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游乐园（五）
青年发出一声负痛的闷哼, 血液从他的身体中飞溅而出。容靡向前踉跄了一步，冰蝶精神力趁虚而入，将他的手臂与双腿绑缚。
在他背后, 安保机器人连续开.枪, 直到它们的目标彻底丧失了反抗能力。
容靡的目光趋于涣散, 在一片散落的血红间软倒在地，身侧的火焰终于熄灭。
塞西尔抓着他的手腕，掰开他仍旧握着刀柄的手掌。
安保机器人快速滚入电梯, 架着青年无力吹落的手臂把人向后方拖去。
塞西尔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随之走出电梯。
“叫医疗机器人, 给他解毒, 上最好的治疗剂。不要真的让他死了。”
“把人治好，我还要用他的身体。”
没有了火焰的干扰，塞西尔胸膛上的刀口也在快速愈合, 深深插.入胸腔的银色匕首被长出的□□排出，掉落在地, 发出一声脆响。
“……”男人的目光向下扫了一眼，脚步微微一顿。
尽管它的身体还具有人类的内脏骨骼，但脏器间早已填满了高密度的冰蝶能量。
而容靡使用的这支银色的匕首居然能够轻易洞穿它的身体。
……甚至不是激光枪, 不是任何带有精神力加强性质的高能量武器。
这让它本能地觉得忌惮。
匕首的外观看着十分华丽，但除此以外似乎又平平无奇。
塞西尔不认识这种特别的银色金属。它微微弯腰, 想要将匕首捡起, 然而在指尖触及到匕首刀柄时, 目光却忽然空茫了一瞬。
好像有什么人干扰了他的意识一般, 塞西尔的目光突兀从匕首上移开, 缓慢站起身。
它在原地站了片刻，迈步从匕首上跨过。
片刻后, 它踏着容靡身上滴落的大片血迹，越过拖行着容靡的安保机器人和对向快速赶来的医疗机器人，向通道深处走去。
塞西尔转过转角，几名安保人员在它的召唤下匆匆跑来，打开主塔医疗室的大门。
没有人注意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从青年的衣摆下溜出，快速钻入安保机器人基座与底盘间的狭窄缝隙。
墙面上的扫描摄像头转向安保机器人，却没有从外形扫描中判断出一点异样。安保机器人的基座与底盘间在向外渗血，这并没有引起程序中的异常报警。
因为这几架安保机器人都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溅上了一身红色。
狼在安保机器人的缝隙中把自己挤成扁扁的一片，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微小的呜咽。
它歪过头，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狼爪。
阿银的呼吸急促，毛发染上了大片的红色，其中大半都是容靡的血液，但也有狼的。
它的后腿和腹部各有一道创口，是激光枪射击时留下的。
为了不让成蝶注意到自己，阿银甚至没有帮助容靡，更不会在受到袭击时动作、发出声响。
它紧紧趴伏在底座上，尖耳立起，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外侧的动静，寻找着离开这里、探索主塔结构的结汇。它全神贯注，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上伤口的疼痛。
狼已经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入侵者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基地都有谁出去了？！让所有功能区的人各自清点人数！”一队安保人员从机器人面前路过，“还有，之前袭击了塞西尔大人还逃出去的那个备用载体是怎么摆脱精神域镇静剂的？！他哪儿来的精神力加强激光枪？！”
“不知道，但基地的武器发放都是有编号的，我这就去查……”
“把所有房间也都排查一遍！人肯定就在主塔，怎么会找不到？！”
“！再去调基地出入口的录像！……真是见鬼！”
“队长，今天晚上太邪门了。我们要不要去防御区看看，是不是哪里设施出了故障，没有正常工作。”
“我没有收到故障警报……不过电脑系统这东西也不是不会出错。”小队长沉思了一瞬，而后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去主塔各个控制间看看。”
“我一个人啊？”最先说话的安保员反而有些怂，“那个能伤害塞西尔大人的潜藏袭击者还不知道在哪儿……B座还有一名安保员被人袭击敲昏了……”
这名安保是新加入冰蝶共生会的。他以前在一家安保公司随队护送贸易星舰，虽然受过一些训练，但还从来没有真正遇到过袭击，听说了刚刚塞西尔受到袭击，觉得自己也脖子疼胸口疼浑身都疼。
“人手不够。”小队长瞥了他一眼，“今晚各楼都要加强巡逻，寻找漏洞。基地外还得派人去转转看看军部有没有动静……”
“咔。”两人说话间，旁边的安保机器人滚轮向前，头顶的扫描镜头朝四周转动。
机器人底座上，狼面前浮现着一点银色精神力。
那一点能量波动十分弱小，却出现得突兀，瞬间引起了安保机器人的警觉。
机器人在原地四面转动搜索，然而它的扫描镜头内却看不见任何异样。
旁边的安保小队长被机器人的动作提醒，拍了下机器人的肩膀拉开光屏停止机器人的自动安保搜索功能，一边输入指令一边转头对自己队员道，“带两架安保机器人跟着你。”
“这波机器人的枪管都是新换的，比之前的厉害了不少。真遇到袭击者也能顶上好一会。”
“……也行。”安保员看了一眼机器人的配置。他在机器人光屏面前刷了自己的权限卡，将安保机器人改为跟随保护模式，而后又抬头看向安保队长。
“军部会派人来袭击基地吗？”
“我去外面看过。”安保队背后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
他的气质斯文，穿着衬衣西装，皮鞋踏在沾满血迹的地板上，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像是在走向公司股东会议的现场，整个人与游乐园基地内的氛围格格不入。
“外面没有异样。”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一把银色短刃归鞘收入西服内袋。
“就算军部有所动作，也不会太快。塞西尔大人会有应对的办法。”
“基地的防御体系不弱。军部的人想要准确找到空间折叠的仪器的位置、破坏空间折叠、突破防御系统攻入，需要不少时间。足够我们撤离。”
“更何况，整个首都星最了解冰蝶的人就是陆绎。”
“但他身体太差，不可能来。”
他一边说，一边越过安保队，走向塞西尔刚刚离开的方向。
安保机器人中，狼的鼻尖轻轻动了动，嗅到了对方身上属于容靡的气味。
对方带着那把陆绎送给容靡的匕首。
“程秘书说得对。”安保队长拍了一边的队员，“别东想西想。赶紧去完成你的检查巡视。”
安保机器人随着对方的脚步挪动。狼回过神来，向后转头，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容靡所在的医疗室方向。
阿银感觉不到容靡的状态。但它已经看见有数架医疗机器人涌入那间治疗室内。
狼尾轻轻扫动，利爪勾入机器人的底板内侧，留下一道深深爪印。
*
“军部那边有什么动静？”
游乐园基地主塔地下层，塞西尔站在办公室中，正慢条斯理地将染血的衣物脱下。
它背后的办公室大门被人从外敲了两下，而后推开。程雯动作自然，进入办公室内，接过塞西尔递出的带血的西装：“暂时没有收到消息。”
他抬起眼，看见面前的成蝶载体毫不在意，坦露出的身体。
浅蓝色的长发披在对方的肩头，在灯光的照耀下，他能隐约看见皮肤下浮动的鲜红色管状暗影，仿如游动的血管。
那是冰蝶的毒腺。
这具身体已经在越来越向着冰蝶的模样同化。
然而忽然间，身体背部的皮肤上泛出腐烂的黑色，黑色蔓延得很快。原本光洁的皮肤大片凹陷，腐烂的黑色血肉脱落。但紧接着，冰蝶的愈合能力又占据了上风，新的血肉从破口中长出。
长势却在伤口还未愈合时，变得缓慢，最终停止。
“我的身体就快坏了。”成蝶载体忽然把蜕至一半的衬衫拉回到肩膀上，低声说道，“阿雯。”
“军部真的还没有动静吗？”
程雯：“……”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呼吸乱了一瞬，向前走了一步：“路总？”
“游乐园收到了明天关园进行检查的消息。”程雯知道时间紧迫，于是快速说道，“我猜测是军部终于发现了问题，决定行动。”
“这次科学院行动引起的关注度不低。塞西尔带回来的是第一军团的人。”
“第一军团长年在战区和冰蝶交手，反应应该不慢。”
“希望能够成功。”路天宸低声说道，“可惜，我对它的的本体到底藏在哪儿还是一无所知。”
“但至少，别让它肆无忌惮地害更多人。”
“我不会让它知道军部的行动的。”路天宸伸手，“帮我找件干净的衣服，阿雯。”
他说话时，手指上的血肉又腐败脱落，露出白色指骨。
程雯将洗干净的衬衫递给他，手指剧烈发抖，勾住对方鲜血淋漓的骨骼。
“军部围攻的时候，不管成功与否，你记得都要逃。”路天宸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白骨森森的手，“无论因为什么，你在共生会做了不少事。犯下的罪足够你在军部监狱过下半生。”
“逃出去，在东部边缘星系，我在一个位置偏远的自然星球上偷偷买了一个度假屋。”
“我们以前说好要去那种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蜜月的，你记得吧？”
“无论以后如何，好好躲一躲风头。”
“……我记得。”程雯艰难说道。他想要开口，却看见路天宸裸露的指骨上开始重新长起血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回眼中的雾气，向后一步，退回原位。片刻后，路天宸的身体恢复如初，从他的口中重新传来成蝶塞西尔的语音。
“我想联邦的军部短时间内也很难确认基地的位置。”它笑着说道，“等我换了新的身体，他们再来就正好。”
“整个首都星上，最麻烦的人就是陆绎。他似乎和我喜欢的新身体关系不错。”
“不过，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我又帮了他一把。”
“应该今晚……就能收到他的死讯了。”
62 游乐园（六）
“路天宸。”凌晨三点, 首都星军部灯火通明。
司令部元帅张玲羽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神情严肃。
“他是天宸娱乐公司的创始人，人脉很广, 也是容家家主容妍的好友。”她面前的光屏中, 首都星警卫队总队长详细报告道, “冰火竞技赛的举办方、深空漫响兴旺乐队以及于天天，都隶属于这家娱乐公司。容靡作为星网歌手时本来也打算签约去这家娱乐公司名下的，但容靡没有通过面试。”
“容靡的父母知道容妍不喜欢通过关系进公司的人, 怕硬走关系进了天宸娱乐反而不利于容靡的发展，所以最后让他去了幻影和弦。”
“冰火竞技赛事故后, 我们确实仔细调查过天宸娱乐与路天宸, 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当时的调查结果显示冰火竞技赛的事故完全来自于导演的安排和他的相关人脉。但……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
“而且，我们即将开展行动的游乐园也正由天宸娱乐经营。”
“查阅游乐园项目资料时，我们发现了一年前, 由路天宸的秘书程雯上传的追加建造图纸。”
“图纸形状与游乐园吻合，但……是与游乐园区毫无关联的建筑设计图。”
张玲羽：“……”
“陆绎？”她坐在会议室内, 对面的座位上打出陆绎的全息投影。
陆绎快速浏览图纸，与容靡和阿银带来的探查信息进行比对。
“是游乐园折叠空间的手绘示意图。”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画得粗糙，唯一的标注是空间折叠器的位置。”
“可能是为了示警。”
“东西留好, 行动结束后推后调查。”张玲羽语气凝重。
“这次行动由陆绎全权指挥。”
“除我和陆绎以外的其他任何人向你们发送的命令, 一概不应。”
“我倒是要看看……军部里藏了多少蛀虫。”
警卫队长：“是！”
“我们的机甲、飞行器与小型星舰都已经准备完毕, 在游乐园附近隐藏待命。”他看了一眼通讯器, “我们正以附近发生有害气体泄露为理由疏散附近的居民。”
张玲羽正要说话, 余光扫过陆绎的手掌，声音忽然一顿。
上将的皮肤苍白, 拉过光屏时，手背上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深黑色纹路。
“不是大事。”陆绎转眼看她，收回手掌。
从刚刚收到容靡受到袭击的消息后，上将的脸色就一片冰冷。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袭击行动的布置与准备上，并未分心，“检查武器设备，准备行动。”
陆绎站起身，关闭光屏。
他已经来到距离游乐园基地最近的一处空港内。
从军部调来的小型星舰正要启航。
陆绎踏上星舰舷梯，眉头紧皱，抵着唇咳了一声。
他手背上的黑色正在快速蔓延，逐渐连成一片。
今晚没有月亮。
首都星街道上，陆天行站在陆绎的公寓门前，抬头仰望夜空。
“我记得……小绎最初出现二次觉醒预兆的时候也是这种阴沉沉的天气。”
“它们说，暗无天日的战区突然升起月亮……许多同类死在冰封的月光下。想想还真风光啊。”
陆天行踏上公寓门前的草坪。
“那时候，我还不是一个满心仇恨的懦夫。”
夜色中的公寓一片安静。陆天行算了算时间，确认就算中午时少打了一针，但连着两天注射进入陆绎体内的药物已经发挥了该有的作用。
那是会迟缓发作的高浓度冰蝶毒素。
他进入公寓，看见的应该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陆天行穿过草坪，踏上阶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
他已经森*晚*整*理准备好在没有得到回应后破门而入，并未注意自己身后的阴影里，有一道身影正在潜伏靠近。
大狮子桑德尔隐没在公寓边的树丛里，又厚又大的肉垫踩在草坪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陆天行低头敲门时一扑而上。
陆天行毫无防备，头朝下被扑倒在地，额头狠狠磕上阶梯，直接昏了过去。
奔雷狮桑德尔沉沉压着他的身体，并未放松警惕。它锐利的犬齿抵住陆天行的脖颈，擦破了他的皮肤。不远处的航道上，一架飞行器正在快速靠近，前方的照明灯正打在狮子与陆天行身上。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啊？！”陈书率先从飞行器上跳下，目瞪口呆。垂耳兔戴蒙从狮子刚刚躲藏的树丛中向外跃出，快速跑向自己的主人，叽叽叽叽叫个不停。
一名身形高挑、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紧接下了飞行器。他快走两步，越过陈书，不动声色挡住对方的身形，而后在看见公寓门前的情况低骂了一声。
“先报警。”陈墨一眼就看出这只奔雷狮肯定是军团人养的战宠。
狮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在陆绎公寓面前袭击访客，他叮嘱了陈书一句，心思却并未放在这件事上，而是拉开通讯光屏，咬牙道，“陆绎人呢？！”
“冰蝶毒素根本还没控制住，我回医院配强效解毒剂的功夫……人去哪儿了？！”
“……什么冰蝶毒素？”陈书一把抱起自家战宠，神色一变，一边报警一边追问道，“哥你说什么？！”
他想着今天来接戴蒙，但容靡的通讯却一直没有打通。正好碰到平常整日在研究所泡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哥要来陆绎的公寓，陈书担心容靡也担心兔兔，干脆蹭上了陈墨的飞行器。
来的一路上多少还有些尴尬。
陈墨比他大九岁，在陈书才刚刚小学毕业时加入科学院保密实验项目，直到陈书成年，期间几乎没有回过家。陈书高中毕业选读军校那一年，陈墨的实验项目终于结束，回家后看到陈书报考军校，一度试图阻止。
他从事精神力相关研究，和研究冰蝶的团队也有合作，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前往战区，面对那些危险的生物。
兄弟两人时隔多年第一次有时间好好交流，却为此大吵了一架。之后陈书就读军校、前往校区，陈墨也仍旧把大量时间用在研究院，每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因为两人不太亲民，因此虽然哥哥和陆绎关系不错，但陈书和亲哥的社交圈毫不相干，从来没被哥哥带着来见过陆绎，也就在认识容靡以后虽然也见了上将几次。
但每当他单独和陆绎相触，都有点说不出的紧张。
就好像在见军团中的上级一样。
他知道陆绎的身体不好……但……没听说过陆绎需要喝冰蝶解毒剂啊？！
这种东西……一般不都是刚刚和冰蝶战斗完、接触过冰蝶毒腺中毒受伤之后才会用吗？！
陈墨暂时腾不出心思回答弟弟的问题。他拨打陆绎的通讯，却只收到了自动拒接的信息。
陈墨的神色微变。
大部分情况下，这代表着陆绎的通讯器切入了战斗频道，自动屏蔽一切外来通讯。
他对游乐园基地的事一概不知，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但这里可是首都星！
他抬起头，看见航道上闪过警卫队特有的红蓝色灯光。
警用飞行器今晚来得很快，从上面跳下来的警员面孔稚嫩，像是才刚毕业不久的实习生。
实行警员业务还不太熟练，但听说这里是陆绎上将的公寓，有可疑人员被军团战宠在上将的公寓前扑倒后，立刻拿出了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才使用的沉重能量限制手铐。
他和同伴给陈书陈墨两人做了笔录，又留了两人的联系方式后立即将陆天行带入警用星舰开回警局。
陈书抱着兔子，面露担忧。
“……陆绎上将和容靡都不在家。”他已经从自家战宠叽叽叽的叙述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上将让奔雷狮守门，看到陆天行就把他控制住……”
比起陆天行做了什么，他更在意陆绎和容靡去了哪里。
打不通容靡的通讯让他实在有些不安。
“先别想这些。”陈墨神色严肃，转身拍了下弟弟的肩膀。
“赶紧回家。”他说道，“晚上不安全。”
实习警员独自出警，身边却没有资深警员随行……如果不是首都星警卫队的人都被抽调执行任务，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天空之上，乌云堆积。小型星舰从层叠云层上方驶过，引擎的巨大轰鸣声引起不少人仰天寻找声音的来源。
然而首都星附近来往的贸易星舰很多，也有不少有钱人家配置了私人星舰。大家并未大惊小怪，抬头张望片刻，没有看见任何影子，也就又移开了注意力。
星舰内，陆绎将手里最后一灌冰蝶解毒剂一饮而尽。
这几瓶解毒剂缓解了冰蝶毒素的发作时间和进程，却没有办法真的将毒素清除。
上将的手掌已经彻底被毒素染成黑色，他只垂目扫了一眼，快速估计毒素彻底发作的时间。
只要能在毒素彻底发作前完成游乐园基地的袭击，就来得及。
陆绎的鼻尖似乎仍旧能闻到属于容靡的、浓重的血腥味。
他的神色一片漠然，却在心中厌恶在知晓青年不会有生命危险后，就听从了容靡的建议，履行一名指挥官责任的自己。
也厌恶因为精神域的伤病、因为实力有限，所以必须做出选择的自己。
负面情绪如不散的阴云，升起后便再没有落下。尽管如此，陆绎的思路仍旧缜密镇静，快速在通讯频道中下达着指令。
“报告，到达指定坐标。”担任星舰驾驶员的第一小队副队长孙童回头说道，“已经看到目标建筑物。”
“游乐园摩天轮位置，主炮管调整瞄准——”
游乐园周围，首都星警卫队已经蓄势待发。
他们已经收到了陆绎发来的游乐园基地详细布局示意图。几架重型突击几架已经悄然就位，埋伏在游乐园中隐藏的空间折叠设施周围。
分针指向十二，秒针归拢，午夜悄然降临。
阴沉的天空幕布上，现出不同寻常的银色月亮。
63 游乐园（七）
基地内, 银狼藏在一架安保机器人的底座缝隙中，跟着负责调整防御设施的安保队成员进入最后一间防御系统操作室。
这名安保员在几个小时前就负责检查过防御操作室。他原本已经归队执行巡逻任务，但刚刚又收到了调整基地安保参数的命令。
安保员仍旧带着刚刚就跟着自己的两架机器人以做心理安慰。
今晚基地内异状频发, 他心里有些不安, 一路刷开操作室大门后疑心疑鬼四处张望, 总担心自己像之前那一位同事一样被人从暗中袭击。
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他还特地调了好几台安保机器人跟着自己。
“电脑主脑……正常运转。”他进入操作室，一项项确认指标, “防御墙状态……开启……强度上调至最高……——这样就算是军部派星舰来轰击也要上好几分钟……外面的光怎么忽然这么亮？”
安保人员操作到一半，忍不住转了下头。
他身侧开着一面窗户, 月光透过窗户洒下。
但他记得刚刚走入大楼时外面还是阴天啊？！这一会儿乌云就散开了？
安保人员神色迷惑。
今晚的月光是银色的, 格外的亮，亮得让人有些害怕。他不自觉向外张望，看见高空中悬起一道圆月。月光并未落向地面, 而是悬停在了半空。
……那里是基地系统透明防御墙所在的位置。
月光积在防御墙上，而后好像漫过塑料薄膜的液体, 向内缓慢渗透。
安保人员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熬夜加班出现了幻觉。他探头向外确认情况，于是彻底背对了安保机器人。
因而并未看见一道与窗外月色同样的银亮光芒从机器人底部一闪而出。
是狼把精神力搓成圆球, 像扔雪球一样扔了出来。
“嘭！”拳头大的凝实银色光球重重砸上他的后脑，安保人员眼前瞬时一片黑暗, 昏倒在地。
“嘟嘟嘟——敌——袭——……”周围的安保机器人同时调转枪管。但紧接着, 一道接一道的银光闪过, 几架机器人被状态良好的银狼打得七零八落。
阿银锐利的狼爪劈开机器人外壳, 剖开它们的炮管, 动作间刚刚自己勉强止血的伤口再次撕裂，滴落大片的红色。
狼不太在意自己的伤口, 它知道就是面前这些东西打伤了容靡。
阿银：“嗷！！”
它勉强泄了愤，而后轻巧跳上操作台，歪头辨认了一下光屏上的字符。紧接着伸出狼爪，干脆砸下防御系统关闭按钮。
“嘟！——游乐园基地防御系统关闭！——”
提示语从光屏上弹出。
同一时间，游乐园基地的所有广播也发出警告：“提示——游乐园基地防御系统关闭！——”
“提示！——”
狼并不在意游乐园基地内的广播。
它关闭防御系统后，立即离开操作室，向着主塔地下层奔去。
墙壁内的扫描摄像头第一时间捕捉到这团银色，纷纷发出警报。无数安保机器人随之向银狼的位置涌来。
阿银浑身是血，奔跑的速度却很快。
它染着血色的毛发扬起，狂奔时脚下扬起银光，那光色又很快被它甩在身后，好像在身后卷起一阵银色的旋风。
军部行动已经开始，阿银只想去找容靡，除此以外毫无顾忌。
银色旋风裹挟着冰刃四散袭向跟在身后的安保机器人，快速奔跑的小团的银狼实在难以被激光枪射.中。
“提示！——游乐园基地防御系统关闭！——”
随着刺耳的警报音，基地的地面正发出隆隆震响。
“怎么回事！！”听见提示的安保队长诧异站起身，“我不是派费雷罗去检查防御系统吗？是弗雷罗误操作了？！”
“也可能是军部逃脱的那个人干的好事！”副队长叫道，“走！快去操作室！把防御系统重新打开！”
“队长！副队长！外面！快看外面！——”
银色的清辉散落而下，笼罩着了整个游乐园基地。地面与建筑外立面快速结上霜白，空气中浮动着冰冷可怖的气场。
冰晶凝结成的雪花落下，随着雪花降下的，是黑压压的军部舰队。
“轰——轰轰——”
游乐园四处传来仪器爆炸的鸣响，是重型机甲快速破开了空间折叠仪器，打开通路。
大量警卫队机甲不受阻碍地快速冲入园区，安保队长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就被准确摸清位置闯入的警卫队人员控制住了行动。
随着月光散落，地面的颤动愈发剧烈。
基地中央主塔中，塞西尔诧异抬头，快步走向窗前。
全息投影设备将地面上的情况投在它的窗前。塞西尔神色微变，快速转身走向上层医疗室。就在还未走出房门时，听见塔楼上方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人毫不遮掩，横冲直撞地炸开了主塔中某间屋子的大门。
塞西尔：“……？”
“谁？”它深深皱眉，“……最好别是容靡。”
那是它最关心的载体。
塞西尔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快速向上方行去。
*
容靡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无数次。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刚刚成为主舰首席机甲师后不久，在随资源探索舰出航时遇到亚蝶袭击。
容靡的机甲被拦腰切断，驾驶室被亚蝶毒腺贯穿。他在医疗星舰上醒来时，来陪床探病的室友表情夸张地给他比划他当时受到的伤口。
“你差点跟着机甲一起被腰斩了！实在太吓人了！——”室友比划的动作幅度很大，但十分小心，生怕碰到容靡，“医疗机器人缝你的伤口都缝了快一天，哎，你现在疼不疼？要不要加点止疼药？”
然而容靡觉得自己的身体并不怎么疼。
与回忆中截然相反的违和感让他的思路情形了一点。容靡的思绪从那些过往记忆中浮出，听见了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动静。
“滴……——精神域注射镇静剂——载体精神域活跃度10%——检验完毕——”
平板的医疗机器人机械音从上方传来。容靡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见了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视野下方，还有一架医疗机器人正伸着手臂粗的医疗探头。探头的一端发出暖光红色愈合能量波，照在容靡的胸膛上。
容靡眨了下眼，意识终于彻底回归。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转头看向床边的医疗机器人，端详着它的型号，十分新奇地观察着机器人的结构，
大概因为载体在接受冰蝶精神力后会出现一连串的不适反应，游乐园基地的医疗手段十分先进。
容靡记得，愈合能量波在这时候还是最前沿的科研试验产品。因为仪器造价高昂、难以维护，使用时消耗的能源量也大得离谱，这种治疗手段只在首都星极少数的医院开始使用，通常只服务于联邦高层中的高层，或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这种治疗仪在战区是无法配备的，因此陆绎上次整个后背都被成蝶的精神力烧得血肉模糊，使用的也是普通的治疗药剂。
而容靡以前作为主舰机甲师时受的伤再重，也没有体验过这种高新科技。
因为治愈能量波的耗能太大，这种医疗机器人根本无法在严格限制能源使用的星舰上工作。
而在星际游牧时代，相关技术的研究资料丢失了大半，许多科研员死于战火，也无法再对医疗机器人进行进一步优化……
容靡：……没想到自己反而在冰蝶基地体验到了这种东西。
愈合能量波的效果十分卓越。几分钟后，刚刚醒来时随着呼吸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胸腹已经不再有任何痛感。
在电梯轿厢中，激光枪穿透体内脏器带来的剧痛，以及随之而来的窒息濒死感都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容靡从治疗床上坐起身，用手掌按了按之前被激光枪洞穿的位置，确认治愈能量波不仅治疗了外部的皮肉，而是连深处的内脏损伤也一并进行了修复。
“滴——治疗程序程序完成——”
暖黄色的愈合光熄灭，医疗机器人从床边退开。
容靡低头看看，发现自己身上原本的染血衣物都已经被除尽。医疗机器人不仅治疗他的伤口，还给他做了全套细致的身体检查，确保他的身体状态健康，能够成为塞西尔的载体。
但就是没人想起来给他准备一套干净衣服。
容靡：“……”
他无语片刻，目光扫过室内，发现主塔中的防护果然比外面严密很多。
在紧急状态下，不仅是通道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医疗室内的摄像头也不少。
容靡过着被子坐起身，没有轻举妄动，又低头研究了一下自己手腕和脚腕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这一套抑制器应该是给A级精神力者佩戴的，能够让A级精神力者使用不出一点能量。
这是冰蝶共生会在他身上下的双重保险。
容靡能感觉到，虽然自己被注射了精神域镇静剂，但同时也被注射了精神力恢复剂。
塞西尔显然不希望容靡因为刚刚那场战斗留下任何精神域后遗症影响它的“使用体验。”
在它看来，精神域镇静剂能够大幅度降低容靡的精神域活跃度，这种时候，容靡能用的精神力能量本来就不强，再戴上抑制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青年抬手摸了摸金属抑制器，转向一边的医疗机器人：“现在是什么时间？”
“午夜十二点。”这种简单的问题不需要回答权限。医疗机器人在光屏上打出时钟，容靡一怔，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下一秒，他感觉到了地面的隐隐震动。
是军部的行动开始了。
“正巧。”容靡低声说道，看了一眼面前的医疗机器人，抬起手臂。
他是人造治疗师，经历过精神域改造。
从重生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天开始，容靡就意识到他虽然接管了这具健康的身体，但还拥有自己原本的精神域特性，比如精神域的快速恢复能力。
而在被注射镇静剂后，相似的恢复能力会让他的精神域很快恢复原有的活性。
刚刚注射完镇静剂只有10%的精神域活性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恢复到了百分之五十，而那架负责监测精神域活性的医疗机器人显然每隔几分钟才会对容靡的精神域进行扫描，还并未意识到任何异样。
容靡：那就先从这架机器人试试手！
地面的震动愈发剧烈，哪怕处于地下，容靡也能听见上方传来的轰隆声响。
他行动再无顾及，指尖精神力迸发。
A级的精神力抑制环让容靡输出的精神力强度降低了不少，但还不能完全限制他的行动。
灼烧火焰汇成刀锋，将那架负责监测精神域的机器人中央斩出深深的裂口。
容靡感受着自己的精神力输出强度，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精神力的输出强度比他预想得高。
刚刚和塞西尔那一战将他的精神力彻底耗空，然而经过补充后，他的精神力强度提高了，还提高得不少。
容靡甚至隐隐怀疑自己的精神力等级终于从S上升到了S+。
像今天这样，耗空精神力再进行补充，正好是容靡平常训练精神力的常用办法。但他没想到自己在临界点开了多日的精神力强度，居然因为和成蝶的一场对战终于产生了突破。
“还算塞西尔干了点好事。”容靡低念了一句，“也不知道阿银在哪儿。”
他抬头看了一眼医疗室上方的摄像头。
自己刚刚袭击了医疗机器人，但治疗室内的警报音没有响起，摄像头全无动静，说明基地防御系统已经被关闭，阿银的行动成功了。
狼是好样的！
容靡站起身，打算在塞西尔赶来以前离开治疗室，找到狼与陆绎和军部队伍会和。
然而他才走出一步，就听见治疗室大门发出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高能粒子炮正在轰击治疗室的大门。
这像是一场十分恐怖的袭击，容靡本该闪避。但就在那阵轰然巨响发出时，他就察觉到空气中熟悉的精神力波动。
在能量撞击的震响声中，治疗室大门剧烈震动，紧接着，从门扉上渗出冰冷银色。
一眨眼的功夫，整扇大门被坚冰完全覆盖，然后……像是被敲碎的冰雕一般，倏然碎裂。
银光倾泻而入，带着凛冽冰冷的气息。治疗室大门碎裂，露出外面横七竖八的安保机器人“尸体”，和昏迷不醒的守卫安保人员。
一片狼藉的最前方站着一只幼狼。
狼：“……嗷呜！”
狼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青年完好的身形，叫声中流露出浓重的喜悦。
它像一颗炮弹，一跃而入，奔向容靡，却在接近青年时忽然毫无预兆地来了个急刹车。
“嗷呜！——嗷呜。”阿银扬着头，狼爪搭上容靡的小腿，焦急地想要检查容靡的伤口。
容靡蹲下身，一把将狼抱了起来。
他的手有些发抖。
在看见狼的那一刹那，青年唇角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
64 游乐园（八）
“阿银？”容靡伸手摸了下狼的腹部, 又轻轻握了下狼一直没有落地的右后腿，“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狼没有回答，但他立即想到了答案。
在电梯轿厢里。
他与塞西尔对峙, 被安保机器人袭击, 在令人失神的剧痛中没有注意到狼是否受到波及。
容靡紧紧抿着唇。
他居然……粗心的没有注意到。
而现在距离阿银受伤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就算战宠的恢复力很强, 也不能拖着这么久不治疗伤口。
阿银一路行来，治疗室内的血迹淋淋沥沥，一直向外拖到通道中。
“嗷呜。”银狼感觉到容靡的愧疚与担心, 轻轻舔了下他的手指，想要安慰容靡自己身上的血迹其实是青年战斗时留下的。
“我又不是傻。”容靡抄起狼, 用手指蹭了下狼下颌毛毛上沾染的血色, “这些血都是阿银的。”
狼腹部的伤口不轻，显然还伤到了内脏。
是因为塞西尔，也是因为自己。
容靡深吸一口气, 转向一边的医疗机器人：“打开治疗能量波。”
“滴——请进行权限验证——”
“滴滴——需要进行权限验证——”
“嗷呜。”狼扒拉了一下容靡的手腕，阻止青年让医疗机器人开启治疗功能的尝试, 挣扎着跳下地面。它有些着急地叫了一声，转头看向通道外。
它在电梯轿厢中记住了塞西尔身上的气味。狼优异的嗅觉让它透过重重血腥，嗅到了塞西尔的靠近。
“嗷呜。”
他们需要快点走。
容靡手上戴着精神力手环, 狼又受了伤。
这时候再和塞西尔对上没有太多好处。
青年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他随手扒了一名安保人员的衣服套在身上，又撕了一块布料将狼的伤口紧紧缠上。
他把狼抱在怀里, 快速走出治疗室。阿银用狼爪指路, 带着容靡避开塞西尔的行动路线进入走廊末端的楼梯间。
容靡的脚步又快又轻, 行向主塔地面层。然而想要到达地面层和陆绎会合远没有那么容易。
安保机器人的滚轮声在楼梯间内响起, 紧接着是紧随其后的安保人员。
容靡并不害怕他们。
哪怕戴着抑制手环, 这些人都不是容靡的对手，他担心的是塞西尔。
“嗡——嗡——”冰蝶的精神力嗡鸣声隐约从下方传出。
塞西尔显然已经发现了容靡的逃离。
容靡紧抿着唇。
如果自己身上没有精神力抑制器, 如果不是急着治疗银狼，他其实丝毫不介意和塞西尔再对战一次。
这一次，他的精神力有所提升，也不用再因为担心引起塞西尔的警觉、干扰了军部的袭击任务而不敢动用机甲。
这反而是将塞西尔引出主塔，与陆绎和军部共同攻击，粉碎成蝶精神力碎片的好时候。
……也是替狼报仇的好时候！
容靡以精神力劈开从侧方进入楼梯间的安保人员，将狼揣入衣兜，尝试性灼烧手上的抑制器，但收效甚微。
……有些棘手！
不摘下抑制手环……他就算开上机甲都难与塞西尔周旋！也许连对方的一次攻击都接不下来！
他踏上通往再上一层的楼梯，就在即将迈步时，忽而若有所感，动作一顿。
下一瞬，一道鲜红色冰蝶精神力光柱骤然穿透他面前的台阶，直向上方刺去。
“嗡——嗡——嗡——”冰蝶的嗡鸣中，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精神力光柱从主塔底层向上升起，好像将整个主塔变为了一个巨大的牢笼，让容靡寸步难行。
只要触碰到塞西尔的精神力，对方就能立即确认他的位置，用精神力触须将他牢牢困住。
容靡：“……”
他站在几道精神力光柱之间狭窄的空白地带，转头看向敞开的楼梯间门外。
主塔内部结构呈回字型设计，楼梯间连结的走廊围成一圈，包裹着正中央的粗大立柱。
那根立柱直通主塔顶端的金属轮辐，似乎是为了支撑这栋大楼奇怪的建筑结构而设置。
但就在冰蝶的嗡鸣声中，容靡感觉到滂沱的能量正从那根立柱中向上升起，汇入塔楼顶端。
圆形的轮辐被冰蝶的精神力晕染成为一片鲜红，外围的金属结构开始缓慢转动，轮辐顶端的细针放.射出明亮光芒，在一刹的巨大闪亮后，陡然向上喷发出汹涌的成蝶精神力能量。
好像爆.发的火山。
穿透云层，穿过月色，穿过首都星的高空。
“将军！检测到强烈能量波动——”游乐园基地上方，星舰驾驶员孙童高喊出声。指挥室内，陆绎抹去唇边的一点血迹，转眼看向窗外。
整个游乐园基地都笼罩在陆绎的域场之下。
月色高悬，地面与楼宇上凝结着冰层。在军部舰队下方，整个基地的时间都似乎被彻骨的寒冷冻结。
除了基地中央的主塔。
三角形的主塔浑身晕染着红色。鲜红色冲开霜雪，淋漓流下，仿佛从钢铁金属建筑物中流出的血液。
一道道冰蝶能量柱升起，将楼梯切割成无数细小分隔。从顶端轮辐尖锐出喷发出的红色精神力形成大片浓雾，一直向上，没入肉眼不可及的高空。
“联系首都星上方的防卫空间站。”陆绎冷声说道，“扩大娱乐区疏散范围。”
他的手指握紧星舰主炮管操作器。
炮管周围的精神力指示灯依次亮起，高功率的武器轰鸣声笼罩着整个游乐园基地。
光炮呼啸而去，在主塔顶端炸开。
银光倾泻，数道穿透楼宇的冰蝶精神力光柱断裂。主塔顶端的金属轮辐在这一击中大半湮灭，中央尖端却屹立不倒。
楼宇内，容靡前方的几道冰蝶精神力光柱发出啸响。银色能量从上方倾斜而下，好像山陵上的大雪崩塌，将精神力光柱粉碎蚕食殆尽。
容靡抓住机会，轻巧穿过那些缝隙。然而刚刚走上一层，更多的红色精神力光柱重新升起。
“嗡——！”
成蝶的嗡鸣愤怒至极。新升起的精神力光柱更加密集，几乎让容靡避无可避。他在绕开塞西尔的光柱时被迫离开了楼梯间，紧贴着通道的墙壁。
容靡深深吸气，以防衣角触碰到冰蝶的精神力丝。
然而就在这时，通道旁边的一扇大门忽然开启。
容靡：“？！”
他愕然转头，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靠在门内，正对他招手。
门内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但……屋内的空间干干净净，没有被冰蝶精神力穿透。
容靡没有犹豫，闪身而入。
对方迅速关上屋门，转头看向容靡。
“我是程雯。”他的声音紧绷，显然对基地内的情形感到不安，但却尽力镇静下来，语句清晰地说道，“这里是安全屋。”
“你身上有血，需要帮忙吗？”
“需要。”容靡立即回答，甚至没有来得及询问安全屋的来历和程雯的身份。
他身上的伤口早就治好了，血迹是从外衣兜里、阿银的身上渗出来的。
他将阿银从衣兜里抱出来，发现狼的精神比刚刚萎靡了很多。
找到了容靡，又被青年的气息包围，狼终于有些抵不住身上的伤痛。
它知道周围的环境还十分危险，于是强撑着精神没有睡过去，然而容靡看得出狼的状态实在不好。
阿银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胸口的起伏远比正常状态时急促，腹部的伤口被第二次撕裂后一直没再有止血的迹象，整只狼有些细细密密的发抖。
“有治疗仪吗？”容靡快速问道，“普通的治疗药物可能不够。”
“有。在里面。”程雯立即起身带着他走向套间里屋。
一台搭载了治愈能量波的医疗机器人正站在屋中，听从程雯的指令来到阿银身边，伸出治愈探头。
暖黄色的治愈光打在阿银身上，狼低低呜咽了一声，把头埋在容靡手掌里，终于放松了身体。
容靡松了口气，抱着狼坐在地上。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狼的额头，环顾四周，看见屋里的角落里还站着两架安保机器人，显然是这间屋子的防卫力量。
容靡看向程雯。
“这里短时间内不会被塞西尔的精神力穿透。”程雯主动说道，“这间房间在建造时就埋藏了能量隔绝装层。这年里，我又一直在暗中购买能量隔绝装置，藏在屋里。”
“这里离地面层已经很近，后方有一个隐藏的通道。等你的战宠恢复后，你最后尽快从通道离开，塞西尔也许很快就会发现这里不对。”
“还有，这个是你的武器？”他站起身，从一边的书桌抽屉中拿出一把银色匕首，递还给容靡，“我在电梯轿厢地上捡到的。”
“谢谢。”容靡有些惊讶。
他接过匕首，看着刀刃上的银色流光，轻轻松了口气。
这把匕首材质特殊，应该能挑开自己身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容靡只是道谢，并未询问程雯的身份。
也不用询问。
这把本来应该被塞西尔拿走的匕首出现在程雯手里，证明程雯与塞西尔的关系绝不寻常。
或者说……和路天宸的关系绝不寻常。
所以程雯知道电梯井中发生了什么，及时赶到，拿走了这把能够伤害塞西尔的匕首。
“这里有清洁湿巾。”作为路天宸的贴身秘书，程雯做事情十分仔细，安全屋里准备齐全。
他将湿巾盒递给容靡，看着青年低头小心森*晚*整*理擦拭狼身上的污渍，忍不住说道：“我和路总以前养过一只雪犬，小时候的模样和你的战宠很像。”
小小一团毛茸茸的，一身雪白色的蓬松毛发。
“后来……被它杀死了。”
那只雪犬在塞西尔进入路天宸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对，咆哮着想要向人示警，被成蝶掐断了脖子。
路天宸的意识重新觉醒后，从没有询问过程雯那只雪犬去了哪儿。
程雯明白路天宸一定已经知道了。他很伤心，但却从没有为此表露出过一分一毫。就像程雯同样难过，却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因为路天宸清醒的时间太短，他们总在讨论如何不引起塞西尔的注意，向外界传递信息。
共生会的系统庞大，无数人盯着程雯。而塞西尔和路天宸共用同一具身体，同一片精神域……任何一点私下的异样举动都很有可能被发现。
要做的事情太多，那些悲伤的情感表达……根本来不及。
程雯：“你的战宠会没事的。”
“多谢。”容靡把狼下巴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听出程雯语气中的难过和沉重，却没有办法安慰对方。
每一只陪伴过主人的星兽都是独一无二的。
容靡抿了下唇，轻声道：“狗狗爱你们。”
程雯一时无言。
“你不是军部的人。”容靡转开话题，“这里很危险。你最好先离开。”
“有机甲吗？”
“我身上没有。”西装革履的总裁秘书每日操心的除了公司事务就是总裁的衣食住行，人生和机甲根本搭不上边，“我也根本不会开。”
“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有人正在找……”
“咚咚。”
屋外的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正在接受治疗的狼支起身体，警惕看向门口。
“自己人。”程雯从敲门的频率中听出了约定好的暗号，“你们也许认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
屋外的人带着一身血腥味闪身而入，第一时间意识到屋里还有别人，目光立即转向里屋，脸上随后露出诧异神情。
“……容靡！”第一小队长艾伦惊叫道，向他和狼一起敬了个军礼，“你们……”
他神色一变，看见容靡手上的抑制器：“昨天晚上受伤的是你。”
“我就猜到是你昨天激起了基地警报。”容靡抬手和艾伦击了个掌，随意开玩笑道，“我们没什么默契啊。”
“抱歉。”艾伦十分愧疚。
他手上也带着精神力抑制器，身上穿着一套程雯的衬衣西裤，右臂的衣袖破烂不堪，露出手臂上翻卷的皮肉，和接触成蝶精神力后开始形成的腐蚀空洞。染血的手掌中攥着一把空间钮。
“我把我的机甲拿回来了。”艾伦说道，“刚刚找机会进了冰蝶共生会的资料室，他们就在这里进行冰蝶和人类基因融合的实验……”
他的神情愤怒而又不忍。
实验室培育箱内有许多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人类实验体。艾伦收集了实验室内的资料，对那些尸体不忍再看。
“塞西尔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间屋子的位置。路天宸拖不了太久。”艾伦说道，“我们应该快点……”
“嗷。”狼发出一声低吼，耳朵立起，转向门外，打断了他的话语。
“嗡——嗡嗡——”冰蝶精神力的嗡鸣越来越大，透过门扉，传入屋中。
容靡站起身，拍了一下艾伦的肩膀。
“你带着资料和程雯先走。”青年压低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把狼头，把狼尖尖的耳朵压扁。
“塞西尔……就快到门外了。”
65 游乐园（九）
青年的语气让人不自觉信任服从。
艾伦没有犹豫, 立即执行了容靡的指令。
他随程雯走入后方的隐秘楼梯间，离开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容靡正用银刃挑开手腕上的精神力抑制器。
艾伦看见他的侧脸。
青年注视着面前的门扉，手腕上碎裂的精神力抑制器掉落在地。他的的目光凝重, 却又平静。没有丝毫恐惧, 坚定不可动摇。
这一刹那, 艾伦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容靡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更不属于他原本经历的独特气质。
他身经百战，无数次走过死亡，也无数次回到生者的国度。
他没有因为那些恐怖的经历逃离战场, 他拥有选择的权力，但他永远不会离开。
……直到人类胜利的那一刻。
有些像陆绎。
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三分钟。”容靡忽然偏了下头。青年的唇边挂上一点笑容, 声音清朗, 与陆绎截然不同。
他竖起三根手指，向艾伦比了个数字，确认道, “带程雯去安全地带。”
艾伦回过神来：“当然。”
程雯在冰蝶共生会伪装了这么久，塞西尔知道后不生气才怪。
更何况, 他一定知道不少冰蝶共生会的秘辛……知道塞西尔的秘密。
无论出于哪种理由，有智慧的成蝶都不会放过程雯。
而三分钟，大概是他能不开启机甲, 把塞西尔控制在这片区域内的最长时间。
“收到。”艾伦向他敬了一个军礼，“你自己小心。”
容靡已经转头重新看向面前的门扉, 抬手给艾伦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嗡嗡——”
“咚。咚咚。”
面前的门扉震响, 不是有人在叩门, 而是成蝶精神力撞击大门发出的震响。
随着冲向屋中的能量越来越强劲, 安全屋内隐约响起金属开裂的脆响。
随着哗啦一声脆响, 书柜外的玻璃在能量波震动下碎裂落地，原本整齐摆放的书籍被震得东倒西歪, 露出藏在后方的能量隔绝器。黑色的仪器上泛起一道又一道裂纹，冒出浓烟，在一阵阵的能量重装下超负荷报废。
在冰蝶的能量重装下，整间屋子似乎都要碎裂。
天花板、墙面、地板……
快速蔓延的裂痕代表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阿银环顾四周，脚下蔓延出冰霜般的银色，挡在容靡身前。
医疗机器人刚刚已经完成了治疗，银狼战意盎然，发誓这次绝不会让塞西尔再伤害容靡。
“嗡嗡——嗡——”
屋中的所有家具都随着冰蝶的嗡鸣振动。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办公桌上立着的老式照片框摔在了地上。
用古老手法冲洗出的照片上，路天宸与程雯牵着手，在游乐园烟花下靠近，好像即将完成一个轻吻。
“……”从安全屋向上的通道内，程雯越走越慢，最终停下脚步。
他听见冰蝶的鸣叫，感觉到对方的能量澎湃，正涌向这里。
然而在成蝶的精神力鸣响中，他似乎听见更加熟悉的声音。
听见路天宸的声音，听见他在痛苦的嚎叫，听见他受尽折磨，渴望着解脱。
“路天宸……活不下来了。”艾伦突兀开口。
他十分清楚程雯与路天宸和塞西尔的关系。
在他被带到基地的第一天，程雯取走了他的空间钮。
那枚空间钮中本应装有亚蝶尸体，但实际只是装载着艾伦的机甲。这位基地的二把手在接过空间钮后查看了里面的内容，却不发一言。
从那时候起，艾伦就知道了程雯的立场。
他观察着程雯与塞西尔的关系，从程雯的口中隐晦知道了关于基地和塞西尔的不少信息，而后又在程雯的帮助下逃脱，喝下精神力恢复剂。
艾伦不知道今晚军部会行动，但他本来也是打算在今天逃出基地、将信息带回军部的。
他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带程雯一起走。
“快走。”艾伦催促道，“路天宸让你走。”
“你不用担心军部的问询调查。”他疾速说道，“我会为你作证。军部没那么死板不知变通……”
“他确实让我走。”程雯打断艾伦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路天宸的反复叮嘱，他甚至不会离开刚刚那座安全屋。
程雯的掉头向下，刚刚缓慢的脚步骤然变快：“共生会的资料你都已经拿到了，只要你能够出去，路总的心意就没有白费。”
“程雯。”艾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力拉着他重新向前，但刚刚迈出一步，陡峭通道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颤。
一瞬间，可怖的冰蝶能量波从后方扑入。
艾伦的精神力亮起，将能量波隔绝在身后。
那并不是成蝶的全部精神力，更像是被什么阻挡后，泄露出的余波。
安全屋内，大团的红色洪流将大门冲破，撞上银紫色交织的精神力护盾。
在浩荡的能量风中，容靡微微眯眼，看向门外。
成蝶精神力正源源不断的涌入，化为千万飞蝶。
屋外走廊中，密集的红色光柱升起，又被银色蚕食崩塌。
更多的银色从天花板中渗透而出，好像是穿透墙壁落下的月光，正在一点点接管着主塔内的空间。
而整个主塔内外的能量场混乱无比，连大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太过浓密的冰蝶能量将主塔内的设施破坏，原本在走廊上的安保机器人被彻底粉碎。有些安保人员发现事情不对，逃命冲出了主塔，更多的人因为距离大门太远，被成蝶精神力穿透腐蚀。还活着的伤者都被月光隔离封存，避免他们受到更多的成蝶精神力伤害，这样在战斗结束后，他们好歹有得到救治的机会。
容靡伸出手，和陆绎的精神力碎片相触，像是和上将短暂地打了个招呼。
紫色的火焰燃烧紧接着向外放出，让容靡看清了这片秩序紊乱的世界。
从门外袭来的红蝶已经全部被燃烧殆尽，而容靡眉头却深深一皱。
他没有看见塞西尔。
*
“路总的意识才是身体的主人，因此当他出现时，塞西尔很难察觉。”通道中，程雯急促呼吸着，对艾伦说道，“路总夺回意识的时间又很短暂，危险的时候一两秒，平常的时候也最多只有那么十几秒钟……它从来都不知道，路天宸还在。”
从下方传来的冰蝶能量余波带着浓重的威亚。尽管程雯经常跟在塞西尔身边，也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么强烈的冰蝶精神力。
不到迫不得已，塞西尔很少使用它的能力。那会消耗它的精神力碎片，也会消耗它正在使用的身体。
“但……路总的意识其实很难压过塞西尔。这实在太难了……他不是总能做得到。”
“路总今天已经强行出现了两次……按理讲不可能再出现。”
“但容靡很厉害……我知道。”
“他在电梯轿厢中打上了塞西尔，他能够挡住塞西尔的攻击，让塞西尔必须全心全意地和他战斗。”
“我想去叫醒他。”程雯说道。
“……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程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又因为紧张而发抖，“是我的话……他不会反抗。”
“他会醒过来。”程雯说道，“会一动不动，用尽全力阻止塞西尔操作身体。”
“让他的血流干。□□也跟着腐败。”
“你们会……”
他的声音突兀停顿，还没出口的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一声巨响之中。
“赢。”
墙壁塌陷，在满目的鲜红毒腺中灰飞烟灭。
程雯浑身僵硬，在余光中看到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身形。
是塞西尔。
鲜红色的精神力在它身边围绕，于身后勾出蝴蝶的翅形。浅淡的蓝色光芒从翅膀的轮廓向内氤氲，慢慢将蝶翅填满。
强烈的能量场从它体内迸发而出，将衣物撕裂扯碎，露出白皙皮肤，和皮肤下涌动的红色毒腺暗影。
艾伦一把将程雯挡在身后，落下层层精神力护盾，但只来得及阻挡一瞬。
塞西尔的鲜红色精神力触须狠狠撞上那一层光亮，将它彻底击碎，巨大的撞击力道让他和程雯一齐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墙边昏迷过去。
“我决定先来找你。”塞西尔看向程雯，“你背叛了我。”
“有人在帮你，让我对你的小动作毫无察觉。我没有想过他会……”
鲜红色精神力向程雯射.去，穿透他的腹部，将他串在精神力触须上卷起。
剧烈的疼痛让程雯的意识回归。他难以克制地发出一声惨叫，看着属于路天宸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下一秒，它的身体骤然开裂。
人类的胸腔打开，露出内里纠结一团的血肉与毒腺。
这是高级冰蝶惯有的进食方式之一。它们在抓捕猎物后裂开身体，将这两个食物包裹在体内，快速消化，作为接下来马上要开启的大战的补充。
冰蝶毒腺蠕动着向外伸出，却在即将接触到程雯时停了下来。
像是前方又一道无法越过的围墙，有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向后牵扯着。它们互相纠缠着，挣扎着，竭力向前伸去，却怎么也碰不到程雯的身体。
程雯被仰面朝上悬在半空，在浑浑噩噩间，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
没有血液的粘稠，像是春日断断续续落下的毛毛雨。
他竭力睁眼，看见塞西尔正弯腰低头看着自己。
它离得很近，苍白的脸庞就在程雯眼前。
那张五官俊逸的脸上，露出残忍而扭曲的表情，眼里却在流下泪水。
“跑啊。”程雯似乎听见路天宸的声音，“快跑啊阿雯！”
程雯的神情有些恍惚。
作为总裁秘书，他十分习惯听从路总的吩咐。
然而现在他无法从成蝶的精神力中挣脱，剧烈的疼痛和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也让他无法动弹。
程雯深深喘了一口气。
他吐出一口鲜血，终于不再尝试挣扎，而是向上伸出手，摸上路天宸的脸颊。
从塞西尔进入了这具身体以后，他再也没有这样抚摸过对方。连串的泪水浸湿他的手指，然而下一瞬，原本被阻拦的冰蝶毒腺骤然爆发。
路天宸的双眼睁大，红色瞳孔向外扩散，冰蝶精神力在他的体内占了上风，要将程雯送入充满毒腺的胸腔……
“嘭！——”
紫色火焰倏然而至，将缠绕着程雯的冰蝶精神力尽数截断。
而后，火势暴涨。
“……我又不是傻子。”容靡肩上顶着银狼，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他刚刚赶得很急，说话时还稍有些喘，“你想用那些精神力化成的低级冰蝶缠住我？”
在他的精神力强度提升以后，这一招也许还算可行。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紫色的火苗咆哮着化为长链，击穿红色能量，环绕在塞西尔身侧。
巨大的蝶翅从链条中伸出，赛希尔发出一声怒吼，转向容靡。
越来越多的冰蝶精神力能量迸发而出，天花板和地面的抖动愈发剧烈，仿佛建筑物垮塌前最后的挣扎。
而从塞西尔头顶的天花板缝隙中，渗出点点银色光芒。
塞西尔织起的牢笼终于被陆绎从外部打破。
在容靡身后，刚刚被青年下达指令跟过来的医疗机器人紧赶慢赶，跟上了容靡的脚步。
用轮子爬楼梯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医疗机器人没有能够发出抱怨的系统。它于是准确找到被摔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程雯，开启治疗模式。
一层层银色坚冰在程雯和艾伦身边升起，固若金汤。
“嗷呜————”
银狼昂首，发出悠长嚎叫。
层层银光从它身上蓬出，与上方落下的大片银色丝线相接。
像是发起进攻的信号。
66 大只狼狼
在这一刹那, 环绕着塞西尔的火焰链条同时爆.炸点燃，将它燃成一支熊熊火炬。
火炬外紧接着结出银色冰冻光层。
一层又一层的坚冰在那燃烧的火外凝结，生出向内的锐利尖刺, 插.入火焰中承载冰蝶的身体。
塞西尔发出一声负痛嘶吼。
充满痛苦的声音扭曲, 难以辨别是人类的语言还是冰蝶的嗡鸣。
所有鲜红色精神力都向着塞西尔收拢, 又被银色切割阻隔。
来自军部和首都星警卫队的星舰与飞行器早就将游乐园上方密密麻麻填满。
陆绎站在最前端主舰指挥室内，简洁发出命令。
“开火。”
一架架炮口亮起光芒。
连串的能量爆响发生，仿如激昂战鼓。
主塔顶端的轮辐光芒暗淡, 中央尖端喷.射出的红光断续熄灭。
塔楼三角侧边被炸得向内凹陷，地面被轰出一道缺口。
清冷的银月高悬在豁口之上, 于是月色终于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 将塞西尔笼罩。
在冰与火的双重夹击下，冰蝶发出怒吼。塞西尔的躯壳被烧得漆黑一片，但鲜红色的蝶翅骤然膨胀, 击碎冰层，又穿透火焰。
它的皮肤一层一层的脱落, 失去瞳仁的双眼仿如被鲜血充满。
这场战斗离结束还远，容靡伸手握住机甲空间钮，然而冰蝶的动作却突兀停了下来。
在短暂地时间内, 路天宸的意识再一次占了上风。
他转过头，眼眶对准地上正在接受治疗的程雯, 属于冰蝶的能量于这一瞬凝滞, 于是银紫色的能量波切入它的身体, 一根根尖锐冰凌仿佛利刃, 将他的身体刺穿。
像是被架在绞刑架上、穷凶恶极的罪犯……又像受难的圣子。
火焰席卷, 路天宸手臂与双腿坍塌脱落，
明亮的光芒将周围映得亮如白昼。程雯骤然惊醒, 一把推开医疗机器人，发出一声嘶哑嚎叫。
他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胸腔艰难起伏扯动着呼吸，喉咙中发出咯咯闷响。
在他面前，属于路天宸的身体最终全部化为灰烬，熟悉的面庞被光芒淹没，一颗焦黑头颅嘭地落在地上。
冰蝶的身体燃烧殆尽，火焰终于熄灭。
在飞舞的银色光晕中，程雯看见那颗头颅也逐渐分解。颅腔中属于冰蝶的器官全部火化，骨骼烧毁，在那一片空余的中央，只留下一点晶莹白色。
人类手掌大小，形状像是被烧毁的枯木。却又晶莹透亮，像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
那是属于路天宸人类精神树结晶。
从高空落下的月色笼罩在那颗精神树的结晶上，于是冰层在结晶外部长起。
程雯发出一声大吼，回过神来，焦急喊道：“不！不要！……不要击碎……”
他踉跄着向前扑去，想要将路天宸的结晶护在怀里，又膝盖发软，浑身无力，走出一步就跪倒在地。
他发出绝望的呜咽，狼狈向前方爬去。
“别怕。”容靡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陆绎不是想要毁灭它。”
“周围的能量场还很混乱，这一层冰晶可以保证它不受其它能量波的污染。”青年搀着程雯站起来，来到路天宸的精神树结晶面前。
“……给我。”程雯的的声音断断续续，“能不能给我……”
“当然。”容靡半跪蹲下身，扶着程雯的手臂，让他伸手抱住那颗银色的半透明冰球。
容靡一时没有再说话。
他见过太多场死亡。
小时候，和他一起接受基因改造的孩子没有熬过不良反应，死在观察舱内。为了方便医生救治，基因改造区的观察舱四面墙壁都是毫无遮挡的透明玻璃。他看着不久前还和自己一起学习治疗师知识的朋友忽然倒下，浑身抽搐，经过一整晚的挣扎，在第二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间通宵明亮的观察室在容靡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刻印。观察室中那张青白色，充满绝望，而又狰狞痛苦的脸，是他对死亡的最原始印象。
有很多个夜晚，他不敢入睡，害怕那样的痛苦在夜色之中，悄然来到自己的枕边。
后来，他幸运地熬过了不良反应，成为了真正的治疗师，辗转登上过不少艘星舰，见过许多重伤濒死的伤患。
治疗师服役期结束后，作为主舰艇机甲师，他又送走了太多并肩作战的伙伴。
容靡记得死人最多的那次。
他们所在的主舰曾被大片蝶群包围，难以脱身。机甲师们前一刻还在身侧清除后方威胁的战友，下一秒被高级冰蝶的毒腺缠绕卷入防线外的蝶群，在漫天的冰蝶能量中启动自.爆程序，炸为碎片。
每一次轮换休息时机甲时队伍的人数都在减少，每一架机甲都布满灼烧的焦痕和冰蝶的血污。直到主舰最终脱困，清点幸存人员时，他们才能确定到底有谁死在了那一场战役中。
容靡学会把死亡当作一场普通的告别。
但他又知道对程雯来说，一切都是不同的。
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死亡本身。
他轻轻拍了拍程雯的肩膀，无言安慰。
一边的银狼歪了下头，目光滑过程雯，落在半透明冰球内、路天宸留下的精神树上。
精神树上闪烁着微光，那是路天宸留下的意识。
如果精神树结晶能够得到妥善的保护与及时的处理，路天宸的完整意识甚至能从精神树结晶上被重新提取，上传进入虚拟世界。
这是科学院正在进行的高级保密项目，目前已经有一位成功的实验参与者。
那位实验者现在在虚拟空间中活得如鱼得水，每天在家中以全息影像的形式跑来跑去，通过特殊的互动编写模式，可以接触操控家中的物品，还可以与佩戴了特殊装置的亲人进行互动。
不过这个项目对实验人的挑选十分严格，阿银很难用嗷呜嗷呜的狼语让容靡明白整个程序。它于是决定把事情留给陆绎，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塔楼内的能量场上。
在它身边，容靡也已经站起身。
青年微微皱着眉，目光扫视着四周。
……成蝶的精神力碎片消失得太轻易了。
就算有路天宸的帮助，也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然而周围毫无异状。
刚刚到处肆虐的冰蝶精神力近乎消失殆尽，只剩下零散的能量飘絮，一边下落，一边卷曲消散。
“阿银。”容靡转向银狼。狼收到容靡的指示，在四周嗅闻着冰蝶能量的残余。
容靡面前，程雯正将结晶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不断痉挛颤抖。不远处艾伦还被砸在墙边昏迷不醒。
容靡打算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他站起身，正要说话，瞳孔忽而骤然一缩。
刚刚已经停止的地面再次发出颤抖。
隆隆声中，阿银回过头，发出急切吼声。
“嗷！嗷呜——！”
快离开那儿！
狼焦急扑向容靡。
大片的地面就在容靡的脚下碎裂，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刚刚已经湮灭的鲜红色从裂缝中向上喷发，仿佛地底岩浆席卷，又像是沉埋于地下的恶魔苏醒。
脚下的支撑塌落。容靡身形一歪，向下坠去。他的手指已经握住机甲空间钮，然而冰蝶能量丝比他的动作更快。
数以万计的毒腺冲破楼层，不祥的、带有腐蚀性的红色光芒环抱着将容靡包裹。银狼发出怒吼，焦急冲入那片尚未完全合拢的牢笼。
地面倾斜，神情恍惚的程雯和尚未苏醒的艾伦也向裂口滑去。
比刚刚还要恐怖的冰蝶能量在他们周围合拢，化为一道光柱，再次从大楼底部冲天而起！
高空星舰之上，陆绎站在指挥室内，眉头狠狠一皱。
游乐园基地中，大地一片银白。
首都星警卫队在高空散开，戒备森严，已经将基地的武器设备摧毁，正在等待搜索命令。
“还不下降吗？”一艘战斗飞行器上，一位刚刚入职不久的首都星警卫队成员喃喃自语，“该下降搜查共生会基地了吧？这时候不应该尽快控制基地中的残余成员，以防对方反扑。”
“急什么。”坐在驾驶位上的老队员说道，“下去了再有冰蝶出来你可就危险了！指挥官正在确认情况……”
他的余光中，忽然看见了异样光色亮起。
“嗡——嗡嗡——嗡——”
基地中央主塔的外墙碎裂倒塌，最中央的金属支撑柱裸.露挺立。
顶端破碎的摩天轮轮辐上，原本已经熄灭的红色指示灯重新亮起，最终首尾相接，再次汇于一处。
短暂休眠的末日火山重新喷发，比上一次更为可怖，将天际彻底染成一片血色。
从火山中央分裂出的红光和飞行器直径相当，于空中挥舞着向外伸长蔓延，好像追逐捕获食物的冰蝶毒腺，快速抽向空中的星舰与飞行器。
“滴滴滴————”
主舰驾驶舱与指挥室传来急促无比的能量警报。
“陆绎上将！”首都星警卫队长急切的声音同时从通讯器中传来，“冰蝶精神力检测设备过载！无法测定对方的能量等级……”
“高度上升。”陆绎声音平稳，快速发出命令。他的手掌按着主舰炮管输入器，于是银色光芒愈发明亮，域场被层层加固。
他的目光看着红光爆.发的核心之处：“所有人，向后避让。”
更多的冰蝶能量喷涌而出。
警卫队星舰纷纷快速拉起，向四周避让。
从睡梦中被叫起、依从警卫队安排，正在向远处疏散的娱乐区居民纷纷回头，神色惊恐，眼中映出地狱一般的景色。
红色的光柱接连天地，突破云层，射.入高空。
从那光柱之中，无数冰蝶挥舞翅膀，脱身而出，向外四散扑来。
原本只悬浮在游乐园上方的银月升向高空，散发出旭日一般的强烈光芒，将大片从红光中脱身而出的冰蝶冰冻碾碎。
那银色的气息冰冷而又狂.暴，外缘以不规则的怪异形状向四周飞速散射，追杀着蝶类。内层却在逐渐凝实收缩，于鲜红色光柱周围落下冰筑的围墙。
星舰中，陆绎一手撑着操作台，在疯狂碰撞动荡的能量场中寻找银狼的位置。
“上将！我们也应该后撤！”驾驶室内，孙童大声道，“小型星舰的稳定性太差！这里的能量波动超出安全值了！我怕会坠毁……——”
“不会。”陆绎冷声道，“把好方向杆。”
“继续向前。”
精神力检测设备失效，如果现在往后退，他根本无法看清主塔附近的能量场情况。
孙童：“……”
如果指挥室内站着的不是自己家军团长，孙童简直想要说对方胡作非为，破口大骂了！
然而他知道，陆绎的命令绝不是异想天开。
只要他开口，那他的要求就一定要被执行。
孙童咬着牙推下前进方向杆。越靠近中央喷发的能量波，星舰的摇晃就越发厉害。
陆绎伸手撑住操作台。他的手掌早就漆黑一片，冰蝶毒素向上蔓延，从手臂向上，在他的脖颈上勾出灰暗的蝶翅花纹。
陆绎对此并不在意。
因为精神域受伤，他的精神力敏锐度本就不高。他现在向星舰输送出的精神力又太多，以至于连银狼的位置都暂时不能确定。
上将呼吸急促，闭上眼切断视觉，将注意力集中于精神力视界中，厉声道：“阿银。”
“阿银！”
“嗷呜！！————”
混乱的能量碰撞传出的巨响中，倏然传来银狼的嚎叫。
从中央粗.壮红色光束的最中心处，一点银色迸发而出，好像从针尖脱出的银色光球。
在光色中，隐隐现出一道庞大的身形。
它的体型甚至超过了军部的小型星舰，毛发银亮，体格健美，齿爪锐利。
那不再是两只手就能环绕抱起来的幼狼，而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成年银狼。
它的叫声悠长，身形矫健，踏月破开红色光芒，向高空跃出。
那一瞬间，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他们看着踏空而行的冰原银狼，和稳稳坐在狼背上的青年。
仿佛是从神话书中走出来的产物。
“……阿银？！”
青年的目光明亮。
他的手掌紧紧攥着狼的背毛稳住身形，难以置信道，“你的体型……你恢复了？！”
“嗷！！——”
阿银昂首应答。
它舒展身体，向着陆绎所在的星舰奔去。
容靡跪坐在狼背上，手掌下方按着狼密实发亮的毛发，忍不住狠狠揉了揉。
成年体冰原银狼的毛毛很长，泛着冷色调的银光，显得更加神秘华贵。
容靡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什么华丽编织的毛毯里。
就是成年体银狼毛发已经没有幼狼时期那么柔软，带着一点硬扎扎的手感，毛毯有点不够软和。
和幼年体狼狼相处的时间太久，容靡几乎已经忘了当时在冰原时第一眼远远见到阿银的样子。
现在他的记忆随着狼的恢复也开始复苏，这才意识到远远看上去就很大的银狼，离得近了居然这么庞大！
又十分威武。
它的背脊宽阔，宽到可以让两个人并排坐。
容靡背后，狼背上还带着艾伦和程雯。
第一军团小队长浑浑噩噩醒来，看见半空中飘飞的银光，神色十分茫然。
在他身边，程雯再冰蝶的二次能量爆发时被震得昏了过去，但手中还紧紧抱着属于路天宸的精神树结晶。
银光在狼的身侧凝实成锋利冰刃，将大片的红光粉碎斩杀。
容靡向前方的舰队看了一眼，而后使劲揉了揉银狼的脖颈，开口道：“阿银先带他们过去。”
从地底喷出的鲜红光柱越来越多森*晚*整*理，还在尽力向四周快速扩张，而中央的红色光柱愈发浓烈。
被霜雪冰冻的地面发出龟裂脆响，容靡伸出手，接了一片从高空落下的银色雪花。
那是和银月一样的，陆绎精神力的具象化。
上将率领舰队，一直采用范围攻击。
容靡记得，在上一次对付成蝶袭击时，陆绎就对自己说过……他看不清。
他看不清成蝶核心能量的聚集处。
而军部和警卫队的战士们，显然也不具备能够在这样混乱能量场里视物、并接近冰蝶能量中心的能力。
实际上，容靡也是在刚刚冰蝶能量再次爆发时，才终于发现了端倪。
“嗡——嗡——嗡——嗡！——”
鲜红光柱内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冰蝶嗡鸣，高空厉风将青年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容靡俯身向前，凑近狼耳。
大号银狼的尖耳也是大号的，揉起来手感应该很好。
“喂喂，陆绎？”他一边向银狼通讯器发出通话请求，一边按了下自己手臂上的通讯器。
狼的耳朵轻轻一抖。
星舰中，陆绎按了下耳侧，回身向通讯台打了个手势。
进入游乐园基地后，他的通讯器信号就被阻断，现在能量场动荡，应该更加却无法接通。
然而陆绎的星舰中有专门设置的通讯台，早就按照陆绎的要求输入过容靡的通讯器号码，收到对方的传讯后第一时间快速设置加强信号。
“沙沙——沙——”
频道中的嘈杂噪音变得越来越轻。片刻后，容靡听见上将的清冷声线。
“在。”陆绎说道，“没受伤？”
容靡也只有一天没有听见陆绎的声音而已。然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很久没有和上将交谈过了。
以至于在听见陆绎的声音时，唇角不自觉扬起。
“没有！”青年笑着回复道。他拉出颈间的空间钮，朝远方包围圈最前方的银灰色星舰抬了抬手，向驾驶舱内的陆绎致意。
“路天宸的身上没有成蝶的精神力碎片。”容靡说道，“也许是塞西尔觉得路天宸的身体腐烂得太快，没法承载它的全部力量。所以它把真正的能量碎片放在了别处。”
“就在主塔下方的最底层。”
“等着，我这就开机甲把东西捞上来！”
他说得轻松，笑容甚至有些散漫，好像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有什么危险。
但又不可能不知道。
陆绎目光微动，沉默片刻，干脆道：“好。”
“拿到精神力碎片的载体后，上升至离地面三星里高度。”他简洁道，“我和警卫队配合你，消灭成蝶精神力核心。”
容靡：“好！”
青年答应得十分爽快。
陆绎的布置正合他的意思。
“嗷。”银狼回头看他，冰蓝色眼里映着容靡的身影，神色有些不安。
容靡拍了拍它的脖颈，安慰道：“别怕。”
“阿银帮我把伤员送上医疗星舰。”
“我去去就来！”
容靡从狼背上站起身，而后向后倒退走了一步。
背朝着红色光柱中央，一跃而下。
半空中，金属光芒闪过。
机甲空间钮打开，银色的机甲倏然出现，承住容靡的身形。
随着青年接入驾驶头盔，机甲的头部电子灯亮起，周身精神力指示灯线闪出靓丽的紫色光辉。
庞大的钢铁造物在容靡的操作下活了过来。
无畏的战士身着铠甲，手中刀锋雪亮。
67 游乐园（十）
“当一个冰蝶族群中出现成蝶, 那只成蝶就是它们的王。所有冰蝶都必须听从它的指令。”
“每一只成蝶晋级觉醒后，都能够从记忆中知道它们拥有的全部能力。比如……当它的心脏被人洞穿‘死亡’时，精神力能量会在第一时刻四散, 寻找新的载体。”
“最强大的、属于‘心脏’的能量, 最初停留在它‘死亡’之地附近, 将被它用最严密的手段藏起。”
“属于‘羽翅’与‘毒腺’的能量穿越空间，选择第一个遇见的、不与自己能量波动排斥的物体……”
“诸如‘触须’‘眼睛’‘蝶足’一类剩余的能量会自发地寻找族群中的亚蝶们。”
“它看着我们，向我们传达它的想法与命令……也引诱着我们与它合为一体。”
“渴望能量的亚蝶尽管知道后果, 仍旧会贪婪地将它的碎片吞食，以为自己能够战胜成蝶的意识。但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将不由自主地被成蝶的意识影响, 帮助它的各个部位摄取足够的能量……甚至会在必要时献祭自己, 以让它完成重组，最终复活。”
“只要有一片能量碎片没有消灭，成蝶就有复活的可能。”
“必须要用极为强大的能量将成蝶精神力碎片彻底湮灭。否则, 它还会不停寻找新的载体……”
当然，如果成蝶的精神力被不断削弱, 亚蝶成功吸收成蝶精神力，完成全新晋级的可能性就会变得越高。
它们听从成蝶的命令，又无时无刻不想着取而代之。
这是冰蝶们寻求进化的道路。
塞柯：“……”
他面前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纺锤形的挂坠, 挂坠中悬浮着几道缠绕在一起的混乱鲜红色丝线。
塞柯捏住挂坠中央的凸起，感觉其中的成蝶精神力片段。
“它很生气啊……塞西尔。”塞柯抬起头, 将吊坠按入自己的额间。
他眉间白皙的皮肤裂开一个狭小的缝隙, 一口将吊坠吞没。
塞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而后看向夜空中直升天际的红色光柱, “在首都星的秘密基地就这么暴露了, 这些本来还能起到更大的用处的。”
“其实，如果是其他时候, 我更想试试趁机吃掉这个精神力碎片，取代塞西尔。”他喃喃道，“但现在就算了。”
“现在成为族群中的成蝶……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嘟——嘟——嘟——”
塞柯公寓外，首都星战时警报正极为罕见地大声拉响，向外播报警示信息。
“请娱乐区游乐园附近的居民听从警卫队指挥疏散——未接到疏散指令的居民请在自己家中，关闭门窗，不要外出——”
“在外逗留的居民们请尽快回到家中————！”
“如果您处于首都星娱乐区户外，请尽快寻求警卫队帮助——所有警卫队飞行器已经亮起蓝色指示灯——请快速向指示灯方向靠近会合——请向远离游乐园区鲜红色光柱的方向撤离——”
同样的警报也在首都星上方的防御空间站响起。
空间站内的守卫们快速奔向机甲准备舱。他们的脚步急促，路过舷舱边时，余光扫过窗外的鲜红光色，神情严肃而又忌惮。
“冰蝶精神力的发源地在首都星娱乐区地下。”空间站指挥官正将首都星地面的情况传递给所有的备战人员，“我们要随时做好敌人向周边突破的准备！”
“……我从没见过冰蝶的精神力能够从地面一直洞穿星球上空大气层，甚至穿透防御场。”一名机甲师忍不住对自己的同伴说道，“以我感知到的能量强度，我们很难将它剿灭。”
深红色的光柱一直射.入宇宙深处。大批星舰列阵以待，武器全部蓄能完毕。
“是配合地面进行能量封存。”同伴说道，“听指挥吧！也不知道地面是什么情况……”
“警戒！！——”
通讯器中传出空间站指挥官的命令。
星舰阵列面前，红色的光柱忽然发出一阵剧烈颤抖，而后像是底部被什么人强行劈开一般，蓦然分为两束，而后又生出更多枝桠。
它们仿佛活动的毒腺，张牙舞爪，发出声声嗡鸣。却并未袭向四周的舰队，反而从上方交缠，向下快速俯冲——
“嘭！！——”
刺入高空光柱化为毒腺冲回地面。
随着一声巨大轰鸣，直径比飞行器还要宽的毒腺狠狠撞上游乐园基地上空闪烁着银光的巨大防护盾。
暴雷一般的响声传彻近半首都星，就算是远离娱乐区的居民们都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不少人被从睡梦中惊醒，拉开窗帘向远处看去。
有人眯着眼，迷迷糊糊道：“……远处怎么有……彩光？”
红色、紫色、银色的光线交织出现，在地平线尽头隐隐亮起，将夜空上的阴沉云层染出诡谲色彩。
被吵醒的人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下意识登上星网。
“首都星娱乐区那边出什么事了？是有哪位大仙渡劫吗？还是有外星人渡劫？”讨论区首页果然飘着热帖。
被吵醒的居民坐回床上，虽然很困，但仍旧打算先吃个瓜。
“不是渡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有娱乐区附近的勇士在直播——链接在这儿！名字叫‘马可菠萝直播间’。”
吃瓜群众立即涌入马可菠萝直播间，而后被直播间内近得如在耳畔的巨响震得猛一哆嗦。使用光屏观看模式的人下意识仰身拉开和光屏的距离，使用全息接入模式的人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嘭！！嘭嘭！！——”
直播镜头拉得很近，让人身临其境。
鲜红色的粗壮冰蝶毒腺由云层撞下，一次次疯狂攻击着虚空中悬浮的银色光盾。
冰裂纹在护盾上出现，又被一层层弥补。
盾牌下方，一架银色机甲凌空而立，肩背处左右两扇多线高能粒子炮向外打开，仿佛天使羽翅，正闪烁着耀眼的紫色光辉。同色的精神力指示灯闪烁，勾勒出机甲外沿流畅有力的线条，就算在一片混乱无比的能量场中，也极为醒目。
“……好眼熟的紫色。”评论区有人忍不住道，“这不就是……容靡的精神力颜色吗！”
“单看颜色不能确定……但看精神力波纹好像是！而且，这个机甲的操作……我是说，那种面对再大的威胁，都游刃有余的打法……真的好像容靡的风格！”
“所以上面红色的是什么……冰蝶的精神力吗？！救大命……我不敢想象怎么会有冰蝶精神力出现在首都星……”
“是冰蝶精神力吧……我也觉得像！”
“楼上怎么都会认识冰蝶精神力啊？！这东西明显超纲了！我就隐约记得小学科普课学过。”
“其实我以前不认识的。但是我昨天晚上刚在容靡的直播间学习过，说感觉到这种能量波动就赶紧跑。”
“啊啊啊所以主播怎么还在啊！主播你还不跑吗！如果是娱乐区中心那边有这么厉害的冰蝶能量！周围也不安全啊！我都听见外面的紧急疏散广播了！”
“我在娱乐区外缘，镜头拉得近，但开飞行器过去也得有半个多小时，距离还算安全。”直播间内传来一道十分年轻的声音。
“都这种时候了！谁知道冰蝶精神力会不会向外蔓延啊！”评论区的人替他着急，“真蔓延到你这儿再跑掉就难了！当然是趁现在赶紧逃啊！”
高中生马可站在阳台窗前，目光从远处交锋的光色上转开，看向地面层街道尽头。
他每过几秒钟都要做这个动作，神情有几分焦急：“我在等我妈。”
“我妈是夜间公交飞行器驾驶员……她肯定会先回家找我，我们家只有一架私用飞行器。”
母亲今天出门上班是搭乘的免费的公交飞行器，那架飞行器就在家里的停靠平台上。
就像弹幕中观众说的，谁也不知道冰蝶精神力是否会扩散。如果他现在就走，母亲在回家扑个空后，只能步行离开。
……太危险了。
现在娱乐区附近的公共交通已经全部停摆。要不是怕出门错过，马可都想要直接开飞行器出去找人。
“通讯还打不通。”马可小声嘀咕了一句，“可能是通讯器又忘记充电……”
他和母亲的关系很好，常常觉得母亲和自己同年龄段的朋友们也没有太多两样。
有时候丢三落四的不靠谱，看什么都新奇，还爱突发奇想。比如加入“除虫协会”讨论组以后就热情洋溢地练了好久机甲驾驶，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翻出了好久不用的机甲空间钮当项链挂在脖子上。
“轰！————轰隆隆！”
又是一阵巨响，让有些走神的马可下意识抬头看向空中。
以前买了用来在最后排现场观看录制深空漫响演唱会的望远镜片被他加装在镜头最前端，依照马可设置的指令，自动识别战局内银色机甲的动作，快速追随着机甲的动作移动。
镜头中，银色护盾稳稳抵住了上空的袭击，但容靡要面对的压力其实一点也不小。
因为低空的冰蝶精神力还在疯狂地对他进行着骚扰。
容靡在确认冰蝶精神力能量核心在地底的位置。
机甲紧贴着鲜红光柱移动，左右扬起的高能粒子炮不断发出炸响，与鲜红能量对撞。
机甲驾驶舱内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容靡脸侧的汗水滑落，滴到了驾驶服上。
陆绎的机甲为了保持高功率攻击与机甲续航，彻底放弃了机甲驾驶舱恒温功能。
机甲的防护罩功能也全由驾驶员精神力供能，一旦驾驶员精神力断连，整只机甲就失去了能量场防护，是典型只要进攻不要命型的设计。
但开起来很爽。
反正比重生以来开过的那几架制式机甲都爽得多！
银色的机甲在半空中回旋，画出利刃般弯月型的光弧。
容靡目光紧盯着红光深处，右侧粒子炮却好像长了眼睛，向后转开弧度，炮口中火焰喷溅，将一道从背后偷袭而来的冰蝶毒腺斩断。
青年一手覆在机甲操作盘上，目光忽而亮了亮。
他将半长的短发向后一拢，扬声道：“陆绎！我看清了！”
“好。”陆绎的眼中映出容靡精神力的亮色。
他按下通讯器，发出齐射准备指令。
漫天深红色中，银色机甲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空翻，让过一道冰蝶袭击，快速掉头，继续向下。
机甲左右背部的粒子炮刹那向背部收拢，仿佛一只银色游隼紧紧合上翅膀，带着紫色炫光，高速向下俯冲——
“轰轰轰！——”
鲜红色精神力不断在容靡面前炸开，阻止他向下。
银色机甲周身包裹着火焰光环，于空中轻盈回旋。炸裂红光溅在机甲身侧，又被火焰消融。
容靡避过冰蝶的攻击，速度比刚刚只快不慢。
还能更快！
他伸手拉下操作杆，感觉到机甲的速度猛然一提，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容靡神采飞扬，在机甲与空气摩擦拉出的呼啸声中，按着通讯器叫道，“陆绎！这是我开过的最带劲的机甲！——”
“这速度、动力、精神力幅度加成……”
“……好棒！！”
周围严阵以待、随时准备配合容靡行动的警卫队机甲师们：“……”
他们手里早早就捏了一把冷汗，随时担心这架机甲会失控坠毁。没想到机甲驾驶员本人不仅毫不恐惧，甚至还十分享受！
只有陆绎对容靡的反应早有预料。
“会有更好的。”
陆绎已经帮容靡联系了机甲设计师。
他早就预料到青年的反应，于是毫不意外，只因为青年喜欢自己的机甲，觉得有些愉悦。
他的语音平静，沉稳询问道：“现在距离地面有多少距离？”
“零点三星里……零点二……零点一……！”机甲的速度很快，在能量碰撞的混乱响声中，好像一颗致命炮弹，扎入深红色光柱的正中心，“就要下去了！”
机甲冲向地面，速度快得仿佛将要坠毁。
就在机身将要触及地面的刹那，左右两侧粒子炮倏然展开，容靡推下脚底反向推进器，机甲下坠速度随之减慢了一瞬。
下一秒，粒子炮光芒闪动，猛烈轰向地面。
“轰！！——轰轰轰——”
本就残缺的楼体彻底碎裂，地面翻卷，机甲粒子炮再次向身后一收，反向推进器关闭，状态转换行云流水，看得一众警卫队机甲师们眼花缭乱。
“我这就把塞西尔碎片的真正载体带出来！”容靡高声叫道，“你们做好准备！——三秒后！——”
“嗡！！——”
机甲已经彻底浸没在深红色的光芒之中。
环绕着机甲的紫色焰火仍旧与想要渗入机甲的红光此起彼伏，胶着对抗。
在容靡的精神力视界最深处，他看见了一处极为浓郁的红色光芒……冰蝶精神力能量的载体。
真正承载着冰蝶精神力的物体很小。
看形状与冰蝶毫无关联，是一只空间钮。
一只经过特别设计的空间钮。
这只空间钮呈现出钻石形状，应该是稀有能量矿物在售卖时会选择的特殊包装。
它原本是被装在可以隔绝能量的保险箱中，深藏于主塔最底层。
然而随着冰蝶能量从空间钮内部爆发，整个保险箱已经破烂不堪，只剩底部正在融化的黑色金属皮还垫在空间扭下方。
疯狂的红色能量轰炸着机甲，将机身缠绕，意图阻止容靡接近这个空间钮。
紫色火焰灼烧中，容靡将机甲的动力轰到最大，在周遭疯狂弥漫的冰蝶能量中伸出手。
得益于他的精神力强度，辅以机甲强悍无比的动力系统，这个虽然受到重重阻碍，动作缓慢……
但在片刻僵持后，终于得以完成。
银色机甲的手掌燃着火焰，五指收拢，动作坚定，握上空间钮。
容靡：“……抓到你了！”
他毫不留恋，在握住空间钮的刹那，机身翻转，向上空重新升去。
火焰燃烧，冰蝶嗡鸣。
在容靡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滴——”驾驶舱内响起警报音，“检测到冰蝶能量值升高——请驾驶员注意——”
机甲内的警报音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
机甲手中的空间钮内爆.发出比之前还要恐怖的成蝶精神力，将紫色的火焰尽数吞没。
68 狼狼列车
精神力视界一片鲜红。冰蝶的嗡鸣声无处不在, 凄厉而又嘈杂，钻入人的脑子，吵得容靡头晕目眩。
剧烈的能量爆.炸把机甲向旁冲撞得侧飞出去, 震得容靡更加头昏脑胀。
“滴——滴——滴——检测到机甲外壳受到冰蝶能量侵袭, 请驾驶员加大精神力输入, 提升防护罩性能————”
“在做！”
容靡狠狠咬了下舌尖，保持清醒，大力拉动机甲操作杆, 快速改回机甲的飞行姿态。
他满头冷汗，望向舷舱外。
鲜红的能量已经结尾实体, 仿佛一道又一道粘稠血液从舷窗滑落, 将机甲外侧的视野彻底阻隔。
“沙——沙——沙——”
原本经过信号加强已经稳定的通讯再次断连，容靡操作着机甲持续上升，通过精神力视界定位自己的高度。
“零点三星里……一……二星里……三星里！到达指定高度！”
“滴——滴——滴——机甲外壳受到冰蝶能量挤压——请驾驶员加大精神力输入——”
鲜艳的红色之中传来愤怒之极的嚎叫。
以银色机甲为中心, 所有的红光自周围旋转着向中心收缩，汇成巨大的红色光球, 要把容靡连同机甲一起压得粉碎。
四周的警卫队反应迅速，星舰与机甲抬起炮管齐射。
庞大的光球却丝毫不受那些能量光束的影响，它好像呼吸一般, 一张一缩，而后发出一声愤怒咆哮, 骤然向内挤压收紧, 紧紧贴向容靡的机甲。
球状上的红色也越来越深, 表面现出跳跃的能量弧, 像是活跃度惊人的能量仍在压缩, 将要发生大爆.炸前的恐怖预兆。
不知道是想要把机甲连带着容靡，挤成一片废铁肉泥, 还是想要把机甲带人同时炸飞。
又或者两者都要。
“……上将！”外缘包围圈内，警卫队长满头冷汗，快速说道，“成蝶精神力已经完全免疫我们的炮火……”
“瞄准冰蝶精神力核心。”陆绎重复刚刚的指令，“待命。”
“……是！”在陆绎充满压迫性的目光下，警卫队长放下疑虑，执行命令。
他踏出指挥舱时，神色却有些不安。
陆绎刚刚偏头看过来时，他似乎看见有浓重的黑色线条从上将紧扣的军装领口向外探出，已经蔓延到了他的一侧脸颊上。
警卫队长的步伐停顿了一瞬，还想要再仔细看，但舱门已经在他面前闭合。
陆绎的视线转回舱外。他压下长时间使用精神力和冰蝶毒素加强带来的双重疼痛，冷声道：“阿银。”
刚刚将艾伦与程雯放下的银狼也正看向那颗包裹着容靡机甲的红球。
感知到容靡被困在光球中，狼露出獠牙。
陆绎一手按着操作台，眼帘半阖，将与银狼的通感意识上调至完全共鸣。
在陆绎的精神域中，银色的大海向上方悬空的虚影快速涌去。
“嗷呜——”
狼伏下身体，银光暴涨。
它的身形在空中快速膨大，大得似乎能够一口把机甲、把红色的圆球一起吞下。
光芒在狼的周身流动，每一根毛发之间的界限似乎不再分明。
巨大的冰原银狼在银月照耀下仿佛成为了全然的能量体，又像神的坐骑。
弥漫天地间的冰霜雪色都在向它汇聚，成为它的身体。
狼冰蓝色的眼睛同时被银光晕染，呈现出了和陆绎眼瞳一模一样的漂亮颜色。
“……我靠。”马可菠萝的直播间内，所有密切关注着战局的人都忍不住震惊骂出同一个词。
“……这是什么星兽！这么酷炫！”
“是狼啊！傻子！我看着像是冰火竞技赛上那只……突然出现救场的大帅狼！”
“……所以大帅狼果然跟了容靡吗！”
“狼现在是要做什么！”
“……是要攻击那个红色球球吗？！我怎么看着狼像是……要把那个红色球球吞下去！”
“应该是要吞下去。”用户双A机甲师进入直播间，一阵见血，“如果任由冰蝶能量球爆.炸，波及的范围肯定不止游乐园。整个首都星娱乐区，马可在的地方，甚至更远……都可能受到袭击。”
“狼吞下精神力球后，可以自己作为隔绝体，最大程度阻止爆.炸波影响其他区域。”
“同时，还有机会保护机甲中的驾驶员。”
“……涉及能量对冲吧！对狼的伤害一定很大！”
双A机甲师没有再回复。
作为军部成员之一，他认出了属于陆绎的精神力波动。
吞下冰蝶能量球当然不是上策，对狼和陆绎的伤害都很大。
上将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显然是还有其他方案，正在等待什么。
高空中，银狼的视线将红色光球锁定，狼尾甩动。
它现在就想上前将容靡解救出来，但陆绎没有发出指令。
“嗷——！”它看向后方陆绎所在的星舰，不断出声催促。
但上将的面色冷凝，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一只手撑着星舰操作台，另一只手扣着通讯器。通讯器中原本与容靡连结的通讯频道中只剩沙沙声响，响在陆绎耳边，让他的手指不自觉有些轻微发抖。
狼的情绪代表着他的潜意识，陆绎更想要现在下达指令，破坏包裹着容靡的冰蝶能量球。
但陆绎的理智告诉他，他更需要做的是信任容靡。
按照最初与容靡的计划，保存实力，然后在容靡突破冰蝶精神力光球的刹那，配合容靡，完成最重要的致命一击。
容靡能够突破精神力光球。陆绎对自己重复。
青年看上去总是十分随意，但其实并不是一个轻率的人。
他接触了塞西尔，知道成蝶的能力，对将要面对的困难有所预计。
他向来不是只能依靠别人救援的弱者。
而是破局的刀锋。
上将的目光一片冰冷，没有人知道他的本能与理智在如何大力拉扯。
在仿佛漫长无比，但其实只有不过短短几秒的等待中，鲜红色光芒内，隐约泛起一点紫色光晕。
冰蝶的能量嗡鸣让观看马克直播的人不自觉捂住耳朵。
但声音却仍旧能够透过手掌传入耳膜。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响。”直播间内，有人打字说道，“是我被冰蝶嗡嗡震得耳鸣了吗？”
“是有别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我耳鸣了！原来你也听见了？！”
“像是鸟鸣，是不是。”
清脆的啼鸣，好像传说中、为开辟人类文明衔来火种的神鸟发出的鸣响。
在这微弱、却并未被冰蝶嗡嗡掩盖的鸣叫声中，红色的冰蝶精神力球蓦然裂开一道缝隙。
从中露出一点紫色趾爪。
直播间众人：“……？”
“……什么东西？！”
“是鸟爪？又有点像龙类星兽的爪子？”
“什么像不像的！冰蝶的精神力球中怎么会有星兽……”
“看能量波动！那是容靡精神力火焰拟成的兽型吧！！”
机甲驾驶舱内，驾驶服早被汗水浸湿。驾驶舱的金属舱壁接连不断地发出□□，是机甲正在从外向内挤压。
银白色的金属外壳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凹陷，像是有无数能量弹接连不断地攻击着机甲，将它打得遍体鳞伤。驾驶舱内的空间紧接着也受到挤压。容靡弯了下腰，头顶紧紧抵着驾驶舱上方舱壁。
他大口喘着气，目光看着前方，却并未聚焦在舱外的任何一点。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因为过高的精神力输入和机甲承受的压力陷入了一片空茫，又像是……正以第三者的目光，居高临下扫视着整片地域。
“噼啪。”
随着紫色趾爪出现，距离冰蝶光球外不远处的虚空中忽然亮起一簇微弱的火焰。
紧接着，连串火焰被点燃的爆.鸣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紫色火焰在游乐园基地上方凭空出现。
那些火苗很小，还没有一截手指长，好像点在半空中的烛火。
然而每一簇点燃的火苗，都像是为容靡的视线增加了新的落点。
他原本的精神域视界也不仅局限于驾驶舱中，但现在……他的视域更加宽广。
原本就能看见的能量线、原本无法看清的能量线……还有人类视觉中能看见的形状、色彩，事无巨细，绘制在了他的面前。
容靡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
他不仅只是一个观察者。
而是这一片空间中的操作者。
如果他想要，他可以拨动那些线条……
这是容靡从未感受过的状态，让他的思绪有些空茫。
容靡的精神力飘动，尝试性地触上周围属于冰蝶的、紧密无比的鲜红色精神力线，想要将它们扯断。
“嗡——！”
强烈的能量震动从冰蝶精神力线上传来，抗拒着容靡的操作。
能量的拉扯让容靡不自觉发出痛苦□□。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唇缝间渗出鲜血，但并未收回撕扯着冰蝶能量的精神力。
高空中，冰蝶的能量球的裂缝越来越大，由紫色火焰鸟构成的生物向外探出越来越多的部分。
脚趾、脚掌……身体……羽翼……
“那是……龙鸟吗？”看着直播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是在凡尔星生活的星兽吧。浴火而生，又能驭火，我在资料里见过……”
“后来凡尔星被虫族攻占毁灭后就再没见过这种星兽了！哇，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啊？！我还以为都灭绝了！”
“是紫色的哎……好神秘……好好看……你看它的羽冠……！”
“那不是羽冠吧！更像龙角……！”
紫色的龙鸟慢慢抬起头。
它的翅膀张开，翼展宽阔，却不像普通鸟类一样拥有整齐排列的羽毛，更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从坚固的羽翼骨骼下方蔓而出，衍生出下方卷曲的羽翼形状。
它翅膀呈现出漂亮的深紫色，翅间的身躯仿若龙形，前胸覆有坚硬的浅色鳞片。
龙鸟长有四爪，钩爪锐利。身后的长尾由根部一分为二，像火染的长鞭。
它的头颅更加拥有鸟类的特征，前端是尖锐鸟嘴，但从脸颊后方向上长起的、如燃火枝木一样立起的羽冠带着弧度，像是修长分枝的龙角。
在空中无数微小却跃动着的火苗环绕下，如流火般的龙鸟睁开眼。
它扇动翅膀，发出一声清越啼鸣，大力将圆球彻底一分为二。
飘散的鲜红精神力能量中，浑身缭绕着紫色精神力的银色机甲悬浮于空中。它左右展开的粒子炮向外吞吐着能量，与龙鸟的尾尖相连。
立于龙鸟身前，是鸟的主人。
这神话重现一般的场景不止让远处的马可、以及直播间的众人看得呆滞，就连包围游乐园基地的警卫队员们都有片刻的走神。
星舰内，陆绎唇边露出一点笑容。
“开火准备。”他下达命令，平静声音从所有警卫队员们的通讯器中传出，所有人浑身一凛。
“倒计时三秒。”
“嘟——”所有能够联通讯息的星舰机甲内响起提示音，紧接着是三秒倒计时广播，“三——”
“嗡嗡——！”
冰蝶的鸣叫并未因为龙鸟的出现停止。
半空中，四处散落的鲜红色好像被磁铁吸引的碎屑一般向一处聚集，在容靡的银色机甲前，快速出现一道庞大的人形。
带着翅膀的人形，却远比人类高大。
它长着人类的头颅，背后生着冰蝶的翅森*晚*整*理膀，五官面目模糊，裂开的胸膛下方露出转动的第三只眼睛，上方挤着无数冰蝶触须。
“容……靡……”
“啁——啁啁——”
鸟类的啼鸣响起。
无数毒腺向他裹来，被龙鸟挥翅引起的火焰扇碎。
机甲驾驶舱内，容靡目光终于凝实，看向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还不死啊……？”他急促喘着气，感觉到精神域中能量缺乏的剧痛，没好气骂道，“你血条怎么这么厚？！我这不止点火还出来只鸟都已经是超长发挥……”
它的眼睛死死盯着容靡面前的火焰龙鸟，凄厉道，“你的能力……还不……够……”
“只要……没有……二次觉醒……”
冰蝶扇动羽翼，腐蚀性的气息向前席卷。
容靡笑了笑。
“哦。”他随意说道，“我的能力不够。”
“但我们人类也不止讲究单打独斗。”
“对待一些让人恶心的敌人……我们其实很喜欢群殴！”
半空之中，银色机甲一跃而起。火焰龙鸟随之腾空向上，露出背后的一点银色寒光。
周围的温度骤降。
在容靡牵制住成蝶的大半精神力时，周遭极致的冰冷取代了极致的热。
原本被龙鸟遮挡隐藏的银狼如一道流光，冲向红色人形。
狼耳后撇，腾身飞扑，露出尖锐利齿……一口咬上人形的脖颈！
银光渗入红色，仿若锐利锋刃。
狼向后大力撕扯，于冰蝶的尖锐嗡鸣、和能量碰撞的轰鸣声中，将成蝶的脖颈扯断。
断口处鲜红色的精神力将狼缠绕，阿银发出一声负痛嚎叫，却又凶戾无比。
它的身形又向外膨胀了一圈，张开大口，干脆一口将冰蝶的头颅彻底吞没！
狼的上方，火焰龙鸟呼啸而下，啄向冰蝶的心脏。
它抓住机会、毫无顾忌地攻击着，羽翼带起能量的啸声，愤怒的鸣响。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
渐渐的，一片明亮的夜空中，银色的霜雪与紫色的火焰在空中画出虚影，融合在一处，成为一道绚烂光辉，将成蝶精神力快速消解。
挣扎着的成蝶努力分出几道衰弱精神力丝，向外四溢逃出，却被被周围早已做好准备的机甲与星舰集火湮灭。
马可的直播间内，远处天边的银紫光色明亮至极，将首都星娱乐区照得仿若白昼。
这样的亮度足足持续了七八分钟之久，而后才慢慢变暗，缓慢散去。
游乐园基地上空，最后一丝红色精神力被银紫色流光吞没。
交缠的光色向左右分离，化为身形矫健的银狼，和体态修长的龙鸟。
火焰最先落下。
半空中，龙鸟的身形分解飘散，像是一道被投射到现实世界的虚影，快速消散。
银色机甲两侧的粒子炮随之熄灭，紧接着，轰然作响的引擎声陡然停止。
机甲的能源燃料已经在刚刚那场疯狂向外进行能量输出的战斗中消耗一空。
驾驶舱自动向外弹射而出，左右张开悬浮伞，向下缓缓飘落。
阿银：“……嗷！”
银狼身上的光芒熄灭。它缩小了不少，但狼还是那只狼。
它踏空而行，向前奔跑，而后张开嘴，一口将驾驶舱打横叼在嘴里。
“嗷呜！”狼又发出一声嚎叫，声音中充满了紧张和担忧。
容靡的精神域剧痛无比，被狼的吼声从晃神中拉扯出来。
他□□了一声，在驾驶舱中坐直身形，而后拉开固定器。
“叼稳点啊……阿银！”青年伸手推开驾驶舱上方的舱门。他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狼卡在驾驶舱外壳上、却并未划伤驾驶舱分毫的森白利齿，又看了看下方已经面目全非的游乐园基地，而后坐在驾驶舱门边，放松身体，伸开手臂，仰躺在驾驶舱外壳上。
“我现在头晕。”容靡感受着高空的风，望了望上方的狼头，然后闭上眼。
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从高空坠落。
“狼狼车开稳了！”青年说道，语音里带着笑意，“要不然……乘客可是会晕车的！”
69 医疗星舰
“嗷。”
狼短促应声。
它的声音放轻, 脚步放慢，叼着驾驶舱越过大批机甲星舰，一直来到后方的医疗星舰前。
然后小心将驾驶舱推入医疗星舰的接驳口。
它现在的体型几乎和一艘小型星舰一样庞大, 用鼻尖将驾驶舱推入接驳口。
容靡睁开眼, 知道是狼狼号客车到站了。
数架医疗机器人向他涌来, 其中一架弹出了移动医疗床。容靡浑身疲惫，懒得动弹，被医疗机器人架到医疗床上。
“多打两针精神域补充剂就行。”容靡懒洋洋对屏幕上闪烁着连串精神域和身体扫描数据的医疗机器人说道, “我恢复得快。”
实际上，他的精神域现在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容靡对此其实有些疑惑。
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域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刚刚的战斗中, 他源源不断地输出着高强度精神力, 远比他任何一次战斗中输出的精神力多得多。
但尽管精神域因此很疼，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他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刚刚战斗没有结束, 他还能再坚持一会。
而且……精神域也不会过载失序。
容靡回忆着自己在战斗中突然感觉道的，那种对周围空间的操作感, 若有所思。
……这就是觉醒的征兆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看向阿银，知道狼看不到驾驶舱内的情形, 但逗着狼开玩笑问道：“我刚刚眼睛变色了吗？”
银狼努力向医疗星舰内挤了挤，体型像变魔术一般缓慢缩水, 最后终于得以跟着钻入星舰通道内。
这是成年冰原银狼所能达到的最小体型了。
狼立即钻入通道, 跟上容靡的医疗床。
它的背部高度与人类相仿。因为这艘小型医疗星舰的通道高度太低, 所以狼昂着头时, 耳朵尖已经抵上了星舰内壁, 被迫向里折了一个小角。
显得狼有些委委屈屈，又十分的可可爱爱。
容靡看得手痒。他撑着坐起身, 伸出手，于是狼低下头，把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他手边蹭了一下，又往前轻轻一顶，把容靡顶得重新躺回到医疗床上。
容靡顺势使劲揉了一把狼嘴，看着狼恢复冰蓝色的眼睛。
“陆绎呢？”他问道，“精神域没事吧……不舒服先喝点舒缓剂和补充剂撑撑，等我恢复，很快。”
上将过去几周都在接受治疗，精神域稳定性应该好了许多，但……长时间降下域场，最后又进行了高强度精神力输出，负面影响小不到哪儿去。
容靡知道陆绎肯定在最前方的那艘星舰内进行战后指挥和善后。他刚刚没让狼带自己去星舰里找人，是因为知道陆绎现在肯定很忙，不想让他分心。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会儿没看见人，也没有收到陆绎主动发来的消息，他又有点心慌。
容靡捏了捏狼嘴：“能不能先叫他过来？”
容靡不用想都知道陆绎肯定要进行战役后的善后，但还是忍不住发出询问。
毕竟人来了医疗星舰，看着踏实。
狼：“……嗷。”
阿银沉声拒绝。
容靡叹了口气。
他正要再说话，从医疗星舰向外冲出两队医疗官。
一队奔向容靡，一队奔向舱外，带着不少医疗器械奔上飞行器，神色焦虑。
“快快，被注入体内的冰蝶毒素腐蚀的最佳救治时间是半小时以内……现在都过去三倍不止！陆上将还动用了精神力！就算是提前喝了修复剂也不能这么乱搞。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撑……”
容靡：“……”
容靡转头看向那一队医疗官。
一秒后，他迅速意识到上将指代的人是谁，蓦地从医疗床上猛坐起身，又看向银狼。
狼紧跟着医疗床的脚步下意识一顿。
紧接着，狼低吼了一声。
“……嗷！”阿银目光闪烁，但严肃斥责，要求容靡躺下。
“哎，你先别乱动。”跟在容靡床边的医疗官也赶紧说道，“身体检查数据还没有做完！我们需要确认你的身体没有受到毒素腐蚀，就算现在数据正常，也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容靡转向医疗官。
容靡：“病房很紧缺吧？”
医疗官：“？”
“……还行？”他茫然道，“确实有人受伤，冰蝶共生会的基地成员和一些被波及的居民也会先就近送到这里救治……”
“不过医疗星舰确实空间不大，病房舱室都是双人舱。”
“双人舱好。”容靡笃定道：“我和陆绎一间。”
一个小时后，容靡的精神域已经不再觉得疼痛。
他喝着一罐补充剂，穿着宽松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rua着把头搁在床边的大只银狼，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室友。
上将被推进来的时候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又睡得不太安稳。
他的呼吸比平常要清浅急促不少，显得有些艰难。医疗床也因此被向上摇起了一些，让陆绎半躺半靠着。
他身上盖了一条薄毯，输液的手臂露在外面，从指尖到没入袖管的大臂都晕染着一片黑色。
同样的黑色从他的锁骨向上蔓延到了脖颈。
病号服的领口开得低，隐约能够看见陆绎的锁骨上还缀着容靡刚到首都星时给他的精神力挂链。容靡又轻轻扯了扯陆绎的衣领，看见那条挂链下方压着的皮肤下也全是一片黑色。
幸好从锁骨的位置向上，冰蝶毒素的浓度还没有那么高，不再连成一片，而是丝丝缕缕，仿佛藤曼一样纠缠着在他的皮肤下向上攀爬，一直爬上他的脸侧，形成仿佛咒印一样的妖冶花纹。
容靡：“……”
黑色代表着冰蝶毒素正在腐蚀皮下的血肉。如果整个人的皮肤下都呈现出虫族毒素的黑色，离死也不远了。
这东西看着就让人揪心。
银狼抬起头，看见陆绎进入病房，于是站直身体，给自己换了个位置。
它走向两张床铺中央，而后重新窝下，身体几乎将病床间的缝隙填满，仿佛一个毛茸茸暖的大型沙发垫。
这样，狼离容靡和陆绎的病床都很近。
这个位置让狼觉得安心。
容靡跳下床，跨过毛茸茸狼型沙发垫，顺势摸了一把狼头，而后坐到陆绎床边。
他看了陆绎一会儿，而后伸手碰了碰上将脸侧的黑色纹路。
青年的手指压在冰蝶毒素正在腐蚀的伤口上，有些刺痛，但他指尖的温热长久地覆在陆绎的脸上，又引来些与疼痛毫无关联的悸动感觉。
上将眉头一动，睁开眼。
容靡：“……”
“不容易。”他说道，“还醒着？”
陆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容靡并未移开手指。
他放轻动作，摩挲着上将的脸侧，小声道：“精神域里的冰蝶毒素才刚弄干净没多久。又给自己招来这么多……陆天行干的？”
“是。”
容靡无言半晌。
青年的手指拂过上将的脸颊，滑过眼角和眉骨，停在陆绎的眉心。
容靡想要进入陆绎的精神域治疗，但在开始治疗前，又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他不太擅长安慰人，还在绞尽脑汁思考，上将已经率先开口道：“没关系。”
“我的精神域还好。”陆绎握着容靡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拿下来。上将的手臂落在医疗床上，指尖搭着容靡的手腕，并未立即松开。
“喝了不少舒缓剂，没有失序。”
“战斗打得很漂亮。”上将放开手，示意容靡回自己的病床上去：“但注意休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容靡：“……”
“将军。”容靡低头凑近他，“这句话你也有资格说？”
他和陆绎额头相抵。
上将向后仰了仰身，伸手抵住容靡的肩膀。
他的手臂没什么力气，只搭在容靡肩上，无声表示拒绝。
卧在一边的银狼看看陆绎又看了看容靡，片刻后抬起头，叼住容靡的衣袖，将青年轻轻往后扯了扯。
一看就是接收到了陆绎的命令。
容靡：“……啧。”
“皮肤接触并不是治疗师进入患者精神域的唯一方式。”他看着陆绎的样子好笑，“你不会不知道吧？只是皮肤接触的时候会更容易……哎……阿银别闹！”
狼看容靡不动弹，稍微用了点力。
成年狼的力气很大，扯得容靡直往自己的病床边歪。
他啧了一声，开始怀念一只手就能把狼捞起来是日子。
不过大狼也有大狼的好处！
容靡拧不过阿银，干脆也不和狼较劲。他干脆放松身体往后一倒，把银狼当成个软绵绵靠垫枕着，伸长手臂箍住狼嘴。
“别听你那个主人的胡话。”他没好气道，“听我的，知道吗！”
“……嗷呜。”狼被容靡捏着嘴张不开，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哝声，也不知道是应和还是反驳。
它歪头看容靡，用爪子去扒拉容靡的手臂。
容靡用力拍了拍它的狼嘴，放开手臂，让狼重归自由。
紫色的精神力同时从陆绎脖颈上的挂链扬起，没入他的精神域。
上将皱了下眉，重复道：“不用。”
“别不用了。”容靡跟着他皱眉，“你的精神域……虽然没有失序，但这精神海都动荡得，都快起海啸了……而且，怎么精神树的枝蔓断了这么多？！”
精神海的动荡经过一两次治疗就能消解，不算太大的问题。
但漂亮的银色海中，漂浮着大量断裂的精神树枝桠。
虽然高强度的作战确实会导致树枝断裂，并且只要精神树的主干足够强健，断裂的枝桠都能重新长出……
但……
陆绎精神海中的断裂枝蔓实在有些太多了。
然而除了精神海动荡，容靡一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样。
他摸了摸陆绎的精神树主干，担忧道：“你的精神树底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里是他暂时还无法进入检查的区域，只能靠陆绎向他讲述病情。
“用精神力的时候会不会疼？”
“平常会不会觉得头晕？”
陆绎：“……”
他精力有些不济，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平淡、斩钉截铁：“没有。”
70 探病
容靡：“……”
容靡安抚了上将的精神域, 向后退开一点，怀疑看他。
然而在他还没法进入陆绎的精神域底部，看不见他精神树根的情况下, 没法亲自查证。
容靡：“真没有？”
陆绎与容靡对视, 语气毫无波澜：“没有。”他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继续说道，“经过你的治疗，我感觉很好。”
在这件事上, 他没有说谎。
容靡：“……”
陆绎的神色看起来认真而诚挚，容靡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 只能恨恨揉了揉狼头。
……大只的狼头比小只的狼狼揉起来要过瘾不少！
“……嗷。”
阿银用鼻子去拱容靡的肩膀, 让容靡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去休息。
容靡看了看自己的医疗床，又看了看阿银。
……怎么看怎么觉得狼的身上好像更舒服。
容靡：“阿银。”
他正色看向银狼，严肃说道：“比起休息, 我现在更想做另一件事。”
“就是……阿银……”
“让我……蹭蹭——！就——蹭一下——”
不等狼回复，青年已经向前一扑, 俯趴在狼的背上。他的脸蹭着狼的脖颈，双腿夹着狼的腰部，手臂在狼的左右侧腹摸来摸去。
狼猝不及防, 发出一声嗷呜，尾巴扬起又啪地一声重重甩在地上, 回头看向容靡, 拱着他像是推拒, 用的力气倒是不算大。
“你都变得这么——大了！阿银！”容靡不肯下去, “不要那么小气！给我好好蹭一蹭吸一吸嘛！——”
阿银嗷呜嗷呜, 转头去看陆绎。
陆绎：“……”
陆绎头疼不已，感受着共感中传来的、青年手掌和发梢磨蹭在皮肤上的触感, 出声道：“……容靡。”
“阿银不是不喜欢你摸。”他不动声色道，“是它比较敏感。”
容靡从狼毛毛中抬头看他，因为蹭得太厉害，额前的碎发上沾了一根狼的银毛。
“大型星兽的触觉不是比人类迟钝很多吗？”容靡有些迷惑，但立即放轻力气：“那我轻点摸？”
陆绎：“……”
这种摸法，更有些像挑.逗了。
虽然他并不排斥。
只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容靡只是在摸狼。
陆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这样摸过狮子没有？”
桑德尔虽然不如狼大，但是一只大狮子，完全能让容靡在它的背上撒欢。
容靡：“……？”
狼：“……！！”
狼的耳朵倏然立起，警惕望向容靡。
容靡赶紧澄清：“我没有！”
他说着没有，眼睛里却闪着光。
好像在后悔自己怎么从没想过扑到狮子身上猛rua！
这以后不得试试！看看狮子和狼的手感有什么不同！
陆绎：“……”
阿银：“……！”
“嗷！”阿银发出一声低吼，严词警告容靡不能这样对狮子乱来！
容靡一边还摸着狼，一边怀疑看着陆绎。
“将军。”他指责道，“你干什么突然挑拨我和阿银的关系！”
被狼嗷呜一声，搞得他有点不忍心背着狼作案了！
陆绎：“……”
陆绎伸手抵了下额头，自己也有些失笑。
桑德尔和阿银并不一样。
狮子不是精神体，只是最普通的星兽，摸了也就摸了。
他早就知道这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了这一句话。
大概是冰蝶毒素的侵袭太疼了，以至于思路都不太清晰。
“没有。”他于是说道：“算了。摸狼吧。”
“随便摸。”
容靡：“？”
他满脸狐疑，正要追问，病房的房门却从外被敲响了几声。
容靡转头看向门边，正看见有人从外面悄悄把门推开了一道小缝。
侦查员陈书抱着宝石兔戴蒙，鬼鬼祟祟探头看进来，正对上容靡的目光。
陈书：“……”
陈书嘿嘿一笑，把门彻底推开。
“怕你们在休息。”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入病房，身后还跟着一名位看着还很年轻、但气质十分成熟的男人。
人类的外貌从一百五十岁后才开始衰老，容靡难以判断对方的具体年纪，但本能地觉得，年龄应该比陈书大上不少。
他的相貌和陈书看起来有三五分像，看着像是陈书的亲兄弟。
似乎除此以外……还有那么一些眼熟。
“我哥。”侦查员开口介绍，“陈墨。”
“打扰你们了。”陈书有些不好意思“我哥坚持说要来……”
“有些担心陆绎上将熬不过去。”陈墨笑了笑，目光扫过还趴在狼背上“上下其手”的容靡，“但现在看来，上将精神不错，兴致还挺高。”
容靡：“……？”
容靡不明所以，看了看陈墨又看了看陆绎，只感觉这两个人很熟悉。
容靡从狼背上站起身，和来探病的两人打了招呼，又对戴蒙挥了挥手。
“叽！”戴蒙兔从陈书手上跳下地，一蹦一蹦到容靡面前，蹭了蹭他的脚踝，和他打招呼。
狼的目光转到兔子身上，尾巴甩了甩，但并未动作。
戴蒙兔和容靡打了招呼，又十分好奇地向前蹦了一下，面向银狼。
“……叽？！”戴蒙认识银狼的气味，但不知道原本跟自己体型一样大的狼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庞大。它难以置信地一蹦一蹦靠近银狼，围着狼好好转了两圈，意图找到狼变大的秘诀。
……兔兔有点羡慕！兔兔也想长得这么大！
银狼没有接收到兔子的羡慕眼神。
它低下头，用额头碰了兔子一下，算作招呼。
恢复体型后的狼力气很大，宝石兔被它拱得向旁边翻了个跟头，像是个白色的雪球，晕头晕脑地滚回了陈书脚下，站起身之后猛摇头。
尽管被狼的力气震惊，兔子仍然对阿银的体型变化十分好奇。它只忧郁了一秒，就又一蹦一蹦地重新蹦到阿银面前。
容靡看到兔子是不可能不摸的。
他于是挑了下眉，仍然采取以前的策略，握住狼爪，先摸了摸兔子。
阿银：“……”
戴蒙：“……”
梅开二度。
小小一只戴蒙兔被比人类手掌还大的狼爪摸得在地上又滚了一圈，神色茫然地叽了一声。
容靡蹲下身，揉了揉兔球解馋，而后又在银狼的注视下抱着宝石兔让兔兔站稳，仿佛自己刚刚只是乐于助兔一样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陈书对这种情形已经习以为常，陈墨却是第一次见。
他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狼和容靡的活动，又转向陆绎。
“孤泓这次的瓜没吃错。”他暗示道，“铁树开花。”
陆绎：“……”
陆绎不想回应陈墨的调侃。
他对上容靡投来的询问目光，干脆转开话题，对青年补充介绍道：“陈书的哥哥，科学院计算所首席科学家，‘研究疯子’陈墨。”
“也是精神力研究所的所长。”陈墨彬彬有礼地给自己补充，“和军部合作紧密。”
简而言之，自己人。
容靡的思绪却被拉远了一瞬。
他听到陈墨的名字后，微微睁大眼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是你！主舰超级电脑专家！”
……怪不得眼熟！他在星际游牧时代的历史资料上见过。
游牧时代所有主舰搭载的超级电脑底层程序都由陈墨和他的团队进行过改进与重编，增加了不少计算模块，以及和主舰内模拟星球生态系统相关的实用功能模块。
容靡听人聊起过，如果没有陈墨团队的努力，人类在星际中的游牧生活大概会更加艰苦简陋。
容靡：“你好！”
“听说过我？”陈墨有些意外。
“星网上看到过一些介绍。”容靡含糊其辞。
陈墨打量了他两眼，若有所思。
实际上，他从未将自己的资料公开放到过星网上。因为主舰智脑研究是保密方向，所有信息也并未在计算所网站上进行过公布。
陈墨想起孤泓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你那个什么打通什么壁的人类精神力能量时间溯回项目进展的怎么样了？”几天前，孤泓特地发信息询问他，“你说的那个什么玩意关键公式解出来了没有？不会真的解出来了吧？！”
实际上当然没有。
陈墨的书房里堆满了演草纸，被孤泓问得莫名其妙，差点以为对方是来特意找茬的。
但今天真正见到了容靡，他突然有些理解孤泓的怀疑。
孤泓认为容靡的身世资料不能解释他极为强劲的战斗能力。
而他自己的相关资料……如果陆绎没有向容靡透露过，那容靡确实不应该知道。
陈墨心中微动，看向陆绎，见上将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无论容靡的身世、来历如何……在青年提起前，陆绎不赞成主动询问。
这是他对容靡的尊重。
陈墨于是笑了笑。
“我来也不止是给陆绎上将探病。”他于是转开话题。
“两件事。”他正色道，“第一，陆绎家里那个人形冰柱已经处理了。我和小书跟着警卫队一起到的，你们军部的人到得更快，看着像是张玲羽元帅的私人护卫队。”
容靡反应了一下什么是“人形冰柱”，随即意识到应该是陆天行。
他看着陆绎平淡的神色，心里轻轻揪了一下。
“陆天行说，除非你去见他。否则冰蝶共生会的信息，共生会的成员，他为什么要加入……这些军部想要知道的问题，他一个也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