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渺一顿, 没想到江宴濯会这么理解他的拒绝,立刻:“不是。”
小学弟都说了,希望他当做无事发生, 他又怎么会……这么想他呢?
“那我想喝焦糖奶茶,学长请我, 我帮你带饭怎么样?”
听着小学弟恢复如常的语气,简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好。”
挂断电话后, 简渺把想吃的东西和地址都发给了江宴濯,坦白住址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说出口没那么困难。
发出去之后, 简渺就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直播用的是书房,只要上好锁就不会暴露, 而客厅里有一些散乱的发饰道具, 只要藏起来就好。
压着难受把跟“直播”有关的东西都藏起来之后, 简渺确定自己家跟普通男大学生公寓没有任何区别。
是可以邀请学弟进来坐坐喝杯茶的。
他呆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到厨房煮了开水,洗干净了两个玻璃杯, 在绿茶和普洱间犹豫了一会儿, 泡了绿茶。
煮好之后, 他就坐在客厅的桌子上, 安静地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
他没有邀请朋友来家里玩的经验, 因为小学弟的特别,不免产生了一丝隐约的……期待。
想到这里, 好不容易抑制下来的渴肤症又隐隐发作,他抓着自己外套的袖子强迫地忍了忍。
小学弟是第一位客人, 千万不能失礼。
逢时, 门铃声传来。
简渺立刻站了起来, 下意识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这才走到门口。
江宴濯提着东西,在门外低头看着手机,门开的时候便看到一身家居服的简渺。
简学长总喜欢穿大一码的衣服,这身家居服是温软的灰,他整个人像一团被包起来的柔软棉絮。
江宴濯敛下眼底浮动的情绪,抬手:“学长要的粥,我顺便替你买了点水果,补充点维生素。”
简渺连忙伸手去接。
衣袖盖住了过半的掌心,细白的指尖看着比女孩子还软,江宴濯放下袋子的时候状似无意地碰了碰。
然后他就看到,学长不自然地蜷了起来。
简渺接过东西,微微紧张地开口:“你……”
“我还有点事儿,先回去……”江宴濯说到一半,声音微熄,“怎么了?”
简渺听出了他话里的其他意思,刚刚蓄起的勇气散了大半,垂下视线轻笑:“没,我就想问你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江宴濯茶色的眼瞳轻敛,将他那丝失落和犹豫收尽眼底。
指尖酥酥麻麻,一下就顺着掌心刺进心底。
江宴濯克制地攥了攥拳头。
他举起另一只手,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没关系,学长已经请我喝奶茶了……就不打扰了。”
“好,”简渺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邀请会是这么收场,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遗憾,点点头,“路上小心。”
江宴濯走进电梯,脚步沉重。
他知道简渺身体不适,所以克制着只来见一面,没想到反而简渺会主动……偏偏他话还说到一半,若是生生咽下去只会让人起疑。
江宴濯垂眼看着电梯门合上,却在将将要闭合时看到了着急忙慌的身影。
简渺跑过来了。
江宴濯手比眼快,瞬间按下了电梯的开门键。
简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用稍长的袖子捂着唇低低地咳嗽:“咳咳,这个。”
江宴濯低下头,才看到简渺的手里有一盒小小的蜜桃果汁。
……是上次他分享给简渺的味道。
“这个。”简渺把果汁放到他手心,捂着自己气息未顺的口鼻,“也,也给你。”
说完,他认真地跟江宴濯招了招手:“回家小心。”
电梯门徐徐关上,江宴濯好半晌才抬起头,将蜜桃果汁贴到自己额前。
良久,忍不住低叹:“……好可爱。”
*
简渺还是在直播间挂了请假条。
一是发烧确实得静养,二是他还要等平台取证调查,处理小淑淑造谣的事情。
虽然那个荒诞的谣言并没有大范围传播,简渺也不打算就此作罢。
在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晚,简渺收到了高中老师的信息。
十六中在国庆之后就是艺考生的集训时间,高中班主任希望简渺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去给学弟学妹们喂喂鸡汤。
老师本来去年就在约他,但当时简渺人在国外看画展,实在赶不回来,便答应了第二年一定回去。
……没想到老师还挺惦记这茬。
既然是已经约好的,简渺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假期最后一天便回去了一趟。
十六中的校道静悄悄的。
到了校门口,门卫看着他一身便服,便伸手拦住:“诶,你不是本校学生吧?”
简渺站在门口,刚想给班主任打电话时,一把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
“简渺?”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简渺回头,跟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对上视线。
简渺有些意外:“魏老师。”
“诶。”魏老师笑着点头,随后看向门卫,“这是往届生,老师让他回来的。”
门卫见有老师带,便放了简渺进门。
魏老师从车后座搬下箱子,简渺主动帮忙。
“这是什么?绷带?”简渺轻声问。
“什么绷带,医用仪器。”魏老师随声笑道,“你毕业了之后,哪有那么多学生找我拿绷带。”
简渺嘴唇微抿,跟着轻笑:“这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好,现在那群臭崽子,能来校医室的十个有九个都是装病的,还装得倍儿真,人与人之间一点信任都没有。”魏老师把东西放进了校医室,喘了口气,这才回头,“哪像你,带着一手血过来找我,我问你是不是削笔弄伤了,你就给我蹦俩字:割腕。”
……以前做过的蠢事猝不及防被提及,简渺有点不好意思。
魏老师看到他这幅表情,就知道简渺应该是再没想过,轻笑:“所以说现在的学生惨啊,黑历史都有证人记着。对了,听说你上了s大?那可是个好地方,大学生活怎么样?”
简渺走进校医室,一阵强烈的熟悉感便伴着回忆涌起,他忍不住挽唇:“挺好。”
“我看是挺好,当初毕业的时候说好回来看看我,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全忘了。”魏老师叹气,“我在这儿撕日历等着你回来呢。”
简渺本以为魏老师在开玩笑,结果真的看到他办公桌后面挂着一个小日历,上面形形色色贴了不少标签。
简渺拿起来看,才发现这个小日历是手制的,而且用的是曾经的校医室记录。
手绘的简陋小日历后,是简渺每一次来校医这里的记录。
高中那年正是简渺心疾最重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接触障碍和渴肤症了解不深,更多的是恐惧,校园生活虽然平静,却日趋边缘化,那栋名为“家”的宅子里,夜里总会出现不同的陌生女人。
有时候压抑的情绪超过了阈值,他就需要一些极端的感觉去抓住自己……比如痛。
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念头,只是需要短暂的痛觉罢了,但有些事手生就容易把控不好力道。
次数多了,魏老师就什么都知道了。
平日里来这里登记的学生也不少,为了不让“常客”简渺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魏老师特意给他用了另一份登记册。
“如果不愿意去找心理老师咨询,很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来我这里坐一坐,有我的记录科任老师不会记你旷课。”
这是当时魏老师跟他说的话。
简渺怀念地看着上面三年的记录,正在回忆当时的细枝末节时,却忽然扫见某一页中除了他的名字外,还有一个新的名字。
——12.3江宴濯扭伤。
心脏深处消寂已久的蝴蝶忽然振翅,怦然像蔓延到喉管,沁至舌尖。
简渺记得这天,因为他丢了一把很喜欢的裁纸刀。
那把刀并没有多深刻的含义,也不来自特别的人,只是简渺很喜欢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伤害自己的时候经常用的是那一把。
那天简渺一如往常地到医务室来包扎伤口,随手就把裁纸刀放在画室里,之后回去便再也没找到了。
简渺看着清隽俊秀的字体,呆了很久,才忽然回头:“魏老师。”
正在把医用器材放入柜中的老师回过头:“嗯?”
“这不是我专用的登记册吗?怎么有个……”他的指尖轻触着江宴濯的名字,“新同学?”
魏老师回头看了一眼:“哦,这位江同学也是我这里的常客,这回是我把登记册弄混了,他才在上面登记了一次。”
“常客?”简渺指尖微紧,“他经常受伤吗?”
高中的时候江宴濯因为他跟魏竟和那群人有过纠纷……而小学弟势单力薄。
“受伤?那倒没有。”魏老师看着这个名字笑了,“这小同学古怪得很,天天没事就喜欢来我这儿溜达,见过旷课瞎跑的,没见过旷课喜欢逛医务室的……哦,还有个你。”
魏老师开玩笑道:“要不是你俩不同级,我都以为他暗恋你专门过来偷看你呢。”
啪的一声日历落在桌面,魏老师回头,才看到简渺错愕地站在原地,耳尖到脸侧浅浅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