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只有极少数雄虫生来便知道自己要和什么样的雌虫组成家庭。
绝大部分无权无势无野心的雄虫浑浑噩噩,在对爱情与婚姻一无所知时,稀里糊涂领证、上床、孵化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他们的雄父雌父会为他们挑选个年长者充当雌君,力求让对方在经济、物质、心智上照顾自己的孩子。
作为代价,雌君拥有极大的权利,甚至可以推荐雌侍、插手雄虫的婚姻。
等才成年的雄虫意识到自己家多了好几个名义上“暂住”的雌虫,等他不知不觉发展出感情,发生出客人爬床等一系列道德败坏事件后。大部分年轻雄虫才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雌君的安排。
而送到他们床上的雌虫,自然不爱他们。
他们不过是用“雄虫”当做投名状,向雌君展示一种“契约”以及通过某个利益集团考验的勇气。
他们照旧会关心雄虫,遵循学校里教授的一切,编织出一种名为“爱情”的幻想。
——因此,郝誉认为哥哥是个幸运又有勇气的存在。
“他没有仓促结婚。”郝誉道:“反倒总催我结婚。他特别想我留下个孩子。”
亚萨道:“你哥关心你,担心你哪次死外面。”
“生个孩子,睹目思人。有用吗?”郝誉端起桌子上的白水。灯光下他看见自己因水波褶皱起来的脸,恍惚仿佛看见哥哥,“我哥也只留下一个孩子。哦,说起这个我真不懂。雌虫第一个孩子都更像自己吗?芋芋还是更像白哥一点。”
郝誉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惋惜道:“他那性格也不知道像谁。”
亚萨安慰,“没事。还有私生子。”
“万一不像呢?”
亚萨继续道:“你和你哥长得那么像。你努力生几个,总能有几个像你哥。那句话怎么说来?不管了,你要相信基因学。”
郝誉倒掉杯中白水,把纸杯揉成一团砸亚萨的头。
两人笑着打趣片刻,把雅格辛辛苦苦烤得肉全部吃完,弄得小年轻很不满意上跳下窜嚎啕大哭起来,“师傅,我烤了那么久!”
“肉不吃就凉了。”亚萨吧唧吧唧嘴,劝说郝誉,“我看你别管什么你哥的遗产、雌虫、孩子。第三次‘斩首行动’已经开始筹备,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又要跑一趟。”
跑一趟,运气好,十年二十年拖着残躯从那地狱里回来。
运气不好,直接成为寄生体的养料,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那我更得把白哥他们安顿好。”
“啧。白哥白哥。你不如把他睡了。”亚萨提议,“你哥的雌虫,和,你的雌虫,在军部能够拿到的补偿费是不一样的。你真想安顿他,安顿到你死后,你就把他睡了。”
郝誉:“……你快闭嘴。”
亚萨道:“你甚至可以把那个小的也睡了。这样军部为了掩盖你的丑闻,一定把他们父子两安顿得严严实实,钱塞得嘴巴都打不开。”
郝誉撩起袖子,“你给我闭嘴!我是这种道德沦丧的军雄吗?”
雅格躲在边上,偷偷从长辈们盘子中夹走一块肉,满脸幸福地吃着。
“你可以是。”
“我不是!”郝誉抱头,光是想一想那画面就揪心,“我怎么可能碰我哥的雌君和孩子。我才不是真正的禽兽!”
他不敢想。
有的是人敢想。
夜深露重,郝誉一去不返,其余房间都没有放床,白宣良索性把自己的床让给修克睡。他给修克准备洗漱用品,叮嘱这可怜孩子晚上去洗手间走哪里方便。自己收拾一套睡衣床褥打算睡在沙发上。
“雌父。”白岁安恶狠狠招呼自己的亲生雌父到屋子里来。父子两躺在宽敞的高级大床上,说着悄悄话,“你干嘛把床让给那个私生子。”
白宣良不愿意恶意揣测任何一个孩子。
特别是那孩子与他自己的孩子年龄相近。
“芋芋。现在没有证据说他是那家伙的孩子。”白宣良说话弱气,黑暗中他手脚都被白岁安抱住动弹不得,挤在床边的位置,“我们现在还住在你小叔家。你也看到,那孩子身上的痕迹……万一你小叔知道你今天这么对那孩子,肯定会生气。”
“所以你拉开我?”
白岁安都给气笑了。他抱紧雌父的腰,几乎勒得雌父喘不过气,“雌父,我看小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雄父才死几天,他就和那家伙大做特做,我都闻到味道。”
“芋芋。郝誉是你小叔。”
“我知道,他和雄父果然是兄弟。”白岁安越说越鄙夷,“都喜欢贱虫那一口。小叔更淫/乱,我猜他老的小的都要,哼。”
白宣良气短无话。
他想劝说孩子尊重长辈,脑海却不住闪现修克出现在家门口时湿衣下的勒痕与吻痕。
郝誉也许真的很随便。
蝎族群居地里,白宣良见过形形色色的蝎族雄虫。在其他虫种的文化冲击下,不少蝎族雄虫选择将蝎尾收敛放好,以穿上最风尚的流行衣物。还有一部分虽然也习惯裸露蝎尾,但会在最大的尾尖上做一些装饰,平日也不胡乱晃荡。
用蝎尾撕坏衣服和沙发套是幼崽才会做的事情。
用蝎尾捆绑雌虫留下痕迹也该在私密独处时做。
“你别管他怎么做。”白宣良说教道:“等你考上我们就搬出去。”
“雄父的遗产呢?白白送给那贱虫和私生子吗?”
白宣良沉默良久,干巴巴道:“雌父会想办法。”
白岁安索性抽出手,背对着雌父平躺懒洋洋奚落道:“真的吗?雌父难道要和以前一样,去雄父面前求欢。”
他说得太直白,痛得白宣良闭上眼睛,僵硬到胃痉挛起来。
“雌父也知道自己完全比不过那贱虫吧。”白岁安魔鬼一样折磨自己的亲父,“在家里就没有赢过一次。小叔看上去和雄父一样,就好这一口。”
“我能怎么办?”白宣良低语道:“总要试试。”
他这话终于掉到白岁安的陷阱里。
这孩子背对着露出一丝笑意与痛苦,“不。雌父,走不通的路就别硬闯。我们应该换个法子走……我不想您再吃那种苦头。”
郝誉对他们,和对待伊瑟尔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白岁安最讨厌的雄父,在此刻却成为他夺回遗产最重要的筹码。
明眼人都看得出,郝誉对他们的善意与尊重是基于郝怿——虫蛋期间郝怿尽心尽力孵化亲弟弟,幼崽期间郝怿给郝誉开蒙,一字一句教郝誉念书。他真正的第一个孩子并不应该是白岁安,而该是郝誉这个年岁差距巨大的弟弟。
在郝誉心里,哥哥也是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
一墙之隔。
伊瑟尔站在门口,不敢敲门,整张脸趴在缝隙中朝里面吹气,“修克。修克。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你身上。”
他停顿许久,缓慢蹲下。
门缝里的风凉飕飕刮在脸上,伊瑟尔.南浑身都在发颤,“郝誉和你睡了?他不知道你多大吗?他。该死该死,这个秽乱的雄虫,管不住下半身的发/情动物。”
门把手挨着压,极小地拉开一条缝隙。
修克露出半只眼,赤着脚,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眼球向下,凌迟面前这个犯了罪的雌虫,牙齿微颤。
“你被赎出来了。”
“是。事情有点复杂,修克你听我说……”伊瑟尔抓乱了头发。
他脖颈和脸上还残留郝誉暴力的痕迹,修克光是看着就能联想到那天晚上郝誉拥抱自己的温度与力度:他正是从那一晚上知道郝誉是个野蛮、用力、在欢爱上自私自利的雄虫。
总是大力揉搓,总是很狂放的亲吻和啃咬,总喜欢看雌虫崩溃到边缘苦苦哀求快一点的样子。
“你和他做了。”修克平静道:“你寄信给我说能出来,就是这样吗?”
伊瑟尔胡抓头发打理仪容的手停住,缓慢抬起头。他先前一直不愿意抬头,因郝誉混账留下不少痕迹,直到被修克的语气刺伤。
“什么叫‘就是这样’,你以为我出来很容易吗?”
“与我何干。”
“要不是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干嘛辛辛苦苦……修克。修克。”伊瑟尔扑上前,将手卡在即将合拢的门缝中。他仓皇到高亢的声音,让修克毛骨悚然,以至于伸出手用力朝着伊瑟尔推搡,“出去。”
“臭小子。”伊瑟尔才不要出去,他脸贴在门框上,印出深深的痕迹。雄虫残留下的痕迹在光芒下呼之欲出,修克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羞耻感。
尤其想到自己所住房间的雌虫曾被自己的亲生雌父羞辱到失去雌君的尊严,修克颜面全无,他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并还可能持续发生下去。
“滚出去。”修克手被门夹住,他宁愿扯开外面那层皮也要把伊瑟尔.南推出去,“出去。不管你说什么,我不要听。”
不行。
伊瑟尔.南已经做好了一切。他已经完全地社会性死掉了,他所剩下的最后希望只有自己的亲生孩子。
他知道这孩子现在要什么,也知道这孩子过去的软肋是什么。
“修克。”伊瑟尔.南胜券在握,“你还想驾驶深空机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