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车驶出树林,被树影遮蔽的光线再次投来，照亮少年深隽的眉眼。
温柚心如鹿撞，目光不自觉流连在他指尖。
他舔掉的,是残留在她唇角的冰淇淋。
这不就是间接接吻……
温柚艰难地移开视线，盯着前排座椅，脑海中回荡着云深刚才说的话。
要她包养他。
感觉他的不要脸程度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以前分明是个暧昧绝缘的人,现在真是什么骚话都敢说。
云深话里的潜台词,温柚也听明白了。
前阵子温柚告白的时候，云深曾说过,他压力很大,还需要一些时间,应该是想等肩上的担子轻一些再和她发展关系。
但他现在似乎改主意了。
自尊心变得没那么重要，不一定非得飞黄腾达了才能谈恋爱。
无论成败与否,他都会和她在一起。
温柚觉得自己应该没理解错。否则他那样自负的人，怎么会说出“包养”这样的词。
她很认真地考虑起云深的提议,片刻后,在他不太正经的注视下,温柚沉稳地点了点头：“好，我不会赖账的。”
说着,她手伸进背包,掏了一会儿,摸出一块古铜色奖牌，郑重其事地放到云深手上。
“这什么？”
“定金。”温柚红着脸，小声但笃定,“包养你的定金。”
……
圆圆的牌子躺在少年掌心,上面刻着“H大第四十三届田径运动会女子跳高,第三名”。
云深握住它，另一只手随意缠弄奖牌的系带，乐不可支：“温总大手笔，我可真值钱。”
温柚谦虚道：“一般啦。”
云深勾着系带，奖牌坠下来，轻晃了晃，又被他抓回去。
“我是不是得戴上？”他问温柚，声音低磁，拿腔作调，“表示我被你占有了。”
“……”温柚耳朵发烫，嗫喏，“你戴吧，戴上了就是……”
温柚想学他那样恬不知耻地说话，可她脸皮实在顶不住，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被火车行进的噪音覆盖，云深根本听不见：“大点声。”
“……戴上了就是我的人了。”
她又说一遍，眼睛转到外面，装作看风景，也不知道云深听见没有。
小火车已经绕湖大半圈，路边有孩子跟着火车疯跑，叽叽喳喳地笑闹。
温柚转回来时，云深已经把铜牌戴上，蓝色系带坠在他身上，瞧着档次都高不少，活像冠军奖牌。
少年依旧懒靠着座椅，姿态松弛。
温柚只要稍稍偏过头，就能看到他搭在她肩后的手，骨节突出，五指修长，漫不经心地垂着，随着火车的颠簸一晃一晃。
云深另一只手抓着手机，对着奖牌拍了张照：“太贵重了，留个纪念。”
温柚见状，举起手机对准他：“我给你拍一个。”
云深很不客气地遮住她镜头。
十几二十岁的男生没几个爱拍照，云深尤其是，觉得对着镜头假笑的行为不要太蠢。
温柚有些失落，眼看小火车快要到站，她忍不住扯了下云深衣摆：“哥哥，就拍一张嘛。”
她声音软糯，带着细细的气音，像把一杯甜腻的气泡水灌进云深耳朵里。
云深腰肌绷紧了，真受不了她撒娇，他只得让步：“那你过来，咱俩一起拍。”
说让她过来，不等温柚挪动，云深便直接揽住她肩膀，将她整个人往他这边一扣。
温柚撞上他的肩，心跳和呼吸全乱了。
她强作镇定，右手举起手机，调到自拍模式。
屏幕映出少女绯红的脸，云深瞅了手机上的她一会儿，眉梢轻扬，慢腾腾地凑过去，出现在画面中。
“啧。” 少年不满道，“这样拍不到我的奖牌。”
那可是他被包养的证明。
温柚翘起唇角：“你可以把它拿起来。”
云深听她的，左手抓着奖牌，拿到脸旁边。
好蠢的姿势。他无语，想到电视里常见的画面，他忽然把奖牌抵到唇边，张口咬了下。
与此同时，温柚脑袋朝他那边微微一偏，抿唇笑，按下快门。
这一瞬间被定格。
少年咬着奖牌，眼尾放肆上扬，黑发被风吹起，张狂又率性。少女轻轻倚在他怀里，很努力地控制表情，却还是免不了满脸飞红，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月牙，温柔又娇艳。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温柚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小火车停下，要下车了，她才收回视线。
云深先跳下去，转身朝温柚伸出手。
温柚把左手放在他掌心，他握住，瘦长的手指直接包住她整个手。
温柚跳到地上，心脏像个弹簧，落地后还在上上下下地蹦跶。
这时，云深的手机响了，他松开温柚的手，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
温柚也看到，是云娆打来的。
云深指了指不远处湖边的栈道，意思是他去那边打电话。
温柚停在原地，看着他接起电话，逐渐走远。
晚风拂过湖面，夹杂清寒潮气扑面而来，温柚悸动的心跳渐渐平复，忍不住低头看掌心，指间仿佛还残留着他手的温度。
栈道修建在湖面上，清静少人。
云娆和云深说起家里的事，没聊几句，云深忽然回过头，看了后面的温柚一眼。
她站在一棵青黄的悬铃木下，低着头，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地板。人潮熙攘，反衬她清冷安静，纤瘦身影像一枝孑然的花，乖得叫人心疼。
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
云深冒出这样的想法，转身往回走。
温柚见他走回来，还以为电话这么快就打完了。看清他还抓着手机在说话，她愣了愣，云深则一副散诞模样，缓缓走到她身边，停步，敲了下她后脑勺。
他没和她说话，就这么站着，离得很近，温柚几乎能听见他手机里云娆的声音。
好像是特地走回来陪她的。
也不介意让她听见他们兄妹聊的家事。
温柚忽然有种， 慢慢走进了他最真实的生活中的感觉。
但是一个人站在他旁边等他打电话也有点无聊。
温柚突发奇想：据说人在打电话的时候， 无论给他什么东西他都会接。温柚忽然想测试一下云深是不是这样。
她摘下挂在肩头的链条包， 酝酿了一下， 有点心虚地朝云深递过去。
云深偏过头，视线顺着锋利的眼尾落下，在温柚脸上停顿片刻，又看向她手里的包。
很快，他伸出手，接过了温柚的包，神色淡然，随手挂到自己肩上。
竟然真的接了。
温柚睁大了眼，亮晶晶的链条包和冷淡桀骜的少年搭配在一块，有着诡异的和谐。
云深收回视线，接着打电话。
温柚也接着造，她摸遍全身口袋，只掏出一团用过的纸巾，转身戳戳云深手臂，递给他。
云深：？
他垂眸，盯着温柚看了会儿。
最后还是伸出手，拿走了那团她刚才用来擦嘴的纸巾。
好好玩啊。
温柚莞尔，身上已经没东西可以交给他，她瞥见旁边的绿化带，灌木丛上飘着一个半瘪的小猪佩奇气球，看起来是小朋友不要了随手挂在那儿的。
温柚走过去，捡起软趴趴的佩奇气球，走回去，再次递给云深。
云深：？？？
第一个包他可以理解，她不想背了他就帮忙背着。
第二个纸团他也勉强接受，她不想拿垃圾他就帮她收着。
至于这个长得跟电吹风似的粉红猪气球……
云深眼角抽动了下，拒绝接收。
温柚被无视了。
她抓着气球的系绳，戳戳云深胳膊。
云深睨她一眼，扯唇，突然略过气球直接抓住了温柚的手，结结实实包在掌心里，不让她再动来动去的。
直到这时，温柚才反应过来，他打电话的时候完全可以一心二用，并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傻乎乎的什么东西都肯接。
考验什么都不该考验这位哥的智商。
云深握住温柚的手之后就一直没松开，他手掌宽大、干燥，温柚则攥着拳，手心发烫，很快就出了汗。
她心率直线攀升，听觉也变得分外灵敏，清晰听见云深兄妹俩的对话，似乎已进入尾声——
“我已经和妈说好了，她会在医院再躺一周，彻底好了再出院。”
“嗯。”
“哥。”云娆闷闷地说，“你在北城一边上学还要赚钱，家里有什么事你早点告诉我，别再一个人扛着了。”
云深微微一怔，心想这丫头怎么一上大学就突然长大了，说的话他都有点不适应。
正经不过三秒，云深忽然轻笑了声：“不是一个人。”
“啊？”云娆不明所以。
云深：“说到这儿，还得感谢你，挺会找闺蜜的。”
直接找了个嫂子回家。做哥哥的能不感谢她么。
温柚听出云深在调侃什么，她紧张地捶了他两下，叫他不要和云娆乱说话。
云娆一头雾水，云深那边匆匆告别，挂了电话，云娆似乎听见哥哥身旁传来极为轻细的女声，音色莫名熟悉。
“开个玩笑。” 云深收起手机，揉了揉温柚脑袋，“紧张什么？”
温柚：“我还没和云娆提过，你千万别告诉她。”
云深笑：“瞒这么严实？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
“就因为是最好的朋友，还是你的亲妹妹，我才不敢说。”温柚坦白，“以前没想过能追到你。”
云深默了默，眼尾稍扬，手指勾起挂在胸前的奖牌，笑得浪荡：“那想过能包养我吗？”
“……”
温柚脸色涨红，想不出话来回答他。
听云深插科打诨，说些骚言骚语逗她，温柚忽然觉得过去暗恋的那些沉重辛酸的心事，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云深今天出门没骑车，只能步行送温柚回宿舍。
他在打完电话之后就放开了温柚的手。
两人肩并肩，中间隔着十来公分，不远也不近。
夜风清凉，夹杂淡淡的桂香，吹得温柚手里的气球一晃一晃。
她忘了把这个丑气球丢掉，也忘了包还挂在云深身上，她一边走一边想事情，眼睛发直，看起来呆呆的。
温柚正在思考。
她和云深现在算在一起了吗？
感觉还没有说清楚，他没有提出清晰的请求，她也没有准确的答复。
今晚唯一确认的关系是——云深单方面的，被她占有了……
所以说。
他们现在还处在一个，畸形的包养关系。
温柚理清思路，抬眸看见他们已经走了半程，来到H大的研究生宿舍附近。
路灯穿插在行道树间，投下斑驳晃动的树影。
时至深夜，研究生宿舍门外，有至少三对情侣正在依依惜别。
男生女生相互依偎，亲密无间。其中离温柚和云深最近的那对，站在幽暗的树影下喁喁私语，两张年轻的面庞渐渐凑近，拥吻在了一块。
温柚余光瞥见，整个人顿时绷紧，脚下加速，大步越过他们。
云深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往前走了一段路，又看到一对情侣抱着互啃，温柚越走越快，逐渐甩下云深一大截。
离开研究生宿舍后，路边总算清净了。
温柚莫名窘迫，捏了捏发烫的耳垂，放慢脚步等云深。
后者似是故意走得很慢，过了许久才拖拖拉拉跟上来。
他瞅着温柚通红的脸，眉峰一挑，肆无忌惮地问她：“走那么快干什么？怕我亲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愚人节快乐！
感觉他俩在小火车上拍的合照特别有氛围感！就是云深咬着温柚奖牌的那个，所以我昨天找了个画师把这张照片画出来，希望能画的好看（如果好看我就发在微博里，翻车的话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2333）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