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萧云衍骑着乌云踏雪进了宫。
下马之后,第一时间去了东宫,在门口伺候的福临海眼尖的看到萧云衍的身影,匆匆忙忙的跑进去禀告。
王爷总算肯露面了,一连请了三个月的朝假,也没说去哪,自家主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牵挂的。
如今,人安然无恙的出现,福临海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自家主子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太子,太子……。”
萧逸蘅正在执朱笔批阅奏折,三日后就是他的登基大典,父皇逐渐将重担压到他肩上,他已经批阅奏折有些时日了,真是一堆琐事,焦头烂额。
听到福临海一惊一乍的声音,萧逸蘅不悦的皱起眉头:“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出何事了?”
“回太子的话。”福临海吞咽一声,匆忙道:“是王爷,王爷来了!”
“云衍进宫了?”扔掉朱笔,萧逸蘅利落的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福临海一挥拂尘,紧随其后。
刚入院门,就看到了萧逸蘅站在殿门口迎接的身影,萧云衍的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走上前。
“皇兄,你的登基大典……。”
见萧云衍面露难色,萧逸蘅摆摆手道:“外面不方便,进来说吧。”
在萧逸蘅跟萧云衍双双步入殿内,福临海很有眼力劲的屏退左右,自己退出去之前还轻轻的合拢上殿门。
“什么事,现在说吧。”萧云衍的来意,萧逸蘅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了,无非就是……
“皇兄,你的登基大典,景容他……可能不会参与了。”
自己已经恳求过了,可那人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就被赶出来之前,楚景容冷漠的态度,应该是……不可能来参加皇兄的登基大典了。
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若不是他的缘故,楚景容不会迁怒皇兄,迁怒皇室。
果然被他猜中:“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帝师不来就算了,大周是我们箫家的天下,我也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帝师来了是锦上添花,不来也不妨事,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自责。”
楚景容确实有恩于他们箫家,但生而为人,终归是偏心的。
在大周,帝师是独一无二的,可自己也只有这么一个二弟,孰轻孰重,萧逸蘅拎得清。
“皇兄,对不住!”越是没人责怪他,萧云衍越自责。
父母兄弟,家国天下,在他心里,全都比不得一个楚景容,身为大周皇子,他没能担起肩上的责任,身为箫家二郎,又让父兄母后为难。
“皇兄,对不住!”萧云衍低头喃喃着重复道。
看到萧云衍这幅模样,萧逸蘅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弟从小性情内敛,长这么大也就求了他们一回,他跟父皇母后都竭尽所能的纵容他一次,可萧云衍却自己钻了牛角尖。
他这个把责任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二弟,为了一个楚景容,不得不抛下担当,活的不像自己。
若是爱一个人就必须要放弃自己,那不管再痛,都要割舍,因为这个人,真的不适合自己,硬要纠缠,只会伤人伤己。
因为是旁观者,所以萧逸蘅看得清,又因为萧云衍是当局者,所以他不打算规劝。
劝不听的,这种事,等疼到骨子里的那一天,自己就会放手。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事,就不要再说了,你三个月不见人影,我倒是想问,去哪了?”
“穹山。”萧云衍没打算隐瞒。
“穹山,你去穹山做什么?皇家猎场不够你折腾的,要跑那么远去练习骑射?”
“我……去捉了一只海东青。”
行了,萧逸蘅失去了追根究底的兴趣。
堂堂大周国襄亲王,要什么没有,非要自己去穹山捉什么海东青,没必要问了,肯定又是为了讨楚景容欢心。
萧逸蘅坐回案桌前,执起朱笔,重新开始批阅奏折。
看似全神贯注,实则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自己这皇兄做的,也没少替他操心吧?怎么不见他来讨自己欢心?
八岁之前,二弟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张嘴闭嘴就是皇兄长,皇兄短,结果八岁之后,半路杀出个楚景容,他这皇兄就失了宠。
“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这几天你就住在皇宫里吧,省的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不会的,皇兄,毕竟是你的大日子。”略一犹豫,萧云衍提起旧事:“当年镇守边关的时候,我也跟霍将军商量,一定要赶在你加冠之前凯旋而归,当做贺礼。”
听听,这还像句人话,萧逸蘅心里舒坦不少,但表面上还是冷哼一声,端出一幅很难被讨好的模样。
“不用甜言蜜语,按照规矩,你这几日也要留宿宫中的,今晚我让福临海备上好酒好菜,在乾坤宫等你,趁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去给父皇母后请个安,都念叨着你呢。赶巧我也有些奏折要批,今天若是处理不完,又要堆积到明天去。”
“好,我这就去母后寝宫。”
听到这话,萧逸蘅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看似不耐烦,却在萧云衍转身离开后,抬起头来盯着萧云衍离开的背影。
萧逸蘅知道,这几个月来,他的二弟过的并不好,因为萧云衍的眼底,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日拉着他策马扬鞭的神采,不过,也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不堪就是了,或许……是楚景容对他心软了吧。
楚景容这个人,萧逸蘅摇了摇头,他琢磨不透。
在他手里做学生的那几年,萧逸蘅承认,也是自己学识跟武艺突飞猛进的几年,明明只比自己年长五岁,但那个时候楚景容的一身本事,连现在的自己都望尘莫及。
可能是因为,大周国周边还有其他国家,其他国家也有自己出类拔萃的皇子,可这世上,却唯有一个楚景容吧。
抬起左手,盯着自己的掌心,被打手板的事他也经历过,曾几何时,这只手也有肿的像猪蹄的那一天,只不过,被那人亲自上药的待遇,他却一次都没体验过。
以前以为是自己年长,楚景容对他的态度难免更严苛一些,现在想想,或许并不是那么回事……
可能连楚景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在对待两个孩子的时候,并没有一碗水端平,他是偏宠萧云衍的。
也是,这狼啊,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肯定是闻到了肉腥味!
萧云衍来到皇后居住的凤仪宫,楚馨儿跟当今圣上萧启峯正在对弈。
跟萧逸蘅的满面愁容不同,终于要卸下重担的萧启峯,如今是神采奕奕,整个人年轻了十几岁。
没有再穿明黄色的龙袍,倒是穿了一袭合身的藏青色便服,脱了靴子,盘腿坐在塌上,倒是一点圣上的架子都没有了。
楚馨儿也是,摘了头上繁重的发饰,只用一根青簪绾住长发,穿着杏黄色的襦裙,不像嫁人为妻几十载的妇人,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看到父皇母后过的安好,萧云衍很是欣慰,他走上前去,单膝跪地。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衍儿来了!不玩了,不玩了,这次算平局。”楚馨儿趁机扔掉棋子,将棋盘打乱,朝萧云衍欣喜的招手道:“快到母后这边来。”
萧启峯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他这夫人,每次要输的时候都会耍赖,要么悔棋,要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偷偷吞掉几个子,萧启峯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云衍来到楚馨儿身边,被楚馨儿一把拉住手臂,她抓在萧云衍的臂膀,从上到按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势,才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听你父皇说,整整三个月没有上早朝,也没有到母后这里坐坐,你到哪野去了?”
“外出一趟,不是什么大事。”遮遮掩掩的态度,摆明了不打算细说,楚馨儿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好,这几天就住在宫中吧,登基大典结束后,摆场家宴,团聚一下,然后父皇跟母后就要启程南下了。”
他们要去游山玩水,先下扬州,再去洛阳,然后折返去金陵……
楚馨儿一早就打算好了,她盼着这一天盼了许多年,可惜的是,她都这个年纪了,还是没能看到两个长子真正意义上的成家立业。
犹豫许久,楚馨儿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看家宴那天,楚景容他……方不方便前来?”
闻言,萧云衍的脸色变了,但很快又被他掩藏住,朝着楚馨儿歉意的开口道:“母后,景容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家宴,他可能不方便来。”
这点小把戏,蒙骗别人或许可以,但楚馨儿可是萧云衍的母后,俗话说,知子莫若母。
这都几个月了,那人的态度还不见松动吗?
楚馨儿有些担忧,哪怕她几日后启程南下,这也将成为她的一块心病。
“好了好了,不方便来就算了,来,衍儿,陪父皇下两局,你母后她总是耍赖。”萧启峯适时出声,打断了楚馨儿接下来的盘问,不想萧云衍难堪。
“谁耍赖了?我与衍儿还有话说,你打什么岔?”楚馨儿没好气的瞪了萧启峯一眼。
“衍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不该问的别问,自己的家事自己搞定,搞不定就和离了再娶一个,反正是秘婚,没人知道,也没人看笑话。”
如今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萧启峯也看开了,他本来就不觉得衍儿跟楚景容之间能有个善果,折腾个两年后,孩子成熟了,也就不胡闹了。
不过他们箫家确实对不起楚景容,到时候该割地的割地,该赔偿的赔偿,只要楚景容看得上,金银财宝,权势地位,要什么赔什么,就当弥补楚景容这两年虚度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