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他程大少在外面都是做爸爸做大爹的,怎么可能随便管人叫哥?
刚才在老叔面前叫,是为了给沈昼撑面子,过了这村肯定没这店儿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五秒钟后,程真心捏着手机,咬牙切齿道:“昼哥。”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忙音。
以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来的还挺快。”程真心忍不住阴阳怪气。
“当然,”沈昼说,“我很守信用,答应帮弟弟的一定会帮。”
程真心:“……”
程真心:“您无缝切换角色的功力很强啊。”
沈昼颔首:“过奖。”
程真心:“…………”
算了算了。
现在在人家地盘上,如果打起来他比较吃亏,忍一时风平浪静。
程真心权衡好利弊,硬生生咽下这口鸟气:“好,不说了,我要尿尿。”
“请便,不用通知我。”
“……”程真心控制不住地扯高嗓门,“我让你转过去!”
沈昼挑了挑眉,似乎嫌弃他多此一举。
实话实说,确实多此一举。
他们什么都做过了,甚至做的满身是血,现在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
程真心无比窒息。
不过沈昼还算绅士,嫌弃归嫌弃,到底听话地背过身,充当起厕所门的角色。
程真心松了口气,脱下裤子开始放水。
沈昼个子高,正好能挡住门口,同时也挡住了外面射进来的自然光线——旱厕门都没有,更不可能安灯。
于是等程真心马上尿完,舒坦地抬起头那刻,才发现对面墙壁上趴着一只直径至少三厘米长的毛蜘蛛。
“!!!”他吓的手一抖,“操——”
“怎么了?”
程真心惊魂未定,但他绝不能在沈昼面前露怯:“没事……哎你别动,我还没提裤子。”
说着,他拽起裤腰,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大凶之地。
结果没等走呢,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刚才手抖的时候没注意,把最后那点尿滴到了手上!
沈昼又问:“好了么。”
“......催什么催,你不系裤带啊?”
幸好今天穿的抽绳卫裤,程真心用那只干净手勉强系上抽绳:“好了,走吧。”
后院到前院要经过一条窄窄的通道,地砖有些年头了,红色砖缝里生着滑腻的青苔,纵横交错,有种奇怪的抽象美感。
程真心边走边用脚尖刮青苔:“洗手间在哪边?”
随即,他意识到这里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洗手间,补充道:“我想洗手。”
沈昼下巴点点院子右侧。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程真心发现前面有口井。这回他实打实震惊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井里洗?”
“你胳膊可能没那么长。”
?
程真心听出他话里有话,张嘴想反驳,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声音很熟悉,出自他的小宾利。
不会是猪或者牛撞车上了吧?
撞没撞死?
停车之前,老婶说过村里牲口多,容易把车弄脏。程真心不怕脏,但很怕不小心伤到村民养的牲口。对于贫困山区的人来说,牲畜是维持生计的重要手段。他顾不得和沈昼拌嘴,赶紧冲了出去。
好在呈现在面前的并不是畜生尸体,两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正聚在一起聊天,车轮边还蹲着个小孩,正在打量这台钢铁猛兽,动静应该就是他弄出来的。
程真心松了口气,打算回去继续洗手。
这时梳着羊毛卷的妇人道:“这车肯定不便宜吧?”
“前段时间我去省城见过,我儿子说可贵了,好几百万呢!”
羊毛卷“啧”了声:“亏得小沈人模人样,最后还不是给有钱人倒插门去了?再看看我们二壮,小时候学习虽然不如小沈,但胜在老实本分有正事,去年给我们刘家娶回来个好媳妇、生了个大胖娃娃。男人呐,传宗接代才是头等大事!”
“可不,小沈打小不爱说话,看着好像挺清高似的,呵,知人知面不知心!”
闻言,羊毛卷得意的晃晃脑袋,活似一只上蹿下跳的泰迪狗。
“他老叔以前总夸他争气,现在夸不出来了吧,哈哈哈。”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这种落后的小村子,村民们茶余饭后没事干,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到处打听。
而且随着时代发展,门第、传宗接代之类的观念已经渐渐淡薄了,也只有这种偏僻落后的地方,才会把陈腐思想看做理所当然吧。
在她们两个交谈的时候,小男孩已经绕到车头,一手攥着保险杠,一手捏着尖利的石头,朝车灯左右比划,似乎想给它添点“彩”。
程真心闻言偷偷向后看了一眼。
沈昼正站在他身后两米左右的位置,眸子垂着,脊梁比平时挺的更直,莫名给人一种......佯装坚强的感觉。
程真心立刻顿在原地,盯着小男孩的动作。并在石头碰到车灯前一秒,隔着裤兜按了两下解锁键。
“滋滋——”车子发出解锁提示音,小男孩吓了一跳,手便没划下去。
趁着这几秒,程真心调整好表情,皱眉走到车边:“谁弄的?”
俩妇人见他出来,表情迷茫了一瞬:“你是……小沈老婆?”
正事要紧,程真心假装没听见奇葩称呼:“我是谁跟你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这车是我的就够了。再问一遍,他是谁家孩子?”
别看程真心平时大大咧咧,一旦冷下脸,光杵在那儿不动,会给人一种富贵人家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羊毛卷下意识后退半步,边回答边喊孙子:“我家的,怎么啦……大宝,过来,咱不玩那个,人家不让。”
结果小男孩比想象中还熊,听到奶奶的话不仅没过去,反而举起石头,要继续往车灯上划。
程真心看都没看,“哦”了声:“我的车进口的,换大灯加喷漆全下来差不多四十万。既然是你孙子,咱们可以趁没吃饭之前讨论一下赔偿问题。”
四十万……
听到数字,羊毛卷脸色惨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打了个摆子!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是好奇想看看,不是他划的,你别随便污蔑人!”
程真心:“你知道什么叫行车记录仪吗?”
羊毛卷愣了下,一个箭步冲到车前,连拉带拽的去扯小男孩。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小男孩被拽的摔了一跤,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为了毁尸灭迹,羊毛卷抠他的手:“把石头给我,快,扔了!”
小男孩哪能同意,紧紧攥着手,边挣扎边踢羊毛卷。脚脚到肉,都能听见“噗噗”声。
另一个妇人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帮姐妹怕自己跟着赔钱,不帮又觉得不近人情,急的汗流浃背。
而羊毛卷依然沉浸在跟孙子的搏斗中。别看孙子小,力气可不小,抢了几次竟然没抢下来,愈发手忙脚乱。
场面那叫一个精彩。
程真心双手插袋,看着这出闹剧。
不多时,身后罩过来个高大的影子,他转过头,沈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
嘴唇抿着,脸色倒比刚才好了很多。
那闹剧也该结束了,程真心清清嗓子,虚挽住沈昼手臂,笑着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语气热切,尾音上扬,跟刚才的怨种脸相比简直两幅面孔,羊毛卷看的动作都僵了。
沈昼绷紧唇角,配合道:“刚过来。发生什么了,这么吵。”
“你嫌吵啊......”程真心转向羊毛卷,用一根手指做了个向上抬的姿势,“那就这样吧,不用你赔了。”
羊毛卷没想到沈昼简简单单三个字威力竟如此之大,蹲在原地,半信半疑。
但她不敢问,生怕问了程真心反悔,干巴巴地点点头。
要不是为了帮沈昼,程真心哪有心情理这种无赖老太太。他又问沈昼:“饭好了吗?”
“嗯,你先去院子里等我几分钟,”沈昼臂弯向身体方向夹了夹,“我很快回来。”
程真心手正虚虚搭在沈昼小臂上,被他这么一夹,顺势摸到了沈昼的腰。
紧、窄、弧度明显、韧性勃发。
他迅速把手抽出来,一溜烟儿跑回院子。
.
沈昼站在原地,极耐心地看着那道背影,直到对方拐过弯看不见了,他才回头观察车身。
为了吓唬小男孩,程真心故意摁的解锁键,所以车灯完好无损。反倒是车门,把手下躺着一条两指长的划痕,应该是之前小男孩刮的。
“徐姨,”沈昼看向羊毛卷,“定损需要三天左右,结果出来后我的助理会给您打电话。”
“……什么意思?”
羊毛卷正在安抚孙子,闻言立刻炸了毛:“你老婆说过不用赔,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吧!”
“他说是他说的,他不让你赔是他心地善良又怕我为难,但我不能慷他人之慨。您也一样,做错了事总要承担责任。”
“村东第五户,我记得您家位置,”沈昼顿了顿,“快凑钱吧。”
.
闹完一通,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农村的夜幕似乎比城市低,衬的星星很大、很亮,像一串串玻璃珠儿。
等沈昼回到院子,发了两分钟呆的程真心忽然想起来:“天呐,我没洗手!”
沈昼不理解他激动的点:“可以现在洗。”
现在晚了啊大哥,程真心濒临崩溃——刚才光顾着生气,忘了手脏的事,导致摸沈昼腰用的......被尿的那只。
啊啊啊啊啊!
幸好沈昼穿了外套,还有挽救的机会。程真心说:“那个......晚上有点冷,你外套借我穿下呗。”
沈昼心情貌似不错,没追究原因,直接脱下大衣递给程真心。
程真心胡乱披上大衣,琢磨着补救措施。洗肯定是不能洗的,他连小件衣服都不会洗。
那怎么办,干脆给烧了?反正他们回程开车,冻不着。
“想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着,一只伸到面前的水瓢把他思绪拉了回来:“伸手,有点凉。”
程真心没听后半截,依言伸出双手。本来心绪就不平静,被凉水一浇,手下意识甩开,水珠四处飞溅,有几滴溅到了沈昼小臂和手背上。
那些水是从他脏手上甩出去的,程真心太阳穴砰砰直跳,连忙抬起胳膊,想用袖子帮沈昼好好擦擦。
随即他想起来,他身上穿的是沈昼的衣服,袖子也是沈昼的袖子。而这袖子刚刚用脏手抓过......
事情陷入死循环,程真心脑袋终于彻底死了机。
而就在这几秒间,沈昼可能是下巴痒,用湿漉漉的指节揩了揩下巴。末了向上划,又揩了下唇角。
程真心:“……”
救……
算了,救不了,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