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看上去空间不算大的实验室,各种仪器看上去有些杂乱地摆放在一起,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出这些看上去不显眼的器械是些多么值钱的玩意,甚至有些显然不仅是有钱就能到手,而在这里却仿佛只是随手可得的,最起码,当研究出现困境需要新的材料时,只要一提,都会在一周内到手。

    真是......奢侈。

    村上如此感慨,即便之前在组织里,想要一些仪器也是需要写一堆申请的,毕竟就算是非法组织也是要考虑风险回报的,而不是像这里一样,完全不惜代价地在投入。

    他看着自己面前身穿白色大衣的女孩,没忍住问道:“你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被带到实验室里的村上如今已经一副认命的姿态,即便刚来到这里时被诸伏景光的作态吓了个半死,如今也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自然也没有了之前对于研究格拉帕身体的误会。

    毕竟,正常情况下谁会耗费如此多资源投入一个没有收益的研究。

    因此只能得出:这些人只是想单纯救格拉帕。

    想明白了这点的村上有时候都忍不住心疼这大把的资源,心念这些资源但凡让他研究点别的大奖都拿到手软了。

    想到这里便心痒的村上看着完全没有搭理自己意思的女孩,大胆地开口道:“而且格拉帕哪里有想被救的意思?”

    这句话成功让一直埋头研究的女孩抬起了头。

    村上了解格拉帕的心理状态,早在几年前他接手了格拉帕的研究时便清楚,那位原本被组织给予了厚望的年轻代号成员非常突兀地自某天起,就仿佛坏掉一般,浑身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自我毁灭倾向。

    作为一个在心理领域颇有建树的研究人员,他不可能对这种情况不感兴趣,甚至在发现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绝佳的观察研究素材,不是吗?

    然而在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去调查了格拉帕的所有人生轨迹,细细研究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在组织的默许下他甚至查看了格拉帕在组织里所有的训练录像,毕竟原本万众瞩目的天才突然坏掉,不管是给予过期待的上层还是咬牙诅咒过的敌人,所有人都想知道一个原因。

    没有,没有找到。

    村上追根溯源到了格拉帕第一次表露出自杀意图的时候,当时在场的底层成员还有两位活着,然而即便被询问了无数次他们也只能说道:

    没有异常,只是在海边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方突兀地走了进去,无法理解其行为逻辑的底层成员被吓到不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海水淹没,他们才终于慌乱地打通了琴酒的电话。

    而当时已经要被海水淹没的格拉帕被一位正在游泳的年长者救下,他被当做了想不开来海边自尽的年轻人,然后被语重心长地劝说了三个小时,而一直在不远处装作不认识围观的几个底层成员早已提心吊胆,生怕格拉帕会直接大开杀戒。

    然而格拉帕只是在一旁听着,然后任由终于赶来的满脸黑气的琴酒认领走,动作粗暴地扔进了那辆黑色的车里。

    而村上根据组织里的记录也得知,那次回去格拉帕受到了相当严重的处罚,却全程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只是回答: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想去其他世界看看。

    这给村上一些思路,他敏锐地意识到在格拉帕的脑中出现了组织以外,一个似乎是由幻想构成的精神世界,他没有给这一情况妄下判断,但也向组织提交了格拉帕的大脑出了问题后期极有可能会出现精神疾病的报告。

    但对于那时来说,格拉帕偶尔的自杀举动还不至于让组织完全放弃这位极具潜力的新人,村上的工作也更加接近治疗的概念。

    而令组织彻底放弃这一想法的,是一场叛逃。

    据说那天格拉帕在完成任务时,似乎又动了尝试自杀的想法,在周围人已经习惯甚至有些麻木的放任下,他突然就没有了踪迹。

    这场消失持续了三天,以琴酒拖着一具半死不活的仿佛尸体般的人告终。

    于是......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极具潜力的代号新人,成了隔壁药物研发组的实验体,

    一直到不知是哪场试验导致了对方伤口飞快愈合的体质,再加上组织实在不忍浪费如此优秀的资质,最终兜兜转转着格拉帕再次来到了自己这里,一直到对方被确定催眠成功后,才终于再次踏出了实验室。

    只是那又如何,对方不可能再是曾经的那个格拉帕,已经完全碎掉的灵魂距离消散也不过只是缺个契机。

    他不会意外在任何一天收到格拉帕的死讯,或者说组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意外。

    可谁又能想到,现在有一群人会付出如巨大的代价想将人救回来,他深知,这样一个完全不没有回报的投资,与向无底洞里投钱无异。

    这过于难理解的行为都让村上在今天,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说的话,只是那终于有所反应的女孩,只是冷笑一声道:

    “他想不想活那是他的事情,”

    此时的她尽管还是孩童的模样,理智而成熟的灵魂却从双眼里溢出光彩,她此时一身白色的研究服,手上有条不紊地摆弄着复杂的仪器,语气平淡地道:

    “我需要做的,只是在他不管什么时候,心里只要有一瞬间的反悔从而对活着有半分渴望的那一刻,能立刻拿出解决方案。”

    只是为了这个?

    村上看着女孩眼下泛起的淡淡青黑,只觉得对方在这一刻如此荒谬,作为一个自诩高智商的理智投机者,他甚至感觉有些好笑。

    女孩轻易便看出了村上的想法,她放下手中的研究,抬起头道:“村上,我觉得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他们确实遵守法律行走在阳光之下的人,但我可不是,”

    村上愣住了,他对上了女孩那双幽深的绿瞳,在仪器冰冷色泽的衬托下竟是更加的冷漠,明明自己的体格更具优势,他却在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最起码杀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家伙,我可不会手软。”

    灰原哀,宫野志保,雪莉酒,都是女孩使用过的称呼,每一个身份都给她的灵魂留下了印记,尽管第一个名字让她尝试了前所未有的生活,但后两个,才是构成她的主要成分,对于村上,她可是发自骨子里的厌恶,如果不是现在还有几分用处,她根本不想与其在一个空间里呆着。

    而关于诺尔的事情,她更知道,有这种想法的可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

    村上能意识到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忽略,作为一个仅仅是在最近才组成的实验室,甚至人员只有自己和村上以及几名同样从组织那里找来的助手,这样的配置太过豪华了。

    白色联盟在金钱甚至人脉上所展现出的实力,与诸伏景光这个警方出身的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就像是对待官方势力总是难免有些刻板印象以至于带上挑剔的态度,一个警视厅的前卧底却能在黑暗世界里搞出来如此势力的男人,总会让人感觉有些许违和感,就好像获得了什么加成一样让他脱离了“好人”的印象,毕竟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步,不可能是什么合法且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得来的。

    白色联盟作为一个主要靠情报来维持的灰色组织,作为主导者的诸伏景光在权衡信息利弊的事情上所展现出的游刃有余,都会让知晓对方出身的人感叹一句之前在警视厅真是屈才了。

    如果说原本白联更多是作为情报贩子还经常跟警方合作随时可以洗白的话,自从开始治疗诺尔的计划进行,需要大量金钱人脉的白联开始疯狂扩展业务,尽管可以相信诸伏景光有着坚守底线的意志,但这样,他应该回不去警方那边了吧。

    毕竟白色联盟已经不是可以能随意交出去充公的存在,而隐瞒这些若无其事地回警视厅上班也不是诸伏景光会做的事情。

    折让女孩忍不住去想,要是让诺尔那傻子知道,会怎么想?她可是听这人畅想过什么“等组织毁灭后小光就能跟他的同期一起当警察了。”

    女孩毫不怀疑,只要诸伏景光肯对诺尔说一句,为了你我连警方都回不去了,恐怕就算是违反自己所有的坚持,诺尔都会强迫自己活下来。

    所以诸伏景光不会说的,他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然后等待着诺尔用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然后为每一种选择尽可能铺好路。

    得了,都是傻子。

    女孩不想管了,她放下手中的资料,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浑然不去想自己也是这些傻子的一员。

    她无视了还站在自己对面似乎被吓到的村上,推开实验室的门,地上的花店部分依然由宫野明美经营着,只见她似乎是刚刚挂掉手机的模样,脸上的申请有些奇怪。

    “姐姐,怎么了吗?”

    “哦,没事,”宫野明美注意到了妹妹的疲惫,脸上划过一丝心疼,抬手轻柔地搭在了妹妹的头上,一边说:“刚才是赤井先生打来的电话,说是要.......”

    女孩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嘴里喃喃道:“那个该死的男人。”

    “说是有位朋友会来打扰一下,叫......”

    花店的门在此时响起,一位身着西装头发扎起的女士站在花店门口,上扬的猫眼含着笑意,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忘了自我解释,我是本堂瑛海,接下来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