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起同肖春很快便到了醉红楼。
月上柳梢,天已经暗了下来,现下还未曾到宵禁时刻,大街上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仆妇叫骂,商贩吆喝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杨水起同肖春扮做男子,只她的模样生得实在娇俏,即便是将头发束起,穿了一件淡蓝长袍,但看着还分明是个女子模样,没法子,杨水起只能往脸上糊了些黑霜,叫自己看起来能够粗犷些许。
也不枉费她这一番瞎折腾,弄了半天,终于将自己个儿弄得稍稍雌雄莫辨些了。
肖春跟在杨水起一边,小厮打扮。
“公子,进来玩呀!来快活呀!”
两人快要走到醉红楼门前了,里头的姑娘们都开始招揽着她们入门之时,肖春却有些许退却了,她道:“小姐......我们这样进去,会不会不好啊。”
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再说不好也没甚用了。
杨水起强行定了定心神,心一横,用扇子遮掩着嘴巴,附在肖春耳边小声道:“能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就说来寻人,况说我又不白嫖,怎地,这也不成?”
说着,便抬步往里头走去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醉红楼的厢房内出来两人。
此二人正是萧家两兄弟,萧煦与萧吟。
他们二人身上衣服有些许凌乱,脸色都算不得多好看,尤其是萧吟,薄唇紧抿,眉眼之间的冷冽,昭示生人勿近。
萧煦道:“还是查不到,恐怕这里头的人早就见过我了,今日见我们来了,更是谨慎对待,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萧煦、萧吟二人今日来此处,是为了查事。
萧煦现今在大理寺里头人任职,这醉红楼里头,前些时日死了个人,这事被他推到了他的身上,由他来查。
死了人什么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况说在这勾栏院,腌臜地,这些事更是常见不过,但死的那人不大寻常,是前年刚入翰林院的榜眼,前段时日风头正盛,谁晓得竟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妓院里头。
说是死在床上的,叫两个妓子弄得灯尽油干。但这人分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岁,平日里头身子也颇为硬朗,况说,他为人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即便是死,也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死了。
其间处处都透露着不寻常。
人既然是在醉红楼死的,那势必要在这里查下去。案例来说,醉红楼里面死了人,怎么也该歇业休整,但也不晓得是有后台还是怎地,上头却也只下了令,抓走涉事妓子盘问,其他的一概不让动。
可抓了妓子又有什么用?能查出些什么来呢。没法子,萧煦只能和萧吟私下自己再来查看一番。
但或许是那些人留了心眼,记住了萧煦的模样,一见两人入内,二话不说就上了一堆的姑娘缠着他们,将他们堵进了房内,动手就想扒他们的衣裳。
后来还是萧吟实在忍受不了,在里头脸色难看得骇人,叫那些姑娘们也一时之间不敢动作。得了个空歇,两人就赶紧从里头出来了,好在,那些人也没敢再追下去了。
萧吟叫气笑了,冷呵一声,“摆明着不就故意的,一踏进这门就叫人堵了,这不就等着你我上门吗,倒合了他们的意。”
萧煦知道萧吟的性子,最不喜旁人触碰,方才那一遭,也亏得他忍住,否则,今日这事怎么也不能善了。
萧煦道:“罢了罢了,这地方,就跟那龙潭虎穴一样,这回是我连累了你,下回我再寻别的法子。”
萧吟道:“醉红楼背后的主子摆明了就是想要张琦的命,他的死必有蹊跷,此番也不过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
他的眉眼清隽,方经历了那些恼人的事情,此刻声音都寒得吓人。
萧吟垂首,整了整叫人扯乱的衣服,片刻后才道:“我非不叫他们如意。”
他们这般嚣张妄为,有恃无恐,萧吟这次吃了这个亏,岂能叫得他们顺意。
萧煦知道萧吟的性子,那些人如此嚣张,又加之今日这事,萧吟自也不会将此事轻拿轻放,萧煦道:“无妨,既他们非要闹得这样难看,我们也无需害怕忌惮,张琦死了的消息被人压下来了,那便传出去,看看还有谁愿意来此处。”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从楼梯那处下了楼,萧煦话还不曾说完,就听得一声惊呼。
“萧......萧二哥哥......”
萧吟朝着说话之人看去,只见楼梯下方有站着一身形不高,皮肤有些许黑的少年,不......不对,分明不是什么少年。
这声音,再加之喊他“萧二哥哥”的,整个京城也就只有杨水起一人了。
萧吟这一个来月,再熟悉不过的便是这一声“萧二哥哥”了,只要一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杨水起又来了。
萧吟下意识掉头想走,躲开这杨水起,但杨水起又哪能放过他,眼看他想走,又急急追了上去喊了一声。
眼看再叫她这么喊下去,明个儿整个京城就都能晓得他们上青楼来了,萧吟终究是顿了脚步。
杨水起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萧吟,她方还说他这人守身如玉,结果两人转头就在这处碰上了?这算是什么事啊。
她问道:“萧哥哥,二哥哥,你们为何会在此处?”
她还是不大相信,毕竟萧吟这人无情无欲,在京城里头是出了名的,她怎么也不肯相信他是上青楼来寻快活,这会还是不死心地问他。
萧吟看着她这副打扮,沉声道:“你又为何在此处。”
相比于他们二人出现在此处不正常来说,倒还是杨水起在青楼里头现身,更叫匪夷所思写些许。
杨水起知道萧吟这是误会自己了,她忙道:“不是的,我是来找哥哥的。”
听到杨风生的名号,这回旁边的萧煦倒是反应更快些,他问道:“小水是说,子陵也在?”
杨水起点了点头,“我方已经问过了这里头的老鸨,她说哥哥在二楼尽头的那间厢房里头。上回他同我生了气,便一直没归家,我有些担心他,便出来寻他了。”
杨水起只对那老鸨说是杨风生的好友,骗得她告诉他在何处,她知晓杨风生同萧煦在一起同窗两年,这会见他问,便也老老实实答了。
萧煦听到,沉吟片刻后道:“这地方你实在不适合来,你同则玉先行离开,去外边等着即可,我去接子陵出来。”
谁知道杨风生现下在里头做些什么事呢,叫杨水起撞见了的话,实在不像话,再加之,他也确实有话想要同杨风生说。
自从书院离开之后,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上回在萧家,也是闹得不欢而散。
萧吟自也知道萧煦存的心思,杨风生素来纨绔,这会又在青楼里面待了足足两日,那屋子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他虽不喜杨水起,可萧煦都如此说了,他自然也不会推脱。
他“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杨水起,道:“走吧。”
杨水起一见到萧吟愿意搭理她,哪里还记得杨风生,她拔腿就跟他走了。
肖春在一旁扶额,心中也为杨风生默哀了一口气,她家这赔钱的小姐,有了心上人便六亲不认了,分明是来找哥哥的,碰到了萧吟,一句话便跟着人跑了。
好在杨水起还存些良心,走出几步之后终于想起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她顿了步,回头对萧煦道:“萧哥哥,你一定要让我哥哥回家呀!”
萧煦看着那个脸黑黑的小公子哥儿,无奈地笑了笑,挥了挥手道:“你在外头等着,我喊他出来。”
杨水起听了这话便彻底放下了心,转头马上去追萧吟,生怕他将自己丢在了这里,一个人跑了。
却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从头顶传来了一声闷哼。
硬......好硬。
男子身上清冽的味道冲入了她的鼻腔,竟还夹杂着一些女子身上的脂粉味。
杨水起被撞得头都有些发昏了。
她本以为萧吟已经走出去了,未曾想竟还停在原地,一时间不曾察觉,就这样撞到了他的胸膛。
她怕萧吟不喜,忙退开,捂着被撞得发红的鼻子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以为你已经走了的。”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看,就若摄人心魄的小狐狸一样,加之此刻,被撞得发红,一双朦胧泪眼,看得人心都紧了几分。
萧吟此刻竟然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想法,怪他自己为什么不挪开几步。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分明是她自己着急忙慌不长眼。
他冷声道:“你急些什么,我答应了兄长会带你出去,便不会食言,又不至于你说一句话的功夫,就将你丢在了这里。”
“我没这么无聊。”
男子一身白衣锦服,长身玉立,只是说的话也太冷了些。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往外头出去了。
杨水起鼻尖还在隐隐作痛,又想起了萧吟方才身上那股刺鼻的脂粉气,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竟都有些苍白了。
若是萧吟真同那些妓子有了什么呢......
杨水起知道,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尤其是萧吟,如今十八,都快要二十年岁了,若是没有过,那才是不正常。
可若是他真不干净了,那她凭什么这么辛辛苦苦追他呢?
凭什么。
她不甘心,势必要问个清楚。
若他真同妓子快活了呢。
杨水起追了上去,跟在萧吟的身后,问道:“萧二,你同她们去床上了吗。”
杨水起话问得太过直白,跟在两人身边的肖春,以及萧吟身边的江北都叫这话惊了个半死。
江北冷汗直出,恨不得直接堵了她的嘴,他直跺脚,道:“杨小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他们都上青楼来了,她怎就乱说了。
萧吟本都已经要抬步跨出大门门槛,听到了杨水起的话之后,硬生生就顿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