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少女的心中也在不断地思索着。
她的表现确实不太一样，但又远远达不到翻天覆地的程度，以往的向璈与如今的向璈都不是善茬儿，然而微妙的不同又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如果原本的向璈真的死了，自己又怎么才能算是大仇得报呢？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少女靠在走廊的金属墙壁上，颓丧的神情重新盘踞在她的脸上——新的向璈同样不是什么好人，难道自己要再一次为了生存去讨好她？
果然，自己永远都逃不开痛苦的命运……吗？
“你还坐在这里呢？”
向璈拎着空了的盘子从小黑屋走出来，倚靠在走廊门口盯着少女打量，似乎是从那两个偷车贼口中得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她看少女的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不少，但仍潜藏着与生俱来的警觉。
“你们聊了很长时间，差不多近两个小时，”少女一直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怎么，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跟我说话这么横，是笃定了现在的我不会杀了你吗？”向璈把盘子放到没有水的洗碗盆里，抓了把椅子坐在少女的对面，“那你还真是赌对了，我的确没打算杀你。”
“但我也确实不知道，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合作。”
尽管两个小贼对细节性的东西同样知之甚少，但他们还是大致为向璈描述出了原主及这个世界的部分过往。
四十年前，这个世界因不明原因发生了一连串的核爆炸，又因为更多不可言说的因素导致辐射波及的范围持续扩大，直至让整个星球沦陷，大片肥沃土地变为了废土，辐射怪物们盘踞在此，将人类赶出了曾经的家园。
随着时间消解了苦难与恐惧，幸存的人们在极北的冻土上建立了联邦政府，希望重启前世的科技，并开始着手研究净化废土的设备；一些被遗留在废土的人则组建了各种不同性质的团体，开创了新的规则秩序。
原主与自己同名同姓，她的父母曾隶属于一个庞大的赏金猎人团体，通过替联邦消灭辐射怪物而赚取信用点，并从移动商人们手中换取了海量的物资，以及这辆独一无二的基地车。
但好死不死的，原主偏偏是个无用的二世祖，在其父母死后便一直挥霍无度、坐吃山空，还收留了一堆所谓的小弟——比如那两个偷车贼，到处无恶不作，声名狼藉，遂被原本的猎人集团踢了出去。
后来信用点都花光了，“小弟”们便瓜分了车上所有能带走的物资远走高飞，只留下自作自受的原主在车里被活活饿死，而那两个偷车贼之前没抢到好处，才打起了折返回来偷车的念头。
至于这个小姑娘嘛，她是原主从黑市的拍卖场上买回来的……呃，怎么说呢……大概算是奴隶吧，在原主手中也算饱受折磨，后来分赃的时候也没她的份儿，反而被丢在车上和原主一起自生自灭。
而那群把她“抢走”的人，正是原主父母曾待过的猎人团体成员，至于他们在这段时间里遭遇了什么，这次抢人行动背后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可就不是那两个偷车贼能说出一二的了。
“正如你所见，那两个家伙用处不大，而且难以保持忠诚，”整理好了方才得到的情报，向璈收回思绪继续和少女谈判，“反正留着也是浪费食物，我已经让他们麻溜滚蛋了。”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别总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向璈耐着性子陪她聊下去，“我从刚才就想问你了，如果煎肉的油是罐头里自带的，那你加热的能源是从哪里来的？这辆车可是连备用电源都被我用光了。”
“这……”少女的脸色变了一瞬，动作略显僵硬地扭过头，“打火器用的是电池，你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当然还剩下不少……”
“我问的是加热用的能源，打火器的电火花可做不出一顿饭来。”
面对向璈咄咄逼人的态度，少女依旧保持了自己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拒绝向其透露任何一丝信息，但这种方式能起到的作用显然是微乎其微的，此刻掌握主动权的人是向璈，而她明显不是吃这一套的人。
“好吧，就算你不说我也可以猜个大概，”向璈的身体微微前倾，威胁之意已然溢出，“想必按原主那个废物脑子，从她身边私藏一点物资应该也不算难吧？那些东西现在应该就在车上，这车又不大，我很快就可以找出来。”
少女依旧保持着倔强，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我说了我想跟你合作，自然希望咱俩之间能坦诚一点，主动交个底儿，只是你一直不配合，我才替你把话说了出来。”
“合作？”
少女皱起眉头盯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她提这两个字，而且还在征求自己的同意并非强迫，只是逆来顺受惯了的她并不会感到尊重，反而下意识地思考对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对呀，我在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在基地车的操作方面估计也不如你熟练，而你作为这辆车上的旧乘客，当然是我寻求合作的首要选择。”
“哼，但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投奔那几个猎人，但他们恐怕自身都很难保了；况且你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带你走只是为了获知我身上的情报，可如今他们发现我还活着，你说他们可能会放着我不管而继续抓你吗？”
她说的是实话，自己确实没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唯一的用处恐怕就是接着当奴隶，投奔同样境遇堪忧的猎人团无异于自讨苦吃。
“还有，你藏的那些物资应该都是原主买的吧？真要按照归属问题讨论起来，它们现在该属于我才对，如果你执意要离开，可以，但必须把所有东西都留下，一个人两手空空地去沙漠里荒野求生。”
这种带有恐吓意味的话，再度刺激到了少女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内心，她拼命掩藏起因缺乏归属感而焦躁不安的情绪，用理智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衡量利益的计算问题。
向璈见自己的话有了成效，连忙补上最后的临门一脚，“从刚才的对抗中看你几乎没有战斗力，要是再连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怕不是只能沦为黄沙下的一具白骨了吧？”
“闭嘴！”少女红着眼眶抬起头，“你这个虚伪的混蛋，说是让我自己选择，到头来还不是威逼利诱？那你又何苦假惺惺地说什么‘坦诚相待’呢！”
“我也有自己的现实需求吗～”向璈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但我的确没有能投奔的地方，”发泄完了心中的怨气，少女又重重地跌坐在地上，神情落寞地低埋下头，“我还有要找的人，我不能死……所以我答应你。”
“早这样不就得了嘛，搞得好像我喜欢扮坏人似的，”向璈爽快地给她松了绑，又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她坐，“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白孚，这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很好，你继续叫我向璈就行，作为诚意，”向璈摸出一把薄片状的钥匙，塞进白孚的手心中，“二楼有一间小卧室，现在它是你的房间了。”
白孚略带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没想到在监/禁环境下长大的自己，第一次有单独的房间居然是在这个地方，她用力握住了有尖锐棱角的钥匙，金属扎破手掌沁出了点点血迹。
“需要我做什么？”白孚将手揣进口袋，没有被向璈发现任何异常，“我不认为你在食物极端匮乏的情况下多收留一个人，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会播报路线的导航。”
“就做些日常生活需要的工作嘛，你以前不是就在这辆车上干活儿吗？维护基地车的基本工作应该都会一些吧？”
“我觉得……你理解中的‘奴隶’和现实可能有那么……呃，”白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丢丢的偏差……”
“哈？”
还没等向璈琢磨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车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发动机的嘈杂声，意味着有不速之客来到了她们身边。
“外面的风沙已经停了。”
向璈打开窗户上的装甲盖板，才发现辐射风暴不知不觉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天光微亮的日出时刻，以及一辆被装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特大号越野车。
“你先待在车里，让我来会会外面的人。”
向璈关上盖板，在白孚耳边小声叮嘱几句，然后大踏步走到了门口外，袖子里还藏着先前缴获的弹弓。
“好久不见了大小姐，别来无恙啊，”黑色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个有着波浪长发的成熟女性，听声音倒是像极了之前通过话的债主，“看到你还能站在我面前真好，要是那天能把钱还上就更好了～”
靠，这帮催债的来得真不是时候！
尽管心里已经言辞激烈地骂了起来，向璈本人依旧摆出了笑脸相迎的姿态，恨不得把“欢迎光临”四个大字刻在脸上，“哟，贵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行了，装得一点都不像，”女人也回馈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是向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