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回忆突然疯狂攻击他。
本来吓的汗毛倒竖,听到沈确的话,顾小宝反倒稍稍缓过来一点。
但他还是不太敢动,也没心思还嘴,用气音问:“它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久前。”沈确还是一样惜字如金。
“我刚才听见一道风声,可能是它,但不确定,我在睡觉。”
?“那现在醒过来了,可以从我怀里出去了么。”
真小气,顾小宝坐起来,边在心里吐槽,边双臂抱膝把自己团成一团。
沈确猜,他弄出这种姿势,可能是为了危险来临时滚的快一点。
“……你干嘛去?”这时,见沈确突然起身,顾小宝惊慌的问。
“我过去看看。”
闹鬼你都敢看?胆子太大了吧。顾小宝想说先观察一会儿再说,结果对方直接走远了。
平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顾小宝心里发毛,搓搓手臂,又搓搓肩膀,最后咬着牙爬起来:“哎哎哎,你等等我。”
当然,沈确不是傻子,他在距离骷髅两米远的地方站定。
眼前的石笋大概三米多高,那具骷髅倒挂在它顶端,双臂抱住笋柱,脚朝上头朝下,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趴在上面。
“鬼片里能诈尸的都是那种不腐烂的尸体,它一点肉都没有了,怎么好意思诈尸的。”
顾小宝整个人严丝合缝的站在沈确身后,小声声讨。
却听沈确说:“不对。”
“哪?”
“你看它手臂。”
顾小宝眯起眼睛,果然发现不太对劲。远看,骷髅像是以怀抱的姿势抱着石笋,可仔细观察,它的手臂骨骼和石笋间是有缝隙的。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支撑点,它正悬空着立在那里。
像是想到些什么,他们缓缓绕到石笋后身,看到眼前的情景,立刻明白过来了。
这根本不是诈尸,这具骷髅胸骨断了,支出来一截,正好插进石笋缝隙里,便营造出了倒挂的假象!
顾小宝长出口气:“还好,虚惊一场。”
沈确摇摇头:“之前这根石笋上没东西。”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习惯性观察周围的环境。他可以确定,刚才石笋是空的。
顾小宝倒记不得了,可能只顾着看美景吧,他没注意到这些。
“是不是什么东西带着它路过,把它丢到了石笋上?”顾小宝猜测。
“有可能。”
“猪牛羊爬不了那么高,鸡鸭又拖不动骨架……”
“河神。”沈确缓缓吐出两个字。
顾小宝神经一跳:“河神是神,或者说,一种机缘巧合之下产生的信仰,如果会动,那百分百要闹鬼了。”
沈确不置可否,都是推测而已,真正的情况因为没亲身经历过,谁都不知道。
好在比起会飞的、能抱住石笋倒挂金钩的骷髅来说,一具普通的骷髅更能让他们接受。休息的差不多了,他们决定继续找出路。
临走之前,顾小宝把骷髅抱了下来。他哆嗦着手臂,将它轻轻安置在一根松树状的钟乳石下,拜了三拜。
沈确没催他,视线在骷髅肚子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
不知道这处溶洞有多少年历史,钟乳石长得层层叠叠,硬生生把溶洞弄成了迷宫,幸好沈确腕表有指南针功能,不至于走冤枉路。
随着路程越长,相同的情节再次上演——他们又碰到几具尸骨。有插在石笋顶端的,有头骨、胸骨、腿骨一言不合单独行动的,有死前躲在洞里面的。
无论哪种,顾小宝都忍着恐惧,把它们找个地方好生安置了。而且因为沈确的表现,他特意关注了骸骨肚子部位,发现一个共性:“这些尸体骨盆怎么好像都坏了,或者说,都裂开过?”
“而且是由内向外裂开的,不像外力造成,倒有点像……分娩。”沈确说。
骨盆是由后方的骶、尾骨和左右两髋骨连接而成的完整骨环。因为各个骨头间有坚强的韧带支持连结,形成关节,一般情况下无法活动。
不过有一个例外,女性妊娠后,在激素的影响下韧带会稍微松弛,各关节略有松动,有利于分娩。
但那毕竟是骨头啊!在医学上,分娩的疼痛等级为十二级——临床上疼痛最高等级只有十二级!
而且不止骨缝,它们骨头上布满了清晰可见的裂纹。
“难道孕妇们不小心掉进来了?”
沈确摇了摇头,世上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恰好接二连三有人掉进溶洞里,又恰好都是孕妇。
“不知道她们经历过什么,但临终之前,她们肯定很痛。”最后一丝恐惧也消散了,顾小宝如法炮制,冲尸骨拜了三拜,态度愈发虔诚。
被尸骨影响情绪低落,再加上体力下降,接下来的路程顾小宝一直沉默着,时不时咳嗽几声,病痨鬼似的赶着路。
“救……救……”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在原地:“沈确,你听到呼救声了吗?女人的声音。”
“听到了,在左边。”
“会不会是新娘?”
“过去看看。”
不远处正好有两个岔路口,声音是从左边岔路口发出来的。俩人一拍即合。沈确带路,顾小宝跟在后面,快步进了洞。
可是除了石笋和积水之外,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没找到新娘是一回事,听到有人呼救不闻不问又是一回事。顾小宝跳下来的初衷就是为了救人,眼见着离目标越来越近,当然不想放弃,便接着往里找。
“等一下,”找了有一阵儿,沈确叫住顾小宝,“咱们走多久了。”
顾小宝早失去时间意识了,粗略估算:“十分钟吧。”
“十分钟……路面湿滑,按每分钟走五十米算,咱们现在走了将近五百米,不可能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老年人步行平均速度大概每小时四千五百米,合每分钟七十五米左右。
考虑到身体状况,沈确按五十米计算,比老年人都慢。实际上他们走出来的距离,肯定远比五百米多。
“难不成走错方向了,或者咱们一起幻听了?”顾小宝疑惑。
“不能,就在这边。”沈确相信自己的判断。
顾小宝张了张嘴,紧接着,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人吗,救救我!”
声音的距离居然跟之前差不多!
两人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
“两种可能,”顾小宝伸出两根手指,“一种是呼救的人在咱们上面,所以距离听起来没变化;另一种是目标在移动。”
沈确眼尖的发现,男生手指微微发着抖,可能是脱力了,或者身上不舒服。
“还有一种可能,”沈确视线从他手指上移开,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她在故意吸引我们过去。”
顾小宝全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没错,我看过类似的电影。难道……这溶洞里还有别人?”
一幅幅恐怖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顾小宝难免心慌。他想说要不然先观望观望,没等张嘴,沈确忽然推了他一把!
顾小宝被推的一个趔趄,四仰八叉摔到了地上!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再也忍不住了,想出口成脏。下一刻,剧烈的破风声贴着他头皮刮过。
——那是一条滑溜溜、黏腻腻,流淌着粘液的大尾巴。足有成年男人腰部那么粗,鳞片闪着墨绿色暗光。如果刚才真被它扫到,胸骨都得碎成渣渣!
“谢了。”
顾小宝收回将将出口的污言秽语,道谢后翻了个身。结果没等起来,沈确一步跨到他身边,又把他的头按到了地上。
接着又是尾巴鞭打在岩壁上的声音,头顶碎石乱飞,顾小宝久违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冷冷冰雨在脸上胡乱的吹。
以及脸被轧成照片、一秒成相的感觉。
“沈确,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他忍不住喊。
“起来。”沈确伸出手,眉头紧锁,望着旁边的石笋上方。
顾小宝看了那只手一眼,借力爬起来,捂着屁股跟沈确一起往回跑。
两击不成,大尾巴愈发愤怒,哪肯让猎物离开?它以极快的速度从石笋上蜿蜒下来,挡在两人面前。
顾小宝紧急刹车,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身体最粗的地方有将近三米,身上覆盖着一层青色鳞片,腥气扑鼻。
头颅足有卡车那么大,张开嘴,怕是他们俩加一块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饶是顾小宝在动物园工作过,都说不清它到底属于什么品种。
此时,大概是觉得这俩人在劫难逃了,青蛇昂起头颅,眼中闪过一丝红光,竟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巴鲁,救救我。”
巴鲁是土话里“英雄”的意思,之前呼救的,居然是它!
这哪是蛇啊,这他妈是蛇精!顾小宝头皮都要炸开了:“真闹鬼了!咱怎么办?”
“它出声无非是为了捕猎,一会我引开它,你先走。”
先走……
顾小宝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求沈确陪他一起回家就是为了找机会弄死沈确。
眼前正好有个机会,如果他真走了,面对如此庞然大物,沈确十有八九得交代在这儿。
可在念头升起的同时,他脑海里又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好看的,筋骨匀长的手。
在冰水里挣扎时,是那双手抓住了他。
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时,是那双手牵引着他。
趴在地上起不来时,是那双手拉起了他。
“……区区一条小蛇而已,跑什么,”顾小宝朝沈确笑了下,“别怕,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