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
暖融春意落入林间,细碎光影洒落草坪,放眼望去皆是嫩绿生机。
又是一年盎然春意。
头戴斗笠的少年抬头仰望山路春景,轻呼一口气。
这里便是云仙山下了。
云仙山是修仙界里众多未入仙门的少年人向往之地,修仙界第一宗门云仙宗的仙门大选,就以云仙山为起点。
仙门大选每五年举办一次,凡是未及冠、有仙骨的少年,不论出身,都可以到云仙山参加云仙宗的仙门大选。
只要通过了仙门大选,便能成为云仙宗外门弟子。
倘若运气再好些,为云仙宗的几位峰主赏识,甚至可以一跃成为地位崇高、资源优裕的内门弟子。
这叫人如何能不心驰神往。
今年方满十八的燕安淮亦是因此而来。
“云仙宗啊……”
燕安淮呢喃一句,露出抹浅笑:“要是真的能进去也不错。”
少年心态很放松。
他自知资质一般,年及十八才初入练气,并不求有多大机缘,能够到第一仙宗的宗门前走一遭都算是值回路程。
他压了下斗笠边沿,轻纱笼在他身侧,遮住大半面容。
自踏入云仙山起,仙门大选就已经正式开始,他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燕安淮顺着蜿蜒山路一路往上,沿途皆是鸟语花香之景,生机勃勃。
然路途行进未到一半,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三条岔路口。
路口前还站着一名少年人,似乎正思索纠结着什么。
他身着一袭青翠绿衣,与这春景相应和,颇有少年人独特的朝气活力。
那名少年注意到燕安淮,忙从自己思绪中回神:“啊你好!你也是来参加仙门大选的么?”
燕安淮莞尔:“是的。我见公子于此处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的嗓音清亮悦耳,说话时不疾不徐,温和平缓,听着便叫人不由心生安定之感。
正巧山风轻抚,在此时吹动轻纱,隐约可窥见他雌雄莫辨的姣好容貌。
仅是这匆匆一瞥,徐若望便被夺了心神,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咋咋呼呼的表现太过惊扰眼前这位温润美人。
他小心收敛住性子:“抱歉,其实并非大事,就是……嗯,上山前指引山童给的地图弄丢了,现下我不知该走哪条路上山。”
燕安淮了悟:“原来上山前还有指引山童给地图的么?”
徐若望:“……?”
徐若望没想到这位美人关注的重点是这个。
他问:“公子家里的人没有同公子说过指引山童的事情么?”
燕安淮摇摇头:“我没有家人。”
“啊……”徐若望面露尴尬,“抱歉,我看公子姿容出众……是我唐突了。”
燕安淮:“无妨,我并不在乎这方面的事情。”
徐若望听着他清润嗓音中的开朗,只觉心底一酸,径直在脑海中给燕安淮补全了一出自幼漂泊无依,却还要说服自己日后会更好的辛酸过往。
他上前一步,颇为激动地握住燕安淮双手:“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实则是吃百家饭热热闹闹长大的燕安淮:“嗯?”
旋即他浅笑一下:“好啊。”
虽说不知眼前这位少年为何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但既然是要做朋友的话,燕安淮向来不会拒绝。
他又问:“敢问公子贵姓?”
徐若望似乎才想起这只是他们初次见面,轻咳一声松开手:“免贵姓徐,徐若望。”
“若望……”燕安淮轻轻念了一遍,由衷夸奖,“好好听的名字呀。”
他眼睛微弯,夸人时不自觉地放轻语调,带有些许软,十分真挚。
听到自己的名讳被这般悦耳的声音轻轻喊出,徐若望脸颊染上一层薄红:“谢、谢谢夸奖。”
燕安淮颔首:“我姓燕,名安淮。很高兴能认识若望。”
“我、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徐若望在严格家教中长大,平日专注于修炼,只有固定几名世交玩伴,鲜少与生人交往,一时还有些窘迫。
是名率直又单纯的少年,或许会比较莽撞,不过应当也是很有义气的人。
燕安淮很快便给徐若望打出了初印象,主动开口:“你方才说指引山童会给上山的人地图,是因为上山只有一条路么?”
徐若望被他唤回注意力,连忙同他解释。
“是云仙山中原本镇压着一只妖兽,自十八年前星河仙尊陨落后,由星河仙尊亲自布下的禁锢阵法日渐松动,以致那名妖兽散出数只元神分身于云仙山部分区域活动。”
“星河仙尊的禁锢阵法由仙尊自己独创,阵法尚在时,除仙尊本人无人能够破除或加强,那只妖兽的分身又实在难以铲除殆尽。
“为防止初入云仙山求道的人被误伤,云仙宗的掌门和几位峰主一同绘制了一份地图,只要循着地图的路上山,就不必太担心与妖兽分身撞上。”
燕安淮听完,若有所思。
然后又一次偏移重点:“这位星河仙尊,是很厉害的人物么?”
徐若望讶异:“安淮不知晓星河仙尊吗?”
燕安淮摇摇头:“我生活的村落很偏僻,没有修仙者。我也是直至无意间练气入体,才知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仙人。”
徐若望心生怜惜,拍拍胸膛很仗义地说:“无妨,日后若是你有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虽、虽说我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不过我们徐家算是修仙世家,从小就了解这些。”
燕安淮又弯了下眼睛:“谢谢你若望,你人真好。”
明明只是很朴素的道谢,徐若望又不知脑补了什么,心间酸涩,一下子就把自己所知的全部内容倒出来。
根据徐若望的描述,星河仙尊曾是这云仙宗的五峰主,是修仙界第一仙尊望月仙尊最小的徒弟,也是继望月仙尊之后,资质最优异的人。
传闻他十岁练气,十八筑基,年仅三十时便结出金丹,只比他师尊二十八岁金丹晚两年,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然而在五十多年前,修仙界人祸频出,云仙宗作为第一仙宗主动担任了查明真相的首要职责,最终发现是有魔修不知何时从魔界跑来修仙界为非作歹。
仙魔两界积怨由来已久,好不容易安定了千年,当年再起争端,云仙宗便联合其余四大宗门共同对抗魔界。
然而魔界在这千年时间养精蓄锐,实力大增,还在修仙界安插了叛徒里应外合,内部本就不太和谐稳定的修仙界逐渐不敌。
就在修仙界彻底落入下风时,星河仙尊被曝出就是那名通风报信的奸细。
有人对此痛心疾首,有人骂他墙头草,还有人说他以前就是道貌岸然。
总之,一夜之间,星河仙尊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成为了修仙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修仙界靠着星河仙尊激起的众愤,终于真正团结一致,渐渐挽回些颓势。
然后就是十八年前,仙魔对决于云仙宗附近一触即发。
最大叛徒星河仙尊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爆内力,与魔修们同归于尽。
当时的星河仙尊已是大乘之境,修为只比他师尊,最强的望月仙尊低一阶,是修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二强者,自爆时的威力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陪葬。
而唯一知道星河仙尊是假装叛徒的望月仙尊,用提前加强过的护阵大法护住了在场所有修仙界的人。
独独没能护住他一手栽培长大的小徒弟。
自此,星河仙尊陨落,所有骂过他的人、对他恨铁不成钢的人追悔莫及。
望月仙尊也于云仙宗中闭关,足足十八年不曾再踏出峰头一步。
徐若望说到最后,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星河仙尊背负了数十年的骂名却无怨无悔,据说他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是希望大家能忘了他,不要为他难过和内疚,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是他这样伟大的事迹怎么能不名垂青史!我自幼便听星河仙尊的故事长大,星河仙尊于我而言比他师尊望月仙尊还厉害!”
徐若望还在滔滔不绝表达自己对星河仙尊的崇敬。
燕安淮专注地听着,心底也不由惊叹,星河仙尊这样的胸怀确实值得传颂。
若是换作他,恐怕根本做不到被人误解这么多年。
只可惜没有机会能与这样厉害的人见上一面。