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的嗡鸣声随着人群嘈杂的动静突然爆开,艾比猛地从椅子上惊醒,呼出一口白气,茫然的四处探头张望:“……怎么回事?!”
原来是地铁到站了。
外面出了一点小冲突。
车下新的一拨人伸着脖子奋力争着往上挤,偏偏车上的人还没下去,两股人像涌动的水下暗流开始冲撞较力,反而都僵持挤在门口动弹不得了。有保安在外面吹响了哨子,奋力呼喊着,但水泄不通的人们挤成一团,没多少能听他的,一时间只剩叫骂不满声、着急声、还有地铁提示音:
“干什么?!”“快让我们下去啊!”“别挤了别挤了,我们要迟到了!”“嘟嘟——!乘客先生女士们别着急!还能等下一班!”
不知道哪里的人带着小孩子。车厢里混乱嘈杂起来的时候,那小孩子也扯着喉咙尖利的大声哭嚎起来:“哇啊——哇!”
这些声音太过让人心浮气躁。
“唉……”艾比隔壁的一位白人男士就听得烦躁,摘下眼镜也不看书了,眉间不耐的挤出两条深刻褶皱,眼光冷冷的看向门口的闹剧。
艾比勾着嘴角搓搓发僵的面颊,又暗中跺了两下冻得麻木的脚尖,把自己往毛呢大衣更深处裹了,转过头去。即便这么不适应东海岸这边的气候,路上又碰上眼前的烦心事,也打扰不了他这会儿的好心情。
‘因为他刚刚做了一个美梦。’
艾比心满意足的回味想着,把脸转向地铁上的窗外,反光的玻璃上就映出了他现在的样子——
一个头发凌乱的褐色小卷毛青年,碧绿眼睛,还没彻底长开的五官,以及——像每一个还没经历社会毒打的年轻人一样,眼中闪烁着清澈又愚蠢的期待光芒。
但是在梦中,这样的他自己变得神情严肃又稳重,身手凌厉又帅气。
‘他变成了迪迦奥特曼。’
艾比出神的望着地铁窗户,呼吸喷出的白雾模糊了玻璃,他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怪兽。
虽然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么大的人还突然梦到小时候最向往的事,但这个梦实在做的太好了:梦里面的环境很逼真,就像他现在乘坐这种款式的地铁,被突然出现的几十米高巨大怪兽伸爪一攥,就挤成了一卷废铁。
高楼大厦东倒西歪,哭喊声遍地,冲天的烟尘火光,四处的人逃难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公路上更堵得动不了了,很多人只能弃车逃跑。
在这种危难的情况下,他小时候虔诚供在柜子里的玩具变身器——神光棒却突然发了光。艾比冲天而起,变成了从小崇拜的偶像迪迦奥特曼,开始对怪兽拳打脚踢,把它炸得粉碎,再变回来的时候,身边所有的人都在难以置信……
艾比想的出神,有点心潮澎湃。
‘这个梦好爽。’
虽然长大后他就明白奥特曼是不存在的,小时候的幻想全都是虚假的,人也没办法真的变成奥特曼,现实就是这么一种冰冷残酷的存在,不会变假成真。但……他到现在都还在看迪迦奥特曼,把这部特摄剧当成某种纯粹的心灵寄托,时不时要看几遍。
“是真的哦!”
一个小孩子的清脆声音突然出现,那声音仿佛是从艾比脑袋里响起的。
“?!?”艾比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他左右扭了扭头,观察车厢。门口的闹剧已经结束了,地铁重新平稳前行着,车上哭闹的小孩子被哄得只剩几声抽噎,其他位置上没有看到谁在和艾比说话。
“是真的哦,艾比!”那小孩子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带了点非人质感,“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像梦到的那样变成迪迦奥特曼!”
“等等!等等……你是谁?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艾比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极了,还有点激动。他很小声的问着,顾不得隔壁那位男士察觉到动静、频频在意瞥过来的眼神了。
这难道就是小说中常描写的奇遇?现实中居然真的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算艾比再敢想,他都没敢想这种事情真的能发生啊。
“按照你们的观念,你可以称呼我‘系统’。没有时间解释了,艾比!”那小孩子声音有点急切的嚷了起来,诚恳的卑微请求道,“有敌人马上要打破次元壁出现在这个和平世界里了,我们需要快去阻止他!还记得吗?艾比你的特殊能力……只要被你的手碰过的玩具,都可以变成真品,就像刚才梦里那样!”
艾比想起来了。
……刚才梦中的他,是先碰过了自己的玩具神光棒,神光棒才变了一种质感,帮助他变身成了迪迦奥特曼。
“但是……真的假的?!”艾比稀里糊涂,仍然感觉半信半疑。这但凡发生在现实里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他都会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还有这种套路,骗三岁小孩子刚刚好吧!他今年都十八了!
“这站地铁外面是隆冬儿童主题公园,那里有展览的蝙蝠战车,相信我,艾比,你需要尽快找个交通工具赶过去啦!”系统的小奶音里都快急出哭腔了,就差变出实体挂在艾比胳膊上磨着撒娇了:“你可以试试——就去试一下嘛!今天你坐的是最早的车,判断了真假也不耽搁去纽约的!”
“……好吧。”艾比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
大概他的心智也只有三岁,不能再多了,所以才会被这种像是诈骗或者整蛊之类的话骗到。
艾比磨磨蹭蹭的把屁股从椅子上挪起来,他的位置顿时被其他人一拥而上消失了,这一瞬间回头的艾比又开始后悔了。起码……等他再回地铁上,肯定没有位置坐了,赶着早高峰的时间有没有地方站都成问题。
但后悔也晚了。
艾比稀里糊涂的背着双肩包艰难挪向门口,感觉自己崭新的高帮靴子一路被不知道多少人踩了一脚,脚背隐隐作痛。等车终于停靠到了站,他才疲惫的长出一口气,箭似的闷头冲了出去……
“就是这里吗?”
艾比仰起头,看着儿童公园门口花花绿绿的巨大卡通招牌,一时间有点无措。
他生活的家乡是加州的一个小城镇,镇上就没有这么大的主题公园,场地还分了好几个游玩区域,人流如织,到处都是欢笑声,挤得他两眼发蒙,慌了手脚。
“对对!”小孩子声急切的充当了导航功能,“往左走,到了最大的路口右拐,路过咬帽子区就是超级英雄区了!”系统恨不得变成机//关/枪把所有的解释一股脑倒进艾比耳朵,“那里有一台露天展览的蝙蝠战车……不要紧,你等会儿蒙了面,我咬咬牙把监控黑掉,然后你就直接冲上去!预测敌人可能出现的位置是波士顿呢!”
“也太远了吧!”艾比在人群里被东撞西撞,耳朵还听着小奶音在那里叭叭的,他不由自主的被带跑思维,按着系统的描述去认真思考问题了,“我现在基本到纽约了……去波士顿坐飞机最快到也得两个多小时,但我还没法买紧急机票,如果是蝙蝠车,速度会快很多吧?”
他不是蝙蝠侠的忠实粉丝,但他还隐约记得,那辆战车有多厉害。
“我们手头能过去的方便交通工具,也只有这个玩具了嘛。而且还要考虑过去后怎么针对敌人,不能连一点战斗能力都没有。”系统听起来哭丧着脸说。艾比却一下子站住了,犹豫的用鼻腔发出了声音:“呃……”
他犹犹豫豫的望着超级英雄展区远处的那台漆黑酷炫的蝙蝠战车,再望望另一个方向同样反着光、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迷人的金红色战甲——那是一台反浩克战甲,钢铁侠的战甲们之中块头最大的一台,大到周围参观的人们站在它面前,都还没有过它的小腿高。
——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家伙。
“我有一个疑问,系统。这个展览的大家伙,它……也算玩具吗?”艾比仰头摸着下巴,额前的小卷毛在眼前遮下几缕阴影,他假装深沉的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算是……吧?”系统也被问沉默了。
别告诉他,艾比是想要驾驶着这个大玩意直接飞过去?现在的宿主怎么比他还勇了啊?!
……
但两分钟后。
一道笨重巨大的金红色身影还是动了起来,它摇摇晃晃的吸引到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大家惊恐且震撼的视线和尖叫声中——那身影突然冲天而起了。
“妈妈!”一个小男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破音尖叫,手中的爆米花桶洒落一地,他却顾不上、拼命的拽着妈妈袖子摇晃,
“——钢铁侠!是钢铁侠!你快看天上,钢铁侠果然是真的啊!!”
跟着抬头的孩子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