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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伊瑟尔.南。

    这个不知廉耻的雌虫,犯下经济罪后蛊惑了他的雄主,利用往日的同学情让郝怿一次又一次拿出比货币更昂贵的“雄虫积分”赎买他为雌奴、减缓他的罪行、交易他的自由。

    白宣良数次想要同郝怿商量他们唯一孩子的考学问题。他奢望郝怿能够给孩子留下一点积分,兑换几大院校的特殊考试机会。

    ——作为当下世界最特殊的稀有货币,雄虫积分也被称为荣誉货币。

    它按“年”发放给每一位拥有公民身份,且无任何犯罪与道德过错的雄虫。它最开始是为了克制雄虫从上世纪遗留下的各种不当行为,通过内部货币流转塑造另外一种“合理的攀比”风气。

    荣誉货币可以购买到所有金钱不能购买的东西。

    任何平民雄虫只要攒够了积分(荣誉货币),便可以兑换到超越阶级的货物:基因库最先进的医疗手段、亲自处刑血仇的机会、明星少将手把手教你开机甲、顶尖杂志为你预留头条、种族高校为你地孩子敞开大门免试入学……

    赎买雌奴,不过是雄虫积分微不足道的消耗方式之一。

    同时,因为雄虫积分无法转卖、无法作为遗产留给后代,所有雄虫都会在临终前尽可能把积分用掉,转化成机会、资产留给自己的孩子们。

    郝怿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们的孩子。

    什么都没有。

    “雌父,一分钟了。”

    “……再等等。”

    郝誉会被那个雌奴迷惑住眼吗?白宣良不知道。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忆起伊瑟尔.南那张艳丽被金钱滋养充沛的面容,以及对方朝郝誉卖好时若有若无提到的“孩子”。

    私生子。

    一个抢走他亲生子所有资源的该死的私生子!

    “雌父。”白岁安握住雌父的手。他在黑暗中笑笑,用手捋平雌父手背的青筋,“没有小叔叔帮忙我也能考上。”

    什么积分换来的特殊待遇?

    完全不需要。

    白岁安的底气是他自己,他不相信自己多年苦学,最后还要依靠雌父对另一个雄虫低声下气。

    “来的时候我就看好大学城附近的房子。我们可以租单人套间,挤一挤,半年考学期,我总能考上。”

    白宣良欲言又止。

    他还想再说什么,昏黄色的灯光落在脸颊上。他与孩子一并扭头,见到那栋灰色三层别墅中站立着数道人影。大门对外推开半边,两个军雌的背影点缀星星点点的光斑。

    父子两都没有轻举妄动。等两个军雌把门完全打开,喊他们的名字,他们才走上台阶。

    湿滑的台阶两侧长满杂草与青苔,少许菌类夹杂其中,撒发出腐朽的气味。军雌们用军靴将一部分草皮踩踏实,夜半的露水又让一切变得湿滑。

    郝誉不断整理胳膊肘的衣褶与下摆,叫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勉强与他快忘干净的舞会礼仪对标上。然而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绝望发现自己把裤子内外穿反了。

    算了。就说这是军雄内部的最新时尚吧。

    郝誉破罐破摔,两脚踢出一道尚且能过人的道路,他跟着军雌们走到门口,不忘把衣服扣到最上面,遮盖住与伊瑟尔.南纠缠过的痕迹。

    “白哥。”

    “郝……誉?”白宣良犹豫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郝誉打肿脸充胖子,内心把同僚亚萨千刀万剐一万遍,“我好着呢?”

    白宣良幻视整个屋子。他的异化能力为低级视力锐化,在他能力的加持下,郝誉那几脚隐藏显得欲盖弥彰。

    好好一个大厅,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袋子,碎屑与灰尘堆叠成块状物,霉菌顺着它们长到茶几背面。沙发同样很糟糕,原有的沙发套上还残留着欢愉的气味,一些少儿不宜的残存物让白宣良下意识挡在孩子面前。

    “雌父?”

    “嘘。”白宣良还没想要要说点什么。他有那么一刻为自己上门的行为感到懊悔。郝誉这个年龄早该有雌虫了,自己面对的敌人不光是郝誉本人,还有郝誉的雌虫们。

    现有遗嘱的受益方都是他的敌人。

    可他还存在点幻想,幻想自己与郝誉的雌虫(雌君或者雌侍)好好讲道理。不求拿回自己作为雌君该有的一部分财产,至少为孩子拿回他那一份财产。

    该怎么说,才能让郝誉暂时收留他们?自己好徐徐图之呢?

    白宣良苦思冥想,一时卡壳。

    郝誉却不管那么多。他脑子里都是“丢脸死了”的想法。

    衣服、礼仪都是面子,都是给在乎的人看的。郝誉在疗养院里裸多少次都无所谓,反正他乐意,也没有人管得住他。可在自己哥哥的雌君、哥哥的孩子面前,郝誉自认为要维持点小辈与长辈的脸面。

    他在自己手背那厚重的装甲上摸索片刻,拆出一把开刃的镖头递给白宣良,“白哥。给孩子的见面礼。”

    “0219型金属锻造,强度到达k8级别,可以一口气劈开四个人。四边都做了血槽设计,内里可以向前微型炸弹与毒剂。”郝誉回归舒适区,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射中目标后,点击开关,镖头会从血槽里八个放血孔开始爆炸,每一个边缘保证尖锐,再加上微小碎片,可以让一个队长级寄生体痛不欲。”

    军雌猛烈咳嗽起来。

    郝誉这才打住话头,拿回镖头仔细检查一遍。

    白宣良松口气,心还没放下,郝誉又重新把镖头递上前,这次推销的话术换了一套,“我洗得很干净。只要不做血液测样,绝对看不出这把武器杀过人……如果觉得危险,我让人把血槽里填满珍珠。陶德不是喜欢珍珠吗?”

    郝誉在脖子上笔画个弧度,“我送给我哥一套挂饰,全深海珠。不是说拆了给芋芋玩吗?”

    “什么啊。”

    一直被藏在雌父身后的年轻雌虫终于露出脸。他先是反驳郝誉口中“深海珠”的说辞,“我才没拆开。雄父借我玩一下就收起来,后来送去抵押,再也没赎回来。”

    郝誉愣住。

    年轻雌虫也完全摆脱雌父的保护,大大方方站出来,自我介绍道:“小叔叔好。我现在的名字叫白岁安,化用蝎语里长命百岁的谐音。您就别叫我芋芋了。”

    也是。

    孩子大了都不乐意人喊他们小名。

    “芋芋还是我给你取得。”郝誉轻声嘀咕两句,“不过白岁安寓意比之前的名字好。”

    哥哥生了枯萎病,气色一天比一天不好。侄子这个名字不管是谁改得,都是一种好盼头。

    改得好。

    面对二人借住的想法,郝誉欣然答应,只叫他们签署保密协议。

    “哪怕是我雌父雄父来看我,也要签署保密协议。”郝誉耐心解释,不忘从垃圾堆里捡笔,在破烂上试试有没有水,“条款没有电子版,流程也有点麻烦。如果不能接受,我会委托人给你们另外找地方。今天我们见面的事情,你们得全部忘掉。疗养院里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对外说,留下照片、录音等物品会被判刑……还有吗?”

    军雌补充道:“您的名字。”

    “对。”郝誉揉眼睛道:“我的名字也不能在外面说,外面遇到也要当不认识我。你们还得去军部做个保密检查,检查得维持三个月?”

    查查查,查得人头疼。

    白宣良仔细阅读所有条款,签下自己的名字。白岁安稍微慢一些,在部分条款上多留意几次,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那一份被军雌们打回来。

    “您要写自己的名字。”军雌将白岁安这一份保密协议递到郝誉手里,耐心解说道:“等会要做脸庞、瞳膜、指纹、唾液基因的输入。名字必须和公民身份认证上一致,绝不能出错。”

    郝誉接过来,定眼一看。

    【郝陶德】

    他在记忆里扒拉好几遍,似乎想起哥哥在某次通讯中和他谈起这个名字。不管侄子破壳后是什么虫种,什么长相,什么性格。哥哥都打算把【郝陶德】作为第一个孩子的正式名。

    “我以前觉得‘陶德’(涂抹)好听。”

    执行任务期间不方便对外通讯,所有家人书信都是纸质。郝誉抹掉一切能找到哥哥的地名和具体信息,整封书信念了又念。两个字足以勾起他对长篇累牍的背诵,“这个名字代表了品德与喜悦。我无数次渴望这个名字背后的寓意,我似乎正在将我不能实现的东西附赠在孩子身上。”

    “……这说法算是我为雄父的私心。直到现在孵化属于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才感觉到自己真正的成年。弟弟,往后我将要真正成为一个父亲了。”

    “如果你有了孩子,我会无偿帮你孵化。”

    “我由衷希望你也有自己的亲生血脉。”

    捏着厚厚一沓协议,郝誉嘴唇嚅动。他抬头,骤然觉得面前的孩子与哥哥口中因出生顺不过气浑身发紫的孩子不是同一个。

    “你的公民认证名字是‘郝陶德’。”郝誉笃定道,“这种事情稍微一查就知道。”

    白宣良想要拉住孩子,手被一把甩开,发出轻微的空响。

    白岁安:“是的。‘郝陶德’是我公民身份认证的名字。但在我心里,白岁安才是我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