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潇蹙了蹙眉,她若有所思地抬眸,情绪复杂。

    现在她应当是完全同江辞霜脱离了关系,江辞霜放弃了对她的监视,她也真正地获得了自由。

    自此,天高海阔,二人再无瓜葛。

    身旁的花归尘看到了她的朝南方看去的复杂的目光,心中一窒,以为江辞霜这么快就找到了宋望潇的方位,双手攥拳,跟着她的视线看去,掌心蓄起灵气,准备时刻应对。

    宋望潇低眸,敛去眸中的情绪,将那些纷杂的感情摒至耳后,她转眸,轻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至方才的淡然,没再留念,随后抬脚走了出去。

    花归尘提起的心缓缓放下,她随着宋望潇的脚步离开,依旧有些担忧地看向南边。

    她暗暗想着,这段日子要将花满阁的结界加固些了。

    魔宫四季炎热,宋望潇被困在魔宫自己都不知过了多久,后经花归尘讲述才发现她离开花满阁已近两年,这短短两年或许对修仙者来说不过是千年生命的沧海一粟,可对于人界普通百姓来说,两年已是许久,想念亦是格外深厚。

    傍晚,宋望潇在接风宴同众人见了面,接受着他们欣喜的迎接,同众人叙旧。

    宋望潇抬手举起酒杯,怀中却突然撞入一个人,她眉头微蹙,在魔宫时间过长,她下意识地想推开那人,却突然感觉衣襟湿润,低头看去,是小留采。

    小留采抬眸看着她眼瞳亮亮,蒙着一层雾气,开口时声音委屈无比。

    “宋姐姐,留采好想你。”

    宋望潇微微笑,她摸摸留采的脑袋,声音温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留采抬头看她,眼中满是委屈:“可是你还会走吗?你又要走了怎么办,不要走了好不好。”她放开宋望潇,低着头撅起唇。

    留采的一句话,令在场的气氛凝固了些许,而后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声音不断放大。

    “对啊,宋姑娘,要不你就留下来吧。”一个头发花白的花甲老嬷站起身将偷偷抹眼泪的留采抱在怀里,“我们大家都想让你留下来呢。”

    她这一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众人纷纷附和。

    “是啊,宋道友,你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

    “看在小留采哭得这么伤心的份上,留下来吧。”

    宋望潇看着众人,被这么多的善意包裹让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花归尘拍拍她的肩膀,弯起眸子缓缓开口。

    “不知道要去哪里的话,就留在这里吧,你早些年的伤行听还没有为你治好呢。”

    “既然江辞霜已经威胁不到你的存在,你留在哪里都可以,而且我花满阁又不是没有布下结界,魔族人想进来也不是这么容易。”似乎是怕宋望潇会考虑过多,花归尘又用灵识将话无声传到了她的脑中。

    宋望潇低头,眨了眨眼,压下鼻间酸涩,再次抬眸目光扫过众人期待的

    眸子,而后重重点头。

    “好,谢谢大家。”

    人群爆开了欢呼声,接风宴又进入了欢声笑语,宋望潇举杯同众人饮酒。

    就在此刻,天际突生一记轰鸣,有什么狂暴浩荡的灵气自天边掠过一切横扫过来,草木歪折,地面震荡,宋望潇手中的酒杯酒液晃荡,杯中满酒朝外溢出沾染指尖。

    众人皆有所觉朝南方看去,只见一片昏暗的天边突然升起亮光,随后光芒朝着周围辐散,直至隐入黑夜再不见踪影。

    宋望潇抬眸看向南边天际,看着浓云染着墨色不断翻涌,瞳仁似乎也浸染,漆黑一片。

    “这个方向是……魔界!”有人开口道,“魔界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大阵仗?”

    众人顿时开口讨论起来,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修仙老者拿着酒杯定定看向天边,而后他放下酒杯,长叹一声。

    “这么大的灵力波动,魔族这是彻底封锁同仙界的联系。”他活了几百年,这也是第一次看到魔族关闭所有同仙族的通道,不只是要舍弃魔族在仙界的所有,更是因为封锁魔族需要耗费施法者巨大的法力,有极大的可能反噬自身魔气,医治起来极其困难。

    而且这段时间仙界正准备同魔界建立贸易关系,前去交好的修仙者和商队都去了好几拨,这说关就关,只能说是一件百弊而无一利的事情,魔尊这又是为何要将魔族同仙族的联系彻底断开,连一丝道路都不给留?

    他捋了捋花白胡子,摇了摇头。

    “魔界封锁,这对我们倒是个好事,魔界同仙界隔绝所有道路,除非再次打开,此后仙界再不会有魔族作祟,况且这打开封锁,要耗费的法力不可估量,魔尊不知道要疗愈多久才能修得那些法力,这也是今天的第二件好事了。”

    众人虽听得恍惚,但是知道是好事也纷纷高兴起来,场上顿时觥筹交错。

    宋望潇拿着酒杯的手微颤,她低下眸失神地看着一处,长睫微煽。

    手中酒杯碰撞发出清脆叮当,她这才有所察觉抬头看去,看到花归尘拿着酒杯看着她,疑惑道。

    “怎么了,恍惚什么呢?”

    宋望潇弯唇,摇摇头。

    “一天两件好事,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露出一个笑,舒展身子同花归尘一同走进人群,将方才恍惚的思绪抛至脑后,淡忘它的存在。

    此一忘却,就是二年。

    -

    炎热的魔宫诡异得听不到任何虫鸣,似乎被定格般死寂,魔宫正殿被浓厚阴冷的魔气,殿内暗无天日寒冷至极,同殿外的环境格格不入。

    颜凝秋站在殿门前许久,她凝着眸子,面色冷到要滴出水,想要推开殿门,却又怕看到的还是尊上恍惚痛苦的眉眼,独自一人在殿前徘徊许久,直至她听到殿内一声闷响,心中大骇,忙推开殿门冲了进去。

    “尊上!”她道,连忙施展法术照明寻找江辞霜位置,只是还未施法便看到跌坐在地上失神的江辞霜,忙跑过去将江辞霜扶起

    ,只是刚走近江辞霜她便闻到浓厚的血腥气息,将江辞霜的玄色衣衫染得更深。

    “我去叫魔医!”她心中焦急就要离开,却被江辞霜的声音止住。

    “不必。”江辞霜虚弱暗哑的声音响起,声音轻到好似下一秒人就要消散,话刚说完,她本就苍白的唇间溢出鲜血,显得人更加虚弱。

    “尊上!”颜凝秋心急如焚,她想不顾江辞霜的命令去唤魔医,“您都如此了,为何不去唤魔医,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整整二年,自从宋望潇离开这里后,尊上就一直在被心魔困扰,后面又耗费大量魔气逆转封闭魔界,每次心魔发作反噬都九死一生,她真的好怕有一天魔尊会陨灭。

    她真的不明白魔尊和宋望潇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两人的感情要这么痛苦。

    “求您了。”颜凝秋的声音已接近破碎,祈求般道。

    江辞霜却微微摇头,眼眸悲戚,浸染血迹的薄唇翕动:“没有用的,这是我自己的报应,我应该受着。”

    她早就该如此了,阿潇不就是因此离开她的嘛,偏她还狂妄自大的认为阿潇依旧爱她,想要阿潇给她最真挚的爱,她真的很可笑。

    那些爱意她早就已经得到,却又被她毫不在意地丢弃。

    江辞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下一秒又抑制不住地吐出鲜血,墨色瞳孔不住地翻涌魔气,晕染着诡谲的红,墨眸不住染上深红,她的灵海好似有声音在她耳边轻声私语,一声一声好似地狱恶鬼的引诱。

    “想她吗,去找她啊,将她带回来关起来,只许她看着你,只许她见到你,这不就是你最想看到的吗,快去啊!”

    “为什么还不去,为什么还不去!二年了,已经二年了,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见她一面,见一面吧,再不见面真的会死的,为什么还不去找她!”

    丝缕魔气自伤口溢出,玄衣覆上深沉颜色,宛若夜色中沉默的妖物,江辞霜深红的瞳孔颤动,自眼中不住溢出魔气,她缓缓阖眼,将心魔硬生生压回丹田,随后沉默等待耳边尖锐的声音消失。

    她早已生出心魔,在宋望潇离开她的那一刻无情道反噬造成重伤,心魔趁机趁虚而入,抢占她的身子就要去找宋望潇,被她仅存的理智止住,两股力量不断在她灵海对峙,她隐隐有败退之象。

    她怕心魔真的会有一天彻底吞噬她的神识,做出什么对宋望潇不利的事情,便耗费大量气息将魔界封锁,困住她,也困住心魔。

    可她何尝不知道,心魔是她最浓烈执念汇聚的阴暗体,亦代表了她最真实最黑暗的想法,她无法回避那些念头,甚至那些就是她的想法,只能任由那些声音在她的灵海不断滋生,被压制被破除,无法除尽。

    执念消亦心魔除,可她无法除,宋望潇就是她的心魔,是她的执念,她永远都无法消除。

    “好想她。”强行压下心魔的剧痛宛若利刃穿心淬骨,全身的骨头好似被打断,江辞霜浑身无力地跌在地上,喃喃道出她最深厚的思念。

    她抬起眸,视线模糊却还尽力看着,似乎在期待记忆中的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却终究是痴人做梦。

    心魔不可任由发展,倘若取代后果不可想象,她也早已没了生的希望,宋望潇就是她的执念,执念已断,她亦无所念。

    只是想见她一面,想见到她,哪怕只有一面,哪怕只在背后偷偷看她一眼,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