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主人
星舰内安静了刹那。
狼没有回答, 但从舱门的缝隙中伸出一只毛绒绒的狼爪。
银色的狼毛毛上染了大片的血色，把爪子伸出来后，地上也很快滴上了血迹。
容靡心里一揪, 但没有立即动作, 只安静站在原地。
银狼犹豫了一瞬, 而后用力将舱门扒拉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侧头向外看来。
狼冰蓝色的眼睛贴着缝隙，与容靡对视。
“是我。”容靡蹲下身, 向阿银确认。
“嗷！”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像是欣喜，也像是催促, 阿银彻底确认了来人, 尾巴猛地甩了一下，更用力地扒拉着舱门。
“我来。”
容靡立即伸手，大力将舱门推开, 而后一把将狼抱了起来。
“阿银！”青年摸了摸狼的背脊，“伤口真是一点都没处理过……左爪别再动了。”
他托着狼的身体, 小心避开了它刚刚用来扒舱门的左侧前爪，一边快速向星舰内走，一边教育道, “以后有伤就接受治疗！知道你没有安全感……但身体坏了不就更打不了架了！”
“……嗷。”狼动了动前肢，不让自己的爪子碰到容靡, 因为不太想让爪子上沾了冰蝶毒素的血液蹭到容靡身上。
毒素万一一不小心碰到容靡的皮肤, 会将容靡的表皮灼伤, 还得再注射解读剂和恢复剂。
容靡没注意狼的小动作。
他抱着狼, 一边走一边快速检查了一遍阿银的精神域。
狼的精神力已经几乎耗光、精神域十分疲惫, 但并未出现失序的预兆。
容靡长长松了口气，心说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治疗总算还是没有白费。
“比你主人省心……往左往右？”容靡托着银狼, 在通道岔路口向左转转，又向右转转，把狼当指南针用。
阿银十分配合，狼头立即往左边扭去，给容靡指出陆绎所在的舱室。
上将所在的位置是星舰的治疗舱。
但显然，这个治疗舱已经被破坏殆尽，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各种各样形状怪异的冰凌从舱室中向外长出，属于陆绎的精神力波动在这里变得格外鲜明。
冰冷的、狂躁的、近乎崩溃的能量波在星舰中横冲直撞，将整个舱门都彻底冻结。
容靡：“……”
失序时，精神力不受控制地疯狂放出，让本就疲劳的精神域因为暴动更加疲劳，就像一个死循环。如果不能打断，后果当然无比严重。
容靡的呼吸在冰冷的舱室中形成哈气。
舱门被冻得彻底，容靡放出紫色精神力丝，一点一点在坚冰上侵染出裂痕。
因为陆绎的精神力强度很高，这样的过程并不轻松。
容靡强行按下心中的焦躁，只能慢慢磨时间。
但也不能闲着。
他随便找了一根旁边的冰柱坐下，让银狼侧躺在自己膝盖上，而后打开医疗箱，拿出两瓶冲洗药剂，又拿出冰蝶解毒剂和恢复剂。
“先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他握住银狼的左前爪，“有点疼，忍一忍啊——”
狼：“嗷。”
透明的清洗剂倾倒在银狼的前肢上，狼的身体疼得抖了抖，却伸着前爪一动不动。
等到将狼的血迹冲洗干净，容靡才看见狼的伤势十分严重，左掌已经腐烂了大半。
黑色的虫毒顺着狼爪向上蔓延，已经到了膝盖的部位，只是之前被毛挡着，看得不太清晰。
容靡眉头紧皱，看着就替狼觉得疼。他赶紧拿出一支冰蝶解毒剂给狼注射，而后又倒了大半瓶的治愈药水，先用绷带将狼的伤口裹好，然后心疼地摸了摸狼头。
“左爪别沾地，坐在这儿等我。”他把狼放在舱门边，看了一眼门上开始碎裂脱落的冰层，“一会儿就出来。”
“嗷。”银狼应了一声，却跟着站起身。它的前爪蜷缩着，另外三只脚着地，看着容靡艰难推开舱门。
治疗舱内，所有的仪器都已经全部被冰晶包裹，在低温中停止工作。
房间的四壁、天花板、与地板上都覆盖着形状锐利的冰晶。
而正中央的医疗床则被冰晶包裹，好像一副冰棺。
容靡皱了下眉，把这个不吉利的想象从脑海中驱逐。
容靡的精神力一路触碰着那些冰层，于是晶莹的冰块在他面前缓慢碎裂，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陆绎就躺在医疗床上。
上将的脸色极度苍白，胸膛近乎看不出起伏。
他合着眼，意识全无，唇边枕边都有大片的血迹，身上插着的医疗管线接口外也都是鲜血。
比容靡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还要……让人难受。
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恐惧，以至于容靡做的第一件事，是伸手探了一下陆绎颈侧的脉搏。
最初的一两秒，容靡什么也没有感觉得到。
青年额头上瞬时起了一层冷汗。
他的呼吸急促，压抑住心中的紧张感，用理智安慰自己：如果人已经凉了，精神力的逸散就会慢慢停止，星舰中不会是这么一副冰天雪地的样子……
容靡手掌向下，微微用力，半晌过后，终于感觉到上将微弱无比的脉搏。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也不知道骂谁，只是看着陆绎这样子心里来气。
青年一把拉出氧气面罩套在陆绎脸上，将上将身上那些已经损坏的医疗器械管线拔出，而后又拉起陆绎的手臂，将自己带来的急救医疗箱中、功能完好的便携生命维持器针管小心送入陆绎的手臂内侧。
生命维持器紧接着发出刺耳的警示鸣叫，提示陆绎身体情况实在糟糕透顶。
容靡只是一名精神域治疗师，其他的管不了太多。他于是只伸手覆在陆绎的眉心，沉入陆绎的精神域。
他的精神力丝瞬时被银黑色的混乱精神海包围。
属于陆绎的精神海咆哮着，在世界中冲刷而过，似乎要将容靡的精神力撕得粉碎。
容靡已经做好了感受到精神力被撕裂的痛楚的准备，将更多的精神力丝探入好暂时抵挡陆绎精神海的狂.暴.
然而那片银黑色的海却突兀地在青年的面前分开。
像是辨认出来他的精神力波动，陆绎的精神力乱流绕过了容靡的精神力丝。
它们仍旧咆哮着互相撕扯，疯狂地好像要将自我毁灭。
却没有伤害容靡的精神力一丝一毫。
容靡从来没在治疗中遇见过这种情况。
包括上一次为陆绎治疗时……也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
像是无论如何，陆绎都不会伤害他一样。
容靡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不自觉垂下眼。
他俯下身，与陆绎额头相贴，将更多的精神力探入上将的精神海，不自觉握住陆绎的手掌。
“不想伤害我……也别和你自己过不去啊，将军。”容靡喃喃道，“来，配合我一点。”
“既然在你的潜意识里……能控制精神力不攻击我，也可以不攻击你自己。”
紫色的雾气在银黑色的海中萦绕，压抑着狂乱的银色波涛，将容靡的话语传入陆绎脑海深处。
青年用了全部的力气安抚，一遍遍重复着话语，直到银黑色海面上的风暴终于有了停止的趋势。
容靡感觉到手背上的轻微压力，是陆绎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容靡抬起身，看见陆绎的睫毛颤动。
像是想要睁眼，却没能成功。
“省着点力气。”容靡于是伸出一只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感受到陆绎的睫毛滑过自己的掌心，很轻，就像上将清浅的呼吸。
“不用看。”青年放缓声音，“战役结束了。你没事，马上就送你回主舰治疗了。难受也撑着点。”
陆绎：“……”
陆绎皱了下眉。
上将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容靡握紧他的手掌：“想说什么等你治疗完成了再说。”
“……不然，我以后都加收你的治疗手续费。”
陆绎：“……”
陆绎轻微勾动了一下唇角。
而后，上将的指尖轻轻向下，在容靡手背上留下一道极为轻微的力度。片刻后，又再次松开。
短暂地恢复意识后，陆绎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不过精神海的暴动已经彻底停止了。
容靡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深深叹了口气。
前一周的治疗效果，就这么直接打了水漂，让他有些懊恼。
“希望接下来去首都星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容靡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联系艾伦把陆绎送回主舰医疗室。
上将身上重新连接了全套医疗仪器，各式的身体数值警报一个个弹出，让医疗队手忙脚乱。
容靡在一边看着，目光扫过医疗机器人光屏上的数据，在心里默默调整着治疗方案。
他原本想等到陆绎的精神域彻底稳定再开始帮他和狼清除冰蝶毒素。但现在看来，还是双线并行更合理。
否则时间也拖得太久了。
“你主人那边的治疗麻烦呢。”青年和银狼小声抱怨，语气里倒不是嫌烦，更像是有些忧心。
他又叹了口气，摸了摸狼：“陆绎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咱们先去治治。”
阿银的前肢受伤不轻，容靡带着狼去做了一次创伤清除手术。
第三军团的医疗星舰已经人满为患，倒是星兽诊疗室门口人不算多。
诊疗室内的医生看见容靡抱着狼进屋，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现在怎么这么乖了？！”医生在医疗机器人的辅助下快速完成了手术，确认虫毒已经不再扩散，而后上了治愈剂重新包扎伤口。
“这银狼之前可是凶得狠。”医疗机器人正在狼爪上缠上绷带。医生站在旁边，一边核对伤情报告开药，一边小声对容靡说道，“只跟着陆绎上将的医疗床，根本不让靠近，也不让包扎，谁多走近一步就要被冻。”
“为了把陆绎上将运去隔离星舰，冻坏了好几只医疗机器人。”
他想起之前混乱的场景，很难相信现在这只动也不动，乖得像只毛绒玩偶的银狼和之前大发雷霆的狼是同一只。
医生说到这儿，又多看了容靡一眼。
实际上，狼是一种十分护主的星兽。大部分情况下，狼族星兽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在主人受伤时紧紧跟着不肯离开才是常见现象。
而现在的反应才是异常。
就好像把容靡当作了另外一个主人一样。
医生：总觉得这位年轻小帅哥和陆绎上将的关系不一般。
容靡不知道医生内心在腹诽什么。
他揽着狼，可以想象阿银当时极度愤怒担忧的情绪。
有点心疼。
他安抚性地轻轻拍着狼的后背，等着医疗机器人包扎完毕，于是对医生笑了笑道谢，抱着狼出了诊疗室，进入了一边的治疗观察舱。
战宠手术后进入观察舱是例行程序。如果战宠一个小时以后没有不良反应，就可以带着战宠离开。
狼趴在容靡怀里，因为疲惫有些昏昏欲睡。狼头向容靡怀里轻轻拱了一下，寻找合适的姿势，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一样甩了下尾巴。
“怎么了？”容靡低头看他。
狼与容靡对视，冰蓝色的眼里露出明显的谴责目光。
紧接着，它没有受伤的右爪动了动，贴向容靡的衣襟拉链口。
容靡：？
容靡不明所以，低头审视自己的衣襟拉链。
“不喜欢这件衣服？”他莫名道，“但机甲驾驶服的款式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之前我一直也穿的是……”
容靡的语音一顿。
接着舱内灯光的反射，他发现自己的拉链卡扣中夹了一根金棕色的毛发。
是大狮子桑德尔蹭过来时留下的。
容靡：“……”
容靡：……这都被看见了？！
他又转眼看向阿银，心说看来狼是缓过劲来了。
知道了危机彻底解除，伤口估计也不那么痛了。大概是觉得陆绎已经得到了治疗不会再出事……于是开始注意到自己衣服上的“罪证”了！
阿银：“……嗷。”
狼发出一声不开心的低吼，和容靡对视一眼，耳朵耷拉下去，扭开头。
容靡：“……”
这谁承受得住！
“是不小心蹭上的。”容靡赶紧解释，“我没有主动去撸狮子！”
是狮子自己蹭过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揪起那根棕金色的长毛扔到一边。想了想，猛揉了两把狼的背部，抓了根浮毛，十分做作地意图将那根毛卡进自己的衣服拉链。
狼：“……”
狼有些不满地低叫了一声，抗议他粗鲁rua自己背毛的动作。然而在看到容靡刻意卡在拉链上的银色狼毛后，阿银的耳朵又轻轻动了动。
它不动声色、但又十分满意地移开了视线。
容靡：……
这也太幼稚了！
幼稚得太可爱！
容靡转而轻轻拍了拍狼头。
“都说了，阿银是最帅最可爱的毛绒绒。”青年再次保证，“阿银在我心中排行第一！——虽然世界上所有的毛绒绒都可爱……！”
阿银：“……”
狼轻轻甩了下尾巴，虽然不太满意，但也得过且过，没有意图“纠正”容靡的说法。
容靡看得十分好笑。
他正在逗狼时，观察舱的舱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容靡随意抬眼一看，而后抚摸狼的动作不自觉微微一顿。
容靡：……糟糕。
刚刚逗完狼吹完彩虹屁，就看见了新的可爱毛绒绒。
这时候如果遵照陆绎的建议，和狼商量说想要去摸摸……
狼会同意吗！
32 兔兔
容靡低头看了一眼阿银。
狼显然已经发现了门外的毛茸茸。
它的身体绷紧了些, 但接触到容靡的目光，却向一边扭开头，一副毫不在意、懒得理人的模样。
狼还是有些风度的。
只要那只毛茸茸不像桑德尔一样靠近容靡, 狼可以视而不见。
容靡：“……”
看来是要谨言慎行了。
这间舱室是专门治疗战宠的观察舱, 因此进来的都是带着战宠的军士们。
拉开舱门的人年纪很轻, 棕褐色微卷的短发，怀里抱着的战宠是一只垂耳兔。
因为战斗力约等于零，所以在军团十分少见的小型草食战宠。
说是小型, 但几乎和幼狼的体型差不多大，身上的毛发纯白, 只有耳朵上的绒毛是浅淡的灰色。
温良的兔型星兽和银狼是彻彻底底的两个类型, 圆墩墩一只，毛发松软好摸，脖子上还戴了一个精致的黑白格镶银边的领结。
兔兔缩在主人怀里, 两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着容靡，纯良又无辜。
抱着兔子的年轻人看见容靡, 眼睛霎时一亮，惊喜道：“哇！你是容靡对不对！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他快走两步坐到容靡旁边，把兔子用一只手拦腰抱着, 对容靡伸出右手，“我是第三军团的侦查机甲师陈书！啊, 应该是前侦查员员啦, 正在准备休假申请参加转军团考核……”
陈书意识到自己有点跑题, 连忙拉回话头。
“我看过你在荒星上的表现！实在是太厉害了！！亚蝶打开虫洞时也是你和陆绎上将一起牵制了亚蝶对不对！好酷！我好喜欢你的精神力火焰！我打赌你能进行精神力二次觉醒！——”
陈书的语速很快, 容靡和他握手的功夫, 他也已经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侦查员说的话容靡有些甚至没怎么听明白，但陈书不给他提问的机会, 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我的战宠戴蒙！”陈书介绍完自己继续介绍自己的垂耳兔，说话时还举起垂耳兔的右爪和容靡招了招手，“是兔型星兽，比起许多捕猎型星兽，胆子有些小，性格比较谨慎。”
“不过……我总觉得戴蒙这种谨慎的性格，反而能在侦查中给我提供一些出其不意的线索！”
“哈哈！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要是一个地方让它十分反感转身就跑，那我肯定要多检查几遍。虽然有时候也没什么太多发现吧……”
“相反，如果戴蒙十分放松……”
“哇！比如你看它现在，拱着要往你那边蹭！这就说明你绝对是个大好人！”
“你不讨厌兔兔对不对！喜欢兔兔的都是超级大好人！”
侦查员陈书年纪不大，像是刚刚从军校毕业，还十分单纯。
他对于兔子的表现十分开心，看出容靡目光中潜藏的渴望，于是更加快乐地向容靡“推销”：“它在闻你的手指哎！你要不要摸摸它！戴蒙手感特别好的！冬天我都用它当我的暖手宝！”
容靡神色有些兴奋。
小型星兽并未在星际游牧时代灭绝，容靡以前是见过兔型星兽的。
但有些可爱的东西……见一次就想摸一次！
他看了看近在手边，鼻尖耸动，嗅闻着四周环境的兔子，又看了看怀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银狼。
容靡：“兔兔怕冰原银狼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阿银的反应。
艾伦曾经说过自从陆绎再次受伤后，阿银就对他人有了很大的排斥性。
容靡本来担心这次昏迷后阿银的反应会更加严重。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有自己陪着，陆绎精神域失序结束后，银狼的情绪就恢复了稳定。刚刚上主舰做手术时没有太过挣扎，现在看见旁边来的人和兔子，也没有太过应激的反应。
兔子一开始进门时，狼撩开眼皮看了一眼，确认对方没什么威胁后就不感兴趣地转开了头。
只是在陈书坐在容靡身边，兔子开始靠近容靡后……不动声色地伸出并未受伤的前肢，拦在兔子和容靡的手指中间。
兔子往前探一点，狼就把爪爪往前伸一点。
然而兔子并未认出这毛茸茸的爪子来自于什么样的星兽，于是仍旧向前探头——
“嗷！”阿银原本看在兔子是草食星兽的份上没有动作，但现在忍无可忍。
银狼蓦然直起身，一爪拍在兔子面前，冷冷望着它。
“叽！”垂耳兔被下了一跳，受惊一般快速向后缩回陈书怀里。
容靡一手虚虚拦在阿银面前，怕它生气冲出去打架。但狼只是挺起胸，居高临下看了兔子一会儿。
容靡：虽然也没比兔子高多少。
他用手背蹭了蹭狼的颈侧。阿银斜睨了他一眼，像是感受到安抚，于是退了一步，慢慢在容靡手边卧下。
兔兔：“……？”
它看见银狼对它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于是又探出头来，这次没有去找容靡，而是好奇靠近银狼。
“戴蒙还算胆子大的垂耳兔。”陈书观察着两只毛茸茸的动作，把兔子放在座位上，不限制它的动作，让它探头去嗅银狼。
军团战宠都不会随意进行真正的攻击，因此戴蒙并不害怕垂耳兔受伤。
容靡看了看只要垂耳兔不接近自己，就不动声色安静任由兔子动作的狼，想了想。
而后举起狼的右爪，向前伸出，慢慢接近垂耳兔。
兔兔：“？”
阿银：“？？”
片刻后，容靡看垂耳兔没有躲避，于是轻轻抓着狼爪，摸了下垂耳兔的脑袋。
阿银：“？？！”
狼不知道容靡在干什么。
它不喜欢和除了陆绎容靡以外的人亲近，也不喜欢和其他星兽亲近。于是有些不满地看向容靡，快速把自己的爪子缩回。
容靡于是改为伸出自己的手。
“兔兔的手感怎么样？”他低头，一本正经问银狼，“阿银都摸到了！要不让我也摸一把？”
阿银：“……？！！”
狼睁着冰蓝色的眼睛看容靡，似乎没想到青年能说出这种话！
它的尾巴猛地甩了甩，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控诉，气得用爪子“狠狠”扒拉了容靡一下。
“阿银不同意吗？”容靡低头看狼。
他把狼挂在自己衣襟上的爪子拿开，故作失望地垂下眼，还不忘随手捏了两下。
容靡：“可是阿银都摸了哎……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容靡的表演十分做作，甚至有些胡搅蛮缠。
他盘算着再多演一会儿，如果狼不同意的话怎么偷偷趁阿银不注意撸两把垂耳兔，却听见银狼嗷呜叫了一声。
阿银：“……嗷！”
狼看着容靡垂眼失望的模样，纠结着投降了。
它拱了容靡的胳膊一下，向着垂耳兔的方向发出低叫，催促容靡要摸快摸！
只能摸一下！
容靡没想到狼这么容易搞定！
“哇！——阿银这么乖！”
他神情惊喜，而后埋头狠狠亲了一口狼圆滚滚的后脑勺。
狼：“！”
狼浑身一僵，挣了一下没有挣动，发出一声细小的嗷呜。
容靡左拥右抱。
他左手轻轻拍着狼的背脊，右手伸向垂耳兔。他伸手摸了摸垂耳兔的脑袋，手掌下滑，又伸向毛绒兔爪……
容靡的手指轻轻滑过兔爪的下方，感觉道软毛中镶嵌在兔子脚掌里的一点坚硬、微凉的手感。
那是自然镶嵌在兔子脚掌下方的一颗宝石一般的圆润滚珠。
容靡在刚刚戴蒙拉着兔子和自己打招呼时，隐约看见兔子白色绒毛中一点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烟灰色。他确认自己刚刚没有看错。
容靡：“你的战宠是宝石兔哎。”他看向陈书，“这种品种的星兽很少见。”
“宝石兔”三个字一说出来，刚刚已经勉强接受容靡摸兔子的狼立即竖起耳朵，警惕看向容靡。
它记得自己的主人询问过容靡想不想养这种兔子！
“你对兔形星兽好了解！”陈书十分兴奋，“大部分人……我是说军部里的人，都不怎么关注兔兔。好多人嘲笑我契约这种没什么用的草食性星兽呢。”
“军团的医疗师也是，每次看病轮到戴蒙都很敷衍。我和他说戴蒙这几个月都没什么精神，晚上又睡不好，好几次睡觉自己被自己吓醒。它以前不这样的。”
“不过我们那个医生就和我说兔兔又没有正面和虫族对战，不会受什么伤，什么垂耳兔就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听说你们第一军团的医疗师更专业，所以已经在申请调第一军团了！我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就休例行假期！正好拿来准备下个月的军部大考核！”
容靡听他说这，在阿银的注视下又不动声色地多捏了两下兔子爪子才收回手。
而后他想了想，询问道：“戴蒙晚上睡不好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
“……遇见特定的人？”陈书茫然了一瞬，“戴蒙不怕第三军团的人。”
“虽然军团里的人总是嫌戴蒙没有作战能力……我和他们说戴蒙能在侦查中给我帮忙他们也说我自作多情、兔兔只是单纯害怕。”陈书说着撇了下嘴，“这些人根本没养过兔子，搞歧视还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大家都混熟了，而且戴蒙以往在军团中的状态其实还是挺放松的……”
他抱着兔子，碎碎念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了容靡语气中潜藏的暗示。
他愣了一下，疑惑看向容靡，确认道：“阿靡……可以叫你阿靡吗？连名带姓太生疏了。”
“那个……你为什么这么问？”
兔兔（二）
在旧时代, 垂耳兔是许多安全区家庭首选饲养的养宠物星兽之一，几乎不会在军部与战区作为战宠出现。
在星际游牧时代，它们最初也作为特殊的情绪安抚星兽, 用自身的无敌可爱毛茸茸安抚刚刚脱离宜居星系、因为长期在宇宙中航行而变得心情沮丧充满负面情绪的人们。
但一段时间以后, 舰队发现有一种叫作宝石兔的特殊兔型星兽, 其实更应该作为战宠出现。
宝石兔是兔型星兽中的异变种，可能出现在任何一种兔型星兽中。它们脚底天然拥有宝石一样手感的硬珠，拥有极为敏锐的危险感知能力, 在不用经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能够精准辨认出冰蝶精神力的痕迹。
它们能够感觉到冰蝶多日前经过何处, 也能在冰蝶尚在几日以外航程时就察觉到危险靠近。就算是突然打开的空间虫洞, 宝石兔也能提前几秒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更厉害的是，它们很少误判。技术部的星舰因为研究冰蝶的生活习性，会进行冰蝶精神力模拟。宝石兔对人类最初的冰蝶精神力模拟完全没有反应, 直到一代代设备改进，人类对冰蝶的研究更加精进。
森*晚*整*理
因为这个, 能够让宝石兔产生预警反应，成为了人类科学实验室内对模拟器的抽检筛查标准之一。
在星际游牧时代，宝石兔们帮助舰队们躲避过不少次冰蝶的袭击。
但在星际游牧时代开始之前, 因为宝石兔的数量十分稀少，又几乎只在安全区的家庭中出现, 所以过去的人们并未发现这一点。
容靡很喜欢星兽, 因此也知道星际游牧时代的宝石兔历史。
在人类大逃亡时, 最初让舰队注意到这一特殊力的兔子, 就是被一位侦察员带上星舰的、一只叫作戴蒙的宝石兔。
因为这只兔子在人类逃亡时帮助人类找到了正确的突围路线, 它获得了一等战功勋章，在各舰队的战功墙上留着自己的全息投影照片。
……那张照片看上去和面前这只垂耳兔, 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作为它主人的陈书，现在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宝石兔的趋利避害。
容靡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才想着怎么才能让人类联邦知晓宝石兔的特殊能力，就遇见了这一只宝石兔的主人。
而且陈书虽然处于旧时代，对戴蒙的能力并不了解，但因为对战宠的喜爱，仍旧隐隐觉得自家兔兔与众不同。
容靡：“你先再仔细想想？戴蒙做噩梦前都遇见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陈书：“……”
陈书于是努力回忆了半晌。
“最初我们接到荒星任务紧急驰援前，戴蒙睡得都还不错……不过它今天被突然出现的亚蝶吓得厉害了，刚刚一直吱吱叫，虫洞出现之前在战宠球里闹腾得把自己的腿都蹬折了，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又做噩梦。”
陈书的思路天马行空，说着还轻轻摸了摸宝石兔的后腿。他来这间观察室就是因为刚刚给兔子的后腿进行了手术治疗。
“也许戴蒙之前的异常也和冰蝶有关？”容靡迂回说道，“可能因为戴蒙趋利避害的天性，所以对冰蝶的出现格外敏锐。说不定它最近做噩梦，是因为接触了刚刚和冰蝶作战完的机甲师？”
陈书神色一怔。
“啊……？”他茫然与容靡对视，“我其实很少带戴蒙去见军团里的机甲师，因为他们都不喜欢兔兔啦。而且之前也没有兔型星兽对冰蝶精神力特别敏锐的说法啊？它的嗅觉感知应该还不如你的狼吧……”
宝石兔的嗅觉确实不如狼。但它们对冰蝶精神力的感官不来自于嗅觉。
更像一种对于天敌的雷达应对。
“不过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陈书挠了挠脸，“我不是说它不喜欢的区域我总要多检查几次吗，有时候确实会额外发现冰蝶活动的痕迹……毕竟我们也天天就是在和冰蝶打架嘛。但也不是每一次都会发现痕迹……”
容靡点了下头。
合理。他想道。
宝石兔能够发现好几个月前的冰蝶活动遗留，比人类仪器更加精准。
有时候冰蝶已经离开，留下的痕迹已经十分浅淡、几近于无，所以宝石兔做出了反应，但人类的探测仪器却发现不了什么。陈书大概遇见过不少次这种情况，所以只是隐约感觉道戴蒙有趋利避害的直觉，却无法确认。
“而且我以前还带戴蒙去做侦察星兽测试啦，就是看看戴蒙是不是能分辨出冰蝶精神力的那种。”侦查员似乎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丢人，小声道，“就是第三军团也有自己的测试实验室啊，但是军团的人都说我异想天开啦，测试过后戴蒙对冰蝶的精神力完全按没有反应。”
容靡：那是因为人类模拟的冰蝶精神力不够“真实”。而戴蒙分别冰蝶的方式又和普通星兽不太一样。
“但你才是最了解戴蒙的人。”容靡认真说道，“如果测试没有结果，但你真的感觉戴蒙有特殊能力的话……也不一定就是错觉。”
他知道陈书最终确认了戴蒙的能力，但希望面前的侦查员能够更自信、更早一点确认发现。
让戴蒙的能力更早被人发现相信，或许能够帮助人类更早发现冰蝶阴谋的蛛丝马迹。
容靡仔细想了想：“万一错的不是你，而是侦察测试的测试流程呢？”
陈书：“……”
陈书：“……？！”
他年纪不大，进了军团，很多人都觉得他思想幼稚，多少还有点中二病。
……结果今天遇到了这位初露锋芒的机甲师，似乎比他还要中二？！
陈书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找不到容靡逻辑上的错误。他的思想左右摇摆，一会儿觉得容靡的说法实在太过离谱，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心里有什么热血之魂忽然开始燃烧！
一切都有可能！
陈书于是握拳一捶掌心：“对啊！万一是测试流程出错呢！侦察流程里的什么冰蝶模拟场景都是假的！我带戴蒙作战时碰到的才是真的啊！”
陈书仿佛打了鸡血，一路顺藤摸瓜，更加仔细地想了想：“照着你这个思路想下去，戴蒙做噩梦那几天虽然没有接触什么机甲师，但碰巧都在休息厅遇见了莱利……哦，是军部总部派来我们军团的一名机械设备师。他是负责研究管理冰蝶诱捕器的，来我们这里帮我们做诱捕器升级……所以可能莱利在实验室里沾到了和冰蝶精神力相似的能量，戴蒙就害怕了？”
容靡唔了一声，没有立即说话。
据他所知，星际游牧时代刚开始时，宝石兔没有对任何一种人类模拟出的冰蝶精神力做出过反应，它们能够辨别这种程度的仿冒品。
所以绝不可能是模拟冰蝶精神力造成的问题。
如果宝石兔每次见到同一个人后都出现了十分不安的后续反应……更大的可能是这个人本身，就有什么问题。
但容靡不确定人类模拟冰蝶精神力的技术在旧时代是否更加先进，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怀疑一位军士，于是他只点了点头，模棱两可道：“也许是！”
“可惜暂时不能确认。”陈书吐了下舌头，“而且我不是正要休假准备换军团嘛，这次任务结束后也不打算跟主舰回军团战区驻地了，更不会接触冰蝶……”
容靡：“如果你想要确认戴蒙是不是对冰蝶精神力有反应，也许我可以帮忙。”
他们的舰队现在就停靠在离荒星不远的地方，刚刚杀死一只亚蝶，还携带着亚蝶的尸体没有进行处理。
军部一般不会将亚蝶的尸体进行销毁，而是会交往科研部进行相关的冰蝶研究。
而像亚蝶这样的高级冰蝶，在死亡后仍旧会散发出一定强度的冰蝶精神力，甚至可能会引来其他高级冰蝶、甚至其他亚蝶的袭击。
因此军部一般会在战场周围对亚蝶的尸体进行分解，再利用特殊的隔离空间钮对亚蝶尸体进行封存运输。
不过现在第三军团还在进行伤员救治，暂时只是张开了能量隔绝罩隔绝了大半亚蝶尸体逸散的精神力，还没有开始拆解程序。
如果能带着戴蒙进入亚蝶拆解现场，大概能够通过宝石兔的反应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这种拆解现场的保密措施一般都十分严密，要想进去，肯定需要陆绎的帮助。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能不能行得通。”容靡于是对陈书道，“得抱个大腿，等我和他商量好了再告诉你。”
“好啊！”陈书抱着兔子，点头如捣蒜，“来来，那我们加个通讯号——”
“对了！”他又多打开一面光屏推到容靡面前，递出一根电子笔，满怀期待道，“能不能给我签个名！！你的机甲操作真是太帅了！！你以后就是我最喜欢的机甲师了之一了！！”
有人夸自己的机甲驾驶技术好，容靡当然高兴。
“虽然我的签名也不值钱。”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写了自己的名字，好奇问道：“你喜欢的机甲师还有谁？”
他对这个时代的机甲师水平其实还不太了解，想着正好可以搜来看看其他机甲师的操作。
“哦。是第一军团的陆绎。”陈书说道，“上将以前驾驶机甲超厉害的！他那架银色的机甲也贼酷。”
容靡：“以前？”
“现在不行了啦。”陈书遗憾道，“伤病太多，好久没听说过他开机甲了。不过你们两个真的有点像哎！”
“我是说，陆绎上将也和你一样养了一只冰原银狼！”陈书兴奋道，“银色没有一根杂毛的那种！这种星兽好稀有的！我就见你和陆绎上将养过！”
“不过那只狼和你这只不一样！它超——大只！威风凛凛的——超——级——帅——你喜欢狼的话，看见上将的那一只肯定超激动超——喜欢！——”
阿银：“……”
一直默不作声的银狼第一次转头看向陈书，冰蓝色的眼睛目光幽深地盯着他。
陈书：“……呃。”年轻的侦查员下意识改口道，“当然，容靡你这只狼也帅。”
“那个什么，我现在还没开始休假，还要执勤。”他不知道怎么，后退了一步，“戴蒙的观察时间到了，我得走了！那个……期待下次见！有验证戴蒙直觉的消息联系我啊！”
容靡也和陈书招了招手：“下次聊。”
他一边说着低了下头，看了一眼怀里一直幽幽盯着陈书背影的狼。
“……干嘛啊？”容靡好笑道，“虽然他没认出你……但他是在夸你哎阿银！怎么还不高兴？”
狼抖了抖耳朵，严肃审视着容靡，观察揣测青年会不会其实更喜欢自己威风凛凛的大狼形态，其实对自己现在这样小小一团感到不满。
容靡完全不知道狼在想什么不靠谱的事。
毛茸茸嘛，都是一个撸！
大只有大只的好处，小只也有小只的可爱之处啊！
他将狼举起来，让它和自己的视线平齐，以为狼只是很想变回自己以前的体型，于是笑着安慰道：“等阿银精神域的伤好些了体型就会恢复了。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有些遗憾。
毕竟狼如果恢复体型，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大狼，自己就抱不动了。
阿银：“……”
狼听出容靡的情绪，又开始换了一个方向担心。
……万一容靡只是喜欢自己现在一小团的样子怎么办？！
容靡对阿银的纠结心绪全然没有了解。
戴蒙兔的观察时间结束，狼的观察期也结束了。医疗机器人进屋扫视了一圈，弹出光屏，告知容靡已经可以带着狼离开。
容靡于是一边叹气一边抱着阿银往自己的休息舱走，“说起来……今天陆绎住院，阿银要不要在我的休息舱和我一起睡觉？”
阿银：“……嗷。”
狼：如果容靡喜欢自己的幼年体，那就在还停留在幼年体的形态时多和容靡相触，巩固一下自己在青年心中的地位！
“真乖！”容靡立即停止了叹气，满脸阳光灿烂。他揉了揉狼头，走了几步，又问道，“阿银担不担心陆绎？”
狼：“嗷。”
狼当然担心的。
它和陆绎之间的精神链接能够让它知道，陆绎虽然在恢复，但身体情况仍旧十分糟糕。
只是陆绎昏迷之前对它发出过指令，让它一直跟着容靡。
保护容靡。
狼并不排斥这一道指令。
保护哪一个主人都很重要。
“我也还挺担心的。”容靡抱着狼自言自语道，“他的精神域问题比你的还严重……人不可能这么一次次熬，总有一次要熬不过去……希望这次事故结束，到了首都星以后能够不用打架、好好修养。”
“不过……其实我也有事想让他帮忙。”青年若有所思，“……阿银，你觉得你主人对我的信任度有多少？”
他声音不大，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狼商量，“我要是告诉他陈书提起来的那个什么设备师可能有问题，八成私下接触过冰蝶……他会相信吗？”
“突然和陆绎说什么设备师确实很没有可信度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他宝石兔的特殊能力。”容靡若有所思，“难道……我得自己养一只宝石兔看看？”
银狼：“……！！”
“兔兔很可爱。”容靡十分犹豫，“但我其实更喜欢像阿银这样的猎手。而且宝石兔很容易因为受惊应激，我不一定能够照顾得好……”
银狼：“……”
银狼甩了下尾巴，用精神链接快速将容靡这段话原封不动地传入了陆绎的脑海，认为自己的主人只要选择相信容靡，就可以打消容靡想要试着养兔子的想法。
病床上、刚刚转醒的陆绎：“……”
他与银狼的共感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清醒时，陆绎可以主动削弱或加强和狼的共感，最低时可以削弱到百分之十，完全屏蔽听觉与视觉，只残留一部分触觉。
最高时可以加强到百分之百。
但在刚刚苏醒时，他对与狼之间的共感没有任何控制。
如果狼的情绪稳定，他们的共感的默认值有百分之八十之高，共享所有感官。
如果狼情绪激动……共感值甚至能够上升到百分之一百。
另一边，容靡遇事不决，一边快速思考，一边手底下小动作挺多。他摸着毛茸茸还不够，下意识像以前在主舰上撸别人家狗子一样，伸手挠了挠狼的下巴。
“哦，对了。”容靡打补丁道，“刚刚我说的话你别和陆绎说啊。我想想应该怎么告诉他……”
狼：“……”
陆绎：“……”
陆绎无言半晌，再开口时说的话却和宝石兔毫无关联。
上将抬起手，指尖碰了下自己的下颌，声音中还带着昏迷刚醒时的沙哑。
陆绎：“……别再摸了。”
34 理由
容靡当然没有听见陆绎的声音。
青年还在肆无忌惮撸着银狼。陆绎没有办法, 只能主动削弱和狼的精神链接。他伸手抵了下额头，在青年的不间断“骚扰”下，彻底从昏迷的混沌中挣脱。
眼前的视线终于渐渐清晰。陆绎头痛欲裂, 撑着病床勉强起身。
病房中医疗机器人识别到他的动作, 立即发出一声轻响, 滚轮转动，一溜烟地滚出病房，通知负责陆绎的医疗师。
“陆绎上将。”医疗师进了屋, 看见陆绎坐在床上，立即紧张开口道, “您精神域失序后能量波冲击了脏腑……现在您最好卧床休息。您有什么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吗？没有的话, 请您先躺下，我帮您通知您的精神域治疗师。”
容靡送陆绎来医疗室时在登记册上留下了陆绎私人治疗师的身份，并告诉医疗师如果陆绎醒了就立即通知他。
“不用。”陆绎哑声道。
容靡也需要休息, 陆绎不想这时候去打扰他。
陆绎：“帮我做一次身体检查，没有严重问题的话我现在出院。”
他多得是事情要解决, 也不喜欢医疗室的氛围。
医疗师：“……”
“……那我先给您做检查。”陆绎是第一军团的军团长，要是真想要出院，他也拦不住。
陆绎应了一声, 卷起医疗服的袖子，正要贴上检查仪器的贴片, 脑海里却忽然又闯入了一段影像。
是狼的视角。
陆绎：“……”
他放任青年撸狼, 并没有换来太多平静……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感受到了银狼心情剧烈波动后, 无法被屏蔽的精神链接。
与影像同一时间传来的, 当然还有和银狼感受一致的触感。
陆绎触及到青年手掌的温度。
容靡手里拖着狼, 上身的训练服已经脱了个干净。
青年的体格纤细，看上没有接受过太多的体能训练, 皮肤下又有一层薄薄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
容靡站在休息舱里的淋浴间前，一手抱狼，另一只手伸长拉出淋浴间墙侧面的淋雨控制面板，目光望向淋浴间尾部的折叠浴缸。
“阿银要不要洗个澡？”青年看了看浴缸，又看了看狼，兴致勃勃地问道，“我会用防水布包住阿银的爪爪，这样就不会弄湿伤口。”
“出去打了一架毛毛都弄脏了，洗洗干净再睡觉，会更舒服哦。”
陆绎：“……”
陆绎从狼的精神链接中感觉到了跃跃欲试。
狼确实很爱干净，但现在这种难以控制的兴奋……显然不仅仅来自于能够洗澡。
陆绎知道阿银本来就喜欢容靡，又受到自己潜意识的影响……以后只会越来越喜欢和青年贴在一起。
但陆绎不可能放任狼和容靡共浴。
青年的皮肤很白。
上将闭了下眼，让自己忘记刚刚无意间看到的画面，对狼发出命令。
陆绎：“出去。”
狼：“……”
狼动了动耳朵，向上微微抬起的尾巴刹那间落了下去。
狼：“……嗷。”
陆绎的话它向来听。
于是阿银虽然狠不情愿，但还是动作利索，趁着容靡研究淋雨面板时从青年手臂缝隙中跳了下来，没有受伤的三条腿着地，一只脚悬着，垂着尾巴，耷拉着耳朵，不太开心地小跑出浴室门外。
第三军团的这艘主舰比第一军团一小队的星舰要大上不少，功能也更加齐全，就连淋雨控制面板都多了很多容靡不知道功能的按钮。他正十分好奇地专注研究，冷不丁手里一轻，把容靡吓了一跳，看见阿银没碰到自己的伤口才放下心。
“……怎么突然跑了？”青年从浴室里探头出来看它，“……阿银怕水？不想洗澡？”
银狼没出声，只背对着容靡在淋浴间外的走廊坐下，毛绒绒的尾巴尖有些不安分地翘了翘。
容靡：“阿银？”
“不喜欢的话在外面等我。”青年看银狼没有动作也不强求，于是缩回淋浴间，“很快就好！”
陆绎垂着眼，低声回答：“好。”
“……上将？”正在给他做检查的医师闻声回头。
陆绎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代入了狼的视角，忘了容靡不是在和自己对话。
容靡洗得并不慢。
水资源在星舰上是稀缺资源，他快速冲了个澡就裹着浴巾从淋浴间里出来，左右看了看，在准备齐全的清洁区看到免洗清洁湿巾，于是伸手来捞狼。
不洗澡也就不洗了，但在外面打了半天架还碰了冰蝶，肯定要擦擦。
容靡于是抱着银白色的一团坐在床上，大咧咧把狼四脚朝天，放在自己腿上擦。
“来——左前爪爪——左后爪爪——右后爪爪——”容靡一边擦，狼一边配合伸爪，可爱得让容靡忍不住又揉了揉狼头。
他完成清洁工作，而后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青年嘟囔了一句，拉下休息舱的舷窗拉帘，上了床，又拍了拍自己的床边，“来啊阿银。”
“睡觉！”
狼没有立即上来。它蜷缩着一条受伤的前肢，仍旧在舱室内巡视了一圈，确认环境安全，才跃上容靡的床铺，坐在容靡脚边。
而后，在看见青年打了个哈欠钻进被子里后，慢慢卧了下去，却没有闭上眼休息。
狼支着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在这艘陌生的星舰上，不太放心地给容靡警戒守夜。
宇宙中没有白天与黑夜的时间指向，容靡以前在主舰时如果没有任务也无人打扰，能够一睡睡上一整天。
然而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医疗舱那边一直没传来陆绎的消息，容靡睡了不到六个小时就已经醒了。
昏暗室内，舱室地面夜灯的光芒在银狼的身上映了一层浅淡的朦胧光辉。
阿银十分警醒，第一时间注意到容靡的呼吸频率变化，支起身看向容靡。
容靡愣了一瞬，与银狼冰蓝色的眼睛对视，随即意识到阿银并没有睡着，于是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容靡：……狼这么乖这么贴心。真是便宜了陆绎！
他蹲下身，坐在阿银的临时小窝前，摸了摸狼受伤后做过手术的爪子：“没睡觉吗？要休息恢复伤口的。星舰上还算安全。我其实睡得轻，舱外如果有异动都能听见。”
狼轻轻嗷了一声，伸头拱了拱容靡的手掌。
它似乎有事情要做，悬着一条腿向舱门外走了两步，而后停下回头，示意容靡跟上自己。
“离去医疗室换药还有一段时间，不用去得这么早。”容靡不知道狼想去哪儿，一边替它打开舱门，“还是饿了？我去领两包营养液……”
狼一条腿受了伤，容靡想把狼抱起来带着它走，让狼伸爪给自己指路。
但阿银的目标十分明确，而且距离容靡的舱室很近。
它转身向右，就停在了容靡隔壁的休息舱前。
而后狼用后腿支起身体，左爪高高举起，面向舱门侧面的验证锁。
容靡：“……”
容靡：……自己之前脑补的画面成真了！
狼狼举爪解锁……这画面不要太萌！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舱门验证锁通过。容靡随即回过神来，意识到是狼用自己的掌型，轻松解开了别人休息舱的权限。
陆绎说过因为阿银是他的战宠，所以它拥有第一小队主舰的几乎所有舱室的紧急情况解锁权限。但他们现在所在的舰队是第三军团与其他支援军团的联合舰队。因为第一小队舰艇和机甲在与亚蝶的战斗中大部分受损，所以容靡和第一军团军士们乘坐的都是第三军团舰队的一艘从舰。
阿银显然不可能在这艘舰艇上仍旧拥有“特权”。
那它打开的……只能是陆绎的舱室。
容靡：……陆绎醒了，还已经出院了？！
他跟在阿银身后，推开舱门。
休息舱内果然传出了陆绎的声音。
“亚蝶的尸体分解运回首都星。”上将的声音还十分沙哑，“没有什么不能运送的。”
容靡向内看了一眼。
只见披着军装外套，靠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脸色还是极为苍白，也没比之前还在昏迷时好多少。
他一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手背上扎着输液管，手腕上戴着生命体征检测仪。沙发边还放着轻型多功能医疗仪，能制氧能急救的那种。
除此以外，还有一架医疗机器人缩在沙发一侧，高高举起机械手充当输液架。
容靡：这景象一看就是一位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叛逆病人。
不过这间舱室还是比自己的休息舱大了一点，至少抬进来了几架医疗仪器。
他看见陆绎像是在参加什么军部会议，于是又向后退了一步，不想打扰对方工作。
银狼回头看他，轻叫了一声。
陆绎听见动静，抬头看向舱门前，而后对容靡做了一个进来的手势。他短暂遮住通讯器收音口，示意容靡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哑声道：“稍等。”
“我认为在战区解剖研究亚蝶的尸体更加安全。”屏幕中随即传来一道男声。
陆绎的目光重新转向屏幕，眉头微皱。
“战区条件差，没有高等级研究所。对于亚蝶的能力研究如果在战区进行，难以取得进展。”
“但你考虑过安全性没有？！”屏幕对面的人立即反驳，“首都星可不是战区，除了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更多的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虫族的普通人。”
“如果有高级冰蝶族被这只亚蝶尸体的能量吸引，冲入安全区攻击首都星……或者有其他冰蝶打开虫洞攻击首都星，该怎么应对？！那可是上亿人的生命安危！”
“对亚蝶尸体进行能量屏蔽，配置专属护卫队。上一具亚虫实体在第一军团曾战区驻地解剖研究，经过能量屏蔽后没有引起任何虫族的注意。但因为设备限制，并没有找到亚蝶进行能量突破的核心，对于亚虫进化抑制剂的发明也没有任何贡献。”
“对亚虫的胜利来之不易，我们不应该再浪费这一次的作战成果。”
“研究所的位置在首都星最外环的三号卫星，距离内环居民区与核心功能区还有数道安全防线。首都星有军部总部，最先进的防御系统，以及虫洞防御体系……”陆绎的语音微微一顿，压抑住一声轻咳。
他的额上有一层薄汗，容靡离得近，看出他的状态并不好。
青年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医疗机器人，果然在医疗机器人的面板上看到几行闪烁的医疗提示，建议病人立即卧床休息。
陆绎对那些提示视若不见。他稳了稳呼吸，继续道：“过分担心首都星的安全，将战区与安全区彻底割裂，将最先进的研究所建立在安全区内却连亚蝶的尸体都不敢接收，对虫族的进化、能量传递、族群信息的研究全部进展缓慢……这并不是战胜虫族的方式。”
“你们以为自己坐在堡垒，有各军团守住战区，就高枕无忧了吗？”
“陆绎。”屏幕对面立即有人叫道，“注意你的用词。我作为首都星执行官，当然需要考虑首都星域的整体安全！我看你是在战区驻地说一不二久了，就想当然以为自己的决策就是对的，还想让别人都听从你的指令！”
“我所阐述的见解中不包括您想象出来的观点。”陆绎声音平淡。他没有和对面的人过多纠缠的意思，只冷声询问道：“总司令和总理事官的意见呢？”
屏幕中安静了片刻。
“我认为可以采纳陆绎上将的决策。”片刻后，对面响起人类联邦总理事官陈望函温文尔雅的声音，“在更临近战区的研究所彻底建立完成以前，首都星附近的虫族研究所是最适合对亚蝶尸体进行研究的单位。”
“首都星位于安全区腹地，虫族很难突破大片安全区来进行攻击。”
“至于亚蝶空间虫洞……就像陆绎上将所说，第一，我们有自己的空间防御体系和首都星域护卫队。”
“第二，我和我的灰纹鸮也会时刻注意首都星域周围的空间波动。”
“王森执行官可以对此放心。”
“直接进行决策投票吧。”一道干净利落的女声响起。军部总司令张玲羽说话时直接投下了支持将亚蝶尸体运送进首都星的一票。
随着支持票数增多，反对派领头人首都星执行官王森发出一声气闷的哼声。
“超过半数同意进行亚蝶尸体运送。”片刻后，张玲羽再次开口，“陆绎，你们第一小队接得下这个任务吗？”
“接受。”陆绎冷声道，“舰队和机甲修理完成后，第一小队将避开民用航线，带亚蝶尸体返航首都星。”
“很好。”总司令点头，“会议结束后你多留一会儿，我们单独开会讨论航线。”
“会议现在就可以结束了。”总理事官陈望函笑了笑，“时间留给你们。”
王森有些不满地撇了下嘴，离开会议室。光屏中的另几位参会人也纷纷退出虚拟会议室。
张玲羽重新设置了参会权限，看向陆绎。
“第三军团需要在荒星附近善后，处理冰蝶虫洞，安置空间站受到波及的居民。”她轻轻叹了口气，“再从战区抽调舰队……我个人不放心。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
陆绎简短回复。
他的状态比刚刚放松了些许，向后倚在沙发上，咳了几声，哑声道，“星舰和小队机甲的维修需要大约三天，前往首都星的航程约有十日。我需要最高保密运输权限，直接和科学院研究所保密实验室对接。”
“当然。我会通知保密实验室在十天内做好准备。”张玲羽说道，“回首都星以后，做完交接，你直接休假……”
她话音一转，关心询问道，“容家的那位治疗师也跟你回来吧？他是容家的人，调查队接受你的担保，回来重新补做一次精神力等级鉴定，更新资料库内的等级和能量波纹就行。”
“也不知道这小孩有什么奇遇……你这次可把人哄好了，别人家突然反悔，又拒绝给你治疗。”
陆绎：“好。”
他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容靡。容靡满脸无辜，和陆绎对视。
什么拒绝治疗？还有一个又字？容靡眨了眨眼。
这说的应该不是他吧？他向来说到做到，怎么可能会跳票。
“还有，设备部的部长问了我好几次能不能把人特招到他们部门，那个冰蝶催眠波让他们十分震撼，设备部都想和军团抢人。”张玲羽饶有兴趣道，“当然，就凭容靡的机甲驾驶技术和精神力强度，各大军团都抢着要他。我看你们第一军团也不一定真能把人留得住。”
“你压力也别太大，跨军团治疗师也不是不行。”
陆绎：“……”
陆绎听张玲羽说得兴起，干脆把光屏转向，直接对准容靡。
“人就在这儿。”他淡声说道，“我的奖金先不说，他的奖金和功勋您别忘记发。”
“如果其他军团长再找您打探容靡的情况，麻烦您告诉他们容靡已经同意加入第一军团。下个月参加军部考核通过后，会直接办理入团手续。让其他几位军团长不要考虑太多。”
不必妄森*晚*整*理想，人不会走。
“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张玲羽十分好奇。
容靡转头看陆绎，微微扬眉，显然也在等陆绎的回答。
上将看了一眼蹲在自己和容靡之间的阿银，又重新看向容靡。
“因为几大军团内，第一军团的战宠数量最多。”陆绎以一贯的冷淡语气说出让总司令觉得十分荒唐的理由。
张玲羽茫然半晌，像重新认识陆绎一样看了他一会儿。没想到还等到了上将更为炸裂的下一句。
陆绎：“而且，只有我，养了狼。”
35 性向
张玲羽：“……”
容靡：“……”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 隔着光屏对视。
“张玲羽上将，军部司令部总司令。”陆绎语气平淡为容靡介绍，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合常理的话。
张玲羽一头及肩的短发, 眉眼秀丽, 但身上的气势很强, 英姿飒爽。
她看着容靡，暂时把思路从毛茸茸身上转出来，轻轻挑了下眉, 意识到陆绎对容靡的态度比她想象得要郑重的多。
这次陆绎提前把人叫来，是想让自己见见容靡, 也是在向她暗示, 容靡以后进了第一军团，军衔肯定还是慢慢升，但职务一定十分重要。
“您好。”容靡向张玲羽礼貌欠身问好。
以前他当首席治疗师和首席机甲师时, 见多了军部的上层官员，见着军部的领头人也没什么紧张情绪, 心里更多的是诧异。
听陆绎和张玲羽说话的态度，他意识到陆绎在军部的地位很高。比他想象得还要高。
而容靡也十分意外陆绎直接让他与军部总司令见面。
当年他在主舰任职，可是过了好几年才真正接触到了主舰的最高指挥官, 在对方面前挂上名。
认识军部总司令当然是一件好事，方便为容靡进军部打底, 也方便他未来阻止冰蝶突袭的计划。
屏幕对面, 张玲羽露出笑容, 向容靡敬了个军礼。
“感谢你在两场重要战役中的贡献。”她没什么架子, 笑着说道, “陆绎这人无趣了一点，但第一军团是个好选择。”
她说这句话时, 明显向着陆绎，显然私心里也不是那么想让容靡去设备部又或是其他军团。
“不过……你真是因为第一军团的战宠数量，和陆绎的冰原银狼选择第一军团的？”
容靡：“……”
容靡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大部分是因为狼。”
冰原银狼是十分稀有的星兽类型，就算在这个时代，数量也十分稀少。容靡没有搜索过这个时代有多少只冰原银狼生存，但凭他对毛茸茸们的了解，总归不超过两位数。
而能亲手撸到的狼！更是十分稀有！
容靡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最初遇到阿银时正碰上对方力竭虚弱，接受了自己的帮助，搞不好他还没法像现在一样实现撸狼自由。
而且，如果不是遇到了阿银……也就没机会认识陆绎。
那有原身当时挖下的坑在，他必然是不会来第一军团的。
容靡想道原身和第一军团长的纠葛，又扫了陆绎一眼。
“什么只有你。”容靡低声反驳，“你们军团长不是传说也养了一只狼。”
虽然容靡有些不记得那只狼的品种了。
陆绎：“……”
他难得有些恶趣味。
没有把自己第一军团长的身份主动告知青年，而是想看容靡自己发现真相时的反应。
险些止步于此。
陆绎对自己刚刚的举动和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都觉得十分好笑，但脸上只是神情淡淡，自然应了一声。
“你们自己聊吧，我去赶下个会。”张玲羽看了眼时间。她还有下一个会议，是有关艾伦精神域内亚蝶精神力烙印来源的调查会。虽然调查进度缓慢，但该听的汇报还是得听。
她挂断通讯，容靡绕到陆绎沙发另一侧的医疗机器人旁边，翻看陆绎的医疗记录，仔仔细细看了半晌。
“你和总司令的关系挺好。”他一边看，一边随口说道。
容靡听张玲羽和陆绎说话的方式，知道这位总司令是把陆绎看成了绝对的自己人。
两人的关系比起上下级，更像平等的同级朋友。
不过陆绎的军衔也高，这样的相处方式也并非太过出格。
容靡若有所思：就是这种情况，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可能有些难做。
他有些担心陆绎虽然在第一军团中有话语权，但却是那位军团长的针对对象。
不过艾伦说过，第一军团除了第一小队返回首都星以外，其他分队都留在了战区。容靡想到至少接下来一两个月都和那位军团长没什么接触，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好奇询问道：“军部发我的奖金有多少？”
他想算算帐，看看能还多少原身欠的债。
陆绎看出他的想法，淡声道：“已经帮你还清了。”
容靡：“……？？”
容靡茫然看他。
“荒星事故调查中，你曾经授权调查队查询你的基本资料。”陆绎说道，“我是报告接收人之一。”
“预支你的治疗师工资。”
容靡：“……”
原身的欠债很多。就算陆绎过往积攒了不少功勋奖励，一次性付清这笔债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数额。
虽然上将说的是预支工资。
但按照两人商定的治疗工资计算……这至少是六七年的工资数目。
他到时候跑路了都不一定。
更何况，容靡昨天才刚刚收到工资到账的提示，其中没有一点少发抵扣预支的迹象。
容靡看着上将，目光动了动。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让上将退回，陆绎已经率先开口。
“我的命不值？”上将冷淡问道，“还是阿银的命不值。”
容靡：“……”
容靡闭上嘴。
他默不作声，先打开自己的账户查询自己的负债数额。
他之前只看账户入账信息提示，没进过账户查询页面，因此现在才看到自己名下的所有的负债都已经清零。
记录中显示的是“第三方”结清，时间在容靡接受完调查队的调查后不久……甚至，可能是容靡还未离开调查星舰的时候。
容靡：……陆绎的速度还挺快。
上将接收到自己的情况报告，结清原身的债务时，自己甚至还没有和陆绎说过想要担任他和狼的治疗师。
容靡沉默半晌，最终笑了笑。
看来以后是要长时间和陆绎绑定了。
他在心中将欠债对象从不知名的债务公司换成了陆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债务”这两个字都变了阳光灿烂不少。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他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陆绎，嘴里和上将开玩笑，“早告诉我，我就卷款逃跑，不加入第一军团‘卖身’给你了。”
陆绎抬眼看他。
上将倚在沙发上。
大概是开会时强撑着坐久了，他的脸色唇色都十分惨白，比容靡刚刚开门进屋时看见得还差些。
他似乎在思考容靡说的话，目光暗了暗，安静半晌后哑声开口：“你可以重新考虑。”
陆绎人在病中，声线里不自觉染上了一分疲惫。说完话后止不住咳了两声，咳得直皱眉。
尽管如此，他冰蓝色的眼睛仍旧定定注视着容靡，专注等待容靡的回答。
让容靡有一种自己正在欺负柔弱病人的错觉。
容靡：“……怎么还当真了。”
“开玩笑的！”他赶紧解释道，“不为了钱也得为了狼……！”
青年说话的声音渐小，最终嘟囔道，“不为了狼也得为了你。”
陆绎是一点都不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你先躺下，精神域让我看看。”他凑近陆绎，看着男人的脸色。
容靡知道他现在体力已经不支，坐姿都失了挺拔，于是干脆扶着陆绎在一边的床上躺下。
“昨天你精神海状态太差，我担心强行治疗反而引发更强烈的失序，所以只帮你基本平复了最表层的混乱，深层次的混乱都还没有帮你解开……我让医生只要你醒了就叫我的，是不是你不让人家来找我？”
陆绎：“你在休息。”
疲惫的身体陷入被褥。他缓缓放松下来，任由容靡靠近。
“人这么好啊。”容靡轻轻叹了口气，“不如多关心一下你自己。”
青年说话时，已经干脆沉入了陆绎的精神海表层。
不知道是不是陆绎的精神力等级太高，那片银色精神海的更深处，容靡还没能成功潜入。
陆绎：“……”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在精神力相接的细微酥.麻中，不自觉回忆起容靡手掌的触感。
他曾在隔离星舰上短暂地清醒过一瞬，知道那时容靡握着自己的手。
十指相扣。
“我和阿银的连接比你想象得要紧密。”
陆绎感受着青年精神力的浮动，突兀开口。
容靡正和陆绎精神域内的动荡漩涡奋战，随口道：“什么？哪种紧密？你说什么阿银都听的那种？狼这么乖！”
陆绎：“我在意识不清醒时，会自动接收狼的一部分知觉。比如听觉、视觉……”
还有触觉。
陆绎停下语音。
他知道容靡喜欢撸狼。
那是一种直白表达喜爱的方式，也是和阿银增进感情的方式。
如果要顾及触觉……也许青年以后和银狼相处得……不会再那么开心。
陆绎眉头微蹙，难得陷入了犹疑。
在特意控制下，他与狼的共感可以最多降低至百分之十左右。只有在他意识模糊、无法自控，或者在狼受到强烈刺激时，共感才会提高。
因此平常容靡对狼动手动脚时他虽然隐约有所感觉，但也不是不能忍耐。
容靡不知道陆绎在思索什么，但他隐约明白了上将刚才的暗示。
青年皱了下眉。
他从未听说过陆绎提到的这种共感，梳理上将精神域的动作不自觉一顿，试探道：“宝石兔？”
陆绎的思绪被容靡的声音打断。
他没有再将刚刚那句话说下去，只点了下头：“我会注意宝石兔。”
容靡：“……”
亏自己还和阿银说不要告诉陆绎！
算了。他心想，狼又能做什么错事呢？
“虽然我没想到你能够直接接收阿银的听觉，但我其实猜测过，阿银可能会把一些关键信息转达给你。”容靡倒并不太介意陆绎知道这些，“不过我本来是想找时间单独和你谈的。”
原本想等陆绎没那么忙的时候再说。
容靡：“亚蝶尸体运输需要拆解。我想问问陈书，愿不愿意带着戴蒙来试试。”
“如果宝石兔在能量封存前后有不同的反应，我想和陈书一起收集信息，提交资料，申请进一步调查……在不影响宝石兔栖息地和正常生活的前提下。”
陆绎：“好。”
他答应得干脆，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就像在冰火竞技赛结束后，没有询问容靡突然增长的机甲驾驶技术和精神力强度一样。
这也是容靡为什么不介意这么直接将宝石兔的信息告诉他的原因。
在容靡的秘密里，宝石兔绝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如果陆绎要刨根问底，容靡现在恐怕还没能从调查星舰上下来。
屋中一时沉默。
容靡抚平陆绎精神域中一波又一波的躁动浪潮，解开他精神海浅层混乱的精神力漩涡，看着掺杂了冰蝶毒素的精神海安静下来。
陆绎现在的表层精神海已经比容靡刚认识他时稳定许多，可以开始进行冰蝶毒素净化了。
净化毒素的过程可能不会太舒服，但这种痛苦又是必须的。容靡想了想，决定今天干脆趁热打铁，先净化一点试试。
于是容靡尝试挑起一缕冰蝶毒素，一边开始净化，一边分散陆绎的注意力，随意问道：“虽然按理说应该彼此尊重，我也不问你的秘密……”
“但是……你是随时随地都能共享狼的感官吗？”
容靡十分确定陆绎与阿银的共感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他从没听说过人类和星兽的联系能够那么紧密。
而且……这样岂不是容易精神分裂！
两股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能量被迫分开，就好像没有注射麻药，就要开刀手术从血肉中取出异物。
陆绎低喘一声，保持着语气的平淡。
“不是随时，看狼的心情和我的意识清醒程度。”
“如果你以后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记得不要告诉阿银。”
他停顿一瞬，没有多说，只又告诫道：“还有，以后别在阿银面前随便脱衣服。”
容靡：“……”
容靡按着陆绎的肩膀，无语片刻。
“你看见我脱衣服了。”他陈述道，下意识回忆下自己这具身体的身材。
他的相貌本来就和原身有六七分像。自从重生以后，容靡注意到身体的五官和骨架正在发生缓慢的变化，向自己本来的相貌靠拢。
但肌肉是要靠练的。
原身的身形缺乏一些力量感。
容靡才刚刚开始自己的锻炼计划，暂时没见到什么成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的心里生出一股不明显的……对于别人看到自己身体的羞怯感。
这其实十分罕见。
生存空间在星际游牧时代是稀缺资源。容靡居住的星舰上没有单人淋浴间，只有公共淋浴室。他已经习惯了和别人坦诚相见。
无论对方是他在乎还是不在乎的人，都没太大关系。
但想到陆绎……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点发烫。
容靡干咳了一声，掩饰性道：“没关系，我以前经常在公共淋浴间和别人一起洗澡。大家都是同性。”
他一边说着一边反击：“难道上将介意自己的身.体被我看见？”
陆绎：“……”
陆绎声音冷淡：“我喜欢男性。”
容靡：“……？”
他不知道陆绎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十分配合，又莫名有些高兴地和他聊天：“我也喜欢男性。”
陆绎：“……”
陆绎睁眼看他，冰蓝色的眼瞳里只映着容靡的身影，没有开口。
那双眼睛却又仿佛含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让容靡觉得对方的眼睛好像要把自己吸进去。
因为治疗，容靡与陆绎的距离很近。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让他稍稍有些失神，本能地觉得这时候应该继续再说点什么。
容靡：“当然，我也喜欢毛茸茸。”
容靡：“……”
陆绎：“……”
容靡：“……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哎！你笑什么！”
精神域正在感觉到疼痛，上将却不自觉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而后又十分无奈。
陆绎隐下那点浅淡笑意，淡声道：“知道。”
“下次穿着衣服给狼洗澡。”
“好……”容靡因为自己刚刚没脑子一样蹦出的一句话囧着脸，但随即回过神来。
“我和阿银洗澡时你就醒了？那时候我还没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干嘛不让医疗师来叫我。”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回了陆绎的精神域中，“表层的冰蝶毒素还算好弄……上将，你再放松点。我试着向你的精神海深处走走。”
“这次好像确实比上次走得更深一点。”容靡喃喃道。
应该是陆绎对自己的接受程度更高，更加主动地向自己敞开了精神域内的领地。
“你的精神海真是越向下越混乱……不疼吗？”
“疼。”陆绎再次闭上眼，语调很淡。
容靡拨弄起他精神海更深处纠缠紧密的能量流，让陆绎轻微皱起眉，呼吸也比刚刚急促凌乱了几分。
“忍一下。”容靡低声说道，下意识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这次进入的深一些，治疗后也会舒服很多……要是昨天给你治疗，你能少疼一整个晚上。”
“上将，你得多在乎一点自己的精神域状况。那也是我的劳动成果。”他轻声道，“下次别再自作主张。”
“我们治疗师都喜欢听话的患者。”
陆绎没有回答。
漆黑的碎发搭在他的额前，衬得他凌厉俊逸的五官有些憔悴。
容靡看着他放松的眉眼，以为他又不自觉因为疲惫睡去时，于是也不再说话。
直到治疗完成时，容靡直起身。
陆绎颜色苍白的薄唇微微开合，发出简短的低声应答。
“好。”
容靡一连几天，每天花大量时间在陆绎的舱室内给上将治疗，对比陆绎医疗仪器上的数据，确认他的身体状态和精神域状态都在变好。
但在星网上，关于陆绎的传闻却完全向着反方向发展。
陆绎因为空间城战役再度精神域失序，重伤濒死的消息几乎已经传遍全星网。
而因为上将这几天都几乎没有离开自己的舱室，当时浑身是血被送入隔离星舰的模样却被不少人看见，这样的传闻在第三军团中流传得越来越广。
容靡听到过一点风声，而后发现陆绎完全没有澄清的意思。
容靡：啧。
这人像是想要靠着自己身体的负面消息，造势钓鱼。
让军部中那些顾及着他的存在不敢乱动的人，或是那些与冰蝶合作、巴不得他死了的人露出马脚。
但陆绎也没有阻止艾伦、孙童等人传出自己伤势恢复的消息。
真真假假掺在一起，才显得假消息更加真实。
陆绎接受治疗期间，接到拆解亚蝶尸体命令的第三军团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亚蝶拆解程序。
荒星已经面目全非。
在开始处理荒星冰蝶以前，星球上的调查队、冰火竞技赛的相关可疑人员、以及采访记者们都已经有序撤离。
一场战役后，星球表面千疮百孔。而地表上，还覆盖着亚蝶尸体。
亚蝶完整的尸体庞大，蝶翅将整个星球的表面包裹。
腐蚀性的血液渗入地底。容靡知道这颗星球在未来的几百年内，都将是一颗寸草不生的死星。
第三军团和第一军团的军士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处理监测亚蝶留下的空间虫洞、辅助重建空间城、警戒附近的异动……还有对亚蝶的尸体进行拆解，布置能量隔绝装置。
第一军团的航舰和机甲都仍在修复当中，因此容靡一直留在第三军团的这艘从舰上。
尽管和陆绎签署了保密协议，但作为非正式的军部成员，在人手还算充足时，容靡就彻底闲了下来。
监督着陆绎做了几次精神域和身体治疗，确认上将的精神域状态已经好转许多后，容靡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服陈书带着宝石兔来亚蝶尸体拆解与能量封存的现场，观察兔兔会不会在能量封存前后有不一样的表现。
这件事容靡刚刚和陈书提起，对方就立即答应了。
“哇……如果能去拆解现场验证一下那当然好！”陈书高兴叫道，“但是我们侦查员是没有进入拆解现场的权限的。”
尽管亚蝶已经死亡了几日，第三军团也已经在大战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虫族精神力清洁装置，但亚蝶尸体在被拆解时，仍旧会释放出少量的残余虫族精神力能量。
这些人类根本无法感觉到的能量可能会引来虫族的攻击。
军部在拆解时通常会在亚蝶周围建立能量隔绝屏障，拆解完成后更是会直接进行能量封存，但在封存完成前，仍有能量少量泄露的风险。
军部为了防止虫族突袭时反应不及时，也为有人趁机故意违规操作、引来虫族，所以亚蝶拆解时，通常只有军团中的精英作战部队参与。
“放心，我已经找好人带我们进去了。”容靡确认道，“只要你和戴蒙愿意来。当然还是要再经过一道特殊背景筛查。”
“当然，调查什么的绝没问题。我和冰蝶半点关系都沾不上……戴蒙愿意的！”陈书看了一眼团在自己手边的兔子。戴蒙看向陈书，爪子压着着陈书自己画的“兔兔辨认虫族大考验”的小漫画，兔爪坚定地在写着“要去”的那张画纸上拍了拍。
陈书：“戴蒙虽然是会害怕啦……但我刚刚已经问过它了啦，它更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戴蒙可是战宠呢！”
他在与戴蒙签订战宠契约时，兔兔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宇宙中最为恐怖的一面之一。
但兔兔是一只勇敢的兔兔。
很想告诉人类，冰蝶的势力正在暗中扩大……他们需要更努力保护自己的家园。
也是保护着星兽们的家园。
两天以后，到了两人约定好时间，陈书特地和人换了班，来到容靡所在的星舰，等着容靡口中的“大腿”带他们进入亚蝶拆解的现场。
容靡本人就是机甲师中的翘楚，陈书一直以为容靡的大腿是第一军团第一小队某位很有话语权的厉害机甲师……比如第一小队长艾伦。
陈书早就听说过艾伦，还挺馋对方那只金棕色奔雷狮的！
养毛茸茸的人，都爱撸别人的毛茸茸。
抱着对看见大狮子的期待，陈书早早来到和容靡约定的地点，登上了星舰。
然后在容靡身边，看见了第一军团长陆绎。
36 拆解
陈书：“……”
第一军团, 军部的最高战力，战功赫赫，在人类联邦和冰蝶族群中都极为出名。
更出名的是陆绎本人。
陈书知道, 就是因为他的战斗力太过强大, 才引来冰蝶一次又一次针对性的袭击, 最终重伤。
军部中一直没有通报过陆绎重伤后的恢复情况。尽管这次战役中，陆绎的精神力重新出现，但结合他之前的伤情,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各种各样的传言中，不少人都以为陆绎正处于精神域失序的昏迷中, 随时可能死亡。
包括陈书。
但现在陆绎就站在他面前, 整个人的气势挺拔冷肃，让人不自觉忽视了他过分苍白的脸色。
容靡怀里抱着狼，读到陈书脸上的呆滞, 挑眉道：“要签名吗？”
他记得陈书之前才说过，很佩服陆绎的驾驶技术。
陈书：“……”
陈书的家庭背景其实不错, 见过不少联邦上层官员。他进了军部后，当然见过不少军官。
但……
现在他站在陆绎面前，才意识到这位联邦最年轻上将的气势有多么锋锐逼.人。
就算他此时表情平淡, 但目光望过来时其内仍旧埋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冰冷锐意。
这种感觉让陈书连连摇头……出于危机感、违心被迫的那种。
但容靡看出了他眼底深处的渴望。
“上将？”他转头问陆绎，轻松道, “要用人家的宝石兔帮忙做测验, 不得给点好处！我上次可是签了哦——”
“不用不用。”陈书赶紧道, “我和戴蒙也都是自愿原则, 不搞道德绑架……啊不是……”
“电子笔。”陆绎淡声道, “我签容靡旁边。”
陈书：“……！”
陈书睁大眼，看着陆绎接过自己手中的电子笔, 将光屏拉到自己面前。
他向容靡飞去一个十分敬佩的目光。
青年不仅是对陆绎身上的气势完全免疫，甚至还轻轻松松就让陆绎给他签了个名字！
陈书有一种感觉，如果签名这件事不是容靡提出……陆绎绝对不可能答应。
容靡接收到陈书的目光，对他笑了笑。
让陆绎帮忙随手签个名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狼狼也给你按个爪！”容靡想起陈书上次对阿银大夸特夸，于是拉着阿银的爪子在光屏上按了一下。阿银无可无不可，被容靡拉着按爪印，乖巧得像是个毛绒绒玩偶。
冰蝶造成的腐蚀性伤口愈合的很慢，狼受伤的那只前爪仍旧缠着纱布，因为行动不便，这几天一直窝在休息舱。
但容靡和陆绎今天都要下星舰，银狼坚持要跟上来。容靡看它一条腿悬空走路辛苦，干脆抱着它走。
容靡其实是不想让陆绎来的。
安全区连续出现高级冰蝶，陆绎这几天一场会议接着一场会议的开。
治疗一直都在进行，陆绎的精神域情况不错，但身体数据的恢复却开始趋于缓慢，有了停滞不前的意思。
容靡看着他的状态就觉得累。
他自己当年在“神女”号主舰上时，受了伤至少还能捞到两三天的清净日子，哪儿有像陆绎这种人在病床上还得不停开会的时候。
好不容易陆绎有了点空闲时间，容靡更愿意他好好歇歇。
但一来有关宝石兔的能力测试必须尽快开始。
陆绎需要亲眼见证，才能够向军部上报继续推行。
二来……没有陆绎带着，他和陈书也根本进不去第三军团的亚蝶分解区。
实在没办法。
容靡提议过陆绎远程参与，被上将毫无余地的利落拒绝。
“不是不信任你。”上将当时神色平淡，却难得多解释了一句，“我需要在现场观察宝石兔的状态。”
这样才能在申请调查宝石兔能力的报告上给出最强有力的支持。
容靡想到这儿就无声叹了口气。
陆绎站在他身边，铁画银钩，三两下签完名字，转身按下通向接驳舱的电梯。
几人于是转乘一架小型星舰，穿上防护服，带上便携武器，在荒星地表落地。
两周以前，这是一颗地貌独特的寒冷星球。
冰原、雪山、紧密的松木林。
虽然地表温度很低，但含氧量足够，在白日时，完全不用穿戴防护服，就可以在星球上行走。
但现在，星球表面已经不适合任何除冰蝶以外的生物生存。
冰原融化，下方的土层被冰蝶的鲜红血液淹没染红，又因为冰蝶的毒性，缓慢由鲜红转为一种怪异的红黑色，也拥有了腐蚀性与毒性。
星球上的空气变得极为难闻，由地面冰蝶的尸体向外散发出对人类有害的淡红色气体。
这些气体盘旋在星球大气层内，让远处的白色恒星光芒无法照亮地表，整个星球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之中。
在星球外围，第三军团已经拉起了简易的能量隔绝装置。
地表上，穿着防护服的军士们忙着布置空间折叠装置的作用点位，以及更强效的能量隔绝器点位。
“这就是我最讨厌冰蝶……还有其他虫族的地方。”容靡小声道，“活着的虫族不加计划、毫无克制地不停消耗星球资源，死去的虫族也腐蚀污染星球资源……当它们的星域能源不足时，就入侵别人的地盘，摧毁别人的家园。这就是它们生存的方式。”
陆绎手持强力探照灯，照亮前方的区域：“马上进入隔离区。”
因为荒星上的恶劣环境，阿银和戴蒙也都已经进入了可驱动战宠悬浮球。宝石兔所在的战宠球开启了声音与视觉的隔绝模式，但并未隔绝对周围精神力波动的感应。
戴蒙并不知道他们即将进入哪里，只知道反正跟着主人走，于是在战宠球内扒拉着陈书给它放的小胡萝卜玩具。
陈书听见陆绎的提示，立即把戴蒙球捞起来抱在怀里，将悬浮球的固定扣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担心一会兔兔如果针对亚蝶精神力波产生反应，会感到十分恐惧害怕，因此已经做好了安抚兔兔的准备。
容靡看了陆绎一眼，见上将没有动作，干脆把狼球的悬浮球拽过来，扣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虽然周围都是第三军团的军士，前方的亚蝶也已经死亡，但谨慎点总没有坏处。
银狼显然也这么认为。
它站在球内，耳朵竖着，警惕周围的环境。
容靡跨过隔离线，看向前方的亚蝶尸体。
他的精神力在人类中算是十分敏锐的一批，但在跨过隔离线时，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同。
亚蝶尸体释放出的能量十分细微，银狼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耳朵转了转，看向亚蝶尸体的一侧。
他们进入的位置在亚蝶的头部附近。银狼的狼爪按着宠物悬浮球的一侧，看向虫身的腹部。
亚蝶的尸体外壳被容靡的火焰与舰队的炮火烧成了一片焦黑色，虫身腹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下流出的血液中掺杂着碎裂玻璃形状的反光晶体。
是藏在它身体最深处，出于层层防护下的心脏。
那里是最初被容靡的射.穿的位置。
也是之后舰队进行大规模轰炸时集中发.射强力伽马炮的部位。
它体内的能量因为虫洞的开启与之前战斗消耗一空，没有能够重新进行身体复原，最终被破开虫身内的一层层铠甲，粉碎了心脏。
尽管如此，它的身体其他部位仍旧完好。
虫肢向前伸张、头部的长须虽然纤细但十分强韧，没有一点破损。
但背后的蝶翅因为在开启虫洞的过程中消耗殆尽，所以背部并没有翅膀，只有浅浅两道打开的凹痕。
机甲的轰鸣在星球上回响。
第三军团的一架机甲正在捡拾收集亚蝶的心脏，收入特殊的实验储物盒。空中还有四五架机甲正在待命，准备将虫身进行切割。
人类的空间折叠技术没有办法压缩这么大的一只亚蝶，必须切割后才能进行长途运输。
容靡从亚蝶身上收回视线，看向身后。
陈书抱着兔兔球，一步踏入隔离线。
“叽！！——”
在他一脚跨入隔离线的第一秒，常年十分森*晚*整*理安静、并不会发出叫声的宝石兔猛然发出一声极为尖锐的叫声。
“叽！叽叽！！——”宠物悬浮球发出剧烈震动，惊慌失措的宝石兔在球内疯狂冲撞跳动。
陈书赶紧死死抱住兔兔球，连声道，“没事！没事戴蒙！是尸体！已经死了……”
他赶紧退出隔离线，用精神力安抚查看戴蒙的情况。
宠物球内的兔子极为不安，缩在角落中呼哧喘气，发出间断的叽叽嘤嘤声。
陈书被它叫得心有余悸，一边安慰宝石兔一边迷惑看向容靡：“……怎么回事？戴蒙看见亚蝶空间虫洞出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剧烈的反应……我用的是侦察机甲，完全没装过什么能量波隔离层……还活着的亚蝶总比尸体散发出的能量波更大吧？”
容靡皱了下眉，重新看向亚蝶的尸体。
他知道宝石兔的特性，因此明确知道戴蒙刚刚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刚刚惊慌失措的叫声是宝石兔在最为恐惧时发出的警告信息。
“……总不能是这只亚蝶还活着吧。”容靡喃喃道，“心脏都已经被打碎了。”
和人类不同，亚蝶的精神域不在大脑，而在心脏。
“不可能，而且陈书说亚蝶活着的时候兔兔的反应都没有这么大……”
说明宝石兔察觉到的冰蝶能量反应等级，比这只亚蝶本身的能量等级还要高了不少。
“上将？能暂停拆解吗？”容靡看向陆绎，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觉。
在他尚未开口时，陆绎已经按向通讯器，通过特殊权限第一时间接通第三军团副军团长的通讯。
“孙铭。”他望着冰蝶腹部的伤口，眉头微拧，冷静道，“可疑情况，建议拆解暂停。”
孙铭一愣。
拆解任务中的危险一般来自于冰蝶能量泄露引起的袭击，但他刚刚收到的回报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上将。”他疑惑道，“您的建议暂停原因是什么？”
陆绎扫了一眼抱着戴蒙兔的陈书，简略道：“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孙铭：“……”
孙铭无奈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回报表示没有问题。上将，上次作战是联合行动，你军衔高能力强经验丰富，什么都听你的我也没问题。”
“但现在干活的都是第三军团的人，总不可能您一声令下，连个原因都不给，我们就直接执行。”
陆绎对他的话并不意外，伸手对着就停在几步外的接驳星舰打了个手势。
星舰中，孙童向陆绎飞了个军礼，打开舱室，向外抛出两个手掌大小的金属色小方块。
容靡顺手接了，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样。
“……高强度精神力增幅器。”他将其中一块递给陆绎，另一块在指尖打了个圈，熟练接上自己刚刚下星舰时携带的便携激光枪末端。
亚蝶拆解区域由第三军团控场，两人显然不可能携带大型设备，更不可能开机甲进入戒备。
要不然就算第三军团知道陆绎容靡不可能对他们发动袭击，也要怀疑这俩人没事闲的来挑衅。
这个不起眼的增幅器效果正好。
让原本只能利用能量匣进行攻击的激光枪在两人手里，变成了高级杀伤.性武器。
“先回去等着。”容靡将增幅器的连接卡口扣紧，拍了下陈书的肩膀，“一会儿亚蝶拆解完了我再去找你。”
在他身后，第三军团悬浮在空中的机甲收到命令，开始执行拆解工序。
随着机甲武器能量槽发出的嗡鸣声响起，亮白色切割激光刃从半空中落下。
第一刀准确切向亚蝶腹部原本的伤口，要将虫身彻底劈为两段，再进一步细分。
粗糙切割声从亚蝶身驱出传来。
陈书快步走向星舰，心中有些不安，走出一步后向后回望，忽而睁大眼。
“叽！！——”
宝石兔发出惊声尖叫。
陈书抱紧宠物球，冷汗直冒，大声叫道：“小心！——”
37 眼睛
容靡感觉到一阵风。
蝶翅快速煽动时空气的流动, 虫族带着腐臭味的血液腥气，以及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
这一道波动熟悉而又陌生。
它来自于容靡极为熟悉的冰蝶。
却是容靡从没在任何一只冰蝶身上感受过的强大！
容靡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够确定，这股能量波动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一支射向自己心口的利箭！
宝石兔的预警没有错。
它比那只亚蝶的能量波动还要强大。
以至于连容靡的动作都瞬间僵硬。
他感觉到自己被那股能量波彻底压制, 无法动作, 也无比渺小。
好强大的危压。
让容靡觉得, 他的一切和对方对峙，都像是萤火之于烈阳。
难以匹敌、无法反抗。
连片的负面感官从心中升起，让容靡有一刹那的怔愣。
来源于人类面对突如其来的浩然山倒, 本能生出的畏惧与无力。
源于人类本是大千世界一蜉蝣的真实。
让人想要垂首放弃。
但这灰暗念头的出现，也只有短短一瞬。
没有人是生来的强者。
在容靡还年少时, 在星际游牧时代, 在他刚刚成为一名机甲师时……有太多次的九死一生，有太多次相似的情境。
容靡的精神力强度，本就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绝境中爆发、淬炼, 变得更加强劲！
尽管在过去的千万次的危机中，敌我实力的对比, 从没有此刻这般对比鲜明。
但这并非放弃的理由。
螳臂当车又如何。
至少伸手试一试啊！
亮紫色的精神力旋风一般，带着火焰般的能量热度旋起，那颜色同样出现在容靡的眼中。
漆黑眼瞳的中央亮起神秘又耀眼的紫色。
容靡伸出手。
他的手掌卷着紫色的火与风, 精神力的强度和凝聚度都提到了他之前从达到过的高度，在他的身边卷出呼啸风声。
红色在他的视网膜中留下延迟的影子, 在精神力视界中同样产生了某种延时的拉长印记。
容靡知道自己的感官跟不上冰蝶的袭击, 于是干脆闭眼, 依靠最基础的直觉, 五指下扣。
冰蝶高速的攻击同样带起尖厉啸声, 宝石兔持续不断地发出叽叽叽叽的惨烈鸣叫。
陈书本能地高喊着快跑，但又知道人类奔跑的速度比不过冰蝶的精神力袭击, 抬手格挡是最好的选择。
那道袭击来得太快了，比陈书见过的任何冰蝶袭击都要快。
就算是亚蝶也比不上！
在这样的袭击之下，就算是最好的选择，结局也是可怖的。
陈书知道，最有利于容靡的应对，就是在那道能量袭击、贯穿他的心脏之前，将其阻隔。
但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之下，就算容靡拼死成功，因为精神力的强行提升，能量的剧烈对撞……
容靡可能失去一只手，一只手臂，甚至半边身体。
他的精神域更有可能过载、失序、坍塌……
这些后果从未在容靡的脑海中出现过一刹。
这一刻他心无旁骛的，全凭本能的……想要活着。
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观光游览旧时代的人类星系。
尽力掰拧历史车轮行进的方向。
用一具不受基因病束缚的身体追寻自由。
就在容靡手指扣下时，他的手臂处发出一声轻响。
那是战宠悬浮球从内部向外破开的咔嚓响声，在两股呼啸的能量狂风中被淹没。
下一瞬，容靡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轻轻一踩，好像有什么踏着他的肩膀向前方跃出。
容靡：……阿银！
容靡骤然睁眼，急声道：“阿银！别去！”
银狼充耳不闻，一跃而下，发出一声怒吼。
它的身上迸发出剧烈的银色光亮。晃动的光芒好像身形抽长，将狼的身形拉长拉大，变成容靡最初在冰火竞技赛时，远远看过的样子。
尽管那只是精神力蓬出的虚影，而不是真正的实体，但也足够让人震撼。
成年体的冰原银狼背部的高度能达到了一人多高。
它的体态矫健，四肢有力，以保护者的姿态牢牢挡在容靡面前，冰蓝色的眼睛烧成了银色，利爪向下挥出。
带着冷色月华一般的冰棱，将那道红色一劈两段。
“嘭！——”
能量爆.炸发生，而容靡看见了血。
爆.炸波冲破银色精神力凝成的狼爪，也劈开了狼真正的手掌。
鲜红色的血液从狼爪中喷出。在能量波的交锋中，容靡看不清阿银的伤势。
紫色精神力急扑而去，帮助银狼围攻那还未完全熄灭的冰蝶能量。
容靡同时伸手，想要把银狼捞回自己身后。
然而狼的速度太快，容靡只碰到狼尾巴一点蓬松的毛毛。
冰蝶的第二道攻击已经来临，容靡着急大叫道：“阿银回来！”
然而他伸出的手臂已经被人一把握住。
手指很冷，是陆绎。
“袭击的源头在哪儿。”
上将冷肃的声音响在容靡耳边，“我看不清。”
因为精神树根部的伤势，他的精神力视界十分模糊，分辨不出漫天冰蝶能量的核心点。
容靡在短暂一瞬就明白了陆绎的意思。
上将要攻击对方的源头。
容靡想要告诉他你现在不能调用太多的精神力。
但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够。
还不够。
容靡咬了下牙。
“我看见了。”他冷声道。
在冰蝶的强压之下，容靡的精神力视界中是大片属于冰蝶能量的鲜红。
阿银亮起的银色光芒像红色暗夜中的一碰摇曳灯火。
而容靡在漫天红色中，分辨出来最浓稠的一处。
他手中的激光枪指向死去的亚蝶腹部，被破开留下的伤处。
高度凝聚的精神力以容靡过往从未有过的强度悍然射.出，落在深红色中央。
“嗡——”
鲜红色中似乎漫上一声轻笑，像是感慨容靡此刻精神力的渺小。
紫色的焰火闪烁，片刻即将熄灭，像是并未给鲜红带来任何伤害。
然而紧随而来的，是蓬发的银色。
陆绎的精神力追随着容靡射.出。青年的精神力仿佛夜色中醒目无比的信号弹。
在他的视线中留下不可能让人错过的清明。
于是陆绎的精神力化为流光。
是落入人间的月，融化的、却能够冻结万物的冰。
跟随着紫色的火焰，向前疾驰——
“嘭！——”
随着一声更为剧烈的巨响，紫银色在最浓烈的深红中爆开。
寒冰蔓延，那片冰蝶的艳红震动收缩，却又在刹那后便向四周扩散，化为千万低级冰蝶的形态。
银色紧追其后，冰层在快速生长。
容靡听见大片冰蝶坠地的沙拉声响。
然而在冰层最中央处，他与陆绎原本击中的能量核心，仿佛“死而复生”。
在冰下极具膨胀——
一刹那，极为强烈的高级冰蝶的能量将整片拆解区域覆满。
深红色的冰蝶精神力能量从亚蝶的身躯伤口处向外发生剧烈爆破。
“趴下！”陆绎厉声开口。他的动作很快，比容靡还快了一步。手掌用力，压着青年伏向地面，用自己的身体覆在容靡身上。
陈书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早就趁着刚刚的功夫跑进星舰，冲入驾驶室大声叫道：“孙童！——星舰启动——防护罩全力蓄能！随时准备接应起飞！”
孙童也已经从驾驶舱内看见了外面的情形。
他大骂一声，将防护罩能量阀开至最大。
疯狂的能量波向四面八方冲来。
冲向星舰外的人与狼，冲向刚刚开启防护罩的星舰，也冲向停留在半空中收集亚蝶尸体给的作业机甲。
解剖机甲不具有任何攻击性能，无法帮助容靡。
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收集亚蝶尸体。
这是一项重要无比的任务。
人类需要研究亚蝶，寻找应对亚蝶的方法。
在突如其来的袭击开始时，这些机甲谨记自己的任务，带着收集好的部分亚蝶尸体向外散开，以最高速度远离袭击地。
然而从袭击开始到爆.炸发生也不过短短几秒，作业机甲全力开动，也才没有飞出多远。
爆.炸的能量波能将机甲的外壳撕裂，将机甲内的驾驶员撕扯得血肉横飞。
离得较近的机甲当场炸裂，较远些的机甲则努力保持着平衡，摇摇晃晃拖着残缺机身尽力拉开距离。
而没有机甲保护的人类身体更加脆弱。
陆绎周身精神力悬浮，但背部仍旧在一瞬间就已经血肉模糊。
“嗷呜！————”
银狼凝聚的银色光辉在能量波冲击中消耗殆尽。随着光芒减弱，它的身形也在不断缩水，最终恢复成幼狼的形态。
它背部的毛烧得有些焦了，但一步不退，立在狂风中，仰头发出一声嚎叫。
狼首高昂，银月升起。
陆绎就算面临爆炸都没有全力释放精神力，就是因为等待此刻。
他的域场同时落下。
亘古不化的冰与雪，映照着自人类懂得思考的第一刻起便看见的月光。
银色光线堆叠。原本快速向外蔓延的爆.炸波忽而变得缓慢，甚至向后退却。
像是被反向抵抗的冰冷浪潮推着向后，逐渐冰冻。红色与银色混杂，停、进、又退。
能量的狂风在冰中短暂地停歇，一切都诡异地停顿了一秒。
这一刻的安静中，容靡耳畔是陆绎急促凌乱的、即将窒息般的呼吸声。
容靡知道陆绎支撑不了太久。
他的精神紧绷，身上溅了陆绎的血。
容靡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冷静。他撑着陆绎的身体让陆绎站起身，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通知所有人后撤！——”容靡对着陆绎的通讯手环高声喊道，“孙铭中将！”
紫色的精神力波随着他的语音卷成雾气，将第三军团机甲快速推远。
容靡半扛着陆绎将他推上星舰，转头向混乱战局中高喊道：“阿银来！——”
银狼飞速向他奔来。随着银月闪耀，庞大兽形反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跃起时恢复了幼狼的大小，撞入容靡怀中，发出一声隐忍呜咽。
舱门瞬时关闭，孙童紧急操作星舰起飞。
容靡紧紧注视着下方的情景。
作业机甲急速离开，冲进另一艘星舰中，星舰即可启航上升。
容靡估计着爆.炸的最大波及范围，十几秒后，低声道：“上将。”
几艘星舰都已经进入安全地带。
域场散去，陆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鲜红色冰蝶能量失去束缚，狂舞而出。
随着一声巨响，能量的爆.破声震耳欲聋。
星舰剧烈震颤，亚蝶的尸体被彻底炸碎，虫身碎片狠狠撞向星舰，甚至嵌入了星舰外壳。
容靡接住陆绎软倒的身体，一手揽着人，一手抱着狼，极限操作，同时安抚一人一狼的精神域。
精神域安抚越早越管用，容靡没时间把人送到治疗室床上，干脆就在接驳舱边简陋的休息座椅上进行治疗。
陈书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却根本不敢出声。只转身去找医疗机器人，让它们赶紧给银狼和陆绎包扎。
舱门外，那场爆.炸像是要毁灭世界一般令人恐惧。
容靡快速压制了陆绎和阿银的精神域风暴，正要转头找医疗机器人要精神力补充剂时，却觉得背后骤然一冷。
从那片爆.炸后正在消散的鲜红色中却隐约传来一种若有似无的注视感。
轻微，却让人无法忽略。
“你好。”
38 二次觉醒（二合一）
容靡听到一道怪异空灵的声线。
和空间城那只亚蝶的咬字发声类似, 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
那道声音直接响在容靡的精神域中，带着十足的礼貌。
“很高兴和你们再次见面。”
“很遗憾这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期待我们的下次重逢。”
容靡惊出一身冷汗。
他骤然看向窗外，伸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精神域内的能量瞬间翻腾, 寻找着入侵自己精神域的敌人。
他看向了爆.炸中心。
那些外放的鲜红色能量丝化为成千上万、手掌大小的蝴蝶, 向外飞出。
它们由单纯的能量化成。比起真正与机甲体积大小相似的冰蝶, 那些蝴蝶明显被缩小了几十倍。但它们都有鲜红色的虫身，极为浅淡蓝色的翅膀，和翅膀上丰富的毒腺。
向外扩散飞舞时, 连片的红色毒腺连接成了一只扭曲的红色眼瞳，直直注视着容靡。
容靡不自觉屏住呼吸。
随着爆.炸能量散去, 它们的颜色逐渐变浅。片刻后, 缩小的冰蝶仿佛幻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靡的视网膜中却好像一直还残留着那只眼睛，手脚发冷。
直到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微冷声线。
声音比平日虚弱。
“容靡。”
容靡立即转回头。
落入了另一双眼眸。
冰蓝色的, 锋锐肃冷，却又安静。
“醒了。”容靡低声道, “别动，是在包扎伤口。”
陆绎是被容靡揽着抱在怀里的。
上将的头抵在容靡肩头。他刚刚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目光一片涣散。
此时, 那双冰蓝色眼里的神光刚刚凝聚，还并不清明。
上将的后背血肉模糊, 医疗机器人正在进行消毒包扎。
容靡撑着他的身体, 从医疗机器人胸腔里拿出一瓶精神力补充液。
“张嘴。”容靡拔了精神力补充剂的塞子, 凑到陆绎唇边, 要喂他。
陆绎：“……”
上将动了下身体, 要坐直去接，容靡顺着他的力气帮他稍微调了下姿势, 却压了下他的手臂。
“包扎呢，别乱动。”他低声道，“赶紧喝了。”
陆绎沉默一瞬，感觉到容靡轻轻抵在自己唇上的玻璃瓶，最终张开嘴。
上将的唇型很好看，唇色却令人看着心疼。
也幸亏精神域的治疗初见成效，刚刚的交锋时间又不长，因而他的精神域的情况及时稳定了下来，没出岔子。
容靡抿了下唇，喂陆绎喝了一管补充剂，看着他闭上眼。
陆绎却并没有休息，只闭眼凝了凝神。
再睁眼看向容靡时，目光彻底清明。
陆绎：“刚刚在爆炸里看见了什么？”
容靡：“……”
容靡：“……什么？”
陆绎：“你的脸色不对。”
他离得近，能看清容靡目光深处的凝重与意外，听见青年较之以往更加急促的呼吸。
陆绎：“出了不少汗。”
容靡：“……”
他是出了不少冷汗。
搞不清多少是被冰蝶吓得，多少是被陆绎吓的。
容靡轻轻舒出一口气。
容靡：“你先休息。”
陆绎：“我正在休息。”
容靡：“……别开玩笑。”
“疼。”陆绎闭上眼，“说话转移注意力。”
容靡：“……”
容靡揽着他，能够感觉到尽管陆绎尽力压制，但在医疗机器人处理大片伤口时，仍旧因为剧痛，有些轻微的发抖。
实际上，容靡觉得如果是换一个人被能量灼烧留下这么大片的伤口，这时候应该已经疼得叫破了嗓子。
容靡又转头看了一眼银狼。
阿银就趴在容靡旁边，挨着容靡的腿侧，正在被医疗机器人包扎爪子。
阿银的狼爪本来的伤口还未愈合，现在更是两只前爪都被包成了馒头，后背也有一片烧伤。
银狼在刚刚的战斗中累得不行，眼睛眯着，眼皮慢慢向下合拢，随即又倏然十分警醒地掀起。
刚刚经历了一场突袭，又是在不够熟悉的环境下，阿银没法安心睡下。
他的耳朵转了转，感觉到容靡的视线，极低的叫了一声，稍微偏了下头，把头放在容靡腿上。
十分难得的动作，不知道是撒娇还是安慰。
容靡摸了摸它没有受伤的后爪。
“抱歉。”
他向陆绎和阿银道歉，“下次，不要为了保护我……”
“你是我们的治疗师。”陆绎平静打断他，“不保护你？”
容靡：“……”
容靡沉默片刻，低笑了一声。
“别偷换概念。”他无奈道，“我不是那些精神力强度不高，真正需要保护的治疗师。”
而且……他也知道，陆绎的举动其实与治疗师的身份并无关联。
如果站在陆绎与阿银身边的，是普通的联邦居民，是军团的军士，他们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保护“弱者”。
这两个字并非贬义，只是单纯的实力比较。
刚刚与冰蝶精神力对峙时，容靡感觉到陆绎的精神力等级在短暂的时间内一提再提，连带着阿银的精神力波动强度都上升了不少。
……远超他现在拥有的的S级强度，甚至超过了2S级别。
容靡更习惯作为保护者出现。
以前，在他所执行的任务中，就算面临危险，他也只是背水一战、绝地反击，而从未被人这样以□□护在保护伞下。
这样的保护无比珍贵。
却并不好受。
容靡猜测自己的神情大概有些沮丧，又或者目光中没有掩藏住心底泛出的深刻自责，以至于陆绎扯了治疗师的名头安慰他。
太糟糕了。
让受了伤的人反过来安慰他。
他看向陆绎。
因为包扎的疼痛，上将的睫毛有轻微的抖动。
陆绎的声线比平常柔软了些：“你的未来还长。”
还有无限成长的可能。
容靡：“……”
陆绎的语气没什么特别，但容靡莫名有些不爱听他这么说话。
“你的未来也长。”青年把这句话也送给陆绎。
他沉默片刻，看了一眼在给陆绎伤口上缠绷带的医疗机器人，最终开口道：“我看见了亚蝶的眼睛。”
“……不，是比亚蝶还要厉害的冰蝶的眼睛。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等级的虫族。”
“我看见了它，听见了它的声音。”
“我在精神域中听见它对我说话，但我搜索了自己精神域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青年轻微皱了下眉，“可能我得去找宝石兔做一个精神烙印检查。”
“没有直接接触，就算是比亚蝶还要高级的冰蝶也不可能在你的精神域中留下烙印。”上将说道，“不用担心。”
“你‘听’到的是特殊的虫族能量波。”
医疗机器人已经把他上半身缠满了医疗绷带。
伤口清理包扎完毕，疼痛虽然仍旧没有消除，但好歹有所减轻。
陆绎扶着容靡的肩支起身体，伸手去接医疗机器人递来的一件全新军服外套。
旧的那件已经被爆炸烧焦，又被医疗机器人扯烂扔进了垃圾桶。
陆绎：“它说什么？”
“和我打招呼。”容靡冷笑了一声，“话说得冠冕堂皇。大概就是可惜给我们跑了，期待下次再来见面杀人。”
陆绎披了外套，避开后背的伤，斜靠在椅子上。
容靡皱眉：“先去休息舱。”
“不用。”陆绎看了一眼通讯手环，“马上就有紧急会议。”
容靡：“……”
陆绎的通讯手环上确实在一条又一条地冒出通讯。对上将来说，他人还醒着，就要优先处理军部信息。
陆绎：“继续。”
容靡的神色有些不满，想要赶陆绎去休息，又没有立场。他不太高兴地抿了下唇，但最终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他要说的也确实也是一件大事。
“它的说话用词很有礼貌。比任何亚蝶都更像人。”
“我不知道你刚刚有没有感觉道，它的能量等级比亚蝶高得多。不只是量级的提升！而是本质性的层级飞跃。”
“它也许是……亚蝶的进化体。”
容靡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星际游牧时代，他从未遇到过这种等级的虫族！
亚蝶已经是十分可怖的对手。
以人类现在的实力，每次与亚蝶作战都消耗巨大，输时输得惨重，赢也赢得艰难！
容靡也一直以为，亚蝶就是虫族进化的巅峰。
而亚蝶能够再次进化……这绝不是个好消息！
这只由亚蝶进化而成的冰蝶给容靡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过可怖。
以自己作为参照模板，容靡能够清除得知道，以人类现有的技术和舰队，想要击杀这只蝶，几率很小。
而代价，惨重得让他难以想象。
“……得通知军部。”容靡认真道，“商讨方案。”
陆绎看着他，片刻后，平静道：“军部有记录。”
容靡：“……什么？”
他难以置信，看向陆绎。
……这种等级的冰蝶出现过？！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记载！
哪怕是在星际游牧时代，也从未观察到过亚蝶再次进化后的产物！
几百年舰队与虫族的搏击游走中、以及被虫族统治的人类星域中……都没有这种发现。
按照容靡刚刚与对方交手时的能量感应……
如果有的话！他怀疑不少舰队应该已经被击落！人类连星际游牧时代都应该已经终结了才对！
陆绎：“十分稀少。过往只出现过一例。”
“按照科学院的等级命名习惯，叫作成蝶。”
“成蝶的出现条件极为苛刻。科学院的研究表示，一只成蝶至少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进化完成。”
“军部第一次见到成蝶，是在十年以前。”陆绎皱起眉，“我们本来已经将它击杀完毕。”
“但看来……它还活着。”
“因为成蝶的实力太强，容易引起民众恐慌，因此相关资料高度保密。许多民众、或者初进军部的成员，都不知道成蝶的存在。”
他的语音一顿，直视着容靡：“你也没有见过。”
这一刻，容靡觉得陆绎的话语意有所指。
他似乎从陆绎的目光中读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好像陆绎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看穿了他的来处。
容靡并未躲避陆绎的目光。
“是。”容靡回答道，等待陆绎的下一个问题。
他能够感觉得到，陆绎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觉得陆绎马上就要揭出他并非这具身体原本装载的灵魂，而后……无论上将有是什么样的询问、怀疑，他都打算真实应答。
陆绎帮他挡过了调查队的询问，而他为了间接影响人类的未来，也向陆绎透露出了不少讯息。
容靡知道自己有义务回答陆绎的疑问，因为没人希望被自己的盟友蒙在鼓里。
然而陆绎只是随意应了一声，继续刚刚的话题：“成蝶可以同时开启多个空间虫洞。”
容靡的瞳孔微缩。
“多个？！”他的注意力一下从自己的身份问题上移开，不自觉倾身向前，急声追问。
“上限不明。”上将淡声道，“我们没有让它成功施展这项能力。”
陆绎的叙述向来简短，只有寥寥几字。然而容靡和成蝶的精神力刚刚打过交道，能够想象出十年前那场战役的惨烈。
所以……就是这只成蝶吗？在过去的历史线上，死而复生，又制造了那场迫使人类出逃的突然袭击。
尽管在那场袭击中人类的败退，必然也有军部管理的漏洞、来自冰蝶共生会的叛徒等等因素，但那些突然出现的、大量的虫洞，是绝对的导火索。
容靡：“你说……十年前，你们本来已经将它击杀。”
“对。”陆绎神色微冷，“战场发生爆.炸，成蝶的身体化成粉末，特殊的精神力能量波逸散。”
“现在看来，这不能让它彻底死亡。”
“它还活着。”
也许并未完全恢复，也许是在养伤……
容靡皱起眉。
“它将自己的精神力烙印打在了亚蝶的精神域中，想要阻止人类对于亚蝶和成蝶的研究。它想做的不止于此。”
容靡：“得把它找到再杀一次。”
陆绎：“在亚蝶体内的只是他的精神力碎片。过去交手时，成蝶的精神力强度更高。”
容靡：“……”
“那可真是有大活要干了。”容靡喃喃道，“找到碎片，再依次销毁……”
军部是真的要忙起来。
容靡当然想要帮忙，但一时没有头绪。
从这个碎片藏在亚蝶身上就能看得出来，想找到隐匿的精神力碎片并不容易，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他现在一定能做的，就是加强训练，继续提升自己的精神力强度。
……至少在下次对战时，不能再像刚刚一样，让成蝶的精神力威压之于自己，像海啸山压一般的强大。
陆绎看着容靡，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对方的想法。
青年眼中的沮丧情绪已经洗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畏的坚定与更深处的战意。
陆绎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不用着急。”他说道，“你知道人类精神域的二次觉醒。”
“听陈书和张玲羽司令提过。”容靡点了下头，“了解得不多。”
应该又是光辉旧时代的专属，容靡以前并未听说过。
“精神域二次觉醒，能力大幅度提升，能够开启域场，控制场内的事物发展。”陆绎淡声道，“以你的精神力强度和活跃性，应该不久就会出现觉醒征兆。”
“觉醒后，它的能量对于你，就不再是刚刚那样海啸山压一般的强大。”
“你们将是互相匹配的对手。”
“所以不用担忧。”陆绎重复，“不要对自己过分苛责。”
容靡歪头看了看陆绎。
这人对自己不上心，对别人担心还挺多森*晚*整*理。
他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对着陆绎点了点头。
“不苛刻。”容靡认真道，“我向来量力而行。”
该做的训练也不会落下就是了。
“二次觉醒有什么样的征兆？”容靡对此十分好奇。
“精神域能量释放异常。”陆绎点了下自己的眼睛，“最显著的外在表现，是眼睛会变色。”
容靡：“……”
容靡恍然。
“就像你的眼睛在高强度释放精神力时会变成银色。”
“对。”陆绎点头。
“眼睛颜色在非战斗时也有异时，标志着正式进入觉醒期。觉醒完成后，异色会被再次覆盖。”他继续说道，“我会注意你的觉醒状态。”
“在完成二次觉醒前，你要小心。”
“那只成蝶，很想在你觉醒前将你杀死。”
“成蝶不希望人类进化。就像我们不希望高级冰蝶进化成亚蝶，也不希望亚蝶进化为成蝶。”
“当然，高等级的冰蝶都是智慧生物。”容靡咀嚼着这一大串的信息，想了想，“上将，你的‘域场’，就是二次觉醒的产物？”
但它怎么没有把陆绎当作第一攻击目标？
容靡清除记得，那只成蝶的第一道攻击是对着他发来的。
陆绎从青年的脸上看出了他的疑问。
上将摇了下头，淡声道：“不。”
“我已经觉醒失败。”
“失败者，没有再一次重来的机会。”
陆绎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他冰蓝色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但那一瞬间，容靡摒住了呼吸。
谁都可能失败、可能让再不会获得的绝好的机会从自己的身边流走。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容靡开始觉得陆绎不该与这种事挂上关联……
不应该……承受这种惋惜与痛苦。
虽然上将的表情十分平静，没有流露出一点负面情绪的痕迹。
但容靡确信，陆绎绝不可能从未期待过自己能力的提升。
“迄今为止，人类的二次觉醒从未成功过。”陆绎平淡道，“不过我在觉醒失败后精神力也有不小的提升，和成蝶对战，勉强够用。”
“但我的精神域情况糟糕，动用精神力后随时可能死亡，不是它的首要目标。”
容靡被他一句话从刚刚莫名的情绪里拉了出来，忍不住顶了一下陆绎的膝盖，力道很轻。
如果不是照顾陆绎身上的伤口，他还能顶得更用力一点。
“别瞎说！”他这次是真生气了，极为不满道，“哪儿有自己咒自己的！”
“我进入你精神域的深度已经随着逐次治疗接触提高了，冰蝶毒素也在慢慢去除……”
容靡胸前憋了口气，说到一半安静下来。
陆绎的情况确实不适合频繁动用精神力。
但上将必须如此。
不论是这一次，还是之前的对战。
如果只有自己在场而没有陆绎……结局都不会太过美好。
自己还不够强大。
容靡不会苛责自己，但该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舱室内一片安静。
半晌后，一直趴在一边的阿银忽然向容靡偏了下头，主动作出一副邀请容靡摸头的表情。
容靡：“……”
容靡抚摸着狼头，抬头看了陆绎一眼：“让阿银出卖色相哄我？”
陆绎：“是。”
“你救了我和阿银很多次。”
从荒星冰蝶开始。
如果没有容靡，后果不堪设想。
陆绎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精神域是否能够撑过荒星战役，能否活下来。
容靡不知道上将内心在想什么，但觉得陆绎说的话倒是没毛病。
他的心情又好了点。
容靡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狼脑袋，重新说回正事。
“所以它在亚蝶的是体内留下精神力能量炸.弹，摧毁它的尸体？顺便袭击我们？”
星舰下方，亚蝶拆解区已经一片废墟。
混乱的黑红色泥土扬起烟雾，亚蝶的尸体四分五裂，甚至找不出一片比手掌大的碎块。
容靡：“……我们活了下来。但它的第一个目的，成功了？”
陆绎：“不。”
军部知道成蝶出现，当然做过防备。
虽然能做的不多。
科研院实验室在在寻找彻底封锁亚蝶进化为成蝶的方案时，通过解剖亚蝶寻找进化的关键点。
他们认为关键进化器官在亚蝶的上腹部。在亚蝶的心脏、或者是蝶翅根部附近。
因此亚蝶拆解中，第一块进行拆解、收入空间扭的就是亚蝶的第二节虫躯，科研部认为最有可能破解亚蝶晋级秘密的位置。
军部训练中，如果拆解受到袭击，参与拆解的人员将不顾一切代价，快速优先将这一段虫躯收入空间钮。
而如果有异象发声，所有作业机甲都会优先保护收纳虫驱空间钮的机甲。
尽管所有人都以为上一只成蝶已经被击杀完成，而下一只还要百年后才能出现。
尽管无论是第三军团，还是陆绎本人，都并未意识到会突然出现成蝶袭击。
但训练从未懈怠。
陆绎抬手敲了下通讯器：“孙铭。”
刚刚突然出现的强烈能量波已经消散，信号虽然还不算太好，但通讯都能接通。
光凭展开，从中断续传出第三军团长的声音。
“打你半天通讯现在才接……”孙铭说道，“还活着呢？你和容靡……”
“……我可真是cao了……”中将仰天长啸，“老子没听你的建议，老子这就回去写认罪书……md，哪儿来的成蝶啊？！之前不是死了吗？！”
陆绎：“亚虫的关键部位成功收集到了吗？”
“……当然收到了啊！”孙铭叫道，“要是真被毁了，我哪儿有脸现在还在和你说话！哪儿对得起那几个机甲师兄弟……”
孙铭的语音停顿了一秒。他按下军团人员折损带来的懊悔与心痛，正色道：“荒星这几件事都邪门得狠。”
“你说，咱们和虫族对峙了那么多年……突然又是荒星又是亚蝶现在还出了个成蝶复活……这事。该不会是虫族要有大动作吧？！”
“那只成蝶，不是已经被你二次觉醒时自.爆，干死了吗？！难道是死而复生？那成蝶的尸体是封存在科研院保密实验室啊……这不得让总司令去问责！”
“你之前说得可疑情况是什么？该不会是和成蝶交手过所以产生的直觉吧？！”
“不是。”陆绎回复，抬眼看了容靡一眼。
看见青年紧锁着眉，用口型无声的对他说道：“自.爆？！”
“十年前的事。”陆绎低声说道。
孙铭：“啥？上将您说啥？怎么声音突然这么小……”
“是宝石兔。”陆绎转回光屏。
孙铭：“……哈？！宝石兔？！”
“……什么宝石兔？是我知道的那种家养宠物星兽吗？！”
容靡抬头看向舱室另一头。
陈书刚刚叫了医疗机器人后一直没走，怕这两位硬刚了爆.炸的大佬有什么吩咐自己好去跑腿。
期间听到了两位大佬提到什么精神域治疗、保密资料、成蝶什么的，因为好奇，也就继续装蘑菇站在原地。
他与容靡目光一对，干咳一声，立即开口表重心道：“我其实什么也没听见！”
容靡：“……”
容靡走到陈书身边。
“你本来知道的也不少。”他想起陈书提过的二次觉醒，又回头看了一眼陆绎，突然意识到陆绎是默许陈书听见刚刚两人的谈话的。
容靡：看来陈书的家世不一般。
不是来自军部或者联邦的高官家庭，就是和陆绎沾亲带故。
他不太在意陈书的家世，于是也没有开口询问，低头看向陈书手里把自己团成球的戴蒙兔，有些担心道：“戴蒙还好吗？”
一直被陈书抱在怀里的戴蒙兔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向后微微挪开，露出亮晶晶的黑色小眼睛。
“嘤叽。”它认出容靡，委屈叫了一声，又缩了回去。
“还有点害怕。”陈书抚摸着兔子说道，“戴蒙没想到这次见的东西这么可怕。”
银狼看了吓得要命的兔球一会儿，尾巴轻轻甩着，忽然低叫了一声。
“嗷。”
阿银向外探了探身，狼爪扒着容靡的手臂，叫声十分沉稳，像是在和兔子说些什么。
容靡好奇低头看阿银，又看了看兔子。
只见戴蒙兔听了一会儿后重新露出眼睛，看向银狼，又看了看容靡，最后看了看陆绎。
阿银：“嗷。”
戴蒙：“！”
兔兔又看了看容靡和陆绎，最终试探性地缓慢向前伸展身体，不再害怕地缩成一团。
陈书：“？你家狼说了什么？”
这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容靡低头看了阿银一眼。
“安慰戴蒙吧？”他猜测道。
青年想了想，揉了揉狼头，开玩笑道：“阿银的话，估计是说自己超厉害！我和上将更厉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个成蝶不够看两个也随便杀，不用害怕。”
陈书：“……”
陈书想了想，盲目附和道：“也是。”
“等你二次觉醒成功！和上将联手！不得打得成蝶满地找牙！”
他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向陆绎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叹了口气：“陆绎上将本来是要觉醒成功的。”
陈书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遗憾。
容靡没有接话，心里却轻轻一揪。
孙铭刚刚提到了成蝶与自.爆。来自于对陆绎的了解，容靡已经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上将觉醒时，是成蝶第一次在人类面前现身，就在战区中。”陈书果然说道，“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但……我听说是上将主动中断觉醒参战。”
容靡捏了下自己的指节。
是陆绎会做的事。
主动中断精神力晋级本来就会对精神域有影响，又紧接着高强度参战……不留下点难治的伤都不合逻辑！
他手掌有些发冷，又想起陆绎的精神域情况……越深处，越混乱，治疗起来越困难。
容靡：……困难就困难！不就是需要点时间吗！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反正这个人他治定了！
自己过去也是主舰上的王牌治疗师，可不信治不好一个陆绎！
陈书显然也联想到了陆绎的精神域情况。
“阿靡。”侦查员靠近容靡，神神秘秘道，“我刚刚看见你安抚了陆绎上将的精神域……所以你是他的治疗师对不对？！”
“你真的是太神啦！”陈书看见容靡点头，十分高兴地一拍手，极力控制着音量，“虽然上次战役我们打退了冰蝶！但第一军团损伤惨重，上将也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一直担心如果上将退出军部甚至去世……第一军团会出现动荡。”
“第一军团这几年作风雷厉风行，是军部的顶梁柱，但也得罪了不少人呢！尤其是安全区里有些脑子不清醒的，根本不知道冰蝶的威胁到底有多大，天天搞些有的没的。”
“要是第一军团没人有实力的压住那些人，被那些傻子抓住机会打压，战区的防线就有了薄弱点，下次再有大战，打起来可就不好办了。现在看冰蝶又是这么一副搞事的样子……”
容靡听着陈书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陆绎对第一军团的影响能有这么大？听得他差点以为陆绎是整个军团的主心骨、掌旗人，高低得是个第一军团长。
但不可能啊！容靡记得很清楚，历史资料上，冰蝶突袭前的最后一任在任……甚至最后两任在任的第一军团长看照片年龄就超过了一百岁，头发几乎全白了啊！
等等。
容靡总觉得自己却是忽略了什么细节。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问，前方一直在和孙铭通讯的陆绎却在这时偏了下头，淡声道：“陈书。”
“到！”陈书好像小学生被老师点名，立即抱着兔子站起身，在陆绎的示意下向他的座位走去。
“第三军团有你近三年来的侦察任务记录，包括战宠在悬浮球内的身体数据和反应记录。如果你同意，可以在对戴蒙继续进行测试他同时，通过分析过往记录进一步确认宝石兔的反应。”
陈书撸着兔子，立即点了点头。
陆绎将光屏偏向侦查员，光屏内孙铭囧着张脸，看着陈书道，“阿书啊，要不那个退团申请，你撤回一下，再考虑考虑？”
陈书摇了摇头：“不必了，中将。”
“第三军团战宠医疗师并不尊重戴蒙，之前一直看不起戴蒙不给戴蒙治疗。我不放心继续在这种环境中待下去。”
“嗨……”孙铭挠了挠头，被陈书这么直白当着陆绎的面说自家军团的不好，觉得有些丢脸。
他挠了挠头，也不好多说，只能道：“行呗。”
容靡站在陈书背后，想起什么，在孙铭看不见的地方对陆绎作口型，提醒道：问问莱利！
那是陈书说过的，宝石兔害怕的那位机械设备师。
陆绎向容靡点了下头，却挂断了和孙铭的通讯。
“已经查过了。”他说道。
通过阿银听到容靡的提示后，他就已经进行过调查。
“荒星事故前，莱利帮第三军团完成新型虫族诱捕仪的调试，走军用航线回首都星。荒星事故发生时，他刚刚到达荒星附近的空间城空港。”
容靡动作一顿：“……出现亚蝶、发生战役的空间城？”
“是。”陆绎点头，“他在失踪人口名单里。”
“空间城附近还在搜救。如果找到人，我们会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容靡：“……”
容靡：“……这也太巧了吧……”
荒星事故、空间城潜伏着亚蝶、而会让宝石兔害怕的莱利正巧停靠在空间城。
而他们当时也停在空间城军用空港，虽然没和莱利碰面，但可以算得上是“擦肩而过。”
“你们怀疑莱利哥和冰蝶有关系？”陈书小声道，“不，不太可能吧？”
“我和莱利哥关系还挺好的。他来第三军团以后我在军团才有人能说上两句真心话呢。”
“而且我这两天也仔细回忆了一下！”
“戴蒙虽然确实……每次看到莱利哥以后都会做噩梦，莱利哥在的时候也不太敢探头都在我袖子里缩着……”
“但它不是嗯，那种害怕。而是……”
陈书努力思考，艰难解释道，“就像是，一个人长得浑身横肉满脸是疤，长得特别丑特别吓人。”
“就算你心里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是看了以后……还是会害怕。嗯……”
容靡眨了下眼。
“你的意思是。”他尝试性代入了一下宝石兔对虫族的敏感度。
“那个莱利，在戴蒙看来……精神力波动中具有和虫族的特性。”
“但他……其实是个人类？”
陈书嘶了一声，搓了下手臂。
“这说法有点吓人。”他勉强道，“不过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吧……”
“所以莱利哥在上一场战役中就失踪了？”他的语气里有些担忧，随即打开自己的通讯手环，“但我之后还收到了莱利哥的信息啊？”
“让我收收心少追星别再看那个什么深空漫响乐队……”
容靡：“……？”
深空漫响？好像有些耳熟，似乎和原身以前的职业相关，是个星网乐队。
“我都不知道莱利哥在空间城失踪人口名单里……”
陈书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星网搜索与空间站战役相关的报道，想要看看有没有相关消息。
他点开星网，而后忽然睁大眼，看向容靡，快速把光屏推到青年面前。
“哇，阿靡！”侦查员惊讶叫道，“星网第一条……是关于你的报道哎！”
39 直播（二合一）
“自A8荒星出现高级冰蝶后, 荒星边紧邻的H9空间城惊现更高级的亚蝶！”
“空间城战役中，有近百名居民没能够及时进入避难所。军方正在大量开展搜救行动……”
“下面为空间城居民在观星时意外拍摄下的、亚蝶最初出现时拍摄到的战斗画面……”
拍摄画面中，空间城的灯火照明已经全部熄灭。
高空之上, 远处的亚蝶好像一团红色的不规则光团, 正煽动着蝶翼。
而在拍摄者镜头前不远处, 悬浮着一架黑色的军部制式星舰。
星舰的舱门打开，容貌俊秀的青年跪姿驾重型机枪瞄准远方的敌人，神情专注沉稳。
高空的风将他的黑发吹拂, 给他蒙上一层凌厉潇洒的独特气质。
扳机扣动的刹那，亮紫色光线咆哮而出。
镜头中, 青年枪口微微放低, 凝神注视着远方的光团。片刻后，眉头微挑。
这一道袭击并未能将冰蝶一击毙命，但他脸上没有沮丧神色, 反而极浅地勾了下唇角。
像是棋逢对手，战意蓬发。
舱门关闭, 但不过几秒后，他驾驶一架黑色机甲驶离星舰。
画面里，黑色机甲在无数弹幕难以相信的惊呆问号中, 携着炫目光芒，单人冲向了实力恐怖超群的对手。
这一段视频的播放量快速飙升, 以亿技术, 比冰火竞技赛的录像播放还要火热得多。
“爱了！”视频下方第一条是点赞最多的热门评论, “这么帅气的机甲师兵哥哥！联系方式能不能来一个！”
“好像不是军部的人哎, 没有穿军部制服。”下面有人回复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真的好帅啊！”
“……我靠……所以这视频真的假的啊……！不是动画合成的吧……单人和亚蝶周旋？！”
“肯定是真的啊。官方都出H9空间城的情况通报了！”
“有没有人觉得最开始那张脸有点眼熟啊……这不是那个什么！机甲冰火竞技赛火起来的那个机甲选手吗！叫容什么！”
“容靡啊！容靡！妈耶，我其实是他的粉丝啊……就是, 听他唱歌的那种粉丝。他是不是要彻底转型不当星网歌手要当机甲师了？！”
“……什么星网歌手。楼上你在说啥？！”
“容靡就是星网歌手啊。之前刚参加机甲竞技赛时还被骂来着呢。”
“朋友们！视频后面还有吗！后来这个机甲师和军部星舰都怎么样了啊！”
“后面没有。就全体疏散去避难所了啊！谁还敢留在地面上拍啊！有命拍也得有命发出来……”
“我有认识的人在H9空间站工作！说那里后来打出了空间虫洞！”
“哎，我还听说……现场出现了陆绎上将的精神力波动？视频上那艘黑色星舰的图标你们看见了吗？！那是第一军团的星舰吧！”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当时荒星发现冰蝶就有人说有陆绎的精神波动了！但我觉得，啧，就算真的是陆绎上将……打了这两场架，情况应该更不乐观了吧。”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情况不乐观。如果陆绎情况乐观，那肯定是在战区，不可能出现在荒星啊。我觉得是陆绎伤重要回安全区修养，才会从战区退到后方，正巧经过荒星。”
“所以那个什么虫洞怎么样了！亚蝶死了吗？！我的妈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也太魔幻了吧！”
“看官方报道！亚蝶死了！军部已经虫洞进行了封锁。说空间站旁边还有一个虫洞，荒星冰蝶和亚蝶可能都是从那边来的，也已经封锁了！更多的情况报道就没再说。完全没提陆绎的事”
“那个容靡呢？关于容靡的情况呢？视频里到底是不是他啊！”
“视频里的确实是容靡啊。军部说要给他颁发荣誉奖章。但关于他的动向也没有多提。他是不是真打算加入军部啊？”
热度之下，关于容靡未来计划的讨论愈演愈烈。
而星舰上，被议论的主角刚刚进行完精神力强度训练。
按照陆绎和陈书的说法，二次觉醒正式开始的时间不定，具体的引发条件也十分模糊。但容靡不会等。
不管有没有第二次觉醒，他都要不断变强。
容靡使用的是第一军团的线上虚拟训练场。
和星网的拟真登录模式相同，佩戴头盔登入虚拟训练场后，线上的数字世界就变成了“真实”，从视觉、听觉到触感，都很难让人分辨出这里与现实的区别。
容靡发现第一军团的训练场项目比他过往所在的“神女”号主舰上多了不少，有一些他以前从未见过。强度和复杂度也很高，无限模拟真实作战环境。
容靡以前就从“神女”号的主脑中听说过，人类在突破虫族包围逃离时遗失了许多重要技术与资料。在第一军团的训练系统里，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在这个被后人称为光辉旧时代的时间点上，人类拥有更多的资源……也面临着更恐怖的危险。
比如成蝶。
容靡这两天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他从未在星际游牧时代听说过成蝶。
是因为……人类其实已经找到了阻断亚蝶进化的方法？
在虫族突袭爆发之前，在那场大逃亡发生之前……又或者就在那场恐怖的袭击之中，人类找到方法，至少保证了近几百年内，亚蝶不再有进化的可能？
这是星际游牧时代从未提过的资料，容靡找不到线索。
他于是暂时放下纠结，投入到堪称魔鬼般的训练计划中。
不间断的训练，日复一日挑战自己的极限，将精神力清空在补充。
他隔几天去检测一次自己的精神力强度，尽管等级没有变化，但是在这样的极限训练中，精神力强度数值还是在缓慢稳定地提升。
容靡对此很满意。
只有这样，才能在危机来临时给自己……给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想要保护的人，搏一条生路。
虚拟训练场中，第一军团对所有人的训练记录按照登录名称进行实时排名，于是在容靡埋头苦练时，所有的训练记录在短短几天之内都飞速大变样。一位登录名为“MI”的参训者在各记录榜上空降第一页，并且排名还在飞速上窜。
无论是机甲训练项目还是精神力训练项目，MI都榜上有名。
青年作为非军团成员，进入训练场使用的是陆绎的特殊授权。
于是MI后跟随的部门、小队编号等等全部隐藏。除了第一小队的正副队长大概猜到了人选，除此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位大佬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八成是最近加入军团的新人：毕竟加入军团久的大佬们登录号下的马甲几乎都被扒干净了。
排行榜上的不少人都盯上了MI，一边也跟着刷新训练记录想要保住自己的名次，一边盯着实时对战系统。
他们看着MI冲击排名的势头，就知道他肯定不满足于单纯的训练模块，早晚要进入第一军团的虚拟对战系统。
谁都想第一个会会这位锋芒毕露的神秘新人。各个队长之间也互相发信息试探，抓肝挠肺，想知道这人是谁。
毕竟八卦的心，哪里都有。
第一军团也不例外。
军团内网交流模块里每天都有讨论MI今日排名进步的帖子，不少人高喊着想要和这位兄弟认识认识互相切磋。
也有人看着MI的训练时长连连摆手，表示看这逆天的训练时间，就知道自己很难与这位狠人一较高下。
但容靡的特殊权限并不包括内网交流区，因此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完成了今天的训练，浑身是汗，摘下虚拟训练头盔冲了个澡，而后回到自己的舱室。
舱门打开，容靡第一眼就看见床尾那毛绒绒的一团银色。
阿银正趴在床上睡觉。
容靡：看来狼今天的领地巡查任务完成了。
第一军团的第一小队星舰已经修复完成。容靡和第一军团的成员一样，返回修复完成的星舰中。
小队主舰布局和过去一样，最上层是独属于陆绎的私人空间。
回到了这里，阿银放松了不少。
几天过去，阿银爪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它的头放在前爪中间，后腿伸开，把自己完全摊平。听见舱门被推开的声音，立起的狼耳向着舱门的方向微微转动，几秒后，它辨认出了容靡的脚步声。
狼于是没有睁开眼，反而向睡眠深处又沉了沉。
阿银这两天都不愿意跟着陆绎，而是喜欢窝在容靡的休息舱，好像直接换了个主人。
容靡当然愿意毛茸茸跟着自己。不过他观察狼的行为，觉得阿银现在爱跟着自己不止是因为自己的魅力太大。
也是因为上将那边实在是……太吵了。
荒星事故，空间站亚蝶，成蝶精神力出现……一连串的变故之下，军部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陆绎一个会接着一个会的开，确认战区虫族的动向、安全星域周边的危险等级、军部内部进行人员排查……以及调查成蝶再次出现的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第一军团战区的边防、军团的运转决策相关……
上将大会小会不断，身边时刻围绕着光屏，吵得狼都不愿意回去。
容靡：还是狼乖。
狼知道休养，人不知道。
容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陆绎要管的事怎么这么多。
军团长都不一定比他忙！
忙到容靡怀疑他每天的休息时间也就只有精神域的例行治疗时间。
这两天陆绎的精神域情况倒是越来越好，例行治疗也从每天一次延到了每三天一次。
容靡也很少去打扰陆绎。他觉得以上将现在的状态，睡眠比治疗还重要。
青年蹲在床尾，对着阿银可爱无比的睡姿吐槽了陆绎一会儿。
银狼的耳朵抖动了两下。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狼甩动了下尾巴，往旁边一歪，露出一点柔软的肚皮。
容靡伸手轻轻摸了摸狼的耳朵尖。
狼的耳朵动了动，有些不满地偏了下头，没有睁开眼。
容靡挪了挪自己的手掌，在狼的肚皮前方比划了一下。
想摸。
但又觉得摸了狼会醒。
容靡知道阿银在自己身边虽然状态放松，但也不会完全丧失警惕。
容靡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最终没有打扰狼的睡眠，从阿银身上移开视线。
他坐在床边，登录星网，查看军团统一招收考核的时间安排。
军部的统一考核为模拟场景下的实战考核，时间正好是在他到达首都星一个月后，考核持续一周。
考核结束后对所有人的战绩进行排名，而后按照考生意愿、排名和各军团的招收指标进入各个军团。
招收现场，各军团高层、军部司令部、甚至联邦总理事官都会到场。
考核参与申请表已经提交上去了，意愿一栏填的是第一军团，申请职位是机甲师。
这都是他之前和陆绎说好的。
容靡确认了自己的申请表已经审核通过，又退出军部公告栏，随手点进休闲娱乐区。
而后就看见了有关自己的火热讨论。
离陈书让他看自己的讨论热帖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热度还没有降下去的迹象。
容靡翻了翻帖子，发现其中有不少都在讨论自己未来的规划。
容靡看着被首页飘着自己名字的讨论帖，仔细想了想。
他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在星网上公布自己对未来的计划与自己的愿望。
但他看见有不少原身的粉丝在各种各样的帖子后追问。
想到原身的职业，容靡用原身的公开账号发布了退圈声明，和对过往粉丝们的感谢信。
而后干脆重新建立了名为“机甲师容靡”的新账号。
容靡发布了声明后就关闭了星网，前往训练室，没有再花时间看星网的反应。
然而训练结束后，他却在自己的私人通讯账号看到了一条新信息。
“决定去军部？”
发信人处写着“容妍”两个字。
“你向容家隐瞒的所有信息，和你反复更改决定的原因。我们都需要面对面谈谈。”她发信息的口吻冷静又强势，“到达首都星以后，直接来容家庄园。你乘坐的星舰航班号发给我。“
容靡不用搜索原身的记忆就知道她是谁。
容家的现任家主，也是容家的最后一任家主。
虫族突然袭击首都星时最初的攻击地点，一个位于首都星政府区中心，另一个就在容家庄园上空。
容家的治疗师们从未受过战斗训练。庄园虽然有警备力量，但首都星防护严格，从没有人想到过虫族能突破首都星防御层，因此容家庄园的警备力量也并非为了抵御大批虫族而设。
袭击发生当夜，容家庄园正在举办新年宴会。参会的所有高级治疗师都在袭击中身亡。
在大部分对重要星球的袭击中，治疗师协会与拥有大量治疗师的家族也同样是原始袭击目标。
这导致了跟随星舰逃脱的治疗师数量稀少，真正的治疗师最终在星际游牧时代开启两百年后断绝，而人造治疗师项目也从那时正式开启。
容妍掌管整个容家，她本人也是一名实力强大的治疗师。
不森*晚*整*理止在容家，在整个联邦上层都极有影响力，向来说一不二。
原身听闻有关第一军团长的传言后因害怕恐惧出尔反尔、跳票拒绝担任第一军团长的治疗师后，容妍调动容家势力搜索原身动向，要将原身抓回狠罚，再绑去第一军团。如果不是第一军团长拒绝再让容靡担任自己的治疗师，并表示不愿为此大动干戈、以防影响容家与陆家对外的声誉，原身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原身害怕容妍，但容靡对她却没有多少恐惧。
容妍为人处事严厉，但立场正直。她作为容家家主事物繁忙，但每年仍有三个月前往战区，完成作为高级治疗师的义务，服役期间治疗的军士人数上普通高级治疗师的三倍不止。
有这一点在，容靡对她的印象就不算太差。
在容妍的身上，原身难以看见自己需要的亲情。
但她以及由她掌控的容家，却能成为容靡想要寻找的、对抗冰蝶袭击的盟友。
“行。”容靡于是回得很快，语气轻松，“航班号不方便说。到达首都星后再联系。”
他乘坐的是第一军团的星舰而非民用星舰，根本就没有航班号，也不能对外透露自己的行程。
容靡大概能猜到容妍想要谈什么。
容妍是一个务实主义者。
原身不能为她和容家带来任何利益，于是她放手不管。
但作为机甲师的自己，却明显有了能够与她进行交易的价码。
容靡也想要从容家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作为治疗师家族，容家人遍布各大军校、军部各处、甚至各个战区。
是个获得信息情报的好地方。
屏幕对面，容妍挑了下眉，从容靡的信息中读出些与过往不同的意味。
这种变化在短短的一条信息中难以窥见全景，她也不着急，只等着容靡回来和自己谈。
容妍很少有事情想不明白。但关于容靡的这次变化，她毫无线索。
不知道容靡怎么突然就成了驾驶技术高超的机甲师，又不再害怕陆绎，和第一军团搅在一起。
陆老爷子今早还和她打了通讯。
老爷子对容靡和陆绎的情况也是毫无头绪。
他原先对容靡很不满，但看过容靡对作战录像后对容靡对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老人家一辈子从军部打拼出来，看人看不错，更惜材。
他不怎么上星网，从军部退休后更不怎么管事。这次还是小侄女回家时一脸迷妹的模样吃饭时喋喋不休，老爷子才阴差阳错看见了容靡的战斗录像。
陆老爷子看完后立即打给容妍，语气懊恼焦急，简直就是在质问她容靡那份身份资料的准确性。得到容妍有关真实性的解释后，更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容妍对自己的小辈关心不足，差点耽误了一个好苗子。
通话最后，陆老对容靡过往出尔反尔的跳票行为直接表示出了理解，猜测是过往提出的那份治疗师合同扼杀了容靡作为机甲师的价值意义，才引起了容靡的激烈反对。
“我看容靡和陆绎看起来相处得不错。”老爷子语音听起来如常，语气深处却有掩不住的担忧，“陆绎那小子主意大，什么事也不和我说，我也管不了。容靡治疗师这件事，能不能找他再谈谈？也就是试试是否有效，合约什么都可以改，治疗时间也可以适当缩短。前一阶段闹得不愉快，陆家可以道歉补偿。”
“就算他不做陆绎的治疗师……那他还会不会考虑加入第一军团？”
“你和容靡转达一声我的道歉，问问他愿不愿意把通讯号给我，我们好好聊聊。”
容家与陆家两家是世交，关系十分亲近。容妍搞不懂容靡这次变化的源头和真实性，稳住为了陆绎伤情心急如焚的陆老爷子，打算先和容靡面对面好好谈谈，以防容靡心思一变再变，事情再出变故。
荒星处于人类安全星域外缘。
第一小队舰队走的是军部高速航道，不需要绕行经过居住星球和大型交通空港，因此从荒星到首都星的航行时间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星舰还在半途时，陆老爷子听到了更让他焦心的传闻。
陆绎在军部会议上晕倒了。
传言是从军部司令部秘书处传出来的，秘书处紧接着收到了传递虚假信息的处罚，但陆老爷子却直接信了。
空间城战役相关的视频满星网都是，他扫一眼就能看见满屏的紫色银色，知道陆绎大量使用了精神力。
而按照陆绎的伤情，这简直就是一种自杀式行为。
陆老爷子通过看视频知道容靡作战实力强劲，但不知道容靡已经治疗了陆绎的精神域。于是按逻辑推测，觉得晕倒都是轻的，陆绎每一秒都有咽气的风险。
陆绎的病情和第一军团一小队的行程都是保密项目。
老爷子退休后也得遵从保密条例，什么信息也拿不到，陆绎的通讯也打不通，干着急。
第一军团星舰上，数架医疗机器人正涌入星舰最上层。
休息舱内，陆绎侧躺在床上，睁开眼时，模糊看见床边有一道人影。
是容靡。
“醒了。”青年就坐在陆绎床边，察觉到他的动静，伸手摸了下上将的额头。
还是很烫。
他轻轻啧了一声，要笑不笑道：“假戏真做啊，将军。”
陆绎：“……”
陆绎思绪昏沉，耳鸣得厉害，没有听出青年语气里的不满，哑声道：“我睡了多久？”
容靡：“一天。”
上将深深皱眉，回忆这一天原本的工作行程。
“奔雷狮体内的亚蝶精神烙印的最终调查报告，”他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出来了吗？”
容靡是发现奔雷狮桑德尔体内精神烙印的治疗师，他参与了有关桑德尔和艾伦的调查。因此这份报告也抄送给了容靡。
容靡：“……”
他无语了一瞬，压着陆绎的肩膀让他躺回去。
“都烧晕了还不消停。”容靡没好气道，“躺下，报告出来了，我念给你。”
“我参与了冰蝶的精神力波纹辨认。”容靡说道，“桑德尔精神域内的亚蝶烙印，并非和第一军团接触过的任何一只亚蝶留下的。”
“亚蝶打下精神力烙印的时间可以通过烙印在精神域内的深度和能量强度进行推测。”
“我比对了军团数据库内的强度时间卡。这道烙印大约在两年前就进入了桑德尔的精神域。”
“第一军团内排查并未发现可疑人员。”容靡对着报告读道，“对比艾伦的行程表，两年前是他上一次离开战区，回首都星休假的时间点。”
“调查部认为，奔雷狮有可能是在艾伦休假期间被植入烙印。”
“从安全区进入战区不需要进行精神域筛查，而越深的烙印越不容易被筛查发现。艾伦在休假后的第一次筛查是回归战区后九个月，于战区外迎战亚蝶。已经错过了发现亚蝶烙印的最佳时机。”
“和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
“另外，对艾伦的表查表明，他本人没有与冰蝶族进行通信的风险。”
上将眉头紧皱。
只有最后一句话是好消息。
这份最终调查报告的结论确认了他们之前的猜想：还有一只亚蝶正潜藏在人类安全区内。
像是一颗安装在闹市区的隐秘炸弹。
而冰火竞技赛中出现外泄的军部管制物品，以及在陆绎受伤后针对陆绎的数次袭击，都说明安全区内的炸弹不止亚蝶这一颗。
也许是冰蝶共生会，也许是其他人……
总还有隐藏极深的反叛者。
为了引出这些炸弹，陆绎与军部制定了钓鱼计划：向外传出陆绎伤情加重的消息。
就算陆绎已经回到了安全星域的核心，冰蝶虫族也会想办法趁此机会击杀陆绎。
它们不会错过时机，只会为此翻出自己的底牌。
军部不会任由这些危险因素存活。
他们计划借助这次机会，以陆绎的伤病作为钓钩，放出更多有关陆绎病重的消息，顺藤摸瓜，抓住对方的尾巴。
容靡早就看出来了，上将要演一场病重至不得不离开军部、放手第一军团事务的假戏。
考虑到第一小队正在押送亚蝶尸体的关键部分，原本的计划开始日期是在陆绎到达首都星后之后。
因此当容靡走出训练室，看到医疗机器人从通道中奔向书房时，就知道事情不对。
还没到大戏上演的时候。
他跟着医疗机器人冲入书房时，机器人们正准备将陆绎抬去休息舱。
上将歪倒在沙发上，意识全无，手上还虚虚握着旋拧开的退烧药瓶。被医疗机器人抬起时，他的手臂无力垂落，指尖的药瓶也掉在了地上。
容靡捡起药瓶看了一眼。
瓶子挺新，像是刚打开没多久的，但里面只剩下了寥寥几颗药粒。
“要被你吓死。”容靡没好气道，“受了伤一直不好好休息，身体撑不住发了高烧又只会退烧药当糖吃，治标不治本。难受成这样，叫人都不知道叫。”
被容靡捞着抱在怀里的银狼随着容靡的话点头，发出一声轻吼附和。
陆绎：“……”
陆绎觉得狼跟着容靡以后，话都比以前多了。
他抬手想要揉一揉眉骨。
陆绎这两天吃得退烧药多，药效逐渐减退。现在算打了点滴，温度也一时降不下去。
他头疼得厉害，以至于思绪都有些滞涩，想要说点什么让青年不用担心，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话语。
容靡察觉到他的动作，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没好气道：“别动。”
“手背扎着针呢。”青年见他紧紧蹙着眉，了然道，“头疼？”
“嗯。”
“本来精神域就有伤，发烧又烧这么高。”容靡冷笑一声，“不头疼才怪。”
话说得不留情面，行动却很温柔。
“帮你按。”
容靡向陆绎身边又靠了靠，伸出手，拇指触上陆绎的额头。
五指张开，插.入上将的发间，轻轻按揉。
青年的指腹柔软。
陆绎正在高烧之中，容靡的手指触碰他的皮肤，带来的并非温暖，而是一阵让人舒适的凉意。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医疗机器人运转发出的机械声让环境显得更加安静。
容靡的动作被无限放大，因为轻柔，显得缱绻。
在容靡的手指接触到他的额头，向下轻轻按压时，陆绎的呼吸仍旧不自觉乱了一拍。
并不明显的表现，但容靡注意到了。
“难受吗？我用的力气不对？”他动作微顿，“这样呢？”
陆绎：“……”
陆绎闭上眼。
“没有。”他说道，“不难受。”
力道很舒服。
因为是容靡，所以更加令人愉快。
以至于他觉得身上的不适都轻了些。
他放松身体，眉峰舒展，意识也有些松弛。陆绎少有地决定遵从自己内心深处懈怠，短暂地将军部事物清出脑海，安静体会着容靡的动作。
容靡也没有再说话。
休息舱中的气氛温柔静谧，但却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分钟不到。
陆绎低声道：“头已经不疼了。”
他知道容靡每天进行大量训练，体能、精神域、机甲操作。
陆绎不想让容靡还要在自己身上多费力气。
容靡：“……”
容靡信了他的鬼话。
又不是开了光的神仙妙手，按两下就真的治头疼了。
“帮我叫艾伦和孙童来做事务交接。”上将睁开眼，“向军部申请对亚蝶尸体运输的护卫增员。”
这是打算既然已经假戏真做，就一直做下去。
青年啧了一声，单手发了信息。在艾伦和孙童来之前，他的动作却都没有停。
陆绎轻声：“容靡。”
容靡侧头看他。
陆绎确实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容靡一边漫不经心重复着自己对上将的判断，一边以正经的口吻说道：“别急着叫停。按摩服务可是要‘收费’的，上将。”
“我在这里卖力，是想作为交换，让你帮我一个忙。”
陆绎：“……”
上将听出容靡的最后半句是真的，但其他都是胡扯。
他沉默一瞬，最终没有拆穿。
陆绎：“说。”
“第一军团关于虫族的模拟对战训练场可以打开单独的私人房间。”容靡认真道，“我能在房间内对外开放直播吗？”
“不播别的，不泄露任何军团资料，就是借借你们的场地，进行直播教学。”
“我觉得对抗冰蝶、防范冰蝶这件事，得向全民科普。”容靡说道，“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与冰蝶周旋、争取时间获得营救，是一项重要技能。人人都得学一学啊！”
40 直播（二）
“安全星域被保护得太好了。”容靡说道。
被保护在防护罩内的人, 如果陡然被迫面对敌人的袭击，既缺乏对抗的能力，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破胆……
确实很难有好结果。
他所乘坐的第一小队的舰队正在一颗能资源星上方的星港停靠, 补充能源和生活物资。
容靡透过舷舱, 再透过星港落地窗, 能够看见外面的星球。
资源星的地表颜色由交错的棕黄与浅蓝色组成，上面零散遍布着银灰色的细小斑块。那些斑块代表着大型能源矿仓库。旁边还设有星舰的起落与装载平台。
驶向不同航道的资源星舰每年一次，在这些平台上降落, 装载能源，运往人类星域的不同区域。
星球外轨道上, 三个极小型的无人空间站环绕资源星航行, 监测星球周边能量波动指数。如果检测到剧烈空间波动，怀疑附近有空间虫洞产生，空间站将及时向资源星球、附近星球空间站、以及首都星军部总部发出警报, 并张开能量防护网。
这是容靡第一次见到完全属于人类的资源星。
这里的一切井然有序，星球上的开采驻地规模庞大, 结构坚实。在星港上就能够清晰看到人类在星球上的建筑痕迹，庞大而宏伟。
这里的氛围一点也不像星际游牧时代的开采舰队。
容靡熟悉的开采舰队总是未来得及勘察星球就要匆匆降落，一边提防着可能出现发起袭击的冰蝶虫族, 一边警惕着来自星球本身的环境威胁。
哪怕有些资源星其实不适合降落，但为了补充舰队物资, 他们必须冒险。为了让更多人类活下去, 总有人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容靡的目光暗了暗。
现在他面前的这颗人类资源星明显是安全的, 适合人类登陆的。
它不处于繁忙航道上, 星球上的人口结构也很简单, 不都是军部的机甲师。
这里有联邦开采公司，有私人进行资源开采的民间舰队, 以及稀稀拉拉极少一部分运营着超市、餐厅一类项目的生意人。当然也有星球的卫队驻扎。
容靡这几天已经恶补过旧时代人类联邦的各类资料，知道这种星球的警报系统最主要依靠的就是空间站报警，其次是附近星域星球与空间站共同组织的公共巡逻队。
容靡看向陆绎：“但如果星网被破坏，资源星与附近星球的通讯被彻底阻断了呢？”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用假设的口气询问陆绎。
以极为自然的语气，向上将透露还未发生的历史。
在他知道的历史中，首都星首先被冰蝶突然袭击，星网随后被毁坏。而后当冰蝶开始袭击各大资源星时，星球上的警卫队虽然收到了警报信息信息，但传向附近星球与首都星的通讯却被彻底阻断。
要想不被冰蝶蚕食，星球必须坚持到附近的公共巡逻队发现异常、派来支援。
但单靠警卫队对抗冰蝶、争取时间……其实并不足够。
“要是资源星上的人能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甚至怎么利用周围的资源抵抗冰蝶。星球就能坚持得更久些。”
“虽然我理解，军部希望保护大部分居民们的生活，让他们远离威胁与危险，生活在和平繁荣之中。”
“过去几十几百年来，这样的思路似乎都让我们生活得很好。让人们无忧无虑，专心于自己的生活，于是安全星域中的一切都在蓬勃发展。”
“但就像荒星发生的事故一样。安全星域不可能绝对安全。”
“当突然的袭击到来时，虚假的环境，反而加速了人们的死亡。”
陆绎没有说话，察觉到容靡语气中某种隐含而不自知的笃定。
“人们需要直面冰蝶的勇气。”容靡想到冰火竞技赛上，面对虚拟冰蝶，大部分参赛选手的反应，“而不是因为从未见过、所以被吓破了胆，又或者就算驾驶着装备了武器的机甲，也只能狼狈逃窜。”
当普通居民都需要面对冰蝶时，人类星域的情况必然已经危在旦夕。
而军部和联邦上层都不认为现在的情况有那么紧急。
他们认为普通民众们保持足够的安全感与情绪稳定，更利于维持人类的发展。
尽管近期连续的事故令人不安，也昭示着安全区内和军部内存在着多处驻洞。但他们仍旧这样认为。
陆绎没有向容靡阐述这一认知。
和青年接触至今，上将心中对于他的性格变化与来历隐约有所猜测。
能够从容应对低级冰蝶。
面对高级冰蝶和亚蝶，不仅毫无畏惧，甚至在不经意间露出稀松平常的态度，这不可能是从未离开安全区的人能够表现出的态度。
再多的模拟训练也不行。
容靡来自于长年与冰蝶交战的环境，一个认为冰蝶出现在安全区自然无比的环境，或者……一个不存在安全区这一概念的时代。
人类的过往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代。
所以容靡大约来自于未来。
一个并不美好的未来。
陆绎微微皱眉。
“好。”他于是开口道，“去做。”
*
第二天晚上，陆绎的烧虽然没有退全，但总算降下来了不少。
医疗机器人撤出去大半，按照钓鱼计划，对外传出的消息还是陆绎高烧不退，时昏时醒，情况堪忧，不得不放手军务。
好处是放手军务不能只靠演，陆绎将事务与艾伦及其他军团官员交接完，无活可干，只能休息。
容靡陪了他一整天，确认陆绎的病情稳定，终于放下心来，拿了上将单独批下来的特殊权限，用名为MI的星网账户申请开辟了一个直播间。
他给直播间取名为“处理害虫的十三个小妙招”，在直播间分类里栏里直接填了“生活”和“机甲”这两个看似十分矛盾的关键字，定时每晚开播。
容靡决定蹭一波自己在冰火竞技赛上的热度，于是直播间开启第一天，直接真人出镜。
直播间刚一打开，就有一个名为“L”的观众进入。
抬手刷了一个电磁脉冲炮。
在满屏炸烈的炫光中，大片红包雨落下。
星网直播区的观众们纷纷冲入直播间领随机红包，整齐划一地刷出“谢谢老板”。
他们蹭完红包，就要直接退出直播间。但还没来得及点下关闭按钮，就看到了主播的脸。
于是手指一顿。
“……主播。好伟大的一张脸。”不少人为了舔颜暂时按下了离开直播间的念头。
也有人心里隐隐嘀咕，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随着直播间内人数增多，满屏“谢谢老板”之间开始刷出新弹幕。
“在这儿多坐一会儿看帅哥。所以主播是来分享杀虫小妙招的吗？我家最近正好闹飞蚁。烦得要死！不知道从公寓楼哪个管道飞进来，喷了好几轮杀虫剂，今天喷没了明天又来。”
直播迅速热闹了起来，容靡没打开对抗冰蝶训练模拟器，反而快速切出界面，给陆绎转了个红包。
猜都不用猜，因为直播间的链接他暂时只和陆绎报备过。
“谢谢L老板。”青年声音带笑，跟着弹幕念了一句，语气有些不自觉的调侃与散漫。他接着扫了一眼弹幕，回答提问：“啊，是的。今天确实想要向大家分享一下怎么消灭害虫。”
容靡打开头盔共享功能，登入第一军团的模拟作战模块。
在直播间所有观众面前，光屏上的画面变换，出现普通居住星球普通街道的街景。
“我们先从最常见的冰蝶讲起。”容靡一本正经道。
弹幕们：“……”
直播间弹幕中，大片的省略号替代了“谢谢老板”的位置。
“……神经！”有人忍不住道，“那种虫族和普通的家庭害虫是一回事吗！我关心冰蝶干嘛！我又不需要区战区对抗冰蝶。”
“确实哎。怎么回事？主播瞎填关键词吗？我是点了‘生活’关键词劲来的！”
容靡扫了一眼弹幕，随意道：“消除冰蝶也是和我们日常生活的息息相关的一部分。”
他说话时，街道远处已经传来一阵怪异的嗡鸣。
那是第一军团模拟器在街道尽头投放的一只低级冰蝶。
“大家记住这种声音。”容靡立在街道上，神色从容，眉眼认真，“这不是风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乐器，或者飞行器的引擎鸣叫……这是冰蝶飞行的声响。”
“如果听见，请立即拨打报警电话！以最快速度向反向逃离！飞行器、机甲、简易代步器……什么都行！这时候也别过多考虑什么交通规则限速不限速……跑就是了！”
“如果情况更糟糕，当你发现时，冰蝶就出现在你的身边。”
模拟器中，一只一低级冰蝶出现在视线之内。
它的体型有三层楼高，展开的蝶翅将整个街道充满。
第一军团的模拟器极为真实。鲜红色冰蝶毒腺向外甩出时，直播间内正在骂骂咧咧说容靡串频的观众们都被吓得屏住呼吸。
“首先，如果你的手边没有C级以上的机甲，你需要尽最大可能压制自己的精神力逸散，让冰蝶忽视你的存在。”
站在街道中央，直面冰蝶的青年神色冷静，语速不变，“冰蝶的视觉与听觉很差，靠能量辨别位置。如果你能百分百压制精神力逸散，将有很大概率能够存活。”
“如果你身上带着机甲空间钮，且精神力等级很高，无法完全压制。那么，今天就教大家几个和冰蝶对战的小窍门。”
容靡勾出脖子上的空间钮。
“当然，不到非常时刻，还是不能随便在安全区公共场所开启机甲的啊。武器机甲和非武器机甲都不行。”容靡补充道。
“但如果遇到了冰蝶，我相信大家都会选择暂时忽略安全区机甲限制使用令。”
“当你决定使用机甲时，要知道能够快速进入机甲的方法。”容靡按下机甲释放键。
灰色的机甲凭空出现，呈现出抱膝蹲坐的姿势，背部驾驶舱打开。
就算呈现出下蹲姿态，机甲的驾驶舱位置也有一人多高。
青年的动作熟稔而轻巧，没有费时间放下驾驶舱舷梯，而是踏着机甲的左腿借力一跃，轻松进入驾驶舱。
“从机甲的膝盖借力上跳，打开驾驶舱卡扣。同时输入精神力，最大程度开启机甲防护罩。”容靡讲解道，“如果因为特殊原因在半空中打开空间钮，在进入驾驶舱后要立即开启脚下反向推送，保证机甲平稳落地，”
“通过充足练习，大家应该能在半秒内完成动作。这是低级冰蝶完成一次袭击的平均时间。”
屏幕中，鲜红色的冰蝶毒腺抽向灰色的制式机甲。容靡不躲不闪，模拟出并不擅长对战冰蝶的新手面对冰蝶袭击时的反应。
防护罩上能量对撞泼散，光芒四溅。
容靡向观众们展示机甲的数据屏：“这时候，C级以上的机甲防护罩配合C级以上的精神力全力输出，通常足够扛过第一次攻击。”
观众们：“……”
“……他好像是真的在教我们遇到冰蝶应该怎么做哎。”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理论上讲，现在普通机甲的持有率还是挺高的哈。”也有人忍不住开始探讨，“现在玩机甲的人确实越来越多了，学校都有机甲社团，我同桌今天就带了机甲空间钮来呢。主播说得倒也不是太离谱。”
“不是太离谱？！你在说什么……普通人半秒上机甲真的可以吗？！不可以吧！？”
“我平常还是关注民间机甲俱乐部比赛的。俱乐部赛制是选手们带空间钮进场，上机甲的速度确实是选手们比拼的重要赛点。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用辅助舷梯……但也只有头部那几个能够达到半秒上机甲吧！”
“救命啊这个主播上机甲好轻松，主播叫啥？MI？有没有玩机甲的大佬科普一下，这人是不是什么出名的机甲师啊？”
“那什么，你们的弹幕影响我舔颜了。主播上机甲的动作好帅！既然如此，讲冰蝶就讲冰蝶吧！我看主播耍帅就行了！”
容靡扫了一眼弹幕，笃定道：“只要训练次数够多，绝大部分人都能够完成这个动作。”
“没有你们想得那么难。”他笑了笑，“有几个抓点用力的技巧，我再慢动作做一遍。”
冰蝶就在眼前，第一军团的模拟程序要求刷新的冰蝶必须由机甲师杀死，才能进行程序暂停。
容靡于是顺手将面前的冰蝶处理了。
机甲右手手臂的激光刃弹出。
紫色精神力包裹着激光刃，机甲瞬时加速向前，轻巧划开低级冰蝶的腹部。
他向前错步，避开冰蝶解体喷溅出的血迹。
同时按下程序暂停按钮，阻止下一只冰蝶的投放。
容靡跳下机甲：“我重新做开空间钮上机甲的动作。”
弹幕：“……”
观众们暂时没法注意他接下来要做的演示。
弹幕已经因为他刚刚的动作沸腾了。
“……这冰蝶看得挺真哦，应该是那种很厉害的全息模拟程序吧。我看冰蝶的动作也很快啊！刚刚甩毒腺那一下机甲数据显示冰蝶的袭击也很强劲！但主播怎么一招就给它杀了？！砍瓜切菜一样简单？那不就是随手一抹吗？！”
“哇靠，我习惯看直播开启的实时全息观影模式！第一视角代入感超强！这直播效果！比我看冰火竞技赛录像刺激多了！”
“……你说到冰火竞技赛，我想起主播为什么让我觉得眼熟了。”
“这不是容靡吗？！！那个超厉害的选手？！我弟是他的粉丝来着！我这就叫我弟来看！”
“啊啊啊啊啊是容靡——！！是容靡！——”
同一时间，首都星上，星网音乐区知名男团幻影和弦的队长塞柯，点开了自己的通讯手环。
“哇，咱们的前队友，容靡他去星网开什么遭遇冰蝶怎么处理的直播了！”三人组合通讯群里，吉他手罗宾以看热闹的口吻说道，“所以他发那个退圈声明也是认真的？不唱歌改搞机甲直播去了？”
“但没事干嘛给打架科普打冰蝶啊！反正我也用不上……”
塞柯咽下嘴里含着的水果糖，合上面前的钢琴，点进队友分享的直播链接。
光屏弹出。
直播间内，容靡正将面前的低级冰蝶一刀毙命。
刀锋上染着青年炫目的紫色精神力，隔着屏幕，塞柯都仿佛感受到了一阵锋锐能量波动的寒意。
他下意识向后仰身。白皙皮肤下出现血管般的细长凸起。
却不是血管的青色，而是异样的鲜红色。
那是他不自觉开启的防御机制。
异变只出现了刹那，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塞柯：“……”
塞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搓了下手臂，喃喃道：“我的前队友……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可怕，是个杀蝶不眨眼的人类。”
“虽然应该还杀不到我头上……”他咕哝了一句。看着直播，零散在琴键上敲下几声音符，思索着容靡的动向。
“这么逼真的冰蝶模拟器……是要去军部吗？”塞柯思索着自言自语，“……不错。我终于认识一个和军部有密切联系的人了！”
他拉出和容靡的私聊界面，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在看你的直播。”塞柯最终选择语音信息，以熟稔的语气说道，“真要退圈不唱歌不写歌了吗？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开机甲了！”
“上个月你让我帮你录的小样我录好了哦。”
“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一起听。”
塞柯搜寻人类们互相私下约见的方式，继续补充道：“好久没见了。上个月你过生日，我的礼物还没有机会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