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大好,阵阵鸟鸣透过窗棂,往睡梦中的人脑袋上砸去。
肖春眼看太阳都往屁股那头晒去,杨水起都还不曾起身,忙进去喊了人起身。
“小姐!小姐!再不起来,便要迟了!”
也不是杨水起赖床,实在是这萧家的讲学时日定得太早了些,巳时之前便要到,可杨家与萧家相去甚远,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足足要做半个时辰的马车。
如此一来,杨水起也得起更早了些。
肖春眼看唤不起杨水起,便凑到她耳边悠悠道:“萧二公子想来最不喜那些不守时辰之流,小姐,还不起来,干脆咱就不去了。”
若不去了倒也真好。
杨水起迷迷惑惑之间听到“萧二”两字,又听到什么“不去了”,马上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脑子不大清醒,但嘴巴已经先开了口,她嘟嘟囔囔道:“去......为什么不去......”
这可是她白白叫人污了一回换来的,凭什么不去。
肖春听清了她的声音,便也知道她的意思,开始着手替她更衣。
屋外已经有人端来了早膳。
杨水起起了身后,又梳妆打扮了一番,估摸着没时间用膳了,便直接提裙子往外头奔去,还没跑出去几步,肖春拿了一包糕点,追在身后道:“好歹用几口早膳再去,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呀!”
杨水起却不曾顿步,依旧迈着步子往外奔去,她道:“要来不及了,马车上用也是一样的!”
肖春看着杨水起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赶紧追了上去。
“得嘞,等等我呀,小姐!”
*
两人紧赶慢赶,好歹还是在巳时之前赶到了萧家。
只杨水起今日起得太早,后来又在马车上头晃晃荡荡,更没甚胃口,那些糕点还是一口都不曾动过,以至于到了萧家的门口时,脸色都有些苍白。
肖春见她面色难看,有些担忧,道:“小姐,你这是不舒服吗?若不如,算了吧......”
何必为了萧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呢。
杨水起掀开了轿帘,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萧吟和萧煦站在大门口处,迎着今日来往萧家的同辈。
虽萧正为次辅,而杨奕为首辅,但若真论起来,萧家岂会落于杨家下风。
杨奕一人形单影只,无父无母,无亲无朋,出身草根。
而萧家,百年望族,其间根基之壮,杨家如何与之相比。
是以,萧正请来的讲学先生,萧家开设的讲堂,来者皆为贵胄,身份显贵者,总也会和同等地位之人凑到一块。
若身份不尊,来路不明,非五世正德,即便是当到了首辅的位置,也只是碍眼。
杨水起便是还没下马车,都能感受到周遭之人对她们投射过来轻慢不屑的眼神,更有甚者,毫不掩饰地捂着嘴巴说起闲话。
杨水起收起了搭着帘子的手,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算了?来都来了,我才不要算了。”
虽然如此,脸上难免有些苍白难看。
肖春欲言又止,还想要说些什么,却不待开口,就见到杨水起已经下了马车。
她提着裙子,小跑至萧吟跟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太阳将好打在她的脸上,她头上带着的发簪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在太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忽闪忽闪,好不晃眼。
比发簪还要晃眼的,是杨水起的脸。
她今个儿上面穿了身天蓝比甲,下着水粉马面裙,一头摇摇晃晃的发饰,更是吸足了人的视线。且不说她本就生得明媚动人,光是整日里头堆着笑,都能看得人心化开。
将才萧吟无意往她的马车瞥了一眼,分明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不大好看,转眼只间又是这副笑靥如花的样子了?
见杨水起要奔完台阶到了跟前,他没再说话,一双狭长的眼向想从那个晃眼的人身上移开。
然而他的视线还没移开,却听得一声惊呼,“萧哥哥!!”
杨水起今个儿果然还是起太早了,早得步子都迈不明白了,上最后一阶台阶之时,竟不知怎地绊了一脚。
萧家门前的台阶有十几阶不止,失重的感觉叫她惊慌失措,她怕自己要滚下长阶,头脑空白一片之际,下意识就想要喊近在眼前的萧煦拉她一把。
其实,相比萧煦,萧吟离她更近一些,但她有些怕,怕萧吟拉不住她。因为,陈锦梨就在他的旁边,杨水起看到陈锦梨惊慌失措地扯住了萧吟的手臂。
若喊萧吟,他却顾及陈锦梨而来不及拉她,那她岂不是要摔个头破血流了吗。
杨水起在这样的关头还是很清醒的。
相比之下,她打心眼里觉着,还是萧煦更加可靠一些,他在杨水起的心里,和杨风生一样,都是兄长,都很可靠。
是以,脱口而出,便是萧哥哥。
萧煦听到女孩的呼救,马上就想伸手去拉她,但身边的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周遭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方才本还有吵嚷说话的声音,现下却阒然无声。
萧吟拉了一把杨水起,却因惯力,不得已将人撞到了怀中。
怀中的少女形软无骨,身前传来的触感异常清晰,这样子的情形,同女子这般亲近之举,实属他这么些年来的头一遭。
萧吟马上就知晓两人这样的举动不妥。
不过几息,马上松开了抓着杨水起手腕的手,往后退开了一步。
他的手很凉,杨水起待到腕上那片冰凉消失后才知晓,原方才抓着她的手是萧吟。
可她......分明也不曾喊他啊。
但不管究竟如何,没摔就行,而且,萧吟还拉了她一把,便更好了。
她的眸光亮了亮,如此看来,他是不是也没这么讨厌她呢?
可是细细一想,若他真因为厌她而就见死不救,淡而视之,她今个儿也能彻彻底底歇了这条心。
他这样端正的人,又岂会因为嫌恶,而放任她摔下台阶而不管。
短短片刻,她脑海中竟然滋生出了另一种想法,其实,若他从始至终,无动于衷,倒也不错。
如此一来,从今往后,她定然不再多瞧他一眼,她再也不要去费尽心思往他跟前凑了。
可他偏偏没有。
杨水起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缓了下来,便冲着萧吟笑道:“萧二哥哥,多谢你啊。”
萧吟看了看她,幽深的目光如同一汪深潭,不知道脑中又再想些什么,听得她的道谢也不曾多做表示,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身往里头走去了。
杨水起也不意外他的举动,他总是这样,不想与自己说话的时候,转身就走。
跟在他一旁的陈锦梨,从方才被萧吟拂开手的错愕中也回了神来,她看着杨水起的视线都复杂了几分。
萧吟为何要帮她?方才她喊的压根就是萧煦,他帮她做甚?
罢,若真见死不救,那也不是萧吟的作风,他身手速来迅敏,定是情急之下才出手帮她罢了……
陈锦梨最后终是收回了那复杂的神色,转身跟着萧吟一同进去了。
杨水起小的时候就摔过台阶,只是,杨家的台阶和萧家的台阶不大一样,若是萧家这台阶上头滚下去,不往床上躺个把月,岂能下床。
但她素来是个心大的,既没出事,马上就将这事甩到了脑后。
萧煦见她面色好转便也知道她是从方才的惊吓中走出来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果然是个没脾性的。
从前他同杨风生在书院里头当同窗的时候,杨风生便总将杨水起卦在嘴边,萧煦听得多了,对杨水起的印象自然而然就定格在了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毕竟在杨风生的嘴巴里头,她便是这样。
现如今再看来,果真不错。
想起杨风生,又想起两人上一回的不欢而散,他便不再继续想下去了,只对杨水起道:“将才吓坏了吧,则玉的身手向来敏捷,你怎不唤他?唤我了。”
从前做什么都要缠着他,现下要摔了,第一反应竟也不是唤他。
杨水起看出萧煦眼中的打趣。
杨水起没有细想,只是跺了跺脚,道:“萧哥哥,你怎么也打趣我来了,我这......这不是因为你靠谱嘛!”
萧煦看她这样更觉有趣,他音调扬起来了些,“哦?你这话便是则玉不靠谱了。”
杨水起:“......”
不得不说,她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即便她在如何喜爱萧吟,但若真到了这种关头......陈锦梨在他的身边,她以为,他不会看到自己的。
可现在其实也不尽然。
萧煦见她生了几分窘迫,也终不再逗弄她了,他笑了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今日还要去上值,往后若在萧家受委屈,或者是则玉欺负了你,只管同我来说。”
杨水起听到这话,也笑着点了点头。
萧煦摸了摸她的脑袋,便大步往外头去了。
萧煦走后,杨水起也不打算再在门口待下去了,转身便想往里头去了。
然方转过身,就听得有两位小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早就说了,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人,脸皮果真是较旁人厚些的,想要什么,便什么手段都要去用,大庭广众下面,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随后,马上响起了一道娇俏的声音附和,“总归啊,有些事情正经人家定是做不出来的,我母亲来的时候便同我说了,离那些穷酸破落户远些,切莫沾惹了什么晦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