擦声。
进去以后,风枕眠脸色微变。
他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虚空戒,眉头微微皱起。
其他几人也陆续进来,卢迪克看着周围的景色,刚准备说些什么,却是脸色猛变,“我的修为,被压制了。”
“我也是。”伊洛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倒没卢迪克那么大反应。
凯娅作为一个暴力输出,即使没有修为也很能打,因此并不在意。
至于风枕眠,只在意一件事。
他打开了虚空戒,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小精灵放在肩上,“还好这修为还能使用虚空戒。”
说完,他感受到如有实质的目光。
一抬头,果然看到了这几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你……”卢迪克欲言又止,从没想过话痨的他还有说不出话的一天。
“我怎么了?”风枕眠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对了,这里有规则之力,大家小心一点。”
规则之力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能力,罕见到即使半步飞升的强者也未必能掌控。
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小小的落霞镇中。
“规则之力?”卢迪克不懂就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祂所掌控的范围内,我们必须遵守祂所制定的规则。”伊洛接话,声音很轻,“恐怕,这次的任务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容易。”
“不能强行破开吗?”卢迪克问。
伊洛陷入沉默,还是风枕眠回答了他的问题,“能倒是能。”
作为在场除了约瑟维外修为最高的人,风枕眠能察觉到一些他们察觉不到的东西,“但这些镇民的灵魂已经被融入到规则之力中了。”
如果他们强行破开,的确能抓到那个黑眼小孩。但同样,这些镇民会付出生命。
而他们,是来救这些镇民的。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还是凯娅打破了沉默。
“怕什么。”她活动了下手腕,“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肯定打不过我。”
龙族近乎变态的战斗力让他们即使失去修为,也拥有很强的自保能力。
从进门后,约瑟维就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说话一句话。
几人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也没在门口多做停留,先后进了小镇。
如果说曾经的落霞小镇是副五颜六色的画,那现在它则被黑色填满。
街道仿佛经历了战乱,房屋也破破烂烂的。路过的镇民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而他们脸上,是凝固的恐惧。
“这位大哥。”风枕眠伸手拦住了一个大叔,问道:“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游客,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住宿的地方啊?”
大叔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卷曲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已经成了鸡窝。眼窝深深凹陷,灰头土脸的模样透出一种将死的腐败。
“游客?”他的目光混浊,开口的声音也嘶哑得厉害,“游客来这里干什么?”
落霞小镇早就不是旅游地了。
“听说这里能看见最美的落霞。”卢迪克十分上道:“大哥,你看我们这么千里迢迢的来,能不能给我们找个住宿的地方啊?比如镇长的家里什么的。”
镇长作为他们的委托人,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然而大叔却像是听不懂他们说话一样,盯着远处自顾自道:“千里迢迢……”
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一咧露出里面焦黄发黑的牙,“来得好啊——”
“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临死前多几个陪葬,真是个不错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
这大叔明显被吓得神智失常, 神神叨叨的不说,还总是露出些诡异又猥琐的表情。
凯娅差点按耐不住自己的暴脾气,想给他一拳。
“你拦着我干嘛?”凯娅偏头, 瞪着伊洛,“这种人我见多了, 揍一顿就老实了。”
“我们是来做任务的。”伊洛轻声细语, 和凯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凯娅, 不要惹事。”
凯娅很生气,但又不能把伊洛揍一顿。
只抱着胳膊朝前走,顺便吐槽一句, “就你烂好心。”
伊洛无奈, 一回头,看见风枕眠和卢迪克那吃瓜的眼神。
他顿时紧张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好几次才磕磕巴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吗?”
“你好像个老父亲。”风枕眠感慨。
卢迪克点头附和, “凯娅好像你叛逆的女儿哦。”
伊洛闻言,嘴角一抽, “你们俩……也不怕被凯娅揍。”
高傲的龙族可听不得这种话。
在他们调笑间,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叔默默离开了,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都得死”之类的话。
风枕眠朝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他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阴气缠身,对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无异于癌症晚期。
“风枕眠。”约瑟维忽然开口,“不要做多余的事。”
来之前院长也特别叮嘱过约瑟维,“只要你完成任务单,找到那个黑眼小孩, 就能救他。”
风枕眠收回目光,看了约瑟维一眼, 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朝前走了几步,又低声道:“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
几人在落霞小镇的街道上走了很久,也见到了很多镇民。本来想打听一些消息,可这些镇民几乎都和那个大叔一样,疯疯癫癫的。
时间一晃,天已经黑了。
“咱们该不会要露宿街头了吧?”卢迪克是个吃不得苦的大少爷,没走一会就累成了狗,“这些人怎么回事啊?我又不是不给钱。”
“他们害怕。”风枕眠完全不急,毕竟他吃苦耐劳,露宿街头也不是不行,“所有人都知道黑眼小孩就在镇子里,可谁也找不到她——”
镇民之间充满了不信任,在他们连亲朋好友都不相信的前提下,又怎么可能信任他们这几个从外面来的游客。
说不定,他们又是黑眼小孩弄出来的魔鬼呢。
“有道理。”卢迪克点头,“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这些镇民太害怕他们了,以至于这么久了,他们什么信息都没得到。
风枕眠又朝着周围看了一圈,余光瞥见了远处一座破破烂烂的高塔。
这塔的位置也算是在小镇边陲,形状有些奇怪,但风枕眠只当它是什么奇怪的景点,也没多在意。
就在几人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摔在他们面前,动静大到吵醒了熟睡的晏清。
风枕眠急忙接住差点掉下来的小精灵,又抬起头,看着凯娅一脸茫然,“凯娅,你这是做什么?”
摔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中年大叔,不同于之前那个大叔的邋遢,这个大叔明显干净卫生了不少。
“不是找住宿的地方吗?”凯娅一脸无辜,“一个个问太麻烦了,我就把镇长带过来了。”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刚好咱们的任务单也是他发的,问他不比问路人好多了?”
“话是这么说的。”卢迪克看着鼻青脸肿的镇长,“可你也不至于……”
凯娅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怎么了?”
“没什么。”卢迪克立马改口,“还得是我凯娅姐!凯娅姐威武!”
凯娅的目光又从风枕眠和伊洛脸上划过,前者捧着小精灵抬头望天,后者硬着头皮夸了句,“你真聪明。”
“喂。”凯娅踢了踢镇长,“别装死,赶紧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
镇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凯娅这一脚落下,他猛地一颤,随后像虾一样蜷缩了起来,“别、别杀我……别杀我!”
风枕眠:……
风枕眠:“你们谁安慰一下他?”
卢迪克默默望天,“别看我,我只会用钱解决问题。”
凯娅跃跃欲试,然后被全票否决。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最人畜无害的伊洛身上,卢迪克还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好兄弟,靠你了。”
伊洛欲哭无泪,但又反抗无能。
事实证明他确实很有亲和力,再加上久居教廷,身上沾染的那一缕神性,很快就安抚好了镇长的情绪。
甚至……效果好得过头。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大人!”镇长抱着伊洛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伊洛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他试图推开镇长,可求生本能驱使下,这人的力气格外大。
他只能朝自己不靠谱的同学们投去求助的目光。
“镇长。”卢迪克到底还是有同学情的,“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肯定不会不管你们的。”
镇长缓了会神,眼底是未退散的恐惧,“好……”
“对了镇长。”风枕眠想了想,问他:“你们有没有总结出黑眼小孩杀人的规律?”
提起黑眼小孩,镇长又是一抖。
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曾经,给过我们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三句话——
1.夜里是我的活动时间。
2.我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3.如果找到了我,就来杀了我吧。
“也就是说,黑眼小孩伪装成了镇民?”伊洛喃喃道:“难怪那些镇民对彼此如此戒备。”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亲戚朋友会不会在下一秒变成那个杀人恶魔。
“这些都不重要。”卢迪克大咧咧拉着镇长,“您先帮我们找找住的地方吧。”
镇长看了他一下,点头应道:“好。”
“不过镇上早就没有旅店了,可能得委屈各位大人,住在镇民家里。”
“没事。”风枕眠说:“有地方住就行。”
镇长脸上全是冷汗,他抹了把脸,颤巍巍起身,“咱们镇的镇民被吓怕了,之前可能多有得罪……”
镇长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替镇民说着好话。大概过了三分钟,他敲开了一家镇民的门。
那镇民最开始很戒备,也不知道镇长同他说了些什么,才让这人卸下了防备。
随后,卢迪克和约瑟维被留在了这里。
就这样走了三户人家,他们才安顿好了住宿,而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风枕眠是最后一个被安顿的,他借宿的这家只有一对母子。
那老妇人已经七十多岁了,脸上的皮松松垮垮,眼眶也深深凹陷,像极了童话故事邪恶的老巫婆。
“大人。”镇长依旧恭敬,“我就住在离着两百米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大概是因为天黑,镇长内心的恐惧又一次压抑不住,“那个魔鬼通常都会在晚上杀人,请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镇长没有说什么“请您务必要除掉她”之类的话,因为他对此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之前也不是没有误入此地的修士,他也曾抱有希望,可那些修士不仅没能杀了黑眼小孩,反而激怒了她。
镇长再也不想经历那宛如人间烈狱的一夜。
“知道了。”风枕眠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分成三组,分别留在三户人家。
风枕眠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反而觉得这样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伊洛肯定是靠谱的,至于凯娅和卢迪克……”
风枕眠揉戳着小精灵的脸,“他们俩不闯祸就不错了。”
晏清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脸上软乎乎的小奶膘还一直被蹂躏。
他好几次想躲开,都被那只大手无情镇压,气得晏清差点咬人。
“好好好,不揉了。”风枕眠见好就收,拿出灵果塞给小精灵,“小阿晏真可爱。”
晏清到底还是只精灵幼崽,很好哄。他抱着果子啃了两口,甜腻腻的味道让他瞬间就忘了刚刚被揉搓的事情。
小翅膀扑腾两下,撒下不少金粉。
也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风枕眠下意识将晏清收回了虚空戒中,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二点了。
这个时间刚好是黑眼小孩的杀人时间,风枕眠虽然不怕,但也没有掉以轻心。
“谁?”他握着曦辉,走到门口。
“客人,您饿吗?”老妇人嘶哑的声音传来,“我煮了点面条,您要不要吃?”
风枕眠没接话,只是道:“这个点出来,你不怕黑眼小孩吗?”
“怕……”老妇人说:“可镇长说了,您是贵客,不能怠慢。”
风枕眠思索片刻,慢吞吞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一团黑影倏地扑进来,风枕眠眼疾手快,曦辉当即就出了鞘,一剑贯穿那团黑影。
一声惨叫后,黑影悄然消失,门后是老妇人带笑的脸。
“客人,面条。”老妇人将面碗递近。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风枕眠看着那碗血淋淋的面条,笑了。
面条仿佛是刚从潲水桶中捞出来的,还糊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
看上去恶心又油腻。
更重要的是,那面条的最上面,是一只鲜血淋漓的眼珠,红色的血丝遍布,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枕眠。
“客人,面条。”老妇人仿佛没听懂风枕眠的话,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重复。
门外的灯也出现了电压不稳的情况,忽明忽灭。呼啸的寒风也在这时响起,撞得窗户吱呀作响。
若是个普通人,只怕已经被吓破胆了。
“怎么?这是在给我警告?”风枕眠知道眼前的老妇人是被那个黑眼小孩控制了,所以也没觉得奇怪。
这是她的游戏世界,在打破规则前,必须遵守她的规则。
老妇人没动,依旧重复着那个动作。
这面条属实恶心,风枕眠也不想再看,挥袖将其打翻。
眼珠子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轱辘轱辘地停在了老妇人脚边。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抬眸时,松垮垮的脸上填满了阴鸷。
而还不等她开口,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传来。
只见楼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他手上似乎还提着个尖锐的利器。
是老妇人的那个醉鬼儿子。
还不等风枕眠有所动作,那醉鬼忽然大步向他们走来,然后停在了距离风枕眠大约一步的位置。
“嗬……”
醉鬼喉间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声响,没有聚焦的眸子落在风枕眠脸上,看不出情绪。
但下一秒,他忽然扬起握着水果的手,另一只手拉出自己的舌头,猛地一划!
鲜血喷涌,这人竟是生生斩断了自己的舌头!
第二十五章
这画面属实刺激。
脚下又是眼珠子又是舌头, 再来点都能拼出一张人脸了。
醉鬼割舌的画面可能刺激到了老妇人,她如死水般浑浊的眼睛忽然荡起了很多情绪,喉间也不断发出些“嗬嗬”声。
像一壶烧开却无法沸腾的水。
风枕眠艰难辨别了一下, 那应该是混杂着恨意的恐惧。
走廊的灯闪烁得更加厉害,风枕眠似乎听到了“啪啪啪”的声响, 一回头, 看见窗户上多了几个血手印。
老妇人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两手捧脸, 呈呐喊状。醉鬼也仿佛置身在噩梦中,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窗外拍打玻璃的节奏更加频繁,而眼前的两人表情也越来越扭曲。尤其是那个醉鬼, 嘴巴大张着, 被斩断的舌根鲜血淋漓,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风枕眠静静看着他们俩,眉头微皱。
修为被压制后产生了诸多不便, 就像现在,一时半会他还真分辨不出来这两人谁是那个黑眼小孩。
又或者说, 他们俩都不是黑眼小孩。
而是今晚被黑眼小孩选中的猎杀对象。
镇长说的那三条规则风枕眠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的事也在证实着他的猜测。
除了藏在镇民中, 那黑眼小孩一定还有其他的杀人规则。
就在风枕眠准备凑过去仔细看看时,待在虚空戒中的晏清却是不安分了起来,扑腾着小翅膀想要出来。
风枕眠怕小精灵看到这种血腥的画面会害怕,于是分出大半注意力,阻止他出来。
在虚空戒中的晏清就那么被一根手指戳了回去,正不开心, 那人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哄道:“小阿晏, 乖一点。”
晏清委屈巴巴,不开心的用头撞了撞风枕眠的手指。
“哥哥办完正事就陪你玩,好不好?”风枕眠继续柔声细语的哄他。
他的注意力逐渐偏移到晏清这边,也因此错过了醉鬼身上那一闪而过的黑气。
小精灵还是很好哄的。
他才刚刚降生,又直接被风枕眠带出了精灵之森,难免对这人产生依赖。
而且,他一只小精灵呆在黑漆漆的虚空戒,真的很害怕。
风枕眠留下了那块翠绿色的石头陪着晏清,随后又想着,或许他应该在虚空戒中给晏清打造一个像精灵之森里那样漂亮的小屋子。
这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细想,注意力就被拉回了现实。
那醉鬼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忽然掐着自己的脖颈,脑门上青筋暴起,甚至眼球都在不断往外凸。
整个人看着像一个处在爆炸边缘的气球。
随后“咔——”的一声,气球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炸开了。
他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庞大的身躯在此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时悄无声息的。
世界好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声音一下全消失了,老妇人跌坐在角落,嘴巴大张着,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填满走廊,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才终于是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到醉鬼旁边,想碰又不敢碰,嘴里发出些含糊的哭声。
风枕眠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他凑过去探了探醉鬼的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他死了。”
“不……”老妇人的声音嘶哑凄厉,“不会的!你骗我!”
她好像终于清醒了,又好像是彻底疯了。苍老的手颤巍巍抱着醉鬼的尸体,眼泪不停往下落,“孩子,我的孩子……”
老妇人哭得很是伤心,但这画面属实诡异,风枕眠很难为她生出悲伤的情绪。
老年丧子对任何一位母亲来说都是致命性的打击,风枕眠也没打扰老妇人,安静等这人哭完。
“抱歉夫人。”风枕眠递过一张纸巾,“我知道你现在很悲伤,但很抱歉,我需要打断你一下。”
“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他在老妇人身上,看到了怨气残留的痕迹。
“我看到了……很多的虫子。”自从黑眼小孩回来以后,生离死别就经常在落霞小镇发生。
老妇人其实已经习惯了,但当这一刻真正发生在身边,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设想中那么坦然。
“那些虫子从四面八方爬来,不停的往我身上钻……”老妇人闭上眼,似乎是不想再回忆,“是那个黑东西在报复我们!”
她的情绪忽然又激动了起来,浑浊的眸子里全是怨毒,“都是因为她我们才变成这样的!!”
“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老妇人抓着风枕眠的胳膊,脸上松垮垮的皮肉抖动,“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
“你冷静点。”风枕眠有些无奈,“我会救你们的。”
老妇人的精神状态属实不好,嘴里嘀哩咕噜地念叨着什么,没过一会又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风枕眠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伸手,把人给打晕了。
“这应该不算多管闲事吧?”风枕眠叹了口气,伸手点在醉鬼的额间。
一道银白色的华光闪过,风枕眠意识下沉,遁入了醉鬼的识海。
他需要知道,醉鬼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顺便了解一下黑眼小孩的杀人手法。
偏偏这时晏清居然从虚空戒中钻了出来,和风枕眠一同遁入识海。
小精灵的速度实在太快,风枕眠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清的意识同自己一块沉了下去。
大概天旋地转了好几秒,风枕眠睁眼,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小精灵,心情复杂,“你真是……”
难怪那么多养孩子的父母都很头疼。
晏清眨巴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讨好似的抱着风枕眠的手指,用脸蹭了蹭。
一边蹭,还一边偷看。
方才升起的那股子气一下消散干净,风枕眠无奈,抬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你啊。”
“罚你今晚不许吃小零食。”
“呀。”晏清丝毫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开开心心飞到他肩上坐下。
醉鬼的识海黑压压的,空气中还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风枕眠被熏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抬手抓住其中某个暗淡的光团。
光团在他掌心蹦发出刺眼的光,随后光芒扩散,吞没了黑暗。
……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风枕眠看着醉鬼躺在沙发上,周围散落着七八个酒瓶。
这座屋子还是几十年前修建的,早已有了年代感。而很多时候,老旧也总是和“脏乱差”挂钩。
熏天的酒气让风枕眠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晏清也嫌弃得皱起了眉,小手捂着鼻子,一脸不开心。
风枕眠见状,没忍住笑了笑,“让你偷偷跟进来。”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抬手封住了晏清的嗅觉。
这小精灵如此娇贵,要是熏出个好歹来,他可能连医药费都出不起。
醉鬼是真的很喜欢喝酒,他打了个酒嗝,看上去神经滞塞得厉害,却还颤巍巍起身,伸手去够不远处的酒瓶。
只是还没等他够到,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拍打声。
醉鬼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迟缓地转动,那阵拍打声越来越响,好奇心驱使,他握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风枕眠直觉不好,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他并不能阻止。
只能眼睁睁看着醉鬼走过去,打开窗户。而在窗户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团漆黑的东西朝里涌了进来,看清它们的那一刻,醉鬼酒都吓醒了大半,发出一阵尖叫。
窗外涌进来的,是数不清的,黑色的小虫子。
和普通的虫子不一样的是,这些软体虫子仿佛一团团肉瘤,黑与红糅杂的颜色,也像极了一只眼睛。
每一次蠕动,都像是在眨眼。
醉鬼已经被吓傻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朝外逃,可那些虫子的速度明显更快,没过一会他就被虫群淹没。
他不停挣扎,手脚并用着想将那些恶心的虫子从自己身上赶走。大概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强大,竟是真让他捏爆了几只虫子。
腥臭味传来,风枕眠胃里一阵翻涌。
“这黑眼小孩,挺会折磨人啊。”他低声吐槽了一句。
另一边,听到醉鬼呼救的老妇人也匆忙赶来,看到这一幕时吓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而那些虫子也注意到了她,纷纷朝她涌来。
没过一会,两人就彻底被虫潮吞没。
最开始他们还能挣扎一下,可虫子属实太多,还在不断朝里面涌,仿佛永无止境。
他们的体力所剩无几,只能任由那些虫子在身体上啃出一道道细密的伤痕,又从伤口中钻了进去。
异物钻入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它们钻进去时,还不断将伤口拉开。
醉鬼和老妇人再次挣扎了起来,腥臭味更浓烈了几分。
风枕眠并不想接触那些虫子,可又不得不近距离观察。
凑过去前,他试图把晏清收回去,但被拒绝了。
“很恶心的。”风枕眠劝他,“这玩意看多了会做噩梦。”
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强大,肯定得掉不少san值。
小精灵还不会说话,咿咿呀呀了好半天,风枕眠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晏清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偏偏风枕眠也不能用武力值镇压,只能无奈道:“你要是做噩梦了,我可不会哄你。”
随后又想到小精灵被噩梦吓醒,抱着小被子飞到他床边求抱抱的样子,忽然又觉得好像也不错。
一人一精灵默默靠近,风枕眠仔细观察着那些恶心的虫子,还真发现了些什么。
钻进醉鬼身体的虫子和钻进老妇人身体里的虫子,并不是同一种。
虽然它们都长得很恶心,但前者红色居多,后者黑色居多。
过了大概三分钟,虫潮缓缓褪去,老妇人和醉鬼躺在地上,目光呆滞。
家里的一切都没发生变化,他们身上的伤口也消失不见,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风枕眠知道,老妇人已经不是原本的老妇人了。
他眸中金光一闪,清晰地看见老妇人的脑袋里,盘踞着一只黑里透红的虫子。
以前在青云宗时,风枕眠也处理过不少邪祟。
其中也不乏有一些充满了恶趣味,喜欢折磨人的邪祟,但黑眼小孩这种折磨手段,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醉鬼和老妇人都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已经盘踞了数不清的虫子。
老妇人拍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感觉到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她顺着风的方向看去,瞧见房间的窗户正大剌剌地开着。
窗外无边的黑暗像极了猛兽张开的深渊巨口,光是看着,就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老妇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或许是因为那双给她带来灾祸的黑眼,黑眼小孩总喜欢在夜里杀人。
也因此,黑色成了落霞小镇最恐怖的颜色。
每到入夜,家家户户都会点着灯,锁好门窗,试图以此抵抗黑夜。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每当黑夜降临,依旧会有无数人葬身于此。
“开就开了。”醉鬼不耐烦地推开了老妇人,酒瘾上头,他又一次朝着酒瓶走去,“要死早死了,又没出事,你啰嗦什么?”
醉鬼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露出餍足的表情。
随后又踉跄着离了开。
只留下了满地的酒瓶,和惊魂未定的老妇人。
房间里安静极了,从外面涌进来的风声剐蹭着耳膜,老妇人心底的恐惧再次被挑起,几乎是当时就软了腿。
她距离窗户只有几步的距离,在此刻却如隔天堑。
那双混浊的眸子死死盯着黑暗,也在这一刻,一抹红色的身影从窗外闪过。
老妇人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尖叫着抄起手边的酒瓶,发疯似的朝那个红色身影砸过去。
风枕眠皱眉,不明白老妇人为何会对一个人偶产生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是的,那个红色的身影,不过是一个人偶娃娃。
不过是西方的那种,经常在恐怖故事里出现的人偶。
风枕眠转念一想,又觉得老妇人被吓到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刚刚才经历了那么恶心的虫潮,此刻情绪紧绷,肯定是草木皆兵,被人偶吓到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这老妇人的眸子里好像还藏着什么。
风枕眠对情绪并不敏感,也没等他分辨出那是什么情绪,老妇人脑袋里的那只虫子忽然动了。
“啊啊啊——”
痛苦的尖叫从口中溢出,老妇人捂着脑袋跪在地上,苍老的脸被痛苦填满。
她似乎是头疼得厉害,隐隐有想撞墙的冲动,但身体实在是太疼了,只能在原地蜷缩成一团。
风枕眠变成金色的眸子微眯,瞧着老妇人身体里不断蠕动的虫子,它们正大快朵颐地啃噬着老妇人的内脏。
过了大概几秒钟,老妇人突然不动了。她趴在地上,浑浊的双眼毫无焦距,口中发出些宛如漏风般的“嗬嗬”声。
风枕眠看见,她的脑子已经被那虫子啃食得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老妇人的四肢有些扭曲,像是刚安装上的。她和电影中的丧尸一样从地上爬起,随后又歪着脑袋,朝厨房走去,嘴里还嘀咕道:“可不能饿着我的贵客啊。”
风枕眠:……
他说那碗面怎么看着那么恶心,居然还真是从下水道里捞起来的。
而那眼珠子,也是老妇人摘了自己的眼珠。
一只肉虫填补在空缺的眼眶中,膨胀了几秒,成了新的眼睛。
随后,老妇人端着面去敲了风枕眠的房门。
另一边,醉鬼则是一直在喝酒。
他大抵是嗜酒如命,分明刚刚从鬼门关走过,却一点也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一味抱着酒,不停地喝着。
奇怪,很是奇怪。
风枕眠听说过有种精神类疾病,叫酒精依赖症,但也没想到这症状这么离谱。
如果他是黑眼小孩,肯定会从酒入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醉鬼忽然扔掉了酒瓶,猛地朝厕所冲了过去。
他扣着自己的喉咙止不住干呕,连眼泪都呛出来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紧接着,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蠕动,甚至不断胀大。
醉鬼被吓得厉害,捂着肚子想把那东西按下去,可越是这样,那东西就蠕动越厉害。
他甚至能隔着皮肉感受到那团东西传来的温度。
“酒…酒……”醉鬼还想伸手去够酒瓶,他也确实够到了。
只是这一次一口酒下肚,他却是吐了出来。
风枕眠也差点跟着吐出来。
那醉鬼吐出来的,是一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黏腻。
“不……”醉鬼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酒,我的酒……”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酒?”风枕眠无语,“怎么没喝死你。”
晏清听着这话,歪了歪脑袋,“呀?”
“别听别听。”风枕眠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小朋友,“那是脏话不可以学哦。”
也不知道晏清听进去没,兴奋的“呀”了一声。
“想喝酒吗?”忽然间,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那声音其实很好听,是很清澈的少女音。可醉鬼却仿佛是被厉鬼索命了似的,疯狂往后退,“是你!是你搞的鬼!”
“是啊。”女声笑了笑,“怎么?这就生气了?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你——”醉鬼似乎是气极了,可又骂不出什么话来。
因为他的酒瘾又犯了。
“酒……给我酒!”醉鬼握着酒瓶,曾经的美酒佳酿此刻却恶心至极,他一闻到酒的味道,胃里就止不住翻涌。
恶心,想吐。
可脑子又不停地告诉他,只要喝一口酒就好了。
这种割裂感很是折磨,醉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喝。
而这时,女声又响了起来,“是不是很难受啊?想不想得到解脱呀?”
醉鬼没说话,只目光阴狠地盯着窗外。
下一秒,他胃里的东西又开始蠕动,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还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
醉鬼丑态百出,大概是被折磨得受不了,他居然开始求饶了,“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好呀。”女声欣赏了一会醉鬼的丑态,愉悦开口,“想喝酒是吗?”
醉鬼哭着点头。
“很简单呀。”女声笑嘻嘻道:“你喝不了酒,是因为你的舌头不喜欢酒。”
“把它割掉就好了呀。”
似是为了印证女声的话,醉鬼的舌头竟是不受控制地蠕动了起来。
醉鬼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惊恐的张开了嘴,只见他的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团蠕动的肉虫。
恶心的红色中透出丝丝黑色,他又想吐了,可胃里的东西也一直在蠕动,双重折磨下,醉鬼的精神几近崩溃。
“割掉吧。”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只要割掉它,你就不会痛苦了。”
“对……”醉鬼喃喃道:“只要割掉它,我就不会痛苦了。”
说着,他跌跌撞撞抄起了水果刀。
再之后的画面,就是风枕眠看到的那样。
同样的画面在风枕眠眼前浮现,但这一次他作为旁观者,能看见更多的东西。
比如,之前拍打窗户的那个红色人偶。
人偶做的很精致,金色的蜷曲长发,碧绿色的眼眸,甚至吹弹可破的肌肤。
细节逼真到仿佛那不是个人偶,而是一个真的人。
人偶每一次拍打窗户都会留下一个血色的手印,在黑暗中,平添几分可怖。
割了舌头的醉鬼刚好和人偶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他同老妇人一样,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这个人偶有问题。”风枕眠想凑近看看,可没想到晏清率先一步飞了出去。
“小阿晏!”风枕眠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把晏清抓回来,却抓了个空。
眼看着小精灵即将碰到那人偶,风枕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晏清出了什么事……
风枕眠不敢去想。
可没想到,下一秒,晏清却是从那个人偶的身体中穿过去。
晏清还有些疑惑,又飞来飞去穿过去了好几次,而风枕眠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差点忘了,他们是在醉鬼的识海,这一切不过是醉鬼的记忆。
但风枕眠还是把小精灵捞了回来,戳着人脑袋教育道:“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晏清歪歪脑袋,眨了眨自己无辜的大眼睛。
“卖萌也没用。”风枕眠遏制住自己的疯狂心动,继续板着脸教育,“虽然你还不是只成熟的精灵,但是……”
晏清听不懂,但刚刚降生的精灵对情绪总是很敏感的,他能察觉到风枕眠隐藏起来的怒意。
在晏清眼里,风枕眠是他第一眼看见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不想要风枕眠生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风枕眠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坐在掌心的小精灵耷拉着脑袋,尖尖耳朵似乎都垂下去了,像极了一只失落的猫咪。
“不就说了你两句吗?”风枕眠又开始心疼了,“怎么还伤心了?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满是无奈。
小精灵本来就还是个幼崽,哪有幼崽不闹腾的。
反正他肯定能护着晏清的。
晏清察觉到风枕眠的怒意消失,小心翼翼抬起了头。
发现风枕眠是笑着的时候,他也没轻举妄动,而是慢吞吞戳了戳风枕眠的手指。
小精灵就二头身,那手指头也没多大,戳的力度甚至比不上蚊子吸血。
风枕眠也只是笑了笑,“你呀。”
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的。
这就是半神族的天赋吗?
晏清终于是确定了风枕眠不生气了,瞬间明媚了起来,扑腾着小翅膀坐在这人脸上,又一次凑过去在人脸上亲了一口,“呀!”
风枕眠:……
风枕眠摸摸脸,压下心底冒起的粉红泡泡。
可恶,他刚刚怎么可以凶这么可爱的小精灵!
他真该死啊!
风枕眠被晏清吸引了大半注意力,差点又顾不上醉鬼的死活。
也亏得这时醉鬼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这才让风枕眠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美色误事,古人诚不欺他。
醉鬼看见人偶时产生的恐惧明显不对劲,这一出是在现实中没有的,所以风枕眠看得格外仔细。
他看见醉鬼和发了疯一样朝着人偶伸出手,染血的水果刀在灯光照射下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而那刀子不偏不倚,直直朝着人偶挥了过去。
鲜血瞬间喷涌,撒了醉鬼一脸。
他的行动出现了一瞬间的滞缓,却在反应过来以后更加疯狂。
一下,一下,又一下。
人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仿若绿宝石般的眼睛和死物一样,什么也没有。
但皮肉被划开的声音以及骨头被剁碎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醉鬼的表情越来越癫狂,甚至发出了些尖锐的笑声。
也在一瞬间,风枕眠看见醉鬼身体里虫子暴动了。
它们开始疯狂进食,细密的牙齿不停咀嚼,不过片刻,就将他吃的只剩下了一层空空的皮囊。
醉鬼倒下前,还不甘心地看着窗外。
而方才被他剁碎的人偶正坐在窗边,静静看着他。
第二十六章
落霞小镇的时间流速明显和现实世界不同。风枕眠从醉鬼识海中出来时, 天已经快亮了。
老妇人还躺在醉鬼旁边,风枕眠眸中金光闪过,瞧见老妇人身体里大部分内脏都被啃噬得只剩下了一点点。
她离死也不远了。
犹豫片刻, 风枕眠还是伸手,封住了老妇人的经脉。
“我这是救人, 可不是多管闲事。”风枕眠嘀咕着,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而且, 我还有很多信息要问她,这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项任务存在着很多的古怪,尤其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偶。
风枕眠正思索着这些疑惑, 忽然间听到了约瑟维的声音。
“风枕眠, 来村口。”约瑟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有些失真。
“传音魔法?”风枕眠挑了挑眉,“迟早把西方这些神奇玩意都学会。”
天亮以后落霞小镇明显多了些生气, 而据这些镇民所说,白日里小镇从未死过人。
也因此, 他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风枕眠过去的时候,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卢迪克坐在木桩上打着哈欠, 看见风枕眠时朝人招了招手,“这边。”
“到齐了。”约瑟维作为带队学长,并不会给大家提供帮助,此刻他更像是cue流程的主持人,“都说说昨晚遇到了什么吧。”
卢迪克还有些困,塞了两颗咖啡豆进嘴里, 含糊道:“我昨晚一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每次想要寻找那个声音的时候, 它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关键是,我就觉得它是窗外传来的。但我借宿的那一户人家死活不让我开窗。”
害得他被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吵了一晚,根本没睡着。
随后,伊洛顶着凯娅的目光,说起了他们那边的情况,“我们昨晚也差不多。”
“昨晚我们借宿的房间总是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那家的主人似乎也有点神智失常,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她来了’之类的话……”
伊洛说着,忽然顿住了。
风枕眠有些好奇,就接了一句,“然后呢?”
伊洛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他又抬头看了凯娅一眼,似乎是在征求这人的意见。
“然后我就把他们揍了一顿。”凯娅臭着脸开口,“顺便把屋子里仔细检查了一遍。”
“牛啊。”卢迪克朝人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我凯娅姐。”
早知道武力压制这么好用,他也……
这想法刚冒出来,卢迪克就察觉到了约瑟维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收起了想法。
他是文明人,他可以讲道理的。
“有发现什么吗?”风枕眠问。
凯娅的脸色更臭了,她摇了摇头,“他们屋子里的怨气很重,可我找不到怨气的源头。”
伊洛点了点头,也附和道:“不排除是因为我们被压制了修为,所以有些东西看不见的原因。”
“是有这个可能。”风枕眠就因为被压制了修为,一开始都没发现老妇人和醉鬼的不对劲,“我借宿的那户,有人死了。”
他粗略的说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听到那些虫子的时候凯娅差点吐出来。
“难怪这黑眼小孩被排斥。”卢迪克嘀咕道:“她看上去可不像好人啊。”
杀人就罢了,偏偏还整出这些恶心又折磨人的手段。
和那些邪修也没什么区别了。
几人对过信息以后,一边思考对策,一边解决自己的早饭问题。
出门在外自是一切从简,卢迪克一边喝着浓缩咖啡,一边啃着压缩饼干,“我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苦啊。”
他试图找点认同,结果一回头,凯娅啃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大腿肉,而伊洛则是斯文的吃着一块法式长棍——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斯文地吃下一块这么硬的面包的。
约瑟维早就习惯了做任务的简陋,快速吃完了早餐,坐在一旁的树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没人能给他认同感,卢迪克抹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一抬头,和风枕眠四目相对。
风枕眠才刚刚给小精灵喂完果子,他也不需要吃东西,眼下捧着个保温杯靠在栏杆上慢悠悠喝着,分明是二十岁的年纪,却有着两百岁的沧桑。
“你在喝什么?”卢迪克好奇的打量着风枕眠的保温杯,“能不能分我一口?”
浓缩咖啡实在是太难喝了。
“行啊。”风枕眠分了他半杯。
接过杯子的瞬间,卢迪克就后悔了,“怎么是热的啊?”
“多喝热水身体好。”风枕眠慢悠悠开口。
“你这一点也不年轻人。”卢迪克喝了一口,咂咂嘴点评道:“寡淡。”
还不如他的浓缩咖啡呢。
难喝是难喝了点,好歹有味道。
风枕眠摇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我昨天从镇长那里问到了黑眼小孩之前的住所。”伊洛已经吃完了法棍,“等会我们去探查一下吧。”
“分两队吧。”风枕眠提议,“一队去住所看看,另一队去找镇民了解一些情况。”
昨天他们并没有问到什么信息,今天有镇长帮忙,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有道理。”伊洛点点头,“怎么分组呢?”
“去问信息,应该是需要看上去和善的人吧。”卢迪克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大金牙,“这还用问嘛,这里面就你最和蔼可亲。”
伊洛:……
他就不该多问这一嘴。
“看我干嘛?”凯娅被卢迪克盯得很不舒服,“我也和蔼可亲?”
“那倒不是。”卢迪克很实诚,于是被凯娅亲切问候了一番。他委屈巴巴捂着脑门说:“凯娅姐你和伊洛刚好互补嘛。”
“他温温吞吞的,指不定问不出什么还被人欺负。你在的话,别人就不敢欺负他了。”
西方童话故事的主角一向是恶龙和公主,凯娅和伊洛站在一起,还真有几分那种感觉。
尽管大家都知道伊洛作为教廷圣子有有着不俗的实力,但他柔弱的外表总是让人忘记他的实力。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卢迪克才不想和那些古怪的镇民交流,当时就拉着风枕眠跑路,“诸位,晚上见~”
风枕眠几乎是被拖着走的,卢迪克跑的也是真快,一会就没影了。
约瑟维和伊洛他们面面相觑,过了好几秒才去追那两人,“你们小心一点。”
伊洛和凯娅的实力都很强,约瑟维并不担心他们。
反倒是卢迪克,虽有天赋但并不算拔尖,还是个跳脱的性子,实在很难让人放心-
黑眼小孩住的地方很偏僻,几乎是在镇子的边陲了。
那是个很破的小木屋,与其说是个住所,更像是废品站。
甚至,废品站都比那木屋好。
“风哥。”卢迪克抓着风枕眠的胳膊,“我怎么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这地方看着,可不像好地方啊。
“害怕?”风枕眠也是没想到卢迪克作为一个修士居然还怕鬼,思索了片刻,从兜里弹出了上次推销失败的符纸,“青云宗特产驱鬼符,一张50金币,童叟无欺。”
约瑟维刚过来就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50金币?!”卢迪克瞪大了眼睛。
约瑟维扶额,“就算卢迪克人傻钱多,你也不能把人当傻子吧?”
上次这人给他推销才卖5金币呢。
作为风纪委员会的一员,约瑟维觉得自己有必要遏制一下这种胡乱定价的不正之风。
只是他这脚才刚刚抬起来,就听见卢迪克一脸惊喜地开口道:“这么便宜?先给我来一打。”
约瑟维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
差点忘了,这人是真的傻。
风枕眠笑嘻嘻地掏了一打符纸递给卢迪克,又朝身后某处看了一眼,低声道:“学长,他自愿买的哦,可不是我强买强卖。”
约瑟维:……
就知道东方交换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木屋的阴气与怨气极重,风枕眠他们才刚进去,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就连晏清都冷得缩了缩翅膀,藏在了风枕眠胸前的衣服里。
“风哥。”卢迪克抱着人胳膊瑟瑟发抖,“咱们是非得来这不可吗?”
“那倒不是,但不来万一错过什么呢?”
他们掌握的信息本就不全,若是再错过些,只怕会让更多的镇民惨遭毒手。
这木屋明显没有通电,风枕眠只能掏出个火折子照亮。小屋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大概只有平常人家的一个卧房那么大。
但里面实在是太黑了,而且阴气与怨气交织,让卢迪克很不舒服。
没有一个传统的正道修士会喜欢怨气与阴气。
“这屋子里真的能找到线索吗?”卢迪克摸了摸胳膊,身子一抖冒出层鸡皮疙瘩。
“谁知道呢。”风枕眠低低回了一句,抬手一挥,火折子霎时分成了好几个,分别落在屋子的四角。
原本漆黑的屋子被火光照亮,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屋子里比外面看上去更加残破。
这里根本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经历了岁月的磋磨。甚至不知道它们有多久没被使用,已经落满了灰。
“她……”卢迪克看着这景象,叹了口气,“她就在这种地方住了十几年吗?”
作为公爵的独生子,卢迪克能想到的最穷的生活都比现在看到的富庶十倍。
“有些人光是要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风枕眠以前和师兄师姐们下山铲除邪祟时,也看到过不少在生活中挣扎的人,“卢迪克,你很幸运。”
他生在了一个不错的家庭。
起点是很多人一生都到不了的终点。
卢迪克垂着眸,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两人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搜寻着,这里确实太小,没一会他们俩就翻了个遍。
“什么都没有。”卢迪克被扬起的灰尘呛得止不住咳嗽,“她都……这样了,又能有什么呢?”
风枕眠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翻找着。
在他们俩寻找的时候,小精灵也在屋子里四处飞着。
他对什么都觉得新奇,即使这个屋子脏兮兮又破破烂烂,晏清的好奇心也没有因此消失。
直到,他被风枕眠他们翻找东西扬起的灰尘呛到。
“啊秋——”
晏清往后一退,脑袋刚好撞到了柜子上。眼泪顿时就涌了上来。他正准备去找风枕眠求安慰,谁知迎面就被一个满是灰尘的被子打到了一边。
晏清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整只精灵都变得灰扑扑的。
而罪魁祸首卢迪克则是挠了挠后脑勺,“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快找吧。”风枕眠叹气,“这里阴气那么凶,肯定有东西。”
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上面空空如也,“小阿晏?”
风枕眠懵了,又在虚空戒里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晏清,“我小精灵呢?!”
他那么大一只小精灵,怎么没了?
“不知道啊。”卢迪克更懵,“我刚刚还看见他在那边飞来着……”
风枕眠一下慌了,回忆了片刻是不是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晏清被黑眼小孩抓走了。
一直躲在暗处的约瑟维看着风枕眠越来越黑的脸,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们小精灵在哪,结果话还没说出来,晏清就自己从脏兮兮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呀……”晏清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又看了看沾满灰尘的头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呀……”
“小阿晏!”风枕眠急忙把小精灵捡起来,又掏出张手帕仔细给人擦拭着脸,“怎么搞成这样了?”
卢迪克也凑了过来,惊讶道:“怎么这么脏?”
“呀!”晏清看到卢迪克的时候像极了炸毛的猫。
他似乎是真的很生气,脸都鼓了起来,身后几根小藤蔓伸出,劈头盖脸朝卢迪克打去。
“诶诶诶。”这小藤蔓打着还挺疼,卢迪克捂着脑袋逃蹿,“不是,风哥,你管管他!”
风枕眠犹豫了一下,正想开口,可看着晏清生气的脸,顿时重色轻友,“你都八十多岁了,和一只刚降生的精灵计较什么?他还小,你让让他。”
卢迪克:……
妈的,就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风枕眠把晏清的脸擦干净以后,又用了个洁净术。
灰扑扑的小精灵瞬间又变成了那个精致的洋娃娃,晏清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这才消了气。
“呀。”他飞起来,拉了拉风枕眠的手指,又指了指自己刚刚掉下去的地方,“呀呀!”
“你想让我去那?”风枕眠试图理解。
晏清点头,又指了指那个地方。
风枕眠在那块仔细翻找了一阵,还真找出来点东西。
那是一个沾满灰的发夹,看上去有些年代感了。不过它被主人保护的很好,除了脏了点,并没有任何损坏。
风枕眠正打算仔细看看,可忽然之间,屋子里阴风大作。
呼啸的风将窗框吹得摇摇欲坠,屋子里的灰尘也被卷起。风枕眠的衣袍翻飞,飞沙走石间,他抬手护住了小精灵。
“把它还给我!!”凄厉的女声响起,风枕眠艰难在狂风中睁眼,同一双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
第二十七章
风枕眠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双眼睛。
死寂, 空洞,像是超新星爆炸后坍缩形成的黑洞,将有关于“生”的希望全部抹杀。
“把它还给我!!”黑眼小孩再次重复着这句话,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阵狂风肆虐得更厉害。
晏清差点被吹飞, 他的小翅膀在狂风中根本展不开, 在空中打了好几个转,眼看着马上要撞到木板, 又被一只手给抓了回去。
“风哥,怎么办啊?”卢迪克也是呼吸困难,“我现在的修为可打不过她。”
要是被压制前, 他分分钟和这黑眼小孩打几百回合都不带喘气的。
可现在他只能被黑眼小孩摁在地上摩擦。
“你稍微躲远点。”风枕眠手腕一转, 指尖一抹银白色的华光闪过。
地面一个复杂的符阵骤现,紧接着又是道柔和的白光乍现,形成了个保护罩, 挡住了那阵肆虐的狂风。
“还得是我风哥。”卢迪克终于是能喘口气了,他现在修为被压到了初阶, 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很自觉的带着晏清躲到一旁。
晏清自是不乐意, 他是只小心眼的精灵,对刚刚这人一被子把自己打飞的事耿耿于怀。
“祖宗,你别过去!”卢迪克手忙脚乱抓着晏清,结果又被小藤蔓抽了好几下“错了错了……”
他手背上顿时浮现出几条红痕,没忍住嘀咕道:“不是说精灵一族都性格温顺吗?风枕眠该不会拐到了个盗版吧?”
话音刚落,卢迪克莫名背后一凉。
另一边, 风枕眠对晏清和卢迪克之间的恩怨毫不知晓,还在同黑眼小孩对峙。
那人将自己藏在了黑雾之中, 只露出那双给自己带来不幸的黑眸。
呼啸的狂风被风枕眠设下的阵法挡住了大半,黑眼小孩似乎是很生气,黑气都在不断往外扩散。
“打个商量。”风枕眠定定看着黑眼小孩,好脾气的和人商量着,“你应该也不想在这打吧?不如咱们换个地方。”
小木屋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施展不开,要是打起来,这地方恐怕就真成废墟了。
黑眼小孩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只是那道包裹着自己黑雾继续扩散。
随后,它穿透了风枕眠面前的屏障,将人吞噬。
卢迪克就一个挨打的功夫,一抬眼,风枕眠就不见了。
“卧槽?他人呢?!”卢迪克惊呼出声,成功将晏清的注意力转移。
小木屋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地狼藉。
风枕眠和黑眼小孩就这么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行,我得去找帮手。”卢迪克刚抬脚走了一步,就被不知从哪出现的约瑟维拦住了。
“不必。”约瑟维说:“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同那黑眼小孩打架去了。”
卢迪克被吓了一跳,拍拍心口吐槽道:“约瑟维学长,你总这么神出鬼没的,真的很吓人。”
随后又接了一句,“可,风枕眠打得过那个黑眼小孩吗?我不是不相信他,主要是他现在修为被压制了……”
“卢迪克,你要相信他。”约瑟维看着窗外某处,又想起了临行之前院长同自己说的话,半是叹息道:“他可以的。”-
风枕眠觉得自己也不太可以。
他的修为被压制的厉害,现在和黑眼小孩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虽然很多修真小说中经常出现越级打怪的案例,可风枕眠还是很想吐槽。
他修为被压到了混元境巅峰,而黑眼小孩是中阶后期,用现在普通人类的方式解释就是——
你看,一个六年级的小孩在和初三的学长在比赛做题。
而他现在就是那个六年级小孩。
“真是麻烦啊。”风枕眠叹息似的感慨了一句,又抬眸静静注视着黑眼小孩。
这个状态打架挺吃亏的,所以他想走怀柔政策,比如靠自己优秀的口才感化黑眼小孩。
“我能问问……”
只不过黑眼小孩并不想听废话,风枕眠才刚说出四个字,那道黑雾就扩散开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黑眼小孩开辟出的芥子空间,也可以理解成一个独属于黑眼小孩的领域。
对风枕眠百分百debuff,而对她自己百分百增幅的那种领域。
“还是得打架吗?”风枕眠无奈拔剑,“可我是个文明人啊。”
黑眼小孩可不在意他想不想打架,那道黑雾铺天盖地,将风枕眠所能看见的一切吞噬。
他像是站在了一片虚无中,手中的长剑也因此失去了光泽。
黑眼小孩也消失在黑雾之中,风枕眠微微皱了下眉,抬手,朝着某处挥出一剑。
凌厉的剑气划破虚空,竟是生生将那黑雾撕裂开来。而风枕眠也没停手,曦辉几乎是在空中划出了残影,不过片刻就将那阵黑雾撕裂成好几块。
只是,依旧不见黑眼小孩的身影。
“毒?”风枕眠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黑雾,感到了些刺痛,“原来还有些下三滥的招数。”
话音刚落,风枕眠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他立马抬剑向上,和从天而降的黑眼小孩对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碰撞声,曦辉与黑眼小孩手中的短刀不断相撞,发出阵阵刺耳的铮鸣声。
也在这时,风枕眠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闪过,又一只手从黑雾中伸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腹部刺去。
速度属实太快,即便风枕眠反应迅速,还是被划出了一条口子。
“啧……”风枕眠看着自己被划破的衣服,有些苦恼,“白衣服可不好洗呢。”
黑眼小孩其实并没有把风枕眠他们放在眼里,毕竟整个落霞小镇都在她的规则之中,所有进入这里的修士都会被压制。
以前也有过很多修士进来,但最后都成了她的养料。
所以即便是察觉到了风枕眠他们原本的修为不俗,她也不曾惧怕。
在她的规则里,她永远是必胜者。
可现在,黑眼小孩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这一刻,她忽然感觉风枕眠的气息变了,变得非常有压迫感。
再配上风枕眠本就凌厉精致的五官,更是让那股压迫感翻了倍。
心中一阵打鼓,黑眼小孩感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意。
“师尊说过,对待女孩子要绅士有礼。”风枕眠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并指放于胸前,周身隐隐有白雾溢出。
“方才让你三招,现在是我的主场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白雾弥漫,和方才铺天盖地的黑雾一样,吞噬了世界。
而风枕眠的身影也一同消失在了雾气中。
“不!不可能!”黑眼小孩惊叫,“你明明已经被压制了修为!”
前所未有的惶恐在心中蔓延,她握着手中的短刀,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
“啧,怎么搞的像我欺负人一样?”风枕眠有些不爽,可转念一想,方才要不是他躲闪及时,就被这黑眼小孩开膛破肚了。
心中那点同情被压下,在黑眼小孩不经意间,他淡定出手。
看不见敌人,黑眼小孩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慌张挥刃。
她倒是也想学风枕眠划破这层雾气,可根本做不到。
手中的短刀被死死握住,黑眼小孩只觉得风枕眠到处都在,奈何每次刀锋划过,这人又到处都不在。
神出鬼没的打法让她心中的恐惧加深,而在风枕眠又一次虚晃一掌后,一道寒光猛地朝她命门刺去。
也在这时,身后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高速朝黑眼小孩飞来,前后同时夹击,她几乎是下意识想往天上跑。
可一抬头,又是凌空一掌。
“啊!!”
黑眼小孩为了躲避那致命一剑,几乎是将身体对半打了个折,也因此,胸口正正中了一掌,脊骨还被身后飞来的剑鞘重重一击。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黑眼小孩几乎是当时就跪在了地上。痛苦在她脸上充斥,可抬起头时,那双眸子里依旧只有死寂。
“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风枕眠没打算下杀手,只是黑眼小孩给了他一刀,他总得给这人点教训。
腹部的伤口还在淌血,风枕眠看了眼自己被染白的衣服,也没给自己治伤。
也不知道晏清看到他的伤口,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风枕眠想象了一下,心安理得地忽视了这伤口。
“做梦!”黑眼小孩脸上明显写着不服,她想站起来,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额上冷汗密布,她握紧了拳头,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枕眠,“你杀了我吧。”
“我不是来杀你的。”风枕眠心想自己长得这么人畜无害,怎么这些人总把打打杀杀挂他头上。
他只是比较擅长打架而已。
“你这种鬼话我听多了。”黑眼小孩冷笑了一声,“反正我死了他们也别想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真的不是来杀你的。”风枕眠蹲下身,“其实我也能理解你。”
因为这一双黑眸,她从小到大一直被镇子里的人排挤,受尽了委屈。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思想变得极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被欺凌了还学不会反抗,那才是真的糟糕。
“可,也犯不着把所有的镇民都拖下水吧。”风枕眠好声好气道:“我看这镇子里也有不少小孩子呢。”
那些小孩的年龄都不大,有些甚至还在襁褓之中,怎么都不可能欺负黑眼小孩。
他们总归是无辜的。
他理解黑眼小孩的行为,但并不支持她如此偏激的做法。
也不知道风枕眠刚刚哪个字戳中了黑眼小孩的神经,她周身的黑雾压都压不住,声音又变得尖锐了起来,“想得美!他们都该死!”
“落霞镇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那道黑雾带着毒气,风枕眠靠得近,手背又一次被灼伤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也在这时,黑眼小孩握着短刀朝他脸上猛地划去。
风枕眠可不想白挨一刀,立刻闪身躲避。而等他再回头时,黑眼小孩已经不见了。
“打不过就跑?”风枕眠冷漠地拍了拍衣服,看着自己手背上被毒灼伤出的小伤口,眸色冷了几分。
他还真是和毒杠上了。
不过炼化了魔蛛的心毒以后,大部分的毒对他来说都没作用。
此刻虽然被灼伤,但更像是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一下。
黑眼小孩离开,芥子空间自然也消失了。
外面,卢迪克还带着晏清躲在角落里,和这精灵祖宗好声好气道:“祖宗,你不要乱飞了,就风枕眠那个变态怎么可能会出事啊!”
拜托,那可是二十岁就步入中阶的超级大变态!
约瑟维抱着胳膊坐在窗台上,听见这话没忍住道:“你刚刚不是还挺担心风枕眠的吗?”
“是啊。”卢迪克抬头,悠悠叹气,“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学长你说的很对。”
“像他这种程度的变态,越级打怪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嘛。”
风枕眠刚出来就听到这话,他看了看自己腹部的那一剑,拳头当时就硬了。
他的好室友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所以祖宗,你别乱飞了行不行?”卢迪克抹了一把老泪,嘀咕道:“风枕眠在的时候你不是挺乖的吗?”
怎么这精灵还精分呢?
晏清很担心风枕眠,小翅膀不停扑腾,想去找那人。
可这个讨厌鬼一直拦着他,气得晏清嘴里咿咿呀呀的就没停过。
“他真的没事。”卢迪克试图用零食引诱,“你要相信他,他很强的。”
这一点晏清倒是没有反驳,但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小“呀”了一声,像是再问“他真的没事吗”。
卢迪克也是难得理解到了小精灵的意思,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了,哥哥还会骗你嘛!风枕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
话还没说完,风枕眠就踉踉跄跄的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
“小阿晏。”风枕眠虽然不是冷白皮,但也比大部分人都白。
而现在他更是一张脸惨白,气若游丝地开口道:“我回来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秒,卢迪克先是心虚,随后视线落在那人染血的腹部,顿时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他又感觉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晏清想要刀人的眼神。
诡异的是,他居然还看懂了小精灵眼里的话——
“你不是说他很强,不会有事的吗?”
卢迪克摸摸鼻子,更心虚了,“那他就是很强嘛……”
“小阿晏……”风枕眠又唤了一声,看着小精灵手忙脚乱飞回来的时候,伸出了手,“我回来了。”
晏清没空搭理他,更没有落到他手上,而是朝他受伤的腹部飞了过去,漂亮的紫色眸子里满是心疼。
他伸出小手,似乎是想碰碰伤口,可伸到半空又犹豫了一下,抬起头低低“呀”了一声。
风枕眠心都快化了,想摸摸小精灵,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病弱”人设,艰难忍住了动作,继续气若游丝说:“没事,哥哥不疼的。”
“呀!”晏清很是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小手翻转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
随后一道绿色的光芒从他指尖飞出,又朝着风枕眠的伤口飞了过去。
“卧槽,疗愈之力……”卢迪克目瞪狗呆,“他就一个小伤口,犯不着用高级治疗魔法吧?”
风枕眠也愣住了,在疗愈之力的作用下,腹部的伤口消失不见,就连之前被毒气灼伤的皮肤都焕然一新,“小阿晏……”
使用完高级治疗术的晏清有些累,但看着风枕眠消失的伤口,又笑了笑,抬手在人肚子上摸了摸,“呀!”
“哥,风哥。”卢迪克又狗狗祟祟的过来,“你是我唯一的哥,求求你了,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拐出来一只精灵!”
长得好看还能治疗,关键还是半神族,这是什么神级灵宠!
“想得美。”风枕眠立马护住了晏清,整个人露出一种仿佛老婆被抢了的表情,“这是我的。”
卢迪克:……
卢迪克挣扎:“我也没打算和你抢啊,你这只脾气太暴躁……”
话还没说完,小藤蔓又一次劈头盖脸落在了卢迪克身上。
风枕眠则是理了理衣服,看着那边被藤蔓追着揍的卢迪克慢悠悠说了句,“小精灵可听不得这种话。”
被揍了大概半小时,风枕眠才大发慈悲的把晏清叫了回来。
“好了小阿晏。”风枕眠揉揉小精灵的脑袋,又掏出个灵果递给他,“你说你惹他干吗?”
卢迪克委屈,但卢迪克不敢说。
他们在小木屋里并没有收集到太多有用的线索,风枕眠将那个发夹收好,准备和伊洛他们汇合。
天又快黑了,显然,憎恨着落霞小镇的黑眼小孩也不可能大发慈悲,给他们太多享受安宁的时刻。
“你们有找到什么线索吗?”凯娅刚问出口,就看见了鼻青脸肿的卢迪克,她顿时皱起了眉,有些嫌弃,“你们遇上黑眼小孩了?”
卢迪克还在自闭,没有说话。
风枕眠点了下头,“遇上了,还打了一架。”
他到底还是有些室友情的,“伊洛,帮卢迪克治一下伤吧。”
“好。”这种小伤对伊洛来说就是抬手的事,不过眨眼,卢迪克又变回了那个帅气的模样。
“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卢迪克泪眼汪汪,“风哥……”
风枕眠麻木的后退一步,“你别这样,gay里gay气的。”
“聊正事。”凯娅敲敲树干,“天快黑了。”
风枕眠点头,大致把小木屋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和凯娅去了好几户人家,收集到了一点信息。”伊洛的声音和长相一样温和,“第一户人家曾经是黑眼小孩父母的朋友。”
同他们知道的一样,在黑眼小孩出生之时,她母亲就因为难产死了。
“但是黑眼小孩的父亲当时并没有死,而是疯了,他疯了大概3个月,最后被发现自缢在家。”伊洛说:“她的父亲是一个挺有名气的年轻画家,被落霞小镇的落霞吸引而来,在这里对黑眼小孩的母亲一见钟情。”
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一段很美好的生活。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他们会是那样的结局。
“还有一个怪异的事情,黑眼小孩的母亲在怀她的时候,怀了13个月。”凯娅补充道:“10月怀胎之后,她仍旧没有要生产的迹象,当时镇子里很多人就在说她怀了个怪胎。”
“后来黑眼小孩长大,她身上的古怪就越来越多。”伊洛继续说:“凡是她所碰到的植物都会枯萎,接近她的人也会莫名其妙开始倒霉。”
说到这,凯娅皱起了眉:“可她也不想这样啊,干嘛都怪到她身上。”
“因为人性。”风枕眠无奈,“人性使然,大部分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别人也只是不希望那个倒霉的人是自己罢了。
“那些镇民说,最开始接触黑眼小孩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们太害怕了,就开始渐渐远离了她。只是,可能他们的举动伤害到了黑眼小孩,她对这些镇民产生了怨恨。”伊洛的声音依旧温温和和的,没什么波动,“第一个镇民说,黑眼小孩曾经往他家里扔过死老鼠,看见他被吓得尖叫时还哈哈大笑……”
他们询问了好些镇民,几乎每个镇民都被黑眼小孩愚弄过。
风枕眠听着伊洛口中的描述,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个恶劣小孩的形象。
“这黑眼小孩是真坏啊。”卢迪克义愤填膺,“活该她被镇民排挤。”
凯娅和他意见不同,“明明是那些镇民先开始排挤她,她才成这样的。”
“可那些镇民也只是为了自保啊!”
两人观点不一致,眼看着快要吵起来了,伊洛急忙当起了和事佬,“两方都有问题,所以现在才需要我们来解决问题。”
风枕眠很难把脑海中的那个恶劣的小孩形象和今天那双死寂的眸子对上,但现在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信息,推理不出来什么。
“昨晚她去过了醉鬼的家里。”风枕眠说:“今晚她应该会换个目标,大家万事小心。”
而在距离几人不远处的地方,一双漆黑的眸子悄然睁开。
第二十八章
黑眼小孩对落霞小镇的每个地方都很熟悉。但她最喜欢的地方, 就是后山边的这颗大榕树。
榕树很高,一般不会有人爬上来,这里也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等到风枕眠几人陆续离开后, 她才缓缓从树干上坐了起来。
风枕眠虽然没下死手,但下手并不轻, 她的脊骨疼得厉害, 仅仅是坐起来这个小动作就耗尽了力气。
“芙洛尔,你太冲动了。”诡异的机械音传来, 精致的人偶娃娃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才没有。”黑眼小孩,或者说芙洛尔小声反驳道:“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的。”
人偶娃娃好像是叹了口气,抬起僵硬的胳膊摸了摸芙洛尔的脑袋, “可它只是个发夹呀, 芙洛尔的安全比它更重要。”
芙洛尔听到这话,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抬手将那个小小的玩偶抱进怀里,声音闷闷的, “伊卡娜总是这样……”
玩偶,也就是伊卡娜继续摸摸她的脑袋, “芙洛尔今晚还要去吗?”
“当然。”芙洛尔说:“我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因为昨夜醉鬼去世,今天镇长又给风枕眠找了一户新的借宿人家。
这一户只有一个中年大妈, 大妈看见风枕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友好。
但经过镇长的一番交涉,她还是让风枕眠进了门。
就是态度非常不好。
“不要乱进房间,也不要乱动东西。”大妈打量了风枕眠一眼,转身说了句“小白脸”就头也不回地离了开。
只留下风枕眠愣在原地。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偏头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就当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了。”
毕竟他确实挺好看的。
这次借宿的房子并不大, 狭窄的房间一览无余。
风枕眠推门时,有种自己住进了棺材里的感觉。他在那张单人床上坐下,闻到了股腐臭味。
“呀……”精灵的五感向来比人类灵敏,晏清捂着鼻子,又一次皱起了眉。
他似乎是很讨厌这个味道,小手一挥,抖下去挺多东西。
风枕眠只看见晏清抖下去一堆亮晶晶的东西,还以为精灵和电视剧里的一样,飞过的地方都会落下金粉,不由好奇道:“你平常怎么没掉粉?这粉还挺好看,要不平常也撒点?”
飞过的地方都会落下金粉这种事,想想就拉风。
晏清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抖落着那些金灿灿的东西。
大概过了一分钟,屋子里的腐臭味终于是被一股淡淡的花香压了下去,晏清也终于停了手。
他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胳膊,刚准备找风枕眠要点吃的,就听见那人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不抖了?这么快就没粉了?”
晏清:……
晏清很是生气,但饥饿占了上风,于是他伸出手,“呀!”
风枕眠没理解到晏清的意思,思考了一会说:“真没粉了?”
这下晏清是真的生气了,他抓了把风枕眠口中的“金粉”,扔了人一脸,又气呼呼钻进了虚空戒中。
不给他拿吃的他可以自己动手。
风枕眠一脸莫名,低头看了下自己掌心的“金粉”,忽然发现这居然是一朵朵金色的小花。
小花的香气沁人心脾,风枕眠想起刚刚晏清卖力撒花的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他家小精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小阿晏。”风枕眠从虚空戒中把还在吃果子的晏清给拉了出来,他看着晏清满脸“开心”的模样,戳了戳人脸,“真可爱。”
晏清抱着果子转过去,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天天吃果子也太可怜了。”风枕眠知道这些果子蕴含着很多的灵气,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天天吃都会腻的。
“等这次任务结束,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晏清听着这话,慢慢转回了头,似乎在确认风枕眠是不是在给自己画大饼。
“哥哥厨艺可好了——”风枕眠懒洋洋开口,拉长了尾音,“保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晏清是只矜持的小精灵,他抖了抖自己的翅膀,又微微扬起了头,给风枕眠传达了一个“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道歉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的信息。
然而一个二头身的小家伙,就连生气都是可爱的。
风枕眠没忍住亲了他一口,又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真可爱。”
饲养一只小精灵什么的,果然是一件治愈身心的事。
风枕眠满血复活,甚至对这个任务燃起了几分激情,信心满满的研究起了之前捡到的那个蝴蝶结。
丝毫没发现晏清抱着果子浑身僵硬,尖尖的精灵耳也变得通红。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低下头,将整个脑袋都藏在了果子后面,“呀……”
好端端的,忽然亲什么呀。
可真让精灵害羞。
窗外黑沉沉的夜仿佛是被人用浓墨重重涂抹过,看不见一点光。
同风枕眠二人的宁静不同,住在隔壁的大妈很是烦躁。她透过玻璃窗看了眼黑夜,骂骂咧咧地提着篮子进了浴室。
“也不知道镇长一天到晚瞎搞些什么。”她打开淋浴头,动作粗暴地搓着澡,嘴里的话就没停下来过:“就那几个小白脸,能干成什么事?”
大妈平等的歧视着所有人,就这一会的功夫,把风枕眠一行人挨个骂了一番不说,就连镇长她都没放过。
最后,她将矛头对准了黑眼小孩。
“那个黑东西怎么没死在外面?”恶毒刻薄的话语不断从大妈嘴里吐出,一句比一句难听。
但她的表情却越来越畅快,甚至骂着骂着还开心的笑了出来。
“当初就该趁那个黑东西还没长大,把她推进粪坑里淹死。”大妈继续骂道:“早把她解决了不就好了?哪来这么多事。”
大妈又骂骂咧咧地吐出了一大堆侮辱性的词汇,甚至还上升到了黑眼小孩的父母。
“我就说那女人是狐狸精吧。”大妈骂得肆无忌惮,丝毫没发现窗外有一双眼睛已经注视了自己很久了,“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她还想再骂些什么,可忽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
大妈低头一看,竟是一团湿乎乎的头发。
那团头发仿佛有生命一样,死死缠绕着大妈的脚踝,紧接着,一阵刺痛传来,那头发竟是越缠越紧,生生嵌进了肉里。
大妈疼得龇牙咧嘴,本就刻薄的长相看上去更狰狞了几分。
她深吸了口气,蹲下身想把那团头发扯开,可没想到碰到它们的一瞬间,一缕头发居然朝着她的手指钻了进去。
而原本缠在脚踝上的头发更紧了几分,她的脚也因为血液不循环而渐渐肿胀起来。
“啊啊啊啊——”
头顶的洗澡水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滚烫的开水,劈头盖脸地淋了大妈一身。
她黑黢黢的皮肤几乎是当时就红了,被烫伤的地方红肿热痛,疼得大妈面目扭曲。
而在被烫到的那一瞬间,她也是想躲开的。
奈何她的双脚还被头发捆着,牢牢固定在了地板上,挣扎间还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湿漉漉的头发如杂草般盖在脸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头顶滚烫的开水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落下,大妈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越来越疼,持续性的灼烧感传入脑海。
这一刻,她有种骨头都被放进了开水里煮的感觉。
“救命……”求生的本能趋势,大妈一边挣扎着想爬出去,一边扯着嗓子嘶吼道:“救命啊!”
隔壁不是有个小白脸吗?大妈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着,那小白脸不是来对付黑眼小孩的吗?怎么还不来救她?
随后她又产生了一个怨毒的想法:就知道这小白脸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大妈的大半个身体都被开水烫得起皮,剧烈的疼痛也让她使不上力气,只能那样狼狈的趴在地上。
“瞧瞧。”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芙洛尔坐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窗台上,语调轻快,“你现在多像一直案板上待宰的猪啊。”
黑夜能够治愈她的伤口,芙洛尔之前被风枕眠打伤的地方渐渐愈合,虽然还有些疼,但已经不影响行动了。
“啧啧啧。”芙洛尔又用那种看待畜生的眼神上下扫视了大妈一眼,“别说,你长得还真像只猪呢。”
看到芙洛尔的那一刻,大妈被恐惧占据了大脑,听到她说的话后,面目再次狰狞了起来,“你这贱人!”
明明已经疼得不行,她还是在不停吐出那些刻薄的话语,“和你那个早死的妈一样……”
“闭嘴!”芙洛尔怒喝了一声,随后又笑了起来,“你知道像你这种人,死后会经历些什么吗?”
她似乎并不喜欢用真面目示人,始终用黑雾紧紧裹着自己。
芙洛尔从窗台跳下,闲庭信步似的走到大妈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了大妈的下巴,笑道:“你这种长舌妇,死后是会被拔掉舌头,然后把你的牙一颗颗敲碎,最后再用针线将你的嘴缝上——”
“让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
芙洛尔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大妈的表情终于再次被恐惧填满,她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口,就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舌头。
紧接着,她看见芙洛尔掏出了一把短刀。
“真恶心啊。”芙洛尔低声说了一句,“你也该感到庆幸,毕竟别人想让我割掉他们的舌头,都没这个机会呢。”
大妈的瞳孔不断放大,她想挣扎,可芙洛尔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那双黑色的眸子平静如水,芙洛尔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割下了大妈的舌头。
她看着大妈被烫得蜕皮的黝黑皮肤,又看着她满嘴是血的嘴,终于是笑了。
“你还是这模样顺眼。”芙洛尔用脚踹了踹大妈的脑袋,看着她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更开心了,“接下来,就该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掉了。”
她再次捏着大妈的下巴看了看,有些苦恼,“可你的牙比你的舌头还恶心呢。”
“算了,谁让我是个好人呢。”
芙洛尔手中出现了一把小锤子,就在她准备敲掉大妈的第一颗牙时,浴室的房门忽然被人踹了开。
是风枕眠。
“住手。”被压制了修为后连感知力变得都迟钝了不少,若不是刚才芙洛尔太开心,泄露出去几分气息,风枕眠还真难发现她。
看到风枕眠的时候大妈的眼睛都亮了,她蠕动着向风枕眠那边爬去,淌着血的嘴里发出些含糊的音节。
下一秒,就被芙洛尔用脚碾碎。
“你想救她?”芙洛尔冷笑了一声,“白天是我小瞧你了,可现在是黑夜——”
这里是她的游戏世界,所有人都要遵守规则。
芙洛尔给落霞小镇留了一线生机,所以在白日里给了他们安宁。
相应的,在讨厌的白日,芙洛尔的实力也会被压制。
风枕眠当然知道这一点,毕竟他推开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次不再是挑战初中生了。
而是小学六年级,越级挑战高一。
“越级打怪真的很累啊。”风枕眠叹了口气,“我再重申一次,我是个文明人。”
芙洛尔根本不想搭理他,“不想死就滚。”
说着,她又扬起了锤子,朝大妈的牙砸去。
风枕眠自然不可能让芙洛尔当着自己的面伤人,曦辉当即就出了鞘。
那锤子砸在了剑身上,强烈的震动让她手臂发麻,甚至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真是找死!”芙洛尔气急,转头就挥刀朝风枕眠划了过去。
这屋子虽然比小木屋大了不少,但也不是个适合打架的好地方。
风枕眠闪身躲过后,从窗户离了开。
“想跑?”芙洛尔立马追了上去,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出现的伊卡娜。
“芙洛尔!”伊卡娜想拦住她,可她只是个行动不便的人偶娃娃,根本阻止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芙洛尔远去。
风枕眠跑到一处空地才停下,芙洛尔紧随其后。
“怎么不跑了?”芙洛尔的声音很冷,“第二次了。”
自从她回来以后,就没这么憋屈过。
芙洛尔漆黑的眸子里终于多了些情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落下,她周身黑雾再次争先恐后冒出,像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直挺挺朝风枕眠袭来。
风枕眠并不想打,索性转身就跑。
他依旧穿着身白衣,诡谲的步数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一时间有种这人正在遛那道黑墙的感觉。
芙洛尔显然受不了这气,抬手一挥,那道黑墙分裂成了无数个,从四面八方朝风枕眠压去。
“真麻烦啊。”风枕眠轻叹了一声,有些苦恼。
躲倒是也能躲,但黑夜让芙洛尔的实力大增,这么躲下去拖到白天似乎更麻烦。
犹豫片刻,风枕眠探入虚空戒,指尖捏着几个圆球朝芙洛尔扔了过去。
“真是的,本来还想立个文明人的人设呢。”风枕眠叹气,“这下他们又要说东方交换生喜欢打架了。”
那几个圆球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就炸了开,火光骤现,黑雾竟是真被炸得散开了些。
不过那也就是一瞬间,只一眨眼黑雾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再次朝他席卷而来。
芙洛尔是真的很生气,喉中发出阵尖锐的啸声,那团团黑雾暴涨起来,密密麻麻的,同黑夜融为一体。
它们几乎是将风枕眠牢牢围住,而在黑雾之中,那握着短刀的手再次伸出。
“何必呢?”风枕眠有些不理解,他明明已经朝这黑眼小孩释放过好几次善意了啊。
“少废话!”芙洛尔手中的短刀直直朝着风枕眠的心脏刺去,意料之中的,被曦辉挡住了。
刀剑相撞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芙洛尔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任何打斗的知识,因此她挥出的每一刀都让人难以预料。
尤其是风枕眠还得顾及着她的生命安全,打斗时收着力道,比当年刚刚踏入修行时天天挥剑还累。
再次挡住芙洛尔的一刀,风枕眠没忍住道:“嘶,你下手有点狠啊。”
虽然没有章法,但每一刀都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少废话!”芙洛尔厉声,“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周身的黑雾欲发浓厚,风枕眠只觉自己的视觉被遮挡,竟有些看不清芙洛尔的短刀。
偏生芙洛尔在此刻加快了攻势,短刀不断发出些划破空气的声响,甚至有好几次贴着风枕眠的皮肉划了过去。
“当——”
刀剑又一次撞在了一起,风枕眠感觉虎口一麻,差点将曦辉给扔出去。而还没等他收剑,就看见短刀上冒出了数缕黑雾,将曦辉死死缠住。
“没了剑,我看你还怎么和我打。”芙洛尔知道这柄剑不简单,所以也认定了风枕眠是靠着这剑才能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然而想象中这人惊慌的表情并没有出现,他甚至松了手。
曦辉就这样被黑雾吞噬了。
“你……”这举动完全出乎芙洛尔的意料,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风枕眠手腕一转,甩出来几个东西。
那东西的速度很快,而且带着森然剑气。
白日里那差点致命的一剑还历历在目,芙洛尔仿佛又看到了长剑上凝结的寒光,以及剑身映出的,自己那张惨白的脸。
她被那剑气逼得不断后退,往后翻了好几个空翻才稳住身形,可没想到那些东西竟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只见那几缕白光在空中划出道道剑痕,随后“唰唰”几下,将那团团黑雾撕了个粉碎。
芙洛尔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握着短刀的指节用力,甚至有些颤抖。
“我有这么恐怖嘛?”风枕眠看着那双黑眸中的恐惧,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这样,会让我对自己的外貌产生误解的。”
“你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芙洛尔知道自己今天是很难轻易脱身了,索性握着短刀再次朝风枕眠挥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又打了起来,风枕眠手中没有法器,交手时也多有不便。
不过那几缕割裂了黑雾的白光始终萦绕在他身旁,精准挡住短刀的每一次攻击。
芙洛尔既要和风枕眠缠斗,还要时不时提防那朝自己涌来的白光,一心二用,没过一会就露出颓势。
不行,再这样拖下去她必输无疑。
芙洛尔想着,短刀挡住风枕眠迎面而来的一掌,随后她故技重施,黑雾再次从短刀中伸出,死死缠住风枕眠的手腕。
也在这时,藏在黑雾中的另一只手猛然伸出,朝着他的心脏直直掏去。
风枕眠眸色一暗,手腕一转握住刀刃,而后借了个力,整个人腾空向后翻去。
只是还没落地,带着毒气的黑雾再次朝他撞去,芙洛尔心中一喜,正准备转头逃跑,忽然后颈一凉。
一道白光不知何时落在了她颈侧,只差那么几毫米,剑气就能划破她的脖颈。
而本该中毒的风枕眠轻飘飘落地,甫一挥手,方才撕裂黑雾的几缕白光就那么停在了她身后。
“叶子……”芙洛尔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时,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不可能!怎么会是叶子!”
区区几片叶子怎么会破开她的黑雾!
“这世上不可能的事太多了。”风枕眠淡定地装了个逼,“人外有人,你不该轻视自己的对手。”
芙洛尔咬着唇,还是不敢相信,“你怎么做到的?”
“你的规则只能压制我的修为,却压不了我的剑气。”风枕眠好脾气给了她解答不说,还热心肠展示了一下。
他打了个响指,再次召唤出一缕属于合道境的剑意,“就像这样。”
“不……不可能……”芙洛尔自闭了,“这不可能!”
“你还年轻,有很多东西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风枕眠语重心长,“或许,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不是将自己困在这小小的落霞镇。
“再说了,我又不是莽夫,越级打怪这种事怎么会不开点挂呢?”
第二十九章
其实芙洛尔的天赋很不错。
不论是修为还是掌握的规则之力, 都足以称得上一句天才。
作为天才,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只可惜,她遇上了更天才的风枕眠。
“不可能……”芙洛尔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不停摇着头,“不可能的……”
规则之内, 她才是最强的!
风枕眠没多少安慰女孩子的经验, 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还总是那些师姐安慰他。
此刻看着芙洛尔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犹豫半晌,只干巴巴挤出来一句, “没事的, 虽然你现在比不上我,但等你在多修炼几年……”
话还没说完,他察觉到了芙洛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大概还是比不上我。”风枕眠淡定的接了后半句, 又话锋一转,“不过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
芙洛尔看着他, “你真的是镇长叫来杀我的吗?”
应该没有一个杀手,会同自己的猎杀对象说这么多废话。
“是也不是。”风枕眠摇头, “我从不滥杀无辜。”
“无辜?”芙洛尔听到这词的时候没忍住笑了,“我可不无辜。”
她已经杀了很多人了,甚至当着风枕眠的面都杀过。
“我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血,用你们的话来说……我应当是个邪修吧。”
正道修士诛杀邪修,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是,所以你也需要为你犯下的杀孽付出代价。”风枕眠说:“但在此之前, 我更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成了这副模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芙洛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知道吗?有些人天生就是坏种。”
说着,她笑了笑,“就比如我。”
她从出生起就被落霞小镇的镇民视为不祥,那些人从不正眼看她,又凭什么要求她做个好人?
“是吗?”风枕眠的声音很轻。
夜里的落霞小镇被黑暗严丝合缝地填满,静谧又沉寂。偶有一阵寒风拂过,猎猎风声给黑夜添了几分生气。
芙洛尔从未觉得黑夜如此难熬,尤其是在她听见风枕眠那句“我不信”的时候。
她的脑子“嗡”了一声,随后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填满。
她先是想:这人算什么东西啊?轮得到他不信吗?
后面又想:原来真的有人不信吗?
最后变成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他一下?
只可惜,最后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芙洛尔打消了。
她才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的信任已经不能再被辜负了。
风枕眠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回答,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眉头一皱。
一道红色的残影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好在风枕眠躲闪及时,才没破相。
而等他再回头时,看见那人偶娃娃扛着芙洛尔逃跑的背影。
还挺滑稽。
“就这么放她走了?”约瑟维忽然出现在风枕眠身后,“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的任务是什么?”
只要抓住了黑眼小孩,他们这次的任务就结束了。
“没忘呢。”风枕眠懒声回他,“可是学长,我被压制了修为,追不上啊。”
风枕眠眨眨眼,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现在只是个初阶修士。”
初阶修士追不上中阶修士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约瑟维看了他一眼,也没拆穿,只是说了句,“你这样会被扣分的。”
“那就扣吧。”风枕眠转身朝屋子走去,又摆了摆手,一副摆烂的样子,“去办公室喝茶而已,这种事我很有经验的。”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半侧着头说:“何况,学长难道不觉得真相远比分数重要吗?”-
芙洛尔被伊卡娜带着跑出去了很远,直到进了一处布置温馨的小小山洞才停下。
“芙洛尔受伤了吗?”伊卡娜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芙洛尔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伤害我。”
虽然白日里才被那人打得脊骨碎裂,但方才风枕眠确实没有伤害她。
“伊卡娜,他说他不相信我天生就是坏人……”芙洛尔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再经历了这么多以后还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感动。
伊卡娜不太明白,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可芙洛尔本来就不是坏人啊。”
这世上愿意相信她不是坏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有时候芙洛尔都觉得可笑,明明以前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因为那些人的随口一言成了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哪有好人还要自证清白的啊?
“伊卡娜,我可以相信他吗?”芙洛尔低声呢喃,“可我已经付不起代价了。”
“再试一次吧。”伊卡娜摸摸她的脑袋,“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和落霞小镇的一片漆黑不同,这个山洞的顶端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石壁上挂着各种柔软的绿植,还开出来一朵朵小花。
芙洛尔很喜欢这个“家”,在这里的她也总是最放松的。
听到伊卡娜的话时,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小小声说了一句——
“如果他是个好人,那他一定可以救你。”-
风枕眠回去时,被芙洛尔折腾的大妈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晏清给她治了下伤,不过也不知道小精灵是消极怠工还是怎么,只给大妈维持在一个死不了的状态。
看见风枕眠回来,晏清眼睛一亮,扑腾着小翅膀飞了过去,“呀!”
风枕眠抬手,让晏清坐在自己掌心,“怎么了?”
晏清小手揉揉自己的肚子,又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风枕眠。
他饿了。
“不是才吃过吗?”风枕眠有些疑惑,他记得今天已经给晏清喂过好几次了。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很诚实地掏出了果子递给晏清。
看着小精灵抱着果子笑眯眯的样子,风枕眠再次感觉到了身心治愈。
只是他又看了眼果子的数量,那点治愈顿时烟消云散——
他家小精灵好像有点太能吃了。
“看来这次任务结束以后,我还得去打打工。”
风枕眠感慨一番,又揉揉晏清的小脑袋,准备问问那个大妈和黑眼小孩有关的信息。
不过他才刚迈出去一只脚,就看见一片叶子朝自己飞了过来。
风枕眠眸色一暗,伸手用两指夹住了这谋害他的东西,低头一看,叶子上写着行小字: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去找镇长。】
“镇长?”风枕眠看着这行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指尖一抹柔光闪过,叶子化为齑粉。
一旁啃果子的晏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风枕眠一眼。
“没事。”风枕眠朝他笑了笑,“继续吃吧。”
小精灵只要快快乐乐的就行。
晏清犹豫了一下,抱着自己啃了一半的果子,递给了风枕眠,“呀?”
吃了果子就不要不开心了。
“我没有不开心。”风枕眠这次染上了笑意,“就是忽然觉得,人性真的是很复杂的东西。”
他心里想着事,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流走。
天一亮,他再次收到了约瑟维让集合的消息。
“昨晚居然无事发生诶。”卢迪克挠挠后脑勺,一脸天真,“而且还睡了个好觉。”
“昨晚,我和伊洛发现了点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凯娅的脸色不太好,“你来说。”
伊洛被轻踹了一脚,被迫成为嘴替,“我们借宿的那家是一对很奇怪的夫妇,他们的屋子里有很多小女孩用的东西。”
“但是他们家里并没有小孩子。”
头一晚他和凯娅察觉到了屋子里冲天的怨气,可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源头。
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怨气上,自然而然忽略了那些小孩的东西。
可当意识到以后,越看越奇怪。
“会不会是他们的小孩被黑眼小孩弄死了?”卢迪克提出一种假设。
“我们也想过这个可能。”伊洛温声道:“所以我们当时就去找那对夫妻求证了。”
那位妻子还算是个正常人,可那个丈夫却是过于神经质了。
尤其是他看到凯娅手里的东西时,歇斯底里地叫他们滚。
“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那个丈夫的眼睛里,是恐惧。”伊洛说:“我想不通,如果真的是他的孩子,哪有父母会害怕孩子的。”
又或者,这个孩子有问题?
越来越多的疑惑在他们脑海中堆积,伊洛本来还想再问问,可凯娅却是压不住脾气。
“我又把他们揍了一顿,他们告诉我,那些东西确实是他们女儿的。”凯娅转动着手腕,表情更臭了,“但他们说自己的女儿不检点,在外面靠出卖身体赚钱,最后被人打死了。”
凯娅觉得自己还是不太能理解人类。
龙族的生育率十分低下,每一只幼崽都会被族人关心爱护,所以听到那对父母如此说自己的孩子时很是不解。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伊洛又补充道:“那些东西明显是五六岁小孩的东西。”
就算是出卖身体,也不可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开始吧?
“结果他们又说,那是他们孙女的。”伊洛摇头,“前言不搭后语,他们肯定有问题。”
几人陷入沉思,凯娅忽然开了口:“你们没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卢迪克很自觉接话。
“这个镇子里……没有多少小孩子。”凯娅说。
卢迪克挠头,“黑眼小孩总是杀人,这种氛围下应该很难有人备孕生孩子吧。”
“可黑眼小孩一个月前才回来。”凯娅点明了问题,“不仅如此,这个镇子里几乎看不见小女孩。”
“这很不正常。”
“要是没问题,咱们就不会来这了。”风枕眠想起芙洛尔的话,“咱们去镇长那里看看吧。”
太阳虽然升起,可落霞小镇的顶上依旧黑沉沉的。
那是怨气凝结成的黑云。
“这个小镇,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白日的时间很短,风枕眠他们不敢浪费,交换完情报后就去了镇长的家。
镇长住在镇子最繁华的地方,他的房子是套复式小洋楼,明显同其他镇民不是同一个档次。
凯娅刚一走近就想踹门,然后被卢迪克拦住又拖走,“算了算了,凯娅姐,咱们是来做任务的,要低调。”
凯娅“哼”了一声,没说话。
之前他们并没有来过镇长的屋子,所以也没有发现……
落霞小镇的怨气,是以镇长的屋子为中心扩散的。
“我滴乖乖,这么多怨气……”卢迪克望天,“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伊洛低声说了一句,又往旁边侧了侧,给风枕眠留出敲门的路。
风枕眠随意敲了两下,忽然又想起什么,叮嘱道:“等会大家见机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他不知道镇长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也不知道黑眼小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未知永远是一个让人恐惧的词语。
在掌握更多信息前,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伊洛,看好凯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卢迪克小声道:“可别让她上去就给人揍一顿啊。”
伊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同人拉开些距离,平静开口,“你对凯娅或许有些误解。”
“她只是脾气暴躁,不是没有脑子。”
虽然凯娅揍人的次数很多,但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揍人。
卢迪克“啊”了一声,眼里依旧是清澈的愚蠢,“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嘛。”
在两人说话间,房子的门被打开了。
风枕眠看到镇长开门的瞬间,露出了一个职业假笑,“镇长,打扰了。”
镇长看到他们时还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想问问你。”风枕眠不动声色打量了镇长一番,这人眼下挂着浓浓的淤青,看上去像是很久没睡好,“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镇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们进去了,“当然可以。”
这座小洋房的外表挺朴实无华,内里却截然相反。尽管它的装潢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风枕眠还是感受到了它透露出的财气。
“卧槽,他真有钱。”卢迪克的惊呼也证实了这件事。
“家里比较乱,几位大人随便坐吧。”镇长给几人倒了几杯茶,“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其实风枕眠并不想参与这种对话,但他的队友一个暴脾气,一个社恐,还有一个没脑子。
出门在外,凡事还得靠自己。
于是他默默给伊洛打了个手势,而后不动声色开口说:“昨晚我借宿的那户人家,又出问题了。”
风枕眠盯着镇长,“我碰到了黑眼小孩,也和她交了手。”
听到这话,镇长果然激动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的眼睛是暗淡的,那听到这话的瞬间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那张苍老的脸上也填满了希冀,“您抓到她了吗?”
风枕眠摇头。
镇长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他垂下头,仿佛暴雨中被摧残的花,“我就知道……”
“不过,我打伤了她。”风枕眠慢悠悠接话道:“她逃跑了。”
风枕眠大概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打伤黑眼小孩的修士。
镇长的眸子再次燃起了火光,“真的吗?”
“当然。”风枕眠继续吸引着镇长的注意,而伊洛他们,已经慢慢摸进了镇长的屋子。
等他们进了房间以后,风枕眠才又漫不经心地开口说:“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一些和黑眼小孩有关的信息。”
“多知道一些也好早点抓住她。”
镇长连连点头,那神情,就差把风枕眠供起来了,“您想知道什么?”
“她叫什么名字?”这么久了,风枕眠都不知道黑眼小孩叫什么。
这理应是个很简单的问题,然而镇长却怔住了,“名字?她没有名字啊。”
“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风枕眠不信。
“她出生时父母就去世了,镇民都怕她,自然没人给她取名。”镇长说得有理有据,“如果非要有个名字的话,我们一般叫她小黑。”
风枕眠嘴角抽了抽,脸上还得维持职业假笑,“是吗?可我之前听另一个镇民说,小……黑眼小孩的父亲是在她出生几个月后自杀的。”
他实在叫不出“小黑”这个名字。
“这么说也没错。”镇长抬头,一副回忆往前的模样,“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风枕眠被迫从十几年前的落霞小镇开始听起。
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镇长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讲故事总喜欢铺垫。
听十句话,没有一句是重点。
“停停停。”风枕眠实在忍不了,打断了他,“我就想知道黑眼小孩经历了什么。”
“是什么导致她对你们如此怨恨?”
风枕眠抬眸,对上镇长的眸子,“如果你们只是单纯的忽视她,她应当不至于如此报复你们。”
镇长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且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是我们对不住她。”镇长说:“小黑出生以后,落霞小镇异象频发,而且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开始倒霉,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疯了……”
“一开始大家只是孤立她,但是落霞小镇的主要经济来源是靠宣传落霞吸引外来游客来旅游……”
因为黑眼小孩,落霞小镇家家户户的收入都大打折扣。
曾经富庶的小镇逐渐没落,而享受惯了高质量生活的镇民很难接受这个落差。
“有一些偏激的镇民开始欺负小黑。”镇长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也怪我,当时一直忙着思考怎么去拯救落霞小镇,忽略了小黑。等我发现的时候,小黑已经成了一个阴暗扭曲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镇长还挺声情并茂,仿佛真的是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辈。
风枕眠看着他这模样,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诚然,镇长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大帅哥,即使岁月蹉跎,依旧能看出曾经俊朗的模样。
但……
风枕眠莫名感觉他这个表情很假。
刚好这时伊洛他们出游的神识已经回来了,风枕眠也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怎么样?”他逼音成线,询问着伊洛。
“没翻到什么有用的。”伊洛低声说:“但是凯娅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很多人偶娃娃。”
镇长家里并没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而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喜欢人偶的人。
风枕眠挑了挑眉,状似不经意同镇长问道:“对了镇长,落霞小镇是不是很喜欢人偶娃娃啊。”
说这话时,他一直盯着镇长,自是没错过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怎么这么问?”镇长冷静接话。
“之前拜访了几户人家,家里都有那种人偶娃娃。”风枕眠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我看那些娃娃做工挺精细的,想买个回去给我妹妹。”
镇长的表情放松了些,也跟着笑了起来,“以前镇子里有个做人偶娃娃的工厂,不过后来破产了,就送了很多娃娃给镇民。”
“如果各位大人想要,我到时候问问其他镇民还有没有。”
“好呀。”卢迪克突然插了句嘴,“对了,你们的人偶是不是定制的啊。”
他说:“我今天看见好几个人偶,也太逼真了,和真人似的。”
镇长的脸色再一次裂开,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表情,“大人说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风枕眠的错觉,他似乎在镇长眼底看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意。
“时间不早了,各位早点回去休息。”镇长竟是直接赶起了客。
几人对视一眼,凯娅皱眉看着伊洛,朝人递了个眼神:他有问题。
伊洛微微眨了眨眼,也回了她一个眼神:不要打草惊蛇。
一旁,卢迪克也加入进来:不是,你俩说什么悄悄话?
眼看着话题即将跑偏,风枕眠急忙拉了回来:镇长心虚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卢迪克说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再然后,他朝约瑟维看了一眼,“学长,我大概需要做一件冒险的事情。”
约瑟维直觉不好,可还不等他阻拦,风枕眠就上前,走到了镇长面前。
“这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吗?”镇长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但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当然。”风枕眠毫不畏惧,直勾勾盯着镇长,“今晚,我能在镇长家借宿吗?”
不等镇长答话,风枕眠又自顾自道:“之前我借宿的两户都成了黑眼小孩的报复对象,依照你之前说的,是因为他们都欺负过黑眼小孩。”
“我已经连续和黑眼小孩交手了两晚,也该给我的同学们一点机会了,对吗?”
风枕眠和镇长对视着,两人的目光都很平静,但空气中却充斥着火药味。
“我怎么感觉他俩再用眼神打架?”卢迪克小声嘀咕了一句。
大概对视了3、4秒,镇长忽然笑了,“好呀。”
他侧身伸手,“这位大人,里面请。”
第三十章
“风枕眠?”约瑟维看着风枕眠即将迈过门槛的腿, 眼皮跳个不停。
分明这人有好几次都能直接完成任务,最后却都把任务目标放走了。这也就算了,可他现在居然对单主产生怀疑。
约瑟维一直认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 但还是被风枕眠的举动震惊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东方来的交换生哪有不惹事的。
“学长。”风枕眠看出了约瑟维的欲言又止, 只笑了笑, “放心,我很有借宿经验的。”
约瑟维:……
是指前两个房主不是死就是半死不活的经验吗?
“可是你这么麻烦镇长不太好吧?”约瑟维意有所指, “毕竟镇长也是我们的单主呢。”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金主爸爸,你要是动了他就拿不到钱了。
风枕眠拖着长长的尾音“啊——”了一声,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所以如果我明早赖床, 就麻烦学长来叫我了。”
说完,他将约瑟维几人推出了门,“时间不早了, 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房门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在几人面前合上,凯娅的表情依旧不好看, 不过是被这冲天怨气熏得。
“走啊。”卢迪克看几人不动,挠了挠后脑勺, “咱们不回去吗?”
没人理他,凯娅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问:“就放他一个人在这吗?”
伊洛抿了抿唇,没说话。
而约瑟维也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他说,真相比分数更重要。”
“让他去吧。”
约瑟维摇头, 朝外面走了几步,“或许这也是东方交换生次次惹祸,学院依旧欢迎他们的原因吧。”-
镇长的屋子很大,里面的房间自然也很多。
风枕眠从长廊走过,略微数了一下,一层楼大约有8个房间,除开当做客厅的第一楼,整个屋子差不多有20个房间。
他的工作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这位大人。”还没撕破脸,镇长对风枕眠也算客气,“您就屈尊住这间屋子吧。”
他领着风枕眠去了一间客房,不得不说,镇长属实有钱,客房整得比好些星级酒店还好。
“好啊。”风枕眠也不客气,随后又指着那些房间光明正大问道:“镇长屋子里这么多的房间,都是干嘛的?”
“大人,别人的家里事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镇长的态度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倒是不怎么好听。
天已经黑了,落霞小镇再次被黑暗笼罩,风枕眠躺在床上,把在虚空戒里憋了好久的晏清放出来透透气。
可能是这次把小精灵关得太久,把人放出来时,风枕眠得到了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二头身的小精灵盘腿漂浮在空中,气鼓鼓抱着胳膊生闷气。从风枕眠的角度看过去,还挺像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他不觉好笑,抬手戳了戳晏清的后脑勺,“小阿晏怎么不理哥哥啊?”
晏清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一大段“咿咿呀呀”的话。
风枕眠:……
风枕眠当然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他看出来了小精灵很生气,于是伸手把小精灵捞了回来,“小家伙脾气还挺大。”
风枕眠低笑一声,手指倒是一刻没空闲,一会戳戳小精灵的脸一会又揉揉他的脑袋和肚子,像是在玩玩具娃娃。
晏清本来就在生气,被这么揉搓了一阵,更气了。
他挥挥小手,小藤蔓在风枕眠手背上抽了一下。
不疼,但留下了一道挺明显的红痕。
“嘶。”风枕眠却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他看着手背的红痕,露出了一副伤心的模样,“小阿晏原来这么讨厌哥哥吗?”
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耷拉着,昏暗灯光落下,像是给他画下了一道牢笼。
平添几分破碎感。
晏清不过是个刚降生不久的小精灵,又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他只当是自己真的打疼了风枕眠,又急又气,挥舞着小翅膀就想给风枕眠治伤。
却被风枕眠给制止了。
小精灵不解,紫色的眸子在灯光下仿佛盛着水光,“呀?”
“小阿晏无缘无故生哥哥的气,还莫名其妙打了哥哥……”风枕眠语气平静,“哥哥现在很伤心。”
晏清整只精灵都傻了。
他还想控诉风枕眠把自己一只精灵丢在虚空戒的恶劣行径,可看着风枕眠那低垂的眸眼,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难不成,真的是他刚刚太过分了?
偏偏风枕眠那嘴还不停,“哥哥对你不好吗?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不让你出来也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晏清低下头,好像是在思考。
随后,风枕眠又低头,压低了声音道:“小阿晏对哥哥这么凶,是不是该补偿一下哥哥?”
晏清歪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风枕眠克制着自己被萌化了的心,淡定又矜持地开口道:“小阿晏给哥哥撒个娇,哥哥就原谅你好不好?”
这话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但经不住细想。晏清正思考着,风枕眠又开始卖惨。
“别的哥哥都有小精灵撒娇,就我没有。”风枕眠擦擦眼泪,还故意将刚刚被打到的那只手背朝着晏清,“没事的,哥哥一点都不伤心。”
晏清总觉得有哪不对,可他不想看到风枕眠不开心。
纠结了好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两手并拢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呀呀?”
死一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晏清见风枕眠没什么反应,又往后几步,抱着人的手指摇了摇,“呀?”
他一连做了好几个动作风枕眠都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有些自闭。
晏清的小翅膀都耷拉下来了,坐在风枕眠掌心,脑袋埋进腿里思考精灵生。
也在这时,一只手指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真是败给你了。”
风枕眠的血槽反复去世,在心里重复了好几次把小精灵带回来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然后低头,又在晏清脑袋上落下一吻,“原谅你了。”
日常撸完精灵回血,风枕眠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这次他没有把晏清送回虚空戒,而是给套了个隐形咒,把小精灵放在了肩上。
还不忘叮嘱道:“等会要是遇到危险你就赶紧回虚空戒。”
晏清还没从那个吻里回过神,听到这话下意识点了点脑袋。
脑子里还晕乎乎的想着:刚刚不是他在生气吗?
最后怎么变成风枕眠原谅他了?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风枕眠带着离开了卧房。
镇长家里的怨气真的很重,不仅风枕眠不舒服,晏清也不舒服。
一般来说,只有人死不瞑目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怨气,但一个人能产生的怨气也是有限的。
风枕眠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里的怨气可以这么重。
“一间间找也太麻烦了。”风枕眠看了眼窗外,“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吧?你就不能给我开点外挂?”
风枕眠抬手,指尖轻轻点了两下窗框。
芙洛尔并不在这里,但这是她的规则世界,风枕眠知道她能听到。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两三秒,他感觉一直压制着自己修为的那道禁制松动了几分。
就是——
“啧,你也太抠门了吧。”风枕眠的修为回到了历劫境,依旧被压了一个大境界。
芙洛尔没搭理他。
“行叭,历劫境就历劫境。”风枕眠抬手,行云流水般结出一个印,金光在地面乍现,将整个屋子笼罩。
风枕眠的眸子再次变成了金色,屋子里的种种都呈现在他眼前,就连灰尘的清晰可见。
二十间房有十间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偶娃娃,一个个做工精细,若不是个头不对,还以为是真人坐在那。
想到心中的某个猜测,风枕眠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的目光迅速从那些屋子中扫过,最后落在了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里。
那是间工具房,里面摆着电锯,镰刀等各种工具。
很有西方杀人狂魔的感觉。
工具房在二楼,离镇长的卧室很近,就只隔了一面墙。
风枕眠的动作很轻,穿墙进去以后,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晏清被熏得脸又皱成了一团,风枕眠眼疾手快,塞了颗糖进他嘴里。
冰冰凉凉的薄荷味驱散了血腥味,晏清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小“呀”了一声。
看上去挺喜欢的。
“跟着哥哥有糖吃。”风枕眠笑了声,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工具上。
虽说现在是黑夜,但这屋子给人的压抑感实在太强。某个瞬间,风枕眠甚至觉得自己进的不是工具房,而是一个屠宰场。
有些工具挂在墙上,但更多的是乱七八糟摆放在桌上。
风枕眠的视线从那些东西上一一扫过,看到某个东西时,微微皱了下眉。
那是一整套的工具,很像医生做手术时使用的手术刀。
而其中一柄刀上,是干涸的血迹。
风枕眠刚准备把手术刀拿起来仔细看看,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却在这一刻传来。
他立马后退了几步,贴着墙角给自己也套了个隐形咒。
进来的人自然是镇长。
和白日里的温和形象不同,此刻的镇长脸上填满了阴鸷,他黑沉着脸,从桌上的那一排刀上扫视一圈。
最后,他拿起了一把并不起眼的小刀。
“这把刀……”风枕眠看见刀上流转的符文,皱了皱眉。
那明显是邪修所用的法器。
镇长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风枕眠心中疑惑更甚,眉头越皱越紧。
镇长握着刀比划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不过脸上阴鸷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他小心将那刀收好,又朝外走了去。
犹豫片刻,风枕眠跟了上去。
只见镇长在一楼客厅转悠了一圈,看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风枕眠正觉得奇怪,就看见他端着一杯牛奶上了楼。
然后……
敲响了他的房门。
风枕眠嘴角一抽,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感觉又一次冒了出来。
好在他提防了一手,离开前在屋子里留了个傀儡分身。
“风枕眠大人。”单听镇长的声音,很难将他和那副想宰人的表情联系到一起。
“怎么了?”风枕眠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镇长说:“方才您说前几日您没有休息好,我给您端了牛奶来,希望您今晚能睡个好觉。”
傀儡继承了风枕眠的性格,犹豫片刻,回他道:“不必了。”
“大人是生气了吗?”镇长能屈能伸,“抱歉,自从小黑回来以后,镇子里总不得安生。我有些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傀儡沉默了会,打开门。
“是吗?”那张和风枕眠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些嘲讽,“所以你现在是特意来给我道歉的?”
“自然。”镇长面上更恭敬了,他温顺地低下头,将牛奶递给傀儡,“请大人原谅我。”
傀儡一看就知道他并非真心实意,但该配合时也要配合。
于是他接过牛奶,在镇长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牛奶入口的瞬间风枕眠就发现这里面加了东西,而是还是专门针对修士的东西。
不过这玩意对傀儡并没有作用,风枕眠勾勾手指,让傀儡配合表演。
那东西起效的速度很快,镇长在心里默数了3个数,再抬头,果然看见了“风枕眠”微变的脸色。
“你……”傀儡还准备好好演一下,谁知镇长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才刚说出一个字,小刀寒光一闪,镇长竟是抓着傀儡的肩膀朝人肚子猛地捅了一刀。
“靠!”风枕眠低骂了一声,“修傀儡很贵的!”
而且他那个研究奇门遁甲的师姐是个贪财鬼,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宰他一顿。
偏偏镇长捅了一刀还不解气,在傀儡震惊的目光下又连着捅了好几刀。
傀儡做得逼真,鲜红的血液喷涌,染了镇长一手。
他将小刀拔出来前,还握着刀柄旋转了几圈,在傀儡震惊又痛苦的注视下,露出个愉悦的笑。
刀终于被拔了出来,傀儡捂着肚子缓缓跪地,“为什么?”
“为什么?”镇长冷笑了一声,不知从哪掏出条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我雇你们来,是让你们处理那个黑东西的。”
他微微俯身,染血的刀在傀儡脸上轻拍两下,羞辱意味十足,“老子是你雇主,你在嚣张什么?”
镇长已经当了很多年落霞小镇的镇长了,他被人捧惯了,要低声下气面对这些心高气傲的修士时自是不爽。
但想着这些修士是他自己找来的,于是也就忍了。
而且如果他们能除掉黑眼小孩就更好了。
谁知这人不仅没除掉黑眼小孩,反而还怀疑起了他。
镇长眸中的杀意毫不掩藏,“我还当你有多了不起呢。”
“怎么不叫了?继续嚣张啊!”
黑眼小孩的规则会压制所有进入落霞小镇的修士的修为,所以镇长对自己如此轻易杀了一个修士这件事没有起任何疑心。
傀儡被他戳了好几个窟窿,偏偏还得压着脾气陪他演戏,脑子里和风枕眠大战了三百回合。
最后还是风枕眠含泪答应了他全套甲油护理,傀儡才没当场罢工。
“你这么做,就不怕艾尔尼斯学院找你麻烦吗?”傀儡咬牙。
“我怕什么?”镇长笑得更开心了,“你是自己跑出去,被黑眼小孩杀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镇长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朝着傀儡的心脏处捅了一刀,“怎么还没死?”
风枕眠:……
别他妈戳了!他本来就没多少钱!
为了防止自己的宝贝傀儡再多几个窟窿,风枕眠急忙让傀儡装死。
再又补了三刀后,镇长看着傀儡吐血咽气,但他依旧不放心,又多补了两刀。
确定这人真的死了以后,才收刀吐槽道:“还挺难杀。”
风枕眠看着被捅成蜂窝煤的傀儡,已经不想说话了。
而紧接着,镇长又扛起了傀儡,打开窗户,像扔垃圾一样往外一丢。
这次风枕眠是真的忍不住了。
“等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傀儡的命也是命好嘛!
晏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了看身旁的风枕眠,又看了看刚刚被丢下去的傀儡,“呀?”
“那个不是我。”风枕眠摸摸晏清,“走吧,还得做正事。”
傀儡已经牺牲了,可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风枕眠再次回到了那个屠宰、啊不,是工具房。
镇长并没有把小刀放回来,抛完尸以后就回去睡觉了。
“这落霞小镇里能这么肆无忌惮睡觉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风枕眠在工具间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可能?”这里的怨气都快溢出来了,如此正常反而显得更不正常。
风枕眠脑海中仔细将那些疑惑串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呢喃道:“这里不会有芥子空间吧?”
放在以前他是不会觉得一个普通人能有芥子空间的,但镇长明显不是个正常的普通人。
拥有邪修的法器,还敢杀修士的人,叫什么普通人。
怀疑的种子种下,他看什么都不对劲了起来。
风枕眠的目光从屋子里的每一处仔细扫过,最后落在了挂墙上的那个时钟上。
他抬手,一道金色的光从指尖迸发落在了钟上。而时钟随即也蹦发出一道不算刺眼的光,周围的空间扭曲起来。
熟悉的天旋地转袭来,风枕眠在心里低骂了一声,平静地接受了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搅拌的事情。
好在这个搅拌的持续时间不长,也就过了几秒钟,眩晕就消散了。
“没事吧?”风枕眠看了看飞不稳的晏清,抬手把人放在了自己肩上,“休息会。”
晏清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小爪子抱着风枕眠的一缕头发,“呀……”
“等会就出去。”风枕眠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再次封住了晏清的嗅觉,“还真是个屠宰场啊……”
这个芥子空间很像一个密室,但更多的,是像一个囚笼。
屋子里漆黑一片,风枕眠打了个响指召唤出火光,慢慢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火光刚冒出来的时候,风枕眠就看见了自己脚边的一具白骨。
骨架并不大,看上去像个十几岁的少女,不过应该有些年份了。
而越往里走,这样的骨架就越多,和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各种已经快腐烂的人体组织。
风枕眠眉头越皱越紧,在这条路的尽头,他伸手,推开了一扇紧闭的门。
与此同时,外面。
刚躺下没多久的镇长忽然听到了一阵钉子凿墙的声音。
那声音最开始很远,但后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刺耳的剐蹭声每一下都像是直接落在了他耳膜上。
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镇长本想蒙住头继续睡,可那道声音实在是太清晰了。
就像是真的从他头顶传来的一样。
这念头出现的瞬间,镇长猛然睁开眼睛,随后立马坐起,翻身下床。
脚才刚落地,方才他脑袋枕着的地方就被一根细长的钉子刺穿。
要不是刚刚躲得快,只怕现在他的脑袋就被凿穿了。
“是你……”镇长盯着那突然冒出的钉子,眸中的狠厉藏都藏不住,“你怎么进来的?”
刚说出口,他又想到了什么,笑道:“那个修士把你带进来的?真想不到,你居然敢送上门来。”
“做亏心事的人是你,我有什么不敢来的。”黑雾顺着钉子蔓延进来,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填满了恨意,“造了这么多孽,你怎么睡得着的?”
镇长面对芙洛尔的指责内心毫无波动,“很生气?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还是说,你觉得刚刚被我杀掉的那个修士,是你的依仗?”
芙洛尔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镇长忽然朝着她走近时。
身后的退路不知什么时候被封住了,而面前,镇长再次扬起了那把小刀。
芙洛尔尖叫一声,下一秒,小刀划破黑雾,直直刺进了她的身体。
再下一秒,黑雾烟消云散,屋子里只剩下了那几滴血以及凿穿墙壁的钉子。
镇长勾唇笑了笑,收起刀换了个方向躺下,“真是不自量力。”
另一边,芥子空间。
风枕眠看着捂着肚子的芙洛尔,扬了扬眉,“真狼狈啊。”
芙洛尔依旧没用真面目示人,不过这次的黑雾凝出了人形,“你要是快一秒我就不会被捅一刀了。”
“谁让你压我修为。”风枕眠耸耸肩,又笑了一声,“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